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就是作为朋友的关心。尘埃落定,海晏河清,新皇登基,那徐诚要如何自处,以什么身份待在林庚身边呢?
他怕出变故,希望可以陪徐诚一起面对。
返京用了二十天,他们抵达京城时,两个爹还没到,城内有人接应,城门口候着一列列的官吏,见有官员进城,就过来问名号。
林庚大气,这批功臣,他全赏赐了宅院,都是朝臣新旧交替的产物。
像谢星珩跟顾慎行交好,江知与又跟苏冉交好,他们家的新宅子就在顾家那条街,中间隔着两户人家。
距离不远,三进的宅院,内部格局很完整,带有一个大花园。
同是三进的宅院,大小也有区别。
他家这个算大的,主客院之外,还有诸多小院分布,是个大家族住的地方。
谢星珩看地方大小,猜着他跟江知与的官职都不会太低。否则这个宅院就超规制了。
宋原的宅子也在这条街,又隔着些距离,在街尾了。
他分到的宅子就相对小一些,是个二进的院子。武将难升职,都是一点点攒出来的功勋。
宋原赶上了好时机,但打仗的次数不多,多地都是不攻自破,积攒的功勋有限。
他已满足,跟弟弟分开,就过去看他的新家了。想着在家人过来之前,他再拾掇拾掇。
江知与一家四口则跟着领路的官吏进屋,还没看完院子,前门就来人贺乔迁之喜。
先是离得近的顾慎行和苏冉夫夫俩,他们送些柴米油盐来热灶。
过后徐诚紧跟着送来被褥席帐,给他们暖坑暖房。
这次回京,从前的交情都不用藏,相继有人来贺喜。
霍叔玉给他们送来十抬书籍,以充书房,有“书香门第”之意。
另外谢星珩在户部和都察院的同僚们,但凡还在职的,都送来薄礼。
或是字画,或是摆件,或是文房四宝,也有些实用物件。
有些人家是双份的礼,家里男人给谢星珩走礼,后宅夫人夫郎给江知与走礼。
虽然江知与跟他们已经不在一条道上了,但他们秉承者礼多人不怪的想法,先续上交情,再谈以后。
常家的乔迁礼姗姗来迟。常家曾对他们很照顾,常夫人待江知与更是没话说。
这回给他们送来好些补品补药,都是些年份上好的药材,在外头有价无市。
常家是武将世家,总怕家里儿郎出点岔子,这些药材藏品很多。
给江知与的,又是精挑细选的上等好货。已经超出了当年的情谊。
江知与收下了。他们从此以后,是以同等地位的身份在往来。
抵达京城的前三天,家中事务是郭管家和安家兄弟打理。
谢星珩带着两个孩子,先去拜见顾老爷。这是孩子们的启蒙恩师,礼节须得到位。转而去霍家,见见霍叔玉。
他跟霍叔玉的交情较为复杂,他们是在志同道合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友谊。说不准,以后霍叔玉会继续做他的上司。
另外霍钧告老,年事已高,他念着霍叔玉的情谊,总要拜会一番。
江知与先去隔壁顾慎行家走动,跟苏冉见面,再转道去宋府,看表哥那头需不需要帮助。
这是宋家第一次在京城扎根,他们要互相帮扶。
和江知与预想中“冷灶”不同,宋原初来京城,但他收到的暖房贺礼也多不胜数。
宋原说:“都是朝中武将送来的。有些是我见过、共事过的人,有些还没见过。”
但功臣嘛,现在是香馍馍。
林庚的登基典礼在筹备之中,他们这批人说白了,都是有从龙之功的。
从龙之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江知与问宋原要不要去各府上走动,他能顺便带路。
宋原想了想,说:“暂时不去。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在京城没什么熟人,现在官职不明晰,去了反而不好。”
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对待,别人接待起来也麻烦。
二进的院子,许多品级的官员可以居住。没有战争,他以后再升调也难,到时再看情况。
江知与便从宋家出来,继续人情走动。
出了这条街,就以关系远近来。
他最先去找的,自然是徐家。
徐家一家来京城早,是跟着徐诚一块儿上京的。
江知与以晚辈的身份过来拜会,也是多年未见,徐天智跟穆彩凤望着他泪眼婆娑。
