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处追来的小曲儿姑娘突然缓缓停下脚步。
“不,不追了?”
三个人躲在墙角阴影处,杜云中拄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她不追了。”
刘景珉折扇啪地敲向他脑门:“噤声。”
只见她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着乌色氅衣,亦用金属面具掩着面,似乎隐在夜色中,又似同这灯火街道格格不入。
她缓缓踱步靠近他,尔后俯身拄地单膝行礼:“主上。”
那人点点头:“不用追了,走吧。”
“多谢,多谢二位大侠相助。”杜云中瘫坐在地上,气已经渐渐缓匀了。
林师站在一旁,衣下摆因为跑动溅上些许泥泞,他低头瞧了瞧,也未在意,反倒给刘景珉瞧见了去:“怎么,衣服跑脏了。”
林师拍拍手,未在意道:“无妨。”
刘景珉扯扯他的袖子,努努嘴道:“那去我那儿,离得近,有干净衣裳且给你换一身。”
林师低头看向杜云中:“他似乎更需要些。”
刘景珉顺着林师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杜云中四仰八叉地瘫坐在那里,还未从方才的一路狂奔中喘过气来,似乎察觉到二人的目光,唰的一下捂住裤裆:“方,方才太吓人了啊,那个刀。”
刘景珉皱着眉头扇了把扇子,试图把难言气味扇跑些:“杜云中,是也不是?”
杜云中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刘景珉头一抬:“听说你和你大哥杜非蓬的关系不佳,怎的还跑来他的酒楼吃花酒?”
杜云中啐了一声:“我早晚给他吃塌了。”
林师闻言回头望了眼清风楼,淡然道:“现在里面已经塌了。”
杜云中“哎”了一声,眉飞色舞道:“方才多亏了二位仁兄,既然你二人也知道我大哥是杜非蓬,那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杜家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既然危机解除,那自然再好不过,谈何亏不亏待。”刘景珉摆摆手,大度道。
紧接着他俯下身,不知从哪掏出一节绳子,狠狠一扯。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缓缓低语:“杜云中,同我们走一趟吧。”
.....
林师摆弄着粗麻绳好奇:“从哪里来的绳子?”
“刚刚逃跑时从路边顺来的。”刘景珉拿布团往杜云中口中一塞,拍拍手,无视了杜云中七扭八扭的身子和呜呜呜的闷喊,“不错,蛮结实的。”
刘景珉突然伸出手,林师条件反射躲了下,下一秒感觉到对方的拇指在脸上轻轻一抹。
面巾飘然扯下,刘景珉声音传来:“哦?还带着这物,喜欢么?”
林师微微一怔,莞尔:“是走得匆忙,忘记取下了。”
面纱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袅袅萦绕在鼻尖,刘景珉拿在手里轻轻一攥,:“这样,既然你不喜欢,那这面纱我便收走了罢。”
杜云中瞪大双眼:“唔唔唔唔!”
第16章 换盏
窗边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照出一张带着半边青铜面具的脸。面具的主人坐在桌前,他深提口气,中指食指上下一碰,手下算盘上的算珠碰撞,发出咔咔清脆的响声。
“你将那清风楼里的鸨母当众杀了。”
“......她非礼我。”
“那也不可就这么杀,还得我去替你收拾。”
那位小曲儿姑娘站在那人的身侧,低着头。一缕在打斗中弄乱的发丝垂在耳边,她沉默着,先前凛冽的气息荡然无存。
“月俸扣三十纹银,下次注意,曲商秋。”
曲商秋抬眸瞧了眼那人,又把头低下去了,半晌憋出一个“是。”
她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片刻又泄了气。
“想说什么?”戴面具那人问道。
“那个杜云中,他......”
“他不重要,是死是活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救他的那个人。”青铜面具人转过身来,露出的肌肉似乎带了点笑容,“你可认得此乃何人?”
