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叔心理变态,别理他。爸爸已经托人联系了画廊,给你订了拼图的原画当生日礼物,开不开心?”沈沧优哉游哉地躺在床上,随手拨弄着沈满棠高高撅起的嘴,等着看他听到礼物时的反应。
“开心开心!”沈满棠转嗔为喜,在床的另一侧激动地打滚,“爸爸万岁!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傅君佩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这幅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心中五味杂陈。
沈泱此人的癫狂,她在十几年前就领教过了。而在她生下小满,与沈沧拉扯的那些年里,怕的也正是这位祖宗会突然回来,将他们错误的那晚抖落个干净。
让沈沧这么骄傲的人接受自己嫁与他大哥已是不易,她又怎么有脸和他解释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当年自从她拜访完沈家返京后,她便再也联系不上沈沧了。她被父母锁在房内,强迫她嫁与沈家大少爷——一个与她仅见过一面的男人。哪怕她用绝食反抗,也没换来他们的片刻心软。
绝望下,还好有傅明玺肯帮她。他将她的求助信亲手交与了沈沧,可最后却只给她带回了一声痛惜:“他是个没种的男人,你还是将他忘了吧。”
哪怕是到了婚后,她与沈泓、沈天佑一起前往英国考察军工厂时,沈沧都没再出现过。
临行前,她的母亲田耘芝将一瓶迷药交给了她:“佩儿,娘知道你受委屈了,可如今木已成舟,你就是再难过也得学着接受现实。一个女人家这辈子怎么能没有子嗣傍身?大少爷尊重你是好事,但你也不能真就拖着不与他圆房了啊。有的事,男人不主动,就得你主动。你爹那个人什么脾气你也知道,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军队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你若不能在沈家站稳脚跟,那你爹恐怕就……”
阴差阳错间,那杯下了迷药的酒被来做客的沈泱喝下,至此酿成大错。
“姆妈!二叔说我长得丑!”傅君佩飘远的思绪骤然被儿子的告状声拉了回来。她端详着儿子这张逐渐长开的小脸,越看心底越是害怕。不知从何时起,沈满棠的脸上竟开始出现那个人的影子了。
此刻沈满棠正耷拉着脸,背对着沈沧不肯搭理他。他自诩自己有张顶顶好看的脸,就是元宝跟他置气时,也会偶尔看着他出神,可见他是真真儿的漂亮。
也只有沈沧这种毫无眼光的戆卵才会天天说他丑!
沈沧闲来无事就爱对沈满棠犯贱,总是故意逗他生气。而沈满棠这小子气量也是真的小,不管被逗多少次都没有长进,还是一点就炸。沈沧欣赏完小包子被气得冒烟的可爱怒容后,才慢悠悠开口道:“又叫我二叔?我看你是不想要礼物了。”
沈满棠能屈能伸,当即谄媚又真诚地说道:“我长得确实有点难看,请别收回我的礼物吧。”
沈沧又开始拿乔,任凭沈满棠说再多好话也不肯再松口。
往常父子俩之间的拌嘴总需要傅君佩来主持公道,但今日她实在没这个心情,便只是任由沈满棠被沈沧占尽口头便宜,又看着他气呼呼地跑走了。
“元宝,我丑吗?”沈满棠回到房内,对着浴室的镜子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自己好看极了。
“二爷又说你了?”金朝拧了把热毛巾盖在沈满棠脸上,边擦拭边肯定道,“已经很好看了。”
笑话,他尽心养的小白菜,怎么会长得不好?
刚来沈家那会儿,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芦荟把沈满棠的荞麦枕给换了。荞麦枕硬实,睡久了后脑勺就会变得又扁又平。上一世金朝的头便是被芦荟用米袋刻意睡扁了,结果这一世他来沈家一瞅,好家伙,还有个受害者。
他虽然瞧不太出别人的扁头和圆头有何区别,但他总觉得自家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就得配个圆乎乎的脑袋才好看。
好在沈满棠之前一直嫌荞麦枕硬,鲜少会把头挨在上面,再加上这些年金朝时不时半夜帮他翻身,不让他平躺着睡,因此沈满棠现在的头圆乎得分外可爱,让人见了就想把手放他后脑勺上盘一把。
再说沈满棠这些年用过的雪花膏,叠起来可都有两个人高了。不管掐他哪一块皮肤都软嫩得和块水豆腐似的,滑溜溜的令人爱不释手。每晚给他涂雪花膏时,金朝都不免想到珍珠翡翠白玉汤——又是白菜又是豆腐的,可不就是这道连朱元璋都惦记了多年的佳肴吗?