虽是眸中含泪,但眼神分明是自豪欣喜的。
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前那个在外男面前都有避讳,到了镖局,也只在屋里、在后院待着的孩子,如今都当官了。
岁月不饶人,他们家诚哥儿也闯出了一番事业。
江知与在徐家留得久。徐家是举家搬迁,日子也是真的过得快,他跟谢星珩成亲那年,徐武的一双儿子将将三岁。如今十六岁,都能寻摸亲事了。
穆彩凤说起来很是感叹:“惦念着你们的时候,感觉日子过得好慢。这一回首,真是眨眼间。”
江知与问他们有什么想法:“我能帮着牵牵线。”
徐诚未来不好说,江知与看穆彩凤没有主动说,便没直接问。
但他想着,徐诚再不济,也陪着林庚吃了多年苦。顾念着夫夫情义,徐武都是国舅爷。
徐武一根筋,空有蛮力,没有经纶,但和平时期,这点能力,够他混个不错的官职,再有国舅封爵,徐家正是鼎盛时期,京城大多人家的孩子,都能攀一攀。
穆彩凤就盼着他帮忙。他们一家初来乍到,不知深浅。徐诚又忙,不好拿这点家事烦他。
穆彩凤跟江知与说:“不要高门大户的,我们家里没规矩,那两个小子早没好好教养,跟他们父亲一样呆头愣脑不灵光,娶了大户人家的哥儿姐儿互相不习惯,没必要。门户低些,人踏实些就好了,能本分过日子,就足够了。”
徐家的前程是徐诚拼出来的,他们没有张狂的能耐,老老实实过日子,富贵荣华享不尽。
找不准自己的身份,以后站不稳脚跟,还会连累徐诚。
江知与应下了。
他多年没在京中圈子里走动,这事不急,过后关系网慢慢激活,他再细细寻摸。
头一天,就这几家的事。
第二天他便把拜过启蒙恩师的孩子们带着去拜见干爹。
徐诚现今住在宫里,江知与想象不出来这画面。
他到宫门外,拿出徐诚送暖房礼时附带的帖子,守门士兵看了帖子,派人引他们父子进宫。
江知与第一次进宫,隔一段路,换一个引路人,他早嘱咐过两个小宝,让他们不要四处乱看。
父子三人都垂眸不语,安安静静在宫人的带领之下,走了足足两刻钟,才将将到了后宫的宫墙外。
又往前走一段,才到了徐诚居住的宫殿。
宫殿的牌匾被人下了,现在门庭空空。
江知与不知这处宫殿的地里位置算不算好,他只知道很远。再看这里没有牌匾,连个宫名都没有,往里走,伺候的人都少,还不如他家里的家仆多,此番情景,让江知与的心沉了又沉。
徐诚的情绪却没因此受到影响,听说江知与带着孩子来了,他放下手中事务,忙迎了出来。
好友重逢,人在宫闱,江知与守礼,带着孩子给徐诚行礼。
徐诚有干爹之名,受了两孩子的拜礼,独把江知与扶住了。
南地打拼十余年,他力气越发大了,两手稳稳扶着江知与的手臂,让人无法屈膝。
江知与忍不住笑:“快松手,我胳膊都被你掐疼了。”
徐诚松开手,不接这个指责:“怪你太多礼,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你帮我参谋参谋。”
他牵着江知与进屋,时局好转,人心放松,这时的重逢,比几年前在南地见面时轻快很多。江知与都从徐诚身上感觉到了些少年时的影子,明快又直率。
徐诚还招呼两个小宝:“快来,干爹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两个小宝对他的印象已经浅淡,因日常生活里常用自行车,也会玩千里镜,再有好多漂亮衣料、首饰、稀罕物件做生辰礼,日积月累的,他们对徐诚的好感度极高。
孩子们都不怕生,看徐诚热情,立即仰脸露出甜甜笑意。拜会时喊一声干爹,这会儿跟着进屋,又连着甜甜叫干爹。
宫殿里人少,里边的布局和家具用料都不错,只是太拥挤了些。
除却窗边卧榻,其他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放满了东西。
或是托盘放置,或是挂在木架上,或是成箱堆积。
江知与目光扫过,都很华贵。看样子徐诚没受委屈。他心里松了口气。
好友俩往榻上坐,两孩子站旁边,看徐诚拿出一大盒彩色宝石,让他们挑选。
“这些年找了不少矿山,有的产出多,有的产出少,我留了些漂亮的。你们看喜欢哪个?”
