他托着团子让它看看周围的环境,一边叮嘱它,“有人的时候要藏起来,知道吗?”
团子抖了抖耳朵,好奇的东张西望。秦时的嘱咐它不知道听过了多少遍,早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秦时托着它,像托着一只鸡蛋那么大的毛绒玩偶,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跟它絮叨起来,“你还记得咱们以前去敦煌旅游的事儿不?阳关啊、玉门关啊,都只剩下土墙了,那些地方在现在这个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
团子再抖抖耳朵,那个时候秦时根本还是个普通人,血脉力量都没有觉醒,都还没有它呢,它上哪儿记得去?
咦,这么说起来,它好像是秦时生出来的……
团子转过脑袋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眼神颇有些一言难尽。
“被震住了吧?”秦时在它脑门上弹了弹,团子一个踉跄,险些顺着他的手掌边缘翻下去,连忙手脚并用地抱住了他的大拇指。
秦时回味了一下手感,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团子你好像结实一点儿了。”
团子翻个白眼,端端正正坐好,继续观光。
秦时顺着它的后背又摸了两把,大约是穿越一回,受到了神秘的宇宙射线的辐射?他觉得团子摸上去,那种凝实的手感已经非常接近真实的动物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精神力也有所提高?
秦时抱着这样的怀疑,从楼兰城的西城门一直溜达到了东城门附近。
他发现两处城门相比,东城门附近的尸骸要少得多,相反留在这里的杂物要更多一些:车辆的残骸、布匹,还有被踩坏的箱笼之类的,就好像城中居民带着细软一窝蜂地跑到这里,却在出城的时候因为太过拥挤发生了摩擦,其中不少人不得不丢掉行李,以便于更顺利地脱身。
袭击楼兰城的东西,似乎是从西城门逼近,进而破城,沿着城中居民逃跑的路线一路追了出去。
这样算下来,妖怪就在他们的前方。
秦时担心的是,等他们离开了楼兰城,继续前进的路上会不会跟它们来一个狭路相逢?
城门附近沙尘会更厚,很多细节都已经被掩埋在了沙尘之下,看不出来了。
秦时在去南北两个城门那里看一看和去参观楼兰王宫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回去跟吴九郎他们会合。如果他没有猜错,南北两个城门的情况应该与东城门附近差不多,甚至还要更清净一些。
石雀城在楼兰城的东边,秦时可以想象大家逃难的目的地应该都是那里。过了石雀城,下一站就是敦煌,敦煌从汉代起就屯有重兵。尤其在安西四镇和北庭相继沦陷之后,敦煌已经成为了大唐在西北一带实际意义上的边境线,兵力最为充足的地方。
只要入了关,安全性就会大大提高。
这应该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所以往南北两个方向逃难的人应该不多。而破城的野兽,首要目标应该也会是人数最多的一群人。
不过这些活儿就留给吴九郎和他的兄弟们去做吧。秦时不打算任劳任怨的把所有的麻烦事都兜揽到自己的肩上。
做人最麻烦的地方在于分寸,不论是示好的分寸,还是示弱的分寸。他可不希望自己留给这些人的是一个“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交给我,而且我还毫无怨言”这样的印象。
他们于他有恩这不假,但报恩的方式可以是做护卫,不一定非要给他们当牛马。
秦时把团子按回去,顺着原路返回了吴九郎一行人等待的地方。
果然大家都等急了,不等他赶到近处,就远远迎了上来,有心急的直接就喊了出来,“秦兄弟可进了城?情况如何?”
秦时把城西门到城东门这一路的情况讲了讲,又说:“南北两边的城门我没过去,估计也差不多。反正这一路我没见着什么活物,怕大家等得着急,就赶着回来了。”
吴九郎点点头,他也不指望秦时一个人就干完了他们所有人的活儿。这小子全须全尾的回来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带着手下赶到了楼兰城,在城西门附近检查一番,然后兵分两路,沿着南北两边的城门搜索过去,最终在东城门会合。
秦时跟着顺子走的是南边那条路,这一路上也零零星星看到了几具尸骸。因为空气干燥,尸骸的腐烂程度并不高,但如此一来,尸体上被野兽撕咬的痕迹也就更显得触目惊心了。
南城门也是敞开的。秦时的估计并不准确,南城门附近的尸骸杂物等等并不比西城门附近更少。大约出事的时候,城中的百姓都吓坏了,慌不择路,只想着尽快能出城吧。方向反而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样一比较,东城门附近反而要更干净一些。
吴九郎让顺子带着两个兄弟回去报信,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在东城门附近找了几间空屋,打扫干净,以便大家过夜。
秦时跟在吴九郎的身后找到了厨房。
这户人家的厨房里有半人高的水缸,旁边还堆着几个木桶。这应该是用来存储生活用水的,但奇怪的是前后院子里并没有水井。
吴九郎从水缸旁边拎起了两个木桶,抬头瞟一眼秦时,诧异的问他,“转悠什么呢?跟我去取水啊。”
秦时愣住,“去哪里取水?”