这样养大的小孩还不好看!天杀的,有本事让沈沧自己来养!
金朝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把毛巾狠狠甩到脸盆里后又认命地挖了坨雪花膏来给沈满棠擦脸。
只是这样娇贵的小少爷,真的能跟他一起吃苦吗?
金朝虽然早就替沈满棠做好了决定,但此刻还是不免犹豫了。于是他下定决心,在临行前民主地征求一次沈满棠的意见:“小猪,如果有一天我要走了,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走?”
说完他又怕沈满棠一时上头,考虑不周,于是便把利害关系都和他分析了一遍:“跟我走的话,可能你几年内都睡不了这么软的床,穿不起这么贵的衣裳了。洗澡洗脸想用热水也很麻烦,吃饭也不能再这么挑食了。更重要的是,你会见不着你姆妈、二叔和祖母,也不能随便出门上学、画画了。你会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孤单压抑地生活很久,直到确认安全后才能恢复自由。那会比你现在的生活要差上一万倍,所以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为什么要走啊?”沈满棠抓住金朝的手,有些慌,“我们不能都留下来吗?就和现在一样,多好啊。”
“有点难,”金朝叹气道,“具体原因我以后再告诉你好吗?现在我只是想先问问你,如果要走,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那芦姐姐走吗?”沈满棠咬着唇,可怜巴巴地问道。
“走。”金朝十分坚定地回答,“只有离开这里她才能安全。但是小满,你不一样。如果带你走的话,我们以后就都得躲躲藏藏了,你也没法再见太太二爷了。所以你要想清楚,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沈满棠摇着头,十分抗拒在这二者间做选择。一边是他的爸爸姆妈,可另一边又是他最爱的芦姐姐和元宝。无论怎么选,他都会很难过。为什么就非要打破平衡,让他失去一半至亲呢?
“元宝,我不想选,”沈满棠抓着他的手,害怕地祈求道,“别让我选好不好,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想出别的办法让我们都留下来的。我不想走,元宝,求求你了,我不想离开他们。”
爸爸、姆妈、祖母,他才好不容易得到他们的爱,就又要失去了吗?沈满棠啜泣着,被这无情的假设轻易击垮了。他只是想想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真的要走。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金朝不是沈沧那么不着调的人,他从来不诓骗他。此话既出,便说明此事必将发生。
“好了,不哭了,”金朝搂过他,拍着他的圆脑袋耐心地哄道,“你别怕,不管怎么选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沈满棠抬起手,紧紧搂住金朝的脖子,奋力地摇了摇头。比起让他做这个选择题,他倒宁愿是自己出事了。如果他现在能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就好了,那样元宝和芦姐姐就都舍不得走了,而他姆妈和二叔也会紧紧守在他身边。
“没事了,没事了啊。我刚刚骗你的,没人要走。”金朝故作轻松地笑出了声,用手帕堵住了沈满棠的鼻子,“爱哭鬼,我的手帕都不知道被你哭废几条了。你芦姐姐一开始还会给我的手帕绣名字的,现在就只有光秃秃一条素帕了,你说说该怪谁?”