庭哥儿不爱这些,但哥哥有的,他都想要有。
他读书几年,学乖了。知道跟岚哥儿挑选不一样的,回家以后可以换着把玩,制成饰品以后,也能换着佩戴。相当于是双倍的量。
他俩挑完以后,徐诚直接把盒子合上,整盒都给了江知与。
两个小宝目瞪口呆。
徐诚依然不太会打扮,他记得江知与爱俏。从前是江知与有了时新的首饰会给他捎带,现在到他给人一大盒宝石了。
拿完礼物的孩子,去后面玩会儿。
大人在前面说事,说封后大典的事。
江知与听见“封后大典”四字,眼睛圆睁,藏不住欣喜笑意。
“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他由衷为徐诚高兴,这份从一开始就不对等的感情,历经十余年,终于等到了好结果。
徐诚在他面前不装,压低了些声音,跟江知与说:“和登基大典同一天。”
他神色有点羞涩:“他说,别人不给我的名分,他给我。”
林庚会为他摘去贵妾之名,与他并肩,帝后同庆。
江知与几乎要为他落泪。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徐诚带他看袍服和配饰。
大启朝多年没有立过男后,通常情况下,皇子们都会娶女子为正妻。这样丰于子嗣。
他现在的袍服,是林庚提前让嘉源省的绣工制作的,都是满绣满工,式样极其繁丽。再有众多雕龙刻凤的配饰,徐诚看得眼花。
他在京城没有好友,从南地带来的一批人没多大见识。宫里的人,暂时不宜声张。
因为礼部的人恪守成规,他们妥协了,林庚可以登基完就立后,也能再办个封后大典,唯独不能两者合在一起。
说这事太没有规矩,今年又有夫郎当官,皇后再跟皇帝同一天拿上宝印,这成什么了?
林庚说这样可以省些银子,礼部的人认为银子不是这么省的。
两头僵持不下,林庚不打算听。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什么时候跟夫郎走在一起,还要听几个老头子的。
但礼部掌管天下礼法,礼法是巩固皇权之本,他也不能太过,所以打算先斩后奏。
因此,徐诚也不好找礼部的人来看样式合规与否。
江知与懂这些,刚好帮他看看,再帮他好好搭配搭配。
江知与兴致很高,在宫里待到了日暮时分,仅三套礼服,就让徐诚来回折腾了一天。
服饰定下,江知与后面几天依然带着孩子来宫里,跟徐诚一块儿确认流程与礼仪,以防到了日子出差错。
而谢星珩则和一帮功臣们,被林庚召见,商议新政。
新政以税务为主,各地调令已经下发,再谈则是盐价相关。
这件事谢星珩写过建议书,当时林庚说要见面详谈。
今天就谈这个。
谢星珩为面谈做好了准备,他本就擅长做数据,初期的资料,他没详细填,以一个笼统的数字为起始,来做计算。
今天详谈,他临时从户部抽调资料,把准确数字填上,再计算出准确数额。
这个过程里,最初的范本,被几个文书太监抄录备份,其他大人先做讨论。
等人手拿到一份资料,这些议论就暂停,让谢星珩给各位大臣好好说说。
时至今日,谢星珩依然不大懂盐务,他只算明账。
以民生为本,这一处必然比不得翻倍售卖的暴利。但盐价过高,是饮鸩止渴,必不长久。
他还是那个建议,从源头提价,官府收一斗盐的价钱,从十文钱,涨到二十文。
这并不过分,目前劳力有限,百姓自家条件也有限。这个价格收盐,才算他们正常务工的价钱。
朝廷卖给盐商的价钱,从一百一十文一斗,降到八十文一斗。
盐商卖给百姓的盐,设限不得高于百文。百姓买盐,便可七文、八文一斤。
常价盐是十二文一斤,降价三分之一,朝廷和盐商依然有得挣。
但朝廷让利很大,从每斗一百文的利润,变成六十文。
盐相当于是无本买卖,朝廷没有付出什么,不存在成本一说,这就是官山海,以充国库。
降低了成本,但扩大了百姓的吃盐率,同时前几年,必然会有百姓囤盐。手里有点家底,就想要多买一些,以应付涨价。
这个谢星珩很肯定,现代都还有人囤盐,更何况是古代。
这部分有闲钱的百姓,会因囤盐,将前几年的盐税缺口补上。
而全民“吃咸”不“吃淡”,会让他们更加有劲干活,同期再以商务令为基础,发展建设,扶贫助农。几年的时间,这些地方也会形成规模,等到盐税开始拉大缺口的时候,别地的田粮税、商税又跟上来了。
整体上可与现在的税务持平,甚至超过。
超过的重点取决于建设的用心度、成功率。
而税务,通常与贪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林庚再不嗜杀,还能留着满朝的贪官污吏吗?
