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趁着他们收拾东西的功夫,把他昨晚扔出去的金钱镖都捡了回来。
老陈头看见他捡钱,忙说:“小秦呐,钱袋子你收好,收好!搁在我这儿就是几个零钱,在你手里还能当暗器用。”
顺子他们几个听了这话都笑了。
秦时也笑,“那我就先拿着了,等着……”
老陈头连忙摆手,“收着吧,就这么几个小钱,我还不放在眼里,收着!”
老陈头昨晚扔给他的钱袋子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皮做的,灰扑扑的,看着不大起眼,但打开就觉得挺能装的,秦时粗粗数了一下,大约有五六十个铜板,按照吴九郎他们介绍的物价来算,差不多够买两斗米。对老陈头赵百福这样的商队头领来说,确实也只算小钱。
秦时不再推辞,他跟在顺子身后爬上马车,靠着车门坐下,手里还把玩着一个铜板。铜钱在他的指间翻来翻去,灵巧得像小蝴蝶的翅膀。
这也是中学时候养成的小习惯,那时候很多同学会学着转笔转硬币之类的东西,觉得自己特别酷。
秦时想起这些,不由得一笑。
那时候的自己可真傻啊。
顺子有些出神的望着他们后方的马车,轻轻吁了口气,“小秦,你说咱们还会遇见耗子吗?”
秦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一会儿你跟大家说说,帮我找点儿东西……不管耗子还来不来,咱们都得做点儿准备。”
顺子好奇了,“找什么?”
秦时想了想,“我现在还说不好,等出了城再说吧……总之是对付耗子的东西。”
第10章 药石
太阳升起后,所有隐藏在墙角阴影里的东西都随着薄薄的晨雾一起消失了。寂静的城池荒凉又干燥,在大漠直白燥热的光线里泛着令人生畏的无机质的微光。
商队的人心有余悸,忙不迭地整理车马,火烧屁股一样出了城,朝着石雀城的方向匆匆赶去。
秦时从出了城就跟商队拉开了距离,吴九郎听说他要找一些能对付沙鼠的东西,还把顺子他们几个都安排给了秦时,一起去野地里寻找一种“灰白色,闻起来有些呛人”的矿石。
当然他们并不敢距离大部队太远,毕竟野地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遇见,万一有什么情况,总要能跟大家快速汇合才好。
秦时跟在他们最后边,因为距离远,又是在野地里,团子偷偷摸摸窜出来看热闹,秦时也没管。
团子还不是很凝实,在大太阳底下就是半透明的状态,稍微离远一点儿就看不见了。它好奇地转着脑袋看秦时在碎石土堆里翻东西,好奇的问他,“你骗人了对吧?”
秦时拿起一块土黄色的土坷垃,凑到鼻子边嗅了嗅,随手扔在一边。
团子探出一只爪子指了指他刚才扔东西的方向,“你跟他们说要找的东西,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秦时嗤笑一声,“我干嘛要跟他们说实话。”
团子有些懵,“你,你不是说要找保护大家的东西?”
“他们昨晚差点儿把我和顺子关在门外,你看见了吧?”秦时轻声嘀咕,“他们可没把我当同伴。要不是有顺子在,你说他们后面会不会开门?”
团子不吭声了。它虽然小,但意识是与秦时相通的,秦时懂的那些人情世故,它也懂。而且它比秦时更敏锐,自然也能接收到更加微妙的信息,比如说周围人的情绪、细微的表情变化等等。
所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团子是心知肚明的。
团子抬起爪子,象征性的在秦时的手心里拍了拍,老气横秋的劝道:“算啦算啦,别跟这些不懂事的小崽子计较了……咦,这是什么?”