吴九郎指了指这一片街区的中心位置,“取水房。”
秦时抬起头,目光越过了一人多高的院墙,看到了远处一座壮观的圆顶建筑,圆顶的外墙镶嵌着彩色的石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以为那里是寺庙……”秦时正说着,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道迅疾闪过的黑影。他连忙转头,只看到一条棕黄色毛茸茸的尾巴在墙头一闪而过。
似乎是一只野猫。
秦时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弛了下来。
吴九郎也在他一回头的瞬间警觉的停下了脚步。
“是野猫。”秦时的肩膀松弛下来,心头却因为紧张仍在砰砰乱跳。他们这一路太过顺利了,让他有些不踏实。
“走吧。”吴九郎听他说野猫,也就没当回事儿,又扯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你说的那个圆顶吗?那里确实是寺庙,取水房就在寺庙的旁边。对这里的人来说,水是最宝贵的东西,供奉神明,当然要选在距离取水房最近的地方。”
秦时好奇,“他们供奉什么神?”
按理说西域各国都是信奉佛教的,秦时记得历史上的玄奘法师从长安出发前往印度取经走的就是这条路。
结果吴九郎摇了摇头,“以前应该是供佛,后来么……多少也受到了关内的影响。现在很多地方也不供佛像了,到底拜什么,咱们这些外乡人也说不好。”
秦时愣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直到他走到取水房附近的时候,才从记忆深处搜索到了唐晚期发生的一件大事:武宗灭佛。
这是由唐武宗发起的一场持续了数年的运动,包括大规模拆毁佛寺和强迫僧尼还俗。
佛教寺院占有大量土地,不纳税、不服徭役,而且还蓄养大批奴隶,极大的影响了国家的税收和服役人口。
供养僧侣,国家的负担太大,这是主因。
其次唐武宗这位皇帝信奉的是道教。
这里面的细节秦时知道的不多,只知道经过这一场劫难之后,佛教的影响力大为缩减,但它并没有在中原地区销声匿迹,而是朝着本土化的方向继续迈进。
秦时还在琢磨现在坐在皇帝宝座上的人到底是唐武宗,还是他的后续继承人宣宗,就听吴九郎在前面喊他,“小秦,来帮我一把。”
秦时连忙答应一声,加快了脚步。
金碧辉煌的寺庙旁边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取水房就建在广场的一侧。从外表看它就是一间较为宽敞的砖石砌起的房屋,两扇厚重的大门朝向寺庙的方向,门环上还挂着一幅没来得及锁上的大锁。
“取水的地方还上锁?”秦时对这个时代的生活习惯完全不懂。历史书上不会记载太过于生活化的内容,而且身处时代之中,一些司空见惯的东西,大概也没人会觉得有记载下来的必要。
“取水房每天早晚有固定的时间开放,其他时间都是锁着的。”吴九郎说:“在这里取水的多是平民,为了防止出乱子,取水的时候还有卫兵在附近看守。”
“我还以为大家随便打水,顶多排个队……”秦时抬起手在门上敲了两下,别说,这门修得还挺结实,至少秦时这样的壮小伙不使劲的话是推不开的,“大家都没有意见吗?”