显然不可能。这些人不会一次性拔除,会随着朝中补充新鲜血液时,一点点的替换掉。
他登基以后,就会开恩科。
再把其他等着萝卜坑的进士们安插去各部门实习,几年的时间也够了。
贪腐是清理不完的,清理过一批,还会有新的贪官污吏成长起来。
这是必然发展,但处理一批算一批。
首批贪官污吏,是最富有的。
看看年度国税报表就知道了,一国之税才那么点银子,下面的人肥得流油了。可以宰了。
这批人补充的钱财,就可以灵活使用。
一方面补上各地建设的缺口,一方面充作军资。
盐务问题,看似是经济,其实是个政治问题。
谢星珩话题涵盖度很广,过后又包含了闲时士兵的开荒种地、种树等基建必备事项,以及广阔地少人稀的区域开发提议。
盐税降低,必然会影响国库收入。
国库不丰,则朝内震动。不说官员俸禄、将士军饷,万一哪个地方遭了天灾,朝廷都拿不出银子来赈灾,这多可悲可恨?
他为民生降盐价,也得为民生谋长期发展。
盐价降低,意味着盐商不再是让人趋之若鹜的好生意。
各地盐贩子无法从中牟取暴利,做一行的人会随之减少。百姓们有了活路,也不会轻易投身做匪。
劳动力和安定性稳住,盐商这里,朝廷可以做一个连锁型的“逛小集”。包含盐在内,都能售卖。把皇商这个组织的功能性压榨到底,狠狠利用起来。
以皇商之名,统领旗下商人联盟,先省,再府,然后县城,成立一个利民惠民的“购物中心”。
这样一来,民众消费的利润,就都直入国库。百姓开心,大家伙也开心,皇帝也开心。
谢星珩再用丰州县逛小集为例,拿丰州县的税收增长作为对比,展现它的可行性。
而购物中心的建设,又与商务令挂钩,可谓是环环相扣。
他扬名早,本事硬,能力有几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哪个衙门都要银子,没谁跟银子过不去,所以谢星珩在说的时候,哪怕他们有不赞成的地方,也没急着插嘴,都沉默着认真听,听到后面,他们的眉头逐渐舒展。
因为这个模式之下,丰州县是一个小小的试点县城,它的成功,不具备普适性,那么南地呢?
那样广阔的南地,现在是什么光景呢?
南地是更大的试点地盘,它的成功,有目共睹。
林庚适时接话:“对了,忘了跟你们说,制糖之法、炼铁之法、果酱、果干,以及水果糖的制作,都是谢大人的主意。另外,江家的皮料生意在南地,为我军提供了数以万计的皮甲。而珍珠养殖、玻璃烧制等,也出自谢大人提供的方法。
“关于他说的商务令推行,我没有任何意见。这十几年来,百姓从未真正的休养生息过,我也赞成降低盐价。各位大人若是意见相左,不必拘束,我们今天把话说开,细细详谈。”
林庚这一串话,把在场众人都砸得脑壳嗡嗡的。
什么?!
这么些东西,都是谢星珩提供的??!
搞点吃的喝的就算了,怎么炼铁烧玻璃也会?
还养殖珍珠,什么养殖珍珠?
还有那个皮料……江家厉害啊,不声不响,干了这么一件大事。
他们目光忍不住四下里看,没见着江知与。
林庚指尖敲桌:“江大人另有要事,我们继续。”
这还怎么继续?
有这么一身本事,什么商务令推行不了?还有他挣不到的银子?
所以接下来的话题,很自然的转入了细节性问题。
还有些大人看不懂图纸上的报表,让谢星珩讲解一番。
他们这里的商议,花了三天时间。
第三天,江知与出席了。
他对数字的敏感度,帮了谢星珩大忙。
再复杂的数据,过了他的耳朵,眨眼间就有结果。
在后面摆桌,拿着算盘的户部官吏手指都拨出残影了,也没跟上他的速度,关键是他算的都对。
在场众人:“……”
好本事,好厉害。
这天结束,盐价继降回常价以后,各地再跌三分之一的政令就下发了。
驿站的马匹载着信使朝着四面八方飞奔而去时,从丰州县赶来的车马缓缓进城。
江承海跟宋明晖,带着谢根一家五口,还有宋原的夫郎与两个儿子,一同来了京城。
夫夫俩没能劝动宋威跟孟秋,他们认老,也对宋原如今的成就感到欣慰,打心眼里高兴。
从前老二宋野总说他俩偏心,也理解他们偏心宋原,谁让宋原有出息有本事呢?