曲商秋摇头。
“前陵南王刘乾的独子,刘文易。”
前陵南王的独子刘文易正坐在他住的那家客栈里,眼下举着手里那一枚弯刃细细瞧着,反复摩挲。
而林师端坐在在对面,浅呷了一口热茶,道:“这杜家于京城寻杜云中,且寻了两日有余,怎见你一点也不急。若是被杜家顺藤摸瓜找上门来,又如何应付得了。”
刘景珉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所以说这杜云中也关不得太久,明天便把他放了罢。”
林师“嗯”了一声。
刘景珉将那弯刀往桌上随意一丢,靠在椅背上:“尚且看来,张与下是被小曲儿当作西南署叛徒进行清理,尔后连带着他的雇主杜云中也遭到了波及。”
林师弯了弯嘴角,垂眸轻语:“你还未告知我西南署究竟......”他忽地起身拍拍衣角,在刘景珉不解的目光中转身作势要出门回医馆:“罢了,舒络姑娘应是听说过的,我去问她罢。”
刘景珉忙伸手哎哎哎地拉住他:“这种坊间传闻,苏姑娘也不一定清楚。”
林师转过身:“这几日一直将我蒙在鼓里,你不告知于我,我只得去问他人了。”
刘景珉拉着林师重新坐定,才清清嗓子,“顾名思义,西南署是西南一群少数民族组建的一支流派,他们自诩天雀的传人。至于这天雀为何呢,这世人也不太清楚。你去瞧瞧长安城头的通缉榜上头的重磅通缉令,其中三个来自西南署的,所杀皆为朝中要臣。”
林师不解:“刑部,大理寺乃至御史台,都毫无头绪么?”
“捉不到。”刘景珉叹了口气,好像有多遗憾似的,“指望那些吃饭不干活的官府还不如自己给菩萨多上几柱香,祈祷凶手早亡呢。总而言之,那一段时间闹得官员各个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哪一天被西南署的歹人截了项上人头。结果呢,民间却传这个西南署是个劫富济贫,专除奸佞的侠客,给不少老臣气得半死,有多寒心呐。”
若是熟识刘景珉的那群陵南王府的家臣听闻此话,必是要腹诽一句,您这看朝堂腥风血雨不嫌事大的性格,其实很开心见到此事的罢。
奈何林师不懂,以为刘景珉是打心底觉得惆怅。
“如是后来,江湖上又流传出西南署另一则秘闻。乃西南署从不为他人效力,违反者视为叛徒处置,雇佣者亦会被牵连。”
刘景珉又给面前的茶盏添了些,“如此我猜测,这次便是应了这些江湖传闻。即是假半仙效命于杜云中,而小曲儿乃奉命除掉门内叛徒,再处理掉杜云中,回西南署交差。”
“眼下可知小曲儿在何处?”林师问。
刘景珉摇摇头,脑后的马尾也跟着晃了晃:“那天见她跪了那黑衣人,我让手下的人着,跟了半路跟丢了,然后就再也寻不到了。”
林师:“那杜云中可审的出来?确定与假半仙有关?”
“他倒是承认了,说他确实叫张半仙散布了天文道的流言,他说自己丢了东西,看了两本坊间话本就想着能不能引天文道出来帮他,结果流言越传越开,自己却控制不住了。”刘景珉摇摇扇子,试图给茶盏里的茶吹凉些,“说起来我哪敢审他的,好吃好喝地供着,毕竟是杜家的人,和尊大佛似的。稍微恐吓两句就吓得要尿了裤子,我家可没有那么多裤子给他换。”
林师:“他说了真半仙在哪?”
刘景珉轻哼一声:“他倒是一口咬定不知道什么真假半仙,说自己找的就是城里的那个半仙。”
林师沉默了半晌:“那他丢的为何物,他只字未提?”
“诺,他提了。”刘景珉提着那枚雕松玉牌在他面前晃晃,“他说他丢了东西的便是这个。”
玉牌顺着他松开的手指落下来,又被绳子牵住,发出叮铃一声轻响。
这枚玉牌从长渊镇,一路到长安,如今兜兜转转成了杜云中这厮不经意弄丢的物件,林师是怎也不相信的。
“他说,这是祖上留下来的和天文道有关的东西,万分珍贵。他看了几本民间话本,觉得天文道厉害,神气,带着这物去街上招摇。想着既是关于天文道的东西,便觉得能引天文道的人物出来帮他寻着。”刘景珉顿了顿,继续,“虽说不好以貌取人,但这杜云中看上去便不像是个有头脑的,虽过程看似荒谬,但也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不!这东西定不会是杜云中家传的!
林师轻叹一口气:“我见百姓们都不敢放肆谈论天文道,杜云中就不怕招来官兵?”
刘景珉轻笑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趣事:“招来官兵又能如何,瞧见这是杜家小儿子杜云中,还不得乖乖放人?”
林师依旧没有舒展开那双眉:“可这令牌我们且是在长渊镇寻着的,流言也不止在长安城一处。”
刘景珉微微探身:“我记得与你提过的,徐富商的儿子,可还记得?”