沈满棠睁着双兔子似的红眼眸,小心翼翼地问金朝:“真的是骗我的吗?你发誓?”他理智上虽然不信金朝会拿这种事同他开玩笑,可内心却又真的无比希望此事不会发生。
“我发誓,骗你是小狗。”为了哄他,金朝还放下面子学狗“汪”了两声。
“还要拉勾。”沈满棠腾出只手,不忘进行这个幼稚的许诺仪式。他牢牢勾住金朝的小拇指,晃了晃,又将大拇指印了上去。
此后他才知道,原来拉勾之人就算不履行诺言,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没有人会真的变小狗。
他再也不与人拉勾了。
作者有话说
KTV时间
小满子:爱我,别走——
小金子: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第86章 自鲨
出乎金朝意料的是,沈泱的到来似乎并没有给沈家造成什么影响。除了他回来当晚闹出了不小动静以外,便再没人见他出过西厢楼。
沈满棠借机在沈沧面前贬损道:“三叔神出鬼没,还阴晴不定的,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哪像我英明神武的爸爸,还给我买梵高的画。唉,爸爸,他真是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还在倒时差的沈泱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猛地把自己给震醒了。看来人是真不能心怀鬼胎,否则就连做梦都会被人骂醒。
还有两日便是沈满棠生辰了,每年这个时候沈家上下都是最繁忙的。日夜颠倒的沈泱总是刚入睡后不久就被外头下人“叮叮咚咚”的响动声吵得不行,让他连为后日那份“大礼”养精蓄锐都难。
不过好在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扎在他心头十多年的刺很快就能消失了。
此刻,“刺头”本人带着沈沧要给他买画的承诺,一蹦一跳地回了房间,接着骚扰他另一个“爹”。
“元宝,二叔答应给我买画了。”沈满棠从背后勾住金朝的脖子,一把跳上了他的背。
金朝被冲撞地往前踉跄了几步后才勉强稳住身子。他掂了掂背上那头猪,拍拍他的屁股赶人道:“别闹,快下去。我今日出门有事,不能带你,下午你让胡叔送你去画画。”
“又要去打工吗?”沈满棠失落地从金朝背上滑下来,又转而抱住他的腰转到了前头来,“好不容易礼拜天放假,我还想陪陪你呢。”
这话说得狡猾,金朝独来独往惯了,没了他还清静,只有他这个没断奶的小巴辣子才需要人一直陪着。
“我晚上尽量早点去接你,你先去画馆和小麻子玩会儿。”金朝给他装好画具,还往他书包里塞满了巧克力,临行前又不忘把他今日的衣服拿出来搭配好,整整齐齐摆在床上后才出门。
沈满棠趴在阳台上,看着金朝逐渐变小的身影,感慨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爱打工的人?”
等快走到转角时,金朝才终于回头,对着露台上翘首以盼的小人儿挥了挥手。沈满棠一接收到信号就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又蹦又跳地朝他挥别。
金朝笑笑,转过身走出弄堂。一辆庞蒂亚克轿车早已在弄堂外等候多时。
金朝收了笑脸,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神色不耐地看向里头的少年,严肃道:“你还没到合法驾驶的年纪。”
“谁和你似的一脸娃娃相?”少年不屑地按了按喇叭,“我这张车牌就是通行证,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拦我?”
金朝无奈地坐进车内,正色道:“常少爷,你叫我出来究竟有何贵干?”
常遇青不紧不慢地调转车头,嘲讽道:“急什么,是又上赶着投胎吗?”
“又?”金朝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突兀的副词,质问道,“什么意思?”
常遇青还没来得及回他,便被别了车。他猛地长按喇叭,怒骂道:“册那戆逼会不会开车!没长眼啊?”
金朝许久未翻的白眼终于在今日翻了个尽兴。刚见面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常遇青很不对劲,就像被人夺舍了一般,完全没了孩子的稚气。而常遇青单独约他出门的举动就更是诡异了,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
终于,常遇青在一家咖啡西菜馆门口停了车。直到点完单坐定后,他才切入正题,语出惊人道:“我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金老板。”
金朝动作一顿,在震撼间霎时反应过来。眼前坐着的这个人,莫不是前世的常遇青?
常遇青好笑地看着金朝脸上不断变换的神情,挑了挑眉:“意外吗?我昨日醒来也觉得很意外,你一个落水狗竟然还没死绝,还能再来骚扰小满?”
他蓦地拿起桌上的白水,对准金朝的脸泼了上去:“你怎么有脸再出现在他面前?”
店内的其他客人都被这一桌的动静吓了一跳,循声张望过来。刚刚那话的意思,像极了这两位男士在争夺同一位佳人。
可当他们看清争吵对象的真容时,却又都纷纷摇了摇头,失望地转了回去。这俩男的分明就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这撒什么狗血?
侍应生赶忙给金朝送上餐巾,然后又像是怕被常遇青迁怒一般,快步离开了战场。
金朝随意擦了擦脸和头发,而后以陈述的语气说出了他的猜想:“所以常青号,是你的船?”
“是。”常遇青毫无愧意地认下了。
“为什么杀我?”联系常遇青刚刚的话,金朝又推测道,“难道小满的死与我有关?”
看着常遇青明明愤怒至极却依旧强逼着自己忍耐的样子,金朝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疑问,越过桌面逼问道:“当日我被赶走后,宴厅内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为何小满会吸食大烟过量?你不是一直在旁边盯着吗?为什么不看好他!你是干什么吃的?”
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越喊越响,把刚刚流失的看客们又重新吸引了回来。北洋政府虽屡屡出台禁烟令,但对于有钱有权的上层人士而言,这也不过是一纸空文。高官名人们依旧以吸食烟土为时髦,借此享乐解闷。只不过这事一般人都知道要遮掩,哪会像这个愣头青一样在大庭广众下喊出来。
常遇青还是沉默着,良久,久到隔壁桌都已经翻台了,他才缓缓开口,低声道:“他是自尽的。”
“你说什么?”金朝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出门前他还看沈满棠在阳台手舞足蹈地跟他告别,转头就告诉他,这样的沈满棠前世是自尽而死的?