秦时两根手指从一堆碎石块里捏出一块小石头,比黄豆粒略大一点儿,浅浅的粉色,迎着光的时候还能看到一点儿贝类的荧光。
“什么东西?”团子好奇地凑过去嗅了嗅,紧接着两眼一翻,啪叽摔了个跟头,虚影晃了晃,维持不住,彻底消失了。
秦时抿嘴一乐,小心翼翼的把捡到的小石块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他这会儿身上穿的是自己的那一套迷彩训练服,这衣服结实,口袋也够多,方便。吴九郎也送了他一套短褂和裤子,秦时现在是两套衣服换着穿的。
在他刚才放东西的口袋里,已经有两块指甲大小的粉色石头了。这东西在第六组的记载中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公主螺。它的成分对人类没有太大影响,但对妖兽甚至于已经能够化形的妖怪,却往往会有令人惊喜的效果。
秦时跟吴九郎的说法是想在野地里找一找有没有礜石。
礜石在古时候是道士们用来炼丹的材料,有“辟除众恶,杀鬼逐邪气”的作用,所以它有另一个重要用途,那就是镇墓驱鬼。
其性热,含毒,《山海经》中记载它可以用来毒鼠。
但秦时知道礜石的产地并不在西北的大沙漠里,而在湖南、以及云贵一带。随便在大野地翻一翻就找到礜石,那纯属是说梦话。
秦时这么忽悠人,只是为了给自己寻找公主螺找一个借口。毕竟礜石这东西很多人都知道,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它的产地。
所以这个说法拿出来忽悠人是比较合适的。
商队的人只有吴九郎见过了蛊雕,秦时觉得他大约也没有把取水房里逃走的那几头小怪兽放在心上。比起与蛊雕的一场小搏斗,明显沙鼠带来的冲击与恐怖感更加强烈一些。其他人更是如此,他们连蛊雕的面儿都没见到。
但秦时还是觉得跟蛊雕相比,沙鼠带来的威胁几乎可以算是小打小闹了。所以他要找的东西,其实是为以后可能会遇到蛊雕准备的。
团子晕了大半天,醒来的时候秦时刚刚跟黄彪和顺子换了岗,在火堆旁边找了个空位躺下来休息。
秦时周围都是人,团子不敢轻易冒头,只能在意识通感中嗷嗷叫,“你给我闻了什么东西啊,那个味道怪怪的。”
“我给你闻的?”秦时闭着眼,心里暗暗好笑,“不是你好奇心发作,非要凑过去闻一闻吗?”
团子好奇心简直要爆炸,“到底是什么啊?”
“以前我上培训课的时候,你肯定都在睡觉了。”秦时说:“老师有讲过。”
团子悻悻,“老师说我还小,需要大量的睡眠来稳固自己。”
秦时莞尔,合着只有跟它有关的内容它才能听见?
“说嘛,说嘛。”团子开始打滚,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老师在课上说,有一些特殊的东西,或者是矿石,或者是植物,会对妖族的精神体产生干扰作用,让它们产生幻觉,在一定时间内失去战斗能力。”
团子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难怪它只是闻了闻就晕过去了!
“你闻的那个小石头就有这种效果。”秦时记得老师在课上介绍公主螺的时候,说它最初就是在西北的戈壁滩上被那些寻找玉矿的人发现的。
因为这东西比较常见,质地又疏松,没有办法用于饰品雕琢,所以不值钱,在很长时间里既没有引起人族的注意。当然也没有引起妖族的注意,顶多因为散发的气味儿,被一些感官灵敏的小妖当成猫薄荷来用。
直到明代中期,一些富有研发精神的缉妖师才摸索出了更加有效的用法,配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固定下来。
到了现代社会,科技发达,第六组又成立了自己的研发机构,各种新技术新发明陆续用于实战,这种粗糙的干扰剂也就逐渐被淘汰了。
团子喃喃自语,“怪不得。”
“主要是因为你太小,以前又没有接触过。”秦时安慰它说:“所以才会被它给迷晕了。下次若是再闻到,反应就不会这么大了。”
团子聪明得学会了举一反三,“那妖怪们第二次闻到,是不是也没有用了?”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秦时冷笑,心里油然生出几分狠戾的感觉。他想的是,都用上公主螺了,可见战况危急,不想着赶尽杀绝,难道还放它们一条生路,留着它们杀回来有机会闻第二次吗?!
当然了,这种比较血腥的话题就没必要跟团子来讲了。
“睡吧,睡吧,”秦时哄它,“我听吴哥说,再过半个月就要到石雀城了。那里估计会很热闹,到时候带你好好逛逛。”
好容易到了一个繁华的城市,商队肯定要停下来做休整。
团子果然兴奋起来了,“好啊,我都好久没见过热闹的大街啦。他们说楼兰城的人都跑去了石雀城,这个石雀城肯定热闹的要命!”