林师微微点头,刘景珉继续道:
“他名叫徐子半。我于长渊镇曾言有八成可能徐富商是被他害死的。你兴许不知他,他是个喜爱广罗天下奇物的,要说玉牌几经流转到他手中,到最后辗转至你我二人手中,虽是凑巧,倒也不奇怪。”
语毕,气氛突然凝固了许久。
久到刘景珉都以为他要起身离开了,可林师忽地手肘拄上桌,那半杯茶水晃了晃,溅出几滴。他抬起头,直视刘景珉的眼睛,突然问道:
“你信?”
刘景珉眼中渐渐浮出笑意,像是见到了什么趣事一般。他对着林师的那双眸子静了几秒,原本微探的身子往后一撤,将那手中木条往桌上啪地一拍,抱臂,又显出一副游刃有余的神情来,缓缓道:
“根本就是在放屁。”
“杜云中显然不知道什么真假半仙的事,他只是表面上的人。”刘景珉在纸上唰唰写下几个字,递给林师,道:“你知道这人和杜云中是什么关系?”
林师捏着刘景珉写下的那张纸条,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
“王宪知?”
刘景珉“嗯哼”了一声,靠着墙。
“是了。”林师放下纸条,静静地看向刘景珉,“我只知杜云中的大哥杜非蓬乃王宪知学生。若是这样,那杜云中可也是王宪知一手提上来的?”
刘景珉点头:“柳昌病退之后,提拔王宪知任尚书令,这我先前同你说过。虽说杜云中与杜非蓬关系不好,但杜云中还是承他兄长的光得了这侍郎位置,说明他二人也未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林师摸着下巴思索:“若是这样......”
若他们不信杜云中的这套说辞,那站在杜云中背后的人,很可能是那三品尚书令,王宪知。
“这背后是何等人物啊。”刘景珉抬起头,干笑两声:“要不,还是信了他杜云中的话吧。”
林师:......
......
天色不早了,林师打算起身回医馆了,刘景珉跟在后面,说是送他回去,实则两人趁着日落前在街上闲逛。
“我有一事要问你。”
望着繁华的正阳街,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商贩,叫卖声趁着微风摇晃了街边灯笼,林师冷不丁听刘景珉这样一句,回过头来:“什么?”
刘景珉看着他转头时的发梢荡出好看的弧度,又带着一股香,同先前那条面巾上的如出一辙,或许是皂荚的香味,他心想。
“害怕么?”他突然问。
林师不解:“为何?”
刘景珉此刻一改往日的不着调神情,正色道:“若是此事真如我们所猜测,那王宪知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可能到最后被牵连下了狱,也是轻的。更有甚者,被诛九族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扶住林师的胳膊,感受到轻薄衣衫下微微透出的温度。
“你害怕么?”
直到气氛变得凝重,如磐石压在二人心头,林师才直视着他缓缓摇头。
“既然我应了你,要查,就不害怕。”他犹豫了片刻,似乎是为了让刘景珉相信,最后还是坦言道:“我自小无父无母,九族不过我一人,只要不牵连小语与苏舒络姑娘,破了这些疑团,换一片海晏河清,倒也值得。”
此言一出,刘景珉罕见地沉默了。
“事到如今,再问害怕,也晚了罢。”林师笑道。
刘景珉转身,正色道:“若是真的有那一天,我会保护你的。”
若是被师妹听见这话,一定要呛他一句,我师兄武功超群,哪用得着外人保护。林师心想着,忍不住莞尔一笑,看向刘景珉的眼睛,轻声道:“嗯,我信。”
......
回了医馆,天已经渐暗了,医馆旁边有个卖烧饼的大爷,头发半白了,弯着腰在和面。大概是这几日早也眼熟了这个小伙子,眼下到了收摊的时候,硬是塞给他了两个考得酥脆的馅饼,叫他带回去当晚饭吃。
林师百般推脱不掉,正为难,身边忽地刮过阵风,吹得他衣摆都扬了起来。手中的馅饼蓦地少了一个,再一眼,见叶语安叼着一只,边还挥了挥手,顺道又转了个圈,扬声:“葛叔,谢谢您的烧饼嘞!”
葛大爷显然也是认得她的,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这丫头可是嘴甜。”
林师欲言又止:“哎......”
“公子就拿着吧。”望着叶语安回医馆的背影,葛大爷又推了推林师的手,“馅饼而已,上次得亏叶小娘子替我赶走了几个地痞流氓,这苏家医馆的人在我这儿啊,早就用不得付钱了。”
林师接过烧饼,望着叶语安站在医馆门口等他的身影,微微朝葛大爷一笑,快步走去。
作者有话说
之前的内容是错章,修正了一下,很抱歉
晚膳用过,医馆内。
苏柳木坐在桌前,点了灯,这番听了林师细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拿着帕子不住轻笑,“话本里讲的天文道?有趣。”
而叶语安曲腿靠坐在窗沿,拾着个杏子吃,一手哗啦啦翻着话本,低头道:“我的确见过写关于天文道的话本,但都.....”