“他趁我们都在外厅轰你的时候,一个人吞了半两生ya片……等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骤然间,常遇青的记忆仿佛被拉回了沈满棠离世那日,他崩溃地用头撞击着桌面,怒吼道:“那日是他的生辰啊!要不是你出现,他根本就不会死!我不明白你有什么立场跳出来指责他?”
他失神地想起沈满棠躺在烟榻上的安详面容,喃喃自语道:“从十一岁开始,每年生辰都是我陪他过的。出了那档子事,沈家哪还有人记得他?你以为就你清楚大烟有多毒吗?可他只要清醒着,就会痛苦。我不过是想让他好过些,才纵着他染上大烟。每次他要吸的时候,我都要扣着量亲手喂他,就是生怕他出事。”
“我都这么小心了,又怎会让他吸食过量?”常遇青苦笑道,“那不过是我对外拟的说辞。神父说,自杀之人是上不了天堂的……那怎么行啊?他已经活得那么辛苦了,死后难道还要下地狱吗?”
“我想帮他骗骗上帝,让他去天堂做个安琪儿,下辈子才能投个好胎。”
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了,却没人有心思动上一口。
金朝自重生以来,就没有一日疏忽过对沈满棠的管教,他总怕这小孩一个行为不端就又走上老路了。可现在常遇青却告诉他,沈满棠是因为他才自杀的?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地闯入沈满棠的生日宴,妄图把他揪出泥潭,沈满棠或许也不会死。
“他以前经常和我说,芦姐姐是最爱他的人,可自从芦荟因他而死后,他就再也没和我提及她了。你是芦荟的儿子,他看到你,就没法再浑浑噩噩地活了。你姆妈为救他而死,而他最后也因你而亡,欠你的那条命他上辈子就已经还清了!我不管你接近他有何目的,都到此为止。你若要救你母亲,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不能再留在小满身边。”常遇青自以为宽宏大量地抛出一个金朝无法拒绝的条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声不屑的哼笑。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一个曾经置我于死地之人?”金朝心烦意乱地站起身,不欲再谈。
更何况他现在根本不需要常遇青的所谓“帮助”。年轻人,你对我的力量真是一无所知。
金朝掏出铜板放在桌上,正欲离开,却又被常遇青叫住了身。
“你可以不信我要帮你,但若你不配合,我也有的是法子害你。”常遇青走到金朝面前,凭借年长一岁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金朝,“我不想小满再经历一次伤心事,所以这件事我必须插手。事成之后,你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你若是还敢出现在他面前,我会让你死得比上辈子还难看。”
常遇青掐住金朝的脖子,威胁道:“你也别想着拿小满来威胁我。淞沪军是我父亲的旧部,你若是敢把他带走,那我便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挖出来喂狗。你,还有那些庇护你的人,一个也别想逃。”
作者有话说
本文宗旨:凡出场人物,都得给我爱而不得╰(‵□′)╯
第87章 弟弟
常遇青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身在前世他在江家的那间卧房内。这间房自他姐与江显荣离婚后,他便没再来过,如今怎么会?
一阵带着铃铛响的拍门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江珏稚嫩的声音:“小舅舅,起床。”
常遇青腾地起身,惊觉这并非是梦。门外的江珏连吐字都不清,又怎会是他记忆中那个小伙子的模样。
他快速下了床,打开房门,果然见带着双铃铛金镯的江珏正穿着条开裆裤,站在门外啃手。
这都是在搞什么?
他拐到镜子前一照,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他竟又回到了十多岁的模样。可他明明昨夜才处理了金朝,处理了那些不知好歹加害过沈满棠的人。
等等,金朝……
常遇青弓起了背,痛苦地按着太阳穴。这具身体的记忆遽然向他袭来,一时间他仿佛踏上云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又身处何处。
常安本是想来抱走江珏的,谁知却看见常遇青痛苦似病发的一幕。她惊愕地跑进来扶住他的身子,焦急地呼喊道:“遇青?遇青你怎么了?”