想了想,它又补充一句,“肯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秦时莞尔。
团子是个小吃货,想到有美食,立刻就开心地打起滚儿来,但没滚两下,它又沮丧了,“唉,这里赶路好慢啊,还没有飞机和汽车。一点点路要走好久。”
秦时没有说话。他只是翻了个身,望着不远处跳跃的火苗,许久之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秦时虽然找到了公主螺,但只有它是不够的,要想调配出好一些的效果,他还需要找到另外几样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公主螺的伴生矿,一种灰色的蜂窝状的矿石。
秦时不记得它的学名了,只记得课堂上老师管它叫灰矿。它的作用就最大程度地催发公主螺的药性,让它的效果直接从猫薄荷蹿升到鹤顶红。
秦时突然就出了神,想到在现代社会的时候,科研所不断推出各种新产品,他们使用的武器也不断改良,甚至会根据每一个人的战斗习惯单独定制属于个人的武器。一些冷兵器还使用了特殊材质,这些材质本身对于妖族的精神力就有克制和干扰的作用。
像他现在琢磨的这种粗糙的配剂,早都不知道淘汰了多少年了……
又一个白天。
秦时顶着大太阳直起腰,将一块没用的灰石头扔了出去。
“小秦!”远处有人喊他,“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东西……”
秦时答应一声,快步朝着顺子他们几个人扎堆的方向跑过去。
赵百福听说秦时想找找能克制沙鼠的毒\药,也嘱咐吴九郎,让他和安排的几个小伙子都认真些,好好配合秦时一起找。当然,大家也都知道这种漫无目的的寻找,很可能是没什么结果的。但商队赶路,对这些年轻人来说本来也是一件有些枯燥的事,能光明正大的在附近跑一炮,就当是放风了。
黄彪手里举着一块灰石头,皱着眉头问旁边的同伴,“你们没闻到吗?我觉得挺呛人的。”
周围的人嘻嘻哈哈的跟他打趣,顺子掂了掂手里的一块石头,笑着说:“找不到药石也不要紧,反正咱们在这里乱翻……要是能找到一两块籽料,那不就发了。”
西行路上虽然有荒滩有沙漠,但也有水草丰美的绿洲,滋养出了不少天灵地宝。他们经常走这条路,听了不少这样的故事。不过,宝石美玉毕竟不是随手一捡就能捡到的东西,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也只是个故事。
秦时检查了一下黄彪手里的石头,摇摇头。
一群人倒也不在意,嘻嘻哈哈的互相打闹着去找宝石去了。
团子躲在一边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见大家散开,就抬起毛爪在秦时的掌心里挠了挠,跟他说悄悄话,“玉石什么样我记得,我可以帮你找。”
秦时在它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还知道玉石?”
“当然啊,”团子被他弹的一个踉跄,不服气了,“咱妈藏在衣柜盒子里的不就是?”
秦时纠正它的称呼,“我妈。”
秦家是普通人家,秦妈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平时也没机会佩戴首饰。他们家里最值钱的就是一个白玉吊坠。据说是从她太姥姥那一辈传下来的。秦时也见过几次,他认不出玉质好坏,只觉得看上去白润润的挺可爱。他妈妈倒是当宝贝一样收着,还说以后要留给秦时的儿子。
“咱妈的吊坠不就是和田玉嘛。”团子假装自己没听见秦时的话,自顾自的说:“那个质地,我记得呢。”
秦时:“……”
戈壁滩上满地都是大石头,团子有多少精神力也不够它扫描的,再说它耗费的精神力说到底也还是秦时自己的,等他感觉疲倦的时候,团子想胡闹也没有那个条件了。
“……等我找到玉石,咱们就藏起来,等到了有人的地方就拿出去卖掉!”团子说着说着就兴奋起来了,“古代的人不是都喜欢白玉?咱们就发财啦!”
秦时懒得搭理它。
这小东西刚才提起了秦妈的玉坠子,让他心里有些闷闷的。他以前一直觉得离开家,离开了那种让人难以呼吸的压力,没有人管头管脚,他应该会感到轻松才对,海阔天空,神清气爽什么的。然而事实却是……
他好像有些想家了。
第11章 石雀城
通往西域诸国的丝绸之路上,分布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绿洲,有些绿洲面积较大,足可以衍生出一座城池来,有些绿洲又极小,只有几棵树,一片草地和一个小小的泉眼,每日的出水量大约只够附近的小动物们过来润一润嗓子。
但是找到这个小小的绿洲,商队里每一个人都显得很高兴,顺子也很高兴地搭着秦时的肩膀说:“过了这个小树林,再往前就是石雀城啦。”
秦时能理解大家的激动,毕竟这个小绿洲在大家心目中不光能补水,本身还是一个路标啊。
“还有多久啊?”秦时听到他们说“很快”,心里也有点儿激动。但他理智尚存,知道这些人对于速度和距离的概念,肯定跟他是不一样的。
吴九郎刚洗了一把脸,下巴上还沾着水珠,乐呵呵的在一边说:“最多四五天就能到了!”