她提起一页,展示给坐在榻上的林师看,有模有样学着评书先生的调调:“说这天文道内人呐,皆身高八尺有余,肌肉矫健,口可上下吞山河,力拔山兮气盖世,你瞧。”
话本上画着四个粗壮大汉,大有“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之势,怎得看都离谱。
林师,苏柳木:......
......
红烛榻暖,春帐缠缠,榻上的女子起身,斟了壶酒 ,切声道:“大人请用。”
杜非蓬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盏啪地被排在桌上:“杜云中呢?”
“回大人,二爷方才刚回来,已经回屋里歇下了。”
杜非蓬眼睛转了转:“他没提这几日去了哪儿?”
女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这,妾身不知,二爷什么也没说。”
杜非蓬挥挥手,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严肃了些,低声安抚了那女子几句。突然门被敲响,他又低耳语几句,不知说了什么,那女子一扭身,娇嗔般瞧了他一眼,起身离开了。
杜非蓬起身披了件外衣,房门拉开,见了来人,立刻挺起身来,喊了声:“阿爷。”
来人侧了侧身,阴影下显出一张沧暮的脸,弯着腰,显得身形不高,与尚在青年的杜非蓬对比鲜明。
“非蓬啊。”
杜非蓬拽着衣襟杵在那里,沉默着。老人佝偻这腰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看不上你弟,觉得他不成大器,不过这事还是得靠他挑。”
“收拾一下,等下同我去见王宪知。”
.......
“师兄。”清晨的凉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夏夜露水的清香。叶语安靠着门,手里捏着一只草叶,瞧见师兄正要出门,“一大早是要去哪?”
“今日约了刘公子去茶馆闲坐。”
“这些日子师兄都早出晚归的,明明先前告诫我和柳木姐要警惕刘公子,怎的自己又整日同他一起。”叶语安微微蹙眉,眸子里闪了闪,透出一丝狡黠,“师兄嘴上说是查案,不会把自己折进去了罢。”
“何出此言。”林师拿食指点开她凑过来的额头,不禁笑骂一句,又道:“近日事关玉牌之事,虽是杜云中招了些,但依旧疑点重重。当下刘公子并无恶意,现在不是疑心之时,当务之急先揪出杜云中背后之人。”
“好罢。”叶语安抱着剑努努嘴,“那你们今日去不去正街?听说朱雀大街上正办展花车,可多人凑热闹了。”
“小语。”
叶语安回身,见苏柳木从医馆内走出来。夏季已至,池塘里的荷花都开了大半。她今日穿了条淡紫色交领襦裙,袖口与领口绣着精致的花团,她身形高挑,随风一吹轻纱裙摆扬起,淡雅如兰。
她拿着团扇轻摇了摇,道:“时候尚早,不如长兮同我们一道出门去逛逛,一直待在屋内看书,总是太闷了些。”
林师还没做得反应,便被师妹挽上小臂:“走啦师兄,去花展逛逛,就算误了时辰,想必大度如刘公子也不会和你计较的,是罢。”
林师被拉着小跑几步,苏柳木笑着跟在后面,迎面吹来暖呼呼的夏风,萦绕着花香,熏得人晕乎乎的。
真是个好天气。
一行人在花卉展上闲逛,听得走在前面的叶语安问道:“怎未见到兰花。”
苏柳木笑她:“兰花得入了秋才开呢。”
街边也有买花的摊子,姑娘们兴奋地说要买些回去装点庭院,买了好些束。林师跟在后面,手里帮她们抱着一大捧花,花枝湿漉漉的,蹭在手臂上,有些凉。
“我想在屋里摆些插花,要梅兰竹松放在一起.....”
“那不是......”
街上人愈来愈多,叶语安的声音被盖了过去,林师不太听得清她后面说了什么,只看见苏柳木笑了起来。
叶语安回过头来,见他步子慢,落在了后面,又小跑几步拉住他往前,觉得逛了许久,兴许是时候不早了,试探着问:“师兄?”
林师淡淡“嗯”了一声,正要点头,突然肩膀被人轻拍了下,一回身,见刘景珉背着手,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后。
“不是在茶馆见么,你怎......”