有门,有锁,还有卫兵。这等于是掐住了大家的命脉。
吴九郎不由一笑,“这门也不光是为了挡人。这里风沙大,有门挡着,也能避免沙尘灌进水井里去。再说冬天也冷得很,露天的话水井就该上冻了。取不到水,苦的也还是普通人。”
秦时就明白了,城里的那些有钱人、大贵族,大约家里都有自己的取水房,他们是不会跟平民混在一起打水的——人在掌握了权利和金钱之后,首先改善的就是自己的生活条件。这是很正常的。
秦时放下手里拎着的木桶,刚要抬手去推门,耳边忽然捕捉到了一丝轻微的异响。
秦时的脸色立刻变了。
吴九郎没有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声音,但他正对着秦时,秦时脸上的表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因此第一时间他也放下了水桶,抬手握住了刀柄。
秦时抓着刀鞘,极缓慢地抽\出了弯刀。
吴九郎与他对视一眼,点点头,向后退开两步。就见秦时取下挂在门环上的大锁,飞起一脚踹开了取水房的大门。
吱呀一声响,沉重的木门摇摇晃晃的向着室内的方向荡开,伴随着潮湿微腥的水汽一起扑出来的,还有一团迅疾无比的毛茸茸的黑影。
秦时一刀劈下,鲜血在空气中迸散开来。随着耳畔传来的一声尖利的惨叫,一只毛皮棕黄,形如狐狸的小动物啪的一声掉在了两个人之间的空地上。
吴九郎看见从小动物的爪尖探出的乌黑锋利的指甲,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这是什么东西?!”
野猫有这么凶吗?
但这个问题秦时已经顾不上回答他了,取水房的门被他踹开了一条缝隙,毛茸茸的小动物一个挤着一个从门缝里窜了出来。
它们也不知在取水房里关了多久,一放出来就疯了似的往人身上扑,爪子又尖又利,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掉落在地的尸体竟然丝毫也不能影响它们,反而像是被空气里的血腥气激发了凶性。
“娘的,”吴九郎手忙脚乱地一刀劈飞了一头小怪兽,怒道:“这些东西都不知被关了多久了,怎么还这么凶?!”
这也是秦时疑惑的点。
取水房的大门又厚又重,而且是从外向里推的,锁环上还挂着锁头,这些小怪兽从里面是打不开的。但楼兰城的百姓都不知跑了多久了,这些小东西竟然还活着,而且还活的这般精神百倍,这就不能不让人感到惊讶了。
这个时候,就算有再多的疑惑,他们也顾不上琢磨,只顾着手忙脚乱地应付它们的攻击。小怪兽也并没有感谢他们打开了大门的意思,反而不要命地往上扑。秦时一刀劈落了扑到眼前的一只怪兽,眼角余光瞥见另外一只怪兽飞快从他身旁窜过,朝着吴九郎扑了过去。
“吴哥!”秦时厉声喝道:“往左!”
吴九郎下意识的向左侧一偏,小怪兽的爪子紧擦着他的脸颊抓了过去,落在他的肩膀上。尖利的爪尖勾住了吴九郎的领口,刺啦一声,将他的半幅衣袖给撕开了。
小怪兽飞扑的太猛,这一下抓了个空,整个身体都顺着惯性从吴九郎的身侧扑了出去。身体尚未落地,秦时一刀劈了下来,将它拦腰劈成两半。
小怪兽发出一声尖厉的嘶鸣,尸身落在灰尘之中,顺着广场的地面滑了出去。
吴九郎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秦时提醒的及时,这一爪子就要抓到他的眼睛上了。从它使出的力道来看,他的半张脸怕是要保不住。
从取水房里冲出来的小怪兽数量并不多,打眼看去也只有十多只。但奇怪的是,获得自由的它们并不急着逃走,反而把跟他们拼命当成了首选的目标。
它们的体型虽然不大,但不顾死活地往上扑还是给秦时和吴九郎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秦时这个时候就品出了弯刀的好处:出刀更快,也更适合眼下这种近身搏斗。
很快,最后的几头小怪兽丢下满地的同伴的尸骸,一边吱吱哇哇叫唤着,一边掉头朝着城门的方向跑了。
这些小东西虽然凶悍,但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面对比自己一方更加强大的敌人,它们首先要做的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吴九郎警觉地提着刀,没有察觉自己的手臂仍在微微颤抖。取水房的门半开着,再没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但他却有些迟疑了,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秦时却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用刀尖拨动一头怪兽的尸体,翻来覆去的检查,越看他的表情就越是古怪。
这东西他认识。但是……
他抬头扫一眼神情紧张的吴九郎,他要怎么跟他们说呢?
秦时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什么都别说了。毕竟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对他们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帮助。他们只要知道这东西动作灵敏,牙齿和爪子都异常锋利,而且还会彼此打配合战就够了。
秦时用刀尖挑开一头怪兽的嘴巴,对吴九郎说:“看它们的嘴型、牙齿,那些尸体上撕咬的痕迹应该就是它们留下的。”
吴九郎呆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吃……吃人?!”