秦时,“……”
他就知道。
四五天对他们来说是很短的一段旅程,但对秦时来说,都够他围着地球转一圈了。
秦时沧桑的叹了口气,起身凑到水坑旁边去洗脸。
泉眼只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在周围渗出了一个浴缸大小的水坑。有路过的客人在水坑附近铺了一层石头,方便大家取水,也便于泥沙沉淀——这么小一眼泉水,周围只有一片草地和零星几棵树,竟然没有被沙土淹没,也是奇迹。
商队刚过来的时候,水坑里的水还很清澈,等大家的水囊都接满了水,又轮流上来接水洗脸洗脚,踩来踩去的,就有些浑浊了。但浑浊的水也是水,在缺水的地段遇见这么一眼泉水,那是比捡到金子还让人高兴的事。
秦时洗了把脸,顺便还舀水把脑袋也冲了一把。他的头发已经长了不少,额头上方最长的一缕已经搭到眉梢了,但这里的人通常没人会剪短发,秦时目前还在“保持自己的习惯”和“入乡随俗”之间摇摆不定,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找一把剪刀来剪一剪头发。
行路人都爱惜水源,用水都是拿盆盆罐罐从水坑里盛出来用。秦时用的就是从吴九郎那里借来的一个小盆。他把洗过布巾的一点儿残水随手泼掉,正想再回去舀一点儿水,视线忽然被草丛里的一簇黄棕色吸引住了。
水潭边的植物一尺多高,颜色泛着青灰色,因为挨着水源倒也长得蓬蓬勃勃,颇有生气。秦时凑近一些,从茎叶之间捏出一簇棕黄色的毛发。
动物的毛发,大约一寸长,根部颜色略浅,接近土黄色,越往毛尖的方向颜色就越深。毛质细腻,光滑,像是动物在度过了寒冷季节之后脱落的绒毛。
秦时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毛发上散发着油脂似的腥膻气,不浓,但却很难让人把它忽视掉。
这是属于蛊雕的气味儿。
至于留下这一簇绒毛的蛊雕到底是那天夜里从取水房里逃出来的那几只,还是它们要去追寻的大部队,秦时就说不好了。
他心里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想:从楼兰到这个小绿洲,蛊雕前进的方向是不是太明确了一点儿?!
商队不敢在水源附近久留,生怕会遇到前来喝水的野兽,休息一下很快就离开了。
秦时存了心事,一路上特别警觉,但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很顺利的就在第三天的中午,赶到了石雀城。
西行路上,有水的地方才能形成绿洲,有绿洲才有后来的城市和村寨,所以越是接近石雀城,周围的绿色也就越多:野草、灌木、成片的树林,甚至还有露出地表的河道。
空气里水汽充盈,秦时觉得呼吸之间都多了一种湿润舒适的感觉,仿佛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被浸润得张开了。
哪怕有蛊雕的阴影萦绕心头,秦时的心情还是激动得要飞起。这是他一路行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口众多的繁华城市。
石雀城的城墙高度在七米左右,黄土夯筑而成,侧翼包有青砖,看上去雄伟坚固。城墙上筑有箭楼、角楼,飞檐高高挑起,远远看去气势雄浑。
与楼兰城相比,这座城池的外观已经很明显的表现出了汉人的风格——跟秦时印象中的西安古城墙、嘉峪关古城墙十分接近。这也意味着,这里已经是,或者说已经非常接近大唐西北部的边卡了。
秦时有些窘的想,他这也算是穿过了敌占区,终于要回国了。
秦时的好心情在接近石雀城的时候就慢慢消失了。
离得近了,他们便看到在城墙外面,竟然还有一个瓮城。不,不能叫瓮城,顶多只能算一个大院,城墙外面多出来的一道黄土夯筑的城墙。
城墙大约三米多高,厚度在半米左右,这个高度不足以在战事上起到防御的作用,但可以让关在里面的普通人出不来。
此时此刻,这个院子里就关着好些人,有的人在哭,有的在闹,守在小门外的士兵满脸的不耐烦,偶尔还会用手中的刀柄当当当地砸几下门,示意门里的人安静。
离得再近一些,秦时就闻到了从小院的方向飘来的一种怪异的腥臭味儿,像是腐肉堆叠,暴晒在阳光下,长时间无人清理。
他的目光投向小院门外挂着的大锁,心里油然生出一种不太吉利的预感。
商队在城门外排好队,等着进城。
秦时有些紧张的看着赵百福和老陈头拿着厚厚一叠公文跑到城门口去跟卫兵做登记。他恍惚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都太单纯了,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出入边境,应该都不是特别容易的一件事。
从那一叠文件就能看出来,手续还是挺多的。
秦时的小心脏开始咚咚乱跳,他想他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戈壁滩上的人,跟吴九郎他们相比,算得上是来历不明了吧?后世的人出门要带身份证,现在的人应该也会有类似的身份证明文件吧?