话还未说完,突然被刘景珉的抬手打断了,林师只觉得耳边一凉,听见刘景珉说:“聊赠一枝春。”
原来是在他耳边簪了朵花。
林师手里抱着叶语安方才买的一束白山茶,转身时衣带翻飞,花枝摇曳,和这夏日暖风吹进文易小公子心里。
真好看。
这夏天都去了大半,林师笑他:“这枝春可是迟了好久。”
刘景珉抿了抿嘴,微微一笑:“分明是你迟了,我下来寻你。”
这方闲聊间,苏柳木却并未跟来,而是在远处同一人交谈。那人拱了拱手,声音隐隐约约向这方传来。
“....有些不适,还请苏大夫...”
片刻后她走过来,面上显而易见地流露些难过,想藏,缺难藏住。
她道:“杨大人身体欠佳,我得去瞧一瞧,遗憾不能再一道闲逛了。”
刘景珉忽地开口问道:“是哪位杨大人?”
“杨涧山。”苏柳木没想着他会突然一问,“公子认识?”
“曾有缘见过一面。”刘景珉颔首道,“先前一直也听得杨大人身体不好,身侧须常常有医师看护调理着,想不到竟是苏姑娘。”
“冬日严寒,难免身心压抑,调养了些时日,天气回暖后气色便好了不少。”苏柳木垂眸简单道:“问诊耽搁不得,苏某先告辞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刘景珉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转过头。
叶语安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也未多问,只抬眼对林师道:“师兄,那我先将花送回医馆了。”
“欸,师妹。”
叶语安纳闷这师兄声音怎么听得和先前不一样了,再一回神,发现是刘景珉叫得这声师妹。
叶语安:谁是你师妹?
“我刚刚在茶楼里坐着,又听得那说书先生讲得那鬼宅,怎样,想不想二探长安鬼宅?”刘景珉俯身,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道,“花呢,我叫人送回医馆去就行。”
叶语安后退两步,显然有些犹豫:“我就不去了罢.....”
“不会怕了吧?”
“哈?去就去。”叶语安非常不服气,她将剑一甩,剑柄与剑鞘发出锵地一声响。甚至将路过的行人吓了一跳。
“惹她做甚。”林师扶额无奈,对着两个幼稚鬼又有些想笑,“你大抵是打不过她的。”
刘景珉抱臂,似乎因为被林师看扁有些不满:“打不过?那也要打一场才知道。”
叶语安快他两步,听见这话回过头来,伶牙俐齿道:“不和你打,侍卫都打不过我,主子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刘景珉闻言一挑眉,他似乎忽然知道那日谷余狼狈而归是为何了。
.....
三人站在庭院被尘封的大门前,门前放着几株白花,还趁着新鲜。
今日花卉展上的灿蕊争奇斗艳,而这几株白花静静地躺在门前,平和肃穆。
是被人专门放在此处。
林师蹲下身来道:“此处放着白花,许是在悼念何人?”
“师兄。”叶语安突然叫他,林师寻着声音回过头,瞧见她也俯身蹲下来。
“你初来长安,有所不知。”刘景珉环顾四周,轻叹道,“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似乎是顾及些什么,他没有再继续道明,而是向前几步,伸出双手。
封尘已久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尘土霎时间扬起,待尘埃落定,一间满目疮痍的庭院,萧瑟般展现在三人眼前。
与那日叶语安趁着夜色来时不同,白日里的宅院少了许多阴森恐怖的气氛,看来不过是一间年久失修的旧宅。要说与平常人家不同的,不过是破了些,杂草丛生,几乎窜到了一人之高。
要说破旧如哪般,倒是同乌远镇那做道观相差无几。
刘景珉嗤笑了一声:“不过是长安城一座破旧的庭院,怎得就传得神啊鬼的。”
像是要反驳刘景珉这番嘲弄的话似的,忽然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宅院深处传来,刘景珉唰地撑开折扇,叶语安的那把涓溪一闪,蓄势待发。只有林师衣袖飘飘,伸手将蓄势待发的两人拦了下,沉声道:“且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三人齐齐瞧见房上一只金丝虎恰好懒洋洋起身,正大摇大摆地从房檐上跳下来,一脚蹬上院子角落里的海棠树,稳稳落地,又惬意地舔舔爪子,全然不顾身后因为被它踹了一脚而唰唰下落的海棠花瓣:“喵呜——”
这破败庭院里竟得还有只胖乎乎的橘猫。
只是头顶上的毛被挫了一块,显得可怜兮兮的,又有些滑稽。
林师莞尔:“不过是只没有恶意的小家伙,又何必紧张。”
他一笼衣袖,俯身朝它伸出手,小家伙凑过来,闻了闻,像是觉得他手尖甚是好闻似的,又外头又蹭了蹭,小短腿一缩,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