秦时点点头。这东西不但吃人,还吃的极度凶残,就跟行军蚁似的,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不仅如此,这些小东西还懂得跟其他的野兽联合行动。
从古至今,它们的名字始终高悬在镇妖司的黑名单上,时刻提醒着所有的缉妖师:但凡遇见,格杀勿论。
沙漠上干热的风卷起细碎的尘沙从广场的另一端扑了过来。
秦时丢下动物的尸体,站起身对吴九郎说:“咱们晚上得小心点。”
虽然逃走的小怪兽数量并不多,但谁也不能确定它们会不会找到同伴,然后杀他们一个回马枪。
原本对于在楼兰城留宿的决定还抱有疑虑的秦时,这个时候也放弃了出城的念头。遇到小怪兽这样成群结队出来活动的对手,留在房屋里,有屋顶和院墙略作抵挡,总比宿在荒郊野地里要安全一些。
秦时跟吴九郎商量了一下,一个留在取水房门口接应,一个进去取水。为了方便他们看清楚取水房里的情形,两个人还齐心协力把两扇大门都推开了。
然后他们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一群小怪兽会被关在取水房里这么久还活着了,因为从地面往下走的台阶上,七零八落的,都是人类的尸体——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甚至连骨骼都被咬碎的尸体。
唯有散落一地的,被撕碎的人类的衣服鞋帽,还昭示着他们曾经出现在这里的痕迹。
将近五六米宽的台阶下方,就是一间大约有十余平方的小屋,井台就建在小屋中央。还好为了防止杂物掉落,井口盖着一块厚重的木板。而且这块木板并没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
小屋的角落里还有一扇门,门上挂着大锁,看样子有一段时间没有打开过了。从木门的后面隐隐传来了地下河汩汩流动的声音。
秦时猜测这一群小怪兽当初就是追着这些人钻进了取水房,然后被困在了里面。当然也不排除有人为了保护家人或者同伴,以身做饵,故意把它们引到了这里来困死。
真相到底任何,谁也不知道了。
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惊心动魄的故事,情与义、生与死,所有的挣扎与哀嚎,都已经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消失。而这座城,也终将和它曾经孕育的生命一样,慢慢的被黄沙湮没,被岁月遗忘在烟尘里。
第7章 同伙
秦时把取水房里的残骸收拾出来,找了一件还算完好的外袍抱起来,埋在了取水房附近的土地里。
谁是谁已经分不清楚了,但让亡者入土为安,也算是一件积功德的事吧。
秦时把土坑掩埋起来的时候,还回忆了一下古时候西域各国都有什么丧葬传统。后世有学者研究丝绸之路,研究被掩埋的古城,也有楼兰贵女的墓葬被发掘,想来他们的习俗也是土葬吧。
秦时用一块捡来的木板把土坑填好。没有趁手的工具,土坑挖的并不深,但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或者该念个往生经什么的……
但他一个没有什么宗教信仰的现代青年,满脑子搜索也只记得一句“唵嘛呢叭咪吽”。而且关内都没人敢在明面上信佛了,谁知道这里的人都信奉什么。
算了,就算是走一个流程吧。
秦时虔诚地念了一遍六字真言,把手里的木板子立在土坑前。
吴九郎很快带着另外两个同伴赶了回来。
在取水房这里扎营,是他和秦时两个人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一是取水房修建得比较结实,取水也方便。二是外面就是广场,刚好可以供他们停靠车马。而且这一带比较宽敞,真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施展不开。
秦时还带着同伴到附近的人家里搜罗了一些柴火,包括木质的桌椅、门板这些东西,预备着天黑之后点起火堆来。
之前在取水房遇见的小怪兽给他们提了个醒,万一这些东西还有同伙,又趁着夜色跑来袭击他们的话,有了火堆,多少也能起点儿警示的作用。动物的天性都怕火,万一它们不怕,有火光照亮,他们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被动挨打。
吴九郎已经派人回去报信了,按照车队的脚程来算,赵百福带领车队大约要在黄昏时分才能进城。
留在城里的四个人就分成两组,轮流在附近巡逻。
从广场的位置可以看到大半个皇宫,宫墙巍峨,秦时走几步瞄一眼,忍不住对顺子说:“我想去那里看看。”
顺子转头扫一眼他示意的方向,不在意的说:“行。”