常遇青本能地倚靠在姐姐肩上,缓了许久后才摆摆手:“姐,我没事。”
他抬起头,仔细瞧着多年未见的常安。自打上一世常安出国后,他便只能与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沈满棠相互慰藉,久而久之,他竟生出些难言的情愫来。这份感情实在荒唐,别说常家和沈家的长辈会不会理解了,就是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他从小看惯了自己父母针锋相对,因此素来对男女情爱之事嗤之以鼻。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认为两个男人之间会有更真挚的感情。男欢女爱,这么天经地义之事尚且不得善果,更何况是同性这种为世人所不容之爱恋。
可他还是眷恋与沈满棠惺惺相惜的时光,甚至在沈满棠吐露自己曾被一个家庭教师玷污多年后,产生了想要护他一生的决心。
可笑的是,就因为他这个懦夫的一时犹豫,竟叫他人捷足先登了。他已经记不清第一个与沈满棠发生露水情缘的女子是谁了,只记得沈满棠在事后告诉他,他就是想要试试,如果由他来主导那种事,如果对象是女生,会不会就不那么恶心了。
有的话,他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遇青,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常安抚了抚常遇青的脸,担忧道,“是不是还不舒服?”
常遇青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我没事。待会儿我想出门一趟,姐你把车钥匙给我吧。”
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他得先去为沈满棠做些什么。
土山湾画馆外,两个男孩正坐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夜已深了,与其说他们是在谈天,倒不如说他们是在互相传染哈欠,
“小满,你哥哥是不是不要你了。”小麻子童言无忌,陪沈满棠蹲到深夜都不见金朝来接,总还是忍不住抱怨的。
换以前别人这么说,沈满棠肯定要生气了,可金朝前几天才跟他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走,现下又这么晚了还不来接他……
“你别乌鸦嘴,呸呸呸。”沈满棠拍着小麻子的嘴,生怕他一语成谶。
“我说错了,息怒息怒。”小麻子很配合地陪他“呸”了两声,又蹲坐着和他一起等起了金朝。
当远处响起脚步声时,小麻子简直比沈满棠还激动。他跑到台阶最上方踮脚眺望,然后欢快地蹦跶起来:“小满,是你哥哥来了!”
沈满棠耷拉着的脑袋顿时抬了起来,拎起书包就飞速跑了过去。
“元宝——”他的尾音被拖得很长,里面满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一阵加速后,他冲到了金朝张开的怀抱中,“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说完他又踮起脚,凑到金朝嘴边嗅了嗅:“怎么有股酒味?”
“……来之前吃了碗酒酿。”金朝扯谎道。
他深吸了一口沈满棠脸上腌入味的雪花膏香,才感觉自己慌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他揉揉沈满棠的圆脑袋,难得主动地问道:“今天用不用背?”
“用的用的。”沈满棠立马装虚弱,“我都要饿扁了,走不动道了。你只顾着自己喝酒酿,都不管我死活的。”
金朝没有反驳,顺从地蹲下身让沈满棠爬上来。起身时他突然喊道:“宝宝。”
“嗯嗯?”沈满棠一脸期待地转头看他。
“ya片具有很强的成瘾性,无论如何都不能碰,知道吗?”金朝想起常遇青下午那番话便后脊发凉,因此来之前便想好了劝诫的话。
莫名其妙……沈满棠无语地别过头,“哦”了声。
等走出画馆庭院时,金朝又抽风了,问了一个更为骇人的问题:“你喜欢常遇青吗?”
沈满棠痛捶金朝的肩膀,怒骂道:“讨厌死了!”
那没事了……金朝放心许多,他继续诱导沈满棠:“那如果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一盘巧克力,我不让你碰,但常遇青送给你了,你能收吗?”
“不能不能,”沈满棠狗腿子似的表忠心,还反问道,“你干嘛老提那个讨厌鬼?”
“没事,就随便聊聊。”金朝颠了颠背上的人,又问,“那万一以后,我说万一啊,太太和二爷给你生了个弟弟,你会难过吗?”
沈满棠搂紧金朝的脖子,想了许久才道:“嗯……弟弟是小孩儿,我长大了,可以把姆妈和爸爸让给他,反正我有你就够了。”
“但你不能像对我一样对他好!”沈满棠未雨绸缪,先行警告道,“也不能因为他也是小少爷就天天陪他睡觉,给他买东西。你要是这样我就再也不跟你好了。”
“嗯,我只对你好。”金朝承诺道。
若是那孩子这辈子还会来,必定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哪会和沈满棠一样,还需要他这么个非亲非故的小仆人来照顾。不过沈满棠这家伙向来小心眼,也不知怎么的竟对这个还不存在的弟弟这么大方,还愿意与他分享父母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