赵百福他们可以不问,但守卫城关的士兵是一定要问的。
他,他该怎么回答呢?
秦时这样想的时候,就见城门口的几个人一起转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老陈头还抬手指了他一下,“短头发的那个!”
秦时,“……”
这种事躲肯定是躲不过去的,秦时索性大大方方的从车辕上跳下来。果然守城的两个卫兵就跑了过来,上下打量他两眼,问他要文书。
两个士兵个头都不高,黑黑瘦瘦的样子,看人的时候目露凶光。
秦时摇摇头。这个东西他真没有,而且赵百福他们也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一茬……或许他们并不是忘记了。
秦时注意到赵百福有些不自然的躲开了他的视线。
“你,”守城士兵指了指秦时,用有些蹩脚的汉话说道:“跟我来。”
秦时只能跟着他们走,其中一个士兵一眼扫见他腰上还带着弯刀,下意识地伸手来摘。秦时反应比他更快,一手按住了刀鞘,身体向后退开两步,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两个士兵都愣了一下。其中一个碰了碰同伴的手臂,给了他一个“随便他”这样的眼神。
想要抢刀的士兵悻悻的收回手,带着秦时走到城墙围起的小院门口。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守门的士兵并不多问,抬手打开了门上挂着的大锁。
“进去!”守门的士兵在秦时背后推了一把,“老实呆着!”
秦时回头,正好看见赵百福收起厚厚的一叠文书,脸上带着轻松的表情。一旁的守城卫兵抬起手臂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商队的马车一架接着一架,驶入了城门之中。
秦时的心一沉。
他似乎……被这些一路同行的伙伴抛弃了。
车队的最后面,吴九郎将一个纸包塞给了顺子,又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顺子警觉的左右看看,一溜小跑地窜了过来,他将什么东西塞进了看门的士兵手里,陪着笑脸说:“大哥,行个方便,我就跟兄弟说两句话您再锁门。”
秦时,“……”
这一幕,好像他在某个电视剧里看到过。
守门的士兵点点头,不耐烦的说道:“快点!”
顺子这才朝着还站在门口的秦时走了过去。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的,抬手将纸包塞进了秦时手里,没头没脑的说:“吴哥说会想想办法……事情或许没那么糟……你,你也别埋怨我们……”
秦时完全听不懂他这语无伦次的说的都是什么。他接过顺子递过来的纸包,隔着薄薄的油纸感觉到里面应该是两个烧饼。
顺子掉头跑了,至始至终,没敢抬头看一眼秦时。
木门在秦时的眼前阖上。秦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顺子低着头爬上了最后一辆马车,似乎还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脸。
秦时有些无语,这小子不会是掉眼泪了吧?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唉,这叫什么事儿。就算不想再带着他同行了,明说就可以了,他也不会死乞白赖的非要缠着他们。
秦时把烧饼塞进口袋里。他现在身上穿的是他自己的训练服,吴九郎给他的那一身换洗衣服还在马车上,也忘了拿。
秦时叹了口气,开始打量院子里的情形。
进了院子,之前闻到过的那种腥臭味更加浓烈,而且从院外看不见什么,但院子里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喷溅状的黑色痕迹。
秦时是上过战场的人,看到这样的痕迹,头皮也不禁麻了一下。
秦时低头,用脚尖小心地碾了碾土地,踢开最表层混着碎石的干土,秦时看见了土层下面被鲜血浸透的黑色土地。
秦时只觉得一股寒意漫上心头。
这么多的血迹,会有多少人死在这里?
于是……这个院子其实是一个屠宰场?!
院子大小不到二百平,挨挨挤挤地坐着六七十个人,有像他一样独自一个人的,也有一家三四口的,还有一个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三四个月大小的婴孩,神情麻木的靠在墙上晒太阳。
一眼看过去,有一半儿都是老弱妇孺。只看这些人的形貌,秦时会觉得这里像一个收容流浪汉的收容所。
当然除了老弱病残,院子里也有青壮年。比如缩在角落里的三个人,其中一个蒙着头半躺在地上睡觉,另外两个守在他身边。他们身上都是粗布短打,但眉眼之间自带一股机敏劲儿,不大像是流浪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