但在宋原可以接父辈来京城享福时,他们却选择留在丰州县里,照看没长进的老二一家。
宋野没什么心眼子,娶的夫郎是会管家的,但受限于眼界,还需要成长,他们不放心。
他们要留在家里,也帮着江家看着点家业。
宋原听见这话,眼睛都红了。
他没二话,先带夫郎跟孩子回家安置。
江知与没忍住心中奔涌的思念之情,还在街头,就跟孩子似的,扑到了爹爹怀里。
江承海在旁边笑,被江知与看一眼,只好也过来搭肩膀,抱抱他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的小哥儿。
两孩子原想扑过来叫爷爷,见此情状,只好等一等。
谢星珩亦抱了抱大哥谢根。
谢根和往年一样,没有习惯这种表达情感的方式。
兄弟多年未见,他并未推开谢星珩,反在他背上拍了拍。
“你受苦了。”谢根说。
原来亲人一句话,就能衡量苦痛,将一些已经熬过来的岁月具体化,变成难以言喻的委屈。
这点感伤只一瞬,夫夫俩克制着,离开亲人怀抱,再逐一打起招呼,先回家去。
六月的京城,已有暑气降临。
他们一路风尘仆仆,身上都黏糊糊的,到家第一件事,是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再歇会儿就去泡澡洗头发。
这些忙完,好好睡一觉,次日才有空聊家常。
江承海说:“致微去府城做知府了,就在昌和府,圣旨五月初七到的,他们这次来不了京城,说有缘再聚。”
问起科举事宜,江承海摇头:“不考了,他定心了。”
江致微从前对前程还有期盼,如今再不做他想。
有几个官员能在家乡做事?他作为一府之主,已经足够幸运。
说起科举,在场还有个书生。
谢川前年没有乡试。当年时局不好,各地有战事,他就多上了两年学,等着恩科。
今次碰面,他跟谢星珩说:“朱老先生过世了,许举人也去县学教书,我后来就在县学里读书的。”
丰州县的教学资源还不错,谢星珩考出来以后,一直多有拉拔,谢川是要考举人,足够了。
江知与在旁问爹爹身体怎样,父亲又怎样,这些年他们不在身前尽孝,实在惦念。
也是分开久了,从前在家里嘱咐过的话,江承海总是管不住,暴脾气一日烈似一日。
家中少了人气,反有了念想,慢慢会养生了。宋明晖让他克制脾气,他不再是用理性压着脾气,憋出一肚子郁火,如今身子骨硬朗得很。
夫夫俩老来得趣,宋明晖早年不接触武艺,现在被江承海带着,会耍些基础剑法,做强身健体之用。身体也好着。
江知与听着放心,还拿话羞了谢星珩一顿。
“小谢常说要锻炼,我陪他几年,断断续续的,还只会跳些‘二人转’的舞。”
谢星珩:“……”
小鱼怎么能胡说呢?哪就二人转了?分明只有他围着小鱼转。
江承海笑如洪钟,不负期待,把谢星珩好好笑了一通。
谢根也劝他:“你还是要多动一动,久不动弹,身子骨都僵硬了。”
也显弱气。都说文人弱质,那是气质上的,哪能身体一起弱着?
谢星珩只好说他一定会锻炼的。
他说完自己都笑了,果然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拖延症。他在事业上当卷王,就有别的东西在拖后腿。
全员在府中住下,各有院落安置。
家中多年没这般热闹过,吃饭都要摆两桌,看着很喜人。
休息几天,谢星珩要为哥嫂考虑家业。
他们夫夫俩都是踏实本分人,让他们闲着做老爷,反浑身不自在。
到这时,哥嫂才乐呵呵跟谢星珩说了他俩的差事。
大哥大嫂有“编制”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受朝廷聘用,做鸡鸭的孵化教学。
大启朝的县城有一千多个,仅有几个大型养殖场是不够的。单独以县城做为培养基地,也是不够的。京城也另设了教学点。
除了他们之外,还会陆续有其他类型人才赶来京城安家落户,做培训老师。
谢星珩都愣住了,他没听说过这件事,在家里庆祝一番,回头见到顾慎行,把顾慎行好一顿说。
教育相关的内容,包括手艺方面的东西,是顾慎行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