说着率先朝着皇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秦时反倒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他们只是一个商队,并不是纪律部队,彼此之间也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对顺子来说,满足一下队友的小要求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无非就是延长了一段巡逻的路线。
再说取水房周围没有什么危险,扩大巡逻范围也是非常正常的选择。
秦时又惊又喜,连忙跟了上去。
顺子也听吴九郎说了他们在取水房里遇到的小怪兽,因此一路上都非常警觉,遇到有谁家院子没锁,还会走进去查看一圈,然后很仔细地把大门给阖上。
秦时发现越是靠近皇宫,街边的尸首就越少,街道也更宽敞干净,路边的房屋也要比其他街区的更为气派——能居住在皇宫附近的,必然也都是权贵之家。
这一带的房屋多一半儿都上了锁。楼兰城出事的时候,皇族和居住在这一带的权贵们应该是最早离开的一批——还有精力考虑到锁门的问题,可见这些人撤走的时候还较为从容。
皇宫的两扇大门自然也上了锁。
秦时无意去做一个破坏者,也没有翻墙去满足自己的窥探欲的想法。在他看来,这座城市此时此刻还没有死去,它只是被迫陷入了休眠。等这一场灾难彻底过去,城里的居民说不定还会回来。
他仰望巍峨的宫墙,遗憾自己穿过来的时候没有带着手机。等他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一定要找些纸笔,把这些景色都画下来。
黄昏时分,赵百福带着车队进了城,马车就停在广场上,正好将取水房包围了起来。
入夜之后,广场上点起了两个火堆,商队里的人有的躺在取水房门口休息,有的坐在火堆旁边守夜。
秦时枕着手臂躺在火堆旁边,只觉得夜色静谧,风声都轻柔得如同耳语。满天星辰如同璀璨的宝石,闪闪烁烁,仿佛触手可及。
这么美的夜,秦时却无法放松心情去欣赏,满脑子想的还是白天在取水房遇到那群小怪兽。
那是一种擅长集体行动的妖兽,生性凶残,而且非常会用脑子。它们的凶名曾被收录《山海经》之中。
“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这就是《山海经·南山经》对它的记载。
在镇妖司的档案中,历史上成规模的妖兽都有自己固定的领地,蛊雕的领地在极北之地,雪峰环绕的谷地之中。
秦时穿越之前,它们一族的首领还被封印在尧洲的封妖阵里。但他不记得这位首领具体是什么时候被封印起来的了。而它之所以会被封印起来,就是因为它带领它的族众离开了领地,一路扫荡来到了中原地区。
秦时完全能想象到它们是如何一路走一路收割生命,如何将“杀过”的本性残忍地发挥到极致。最要命的是,在它们行军途中遇到的实力较弱的动物会成为它们的食物,而那些需要花费体力去对抗的野兽,则会被它们煽动,加入到蛊雕的捕猎队伍中去。
它们的头领像一个PUA高手,能言善辩,很善于把潜在的对手变成自己的同盟。
它们最擅长的狩猎方式就是前后夹击,协同作案,像秦时和吴九郎遇到的这种只有十几头的情况是非常罕见的。大约它们自己也急于追上大部队,跟自己的族众汇合,所以在跟他们厮杀的时候并没有全力以赴。
但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幸运,如果离开楼兰之后他们遇到了蛊雕的大部队……
秦时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往下想了。
意识海中,团子打了个滚,悄悄跟秦时嘀咕,“有东西过来了。”
秦时警觉地坐了起来,留神倾听周围的动静:远处的荒原上传来的风声、火焰发出的哔啵声、周围的人压着嗓子的低语,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
秦时忍不住问团子,“是什么?”
“小的,满地爬的,”团子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尾巴。它的年纪还小,认识的东西有限,过于复杂的描述对它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身上有毛,还有一条细细的长尾巴。”
秦时觉得它说的好像是老鼠。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夜色正浓,火光照亮的范围之外暗影憧憧。只靠自己的眼睛,哪怕团子已经给他指出方向,秦时也看不出哪里躲着老鼠。
“好多个,”团子嘀咕,“这里、这里、这里也有……”
秦时的双眼也终于捕捉到了一团蠕蠕而动的小小黑影。它们隐藏在夜色里,一点一点朝着火堆旁边的人靠近。商队的马匹感应到了它们的接近,不安地踏着蹄子,发出有些焦躁的嘶鸣。
商队的人也都警觉起来。
秦时听到了从广场外围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从火堆里抽出了一根点燃的木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