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从嫁给裴珩后,他与长公主就没再有什么交集,什么晨昏定省,请安奉茶之类的更别提了,本来裴珩就和长公主不合,他与裴珩蛇鼠一窝,自然不可能凑上去给人当枪使。
而且端王一事时,他和裴珩配合,摆了昭华公主一道,不说彻底交恶,但对方肯定同他没什么好脸色,他若是过去,怕不是尽孝,而是当眼中钉了。
见谢岁不吱声,裴珩也没强求,他收拾收拾东西,起身道:“我今日回去的迟,你有什么想玩的,吩咐他们做就是。”
“待会儿让小五送你回府。”
谢岁眉头紧了紧,思索片刻,快步追上,抓住了裴珩的袖摆,“王爷,我与你同去。”
裴珩看他眉头紧锁,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倒是没拒绝。反正与自己一道,也没人能拿谢岁有办法,想去那就去吧,便默允了。
两人相携出门,时隔多日,又坐进了同一张轿撵,一时间还有点不太习惯。谢岁恭恭敬敬坐着,不远不近,小心翼翼观察着裴珩的神色。
裴珩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骂人都没能太舒爽,数日不见,同样眼眶一圈青黑,脸色都差了不少。两只熊猫面面相觑,浑身上下都写着疲累,想睡,偏偏还要打起精神,继续应付接下来的宴会。
裴珩例行关心:“礼部呆着如何?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上司和睦,手下勤勉,一切都很顺利。”
“那为什么这么忙?得有七八日没回府了吧?”裴珩漫不经心道:“我还当里面那群老头尸位裹素,一天天的净吃白饭,所有事让你一个人顶呢。”
谢岁看到裴珩脑袋顶上冒着的怨气,沉默片刻,他好心建议,“王爷,距离公主府还有段路程,不若先行小憩一下?”
他将自己的肩膀往裴珩身侧靠了一下,示意对方枕过来。
裴珩抬眉,他看了眼对方没几两肉的肩膀,嘁笑出声,“你这是想用骨头硌死我?”
谢岁:“……”
他默默把肩膀挪开,还不等他自闭,整个人先让裴珩往旁边挤了一挤,随后青年高大的身形俯下来,枕在了他的大腿上,脑袋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眼睛一闭,将谢岁当成一个柔软的枕头,睡着了。
谢岁:“………”
幸好王府的马车宽敞,裴珩曲腿躺下来,勉强也能塞的下,青年的脑袋落在他身上,发冠松懈,几缕碎发垂落,松散的落在脸上,长而卷的眼睫半垂,打下黑色的阴影,显出几分乖巧。
抬手将散开的发丝勾开,掖至裴珩耳后,谢岁看着腿上这颗俊朗的脑袋,手指微抬,恨不得掐他脸上,不过最后也只是落在了眉心眼角,仔细揉按。
金主,老大,还是要好好伺候。
马车很平稳,光亮从竹帘外些微透进来,能听见很远的地方,有行人的说话声,嘈杂模糊,谢岁按着按着,脑袋越来越低,手劲儿松开,他靠在马车车厢侧,一摇一晃,睡着了。
在礼部干活时还不觉得累,毕竟有他要查的东西。如今骤然放松,整个人就有些撑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身后的长发松散,从肩侧垂落,如同被春风吹动的柳枝,轻抚在裴珩颊边,勾过他卷翘的眼睫。
裴珩睁开眼,看着谢岁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随着马车的行动间,越来越近,长发也一重重跌落,帷幕一般将他笼罩,笼罩进这方寂静暧昧的小天地里。
谢岁的皮肤很白,故而显得他的唇色极红,唇珠饱满,随着他缓缓低头,呼吸声也清晰起来了,裴珩抬手,指腹落在谢岁唇瓣上,沿着唇线描摹,稍微探进去,摸到一颗尖尖的虎牙。
确实牙尖嘴利。
谢岁是被裴珩推醒的。
他睁眼,就看见裴珩已经坐直,衣冠齐整,撑着脑袋提醒,“快到了,谢大人,衣裳头发理一理,不然小心下车时平白惹人误会。”
“你我是夫妻,有何好担心他人误会的。”谢岁一手拉平衣摆,抬手将散落的长发拢起重束,他咬着发簪,含糊问道:“对了,王爷备的什么生辰礼?”
裴珩挑眉,伸手在车厢内的格子里翻了翻,掏出一个古朴的木头盒子打开,在谢岁面前晃了一眼,“喏,妙法寺的经。”
谢岁:“……长公主礼佛?”他怎么没听说过?
裴珩撑着脑袋,眼中毫无波澜,“抄经修身养性,平心静气,能延年益寿。我这逆子最擅作妖,她多看看佛经,往后也能看开点。”
谢岁:“………”
夹枪带棒,阴阳怪气,母子俩像是有什么大仇一样。他还是很疑惑,原书中,裴珩与长公主并不像现在这样关系紧张,一副针尖对麦芒,水火不容的样子。昭华长公主讨厌自己,是因为与他母亲少时有宿仇,讨厌自己儿子……总觉得有什么内情。
不过裴珩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去问。
“到了。”裴珩一把掀开车帘,快步下了马车,随后回头给谢岁搭了把手。
不管裴珩在马车内如何吊儿郎当不着调,车帘一掀,他的神情又冷了下来,瞧着就很深不可测。
谢岁被裴珩扶着下车,两人并肩而行。四周都是宴请来的宾客,多是青年才俊,也有不少朝中官员,不过大多同裴珩关系不太行。
好吧,应当说,裴珩几时招过朝臣的喜欢,若不是他现在还有大用,一个个恨不得手拿天子宝剑将这乱臣贼子砍了。
他们一路走过,前前后后都偷偷避开,形成一片真空地带,公主府中的景致倒是完全显出来了。
谢岁上次来公主府,还是被偷摸抓过来的。当时他身体不好,一步三喘,又瘸又拐,一条长廊都走不完,现在再走一遍……还是长。
公主府面积极大,堪比两个镇北王府,府中数个池塘,以一渠相连,活水泛泛,曲水流觞,美酒菜肴在其中飘荡,供人随意取用。
“好有钱啊。”谢岁感叹,“王爷,不然您同长公主服个软,要点零花钱吧。”
“她就是把钱丢了都不会给我。”裴珩盯着远处金灿灿的器皿,眼睛发直,“失策了,该把小皇帝带过来的,让他哭穷,哭个十天八天的,多打几次秋风,指不定皇宫那些破房子就修好了。”
第92章
昭华长公主回京后每年生辰都会大办,往年裴珩在塞北,从未凑过这个热闹,今年出席还算首次。
母子见面,还是那样不尴不尬的,表面客套,私下里瞧着像是两看相厌。
女人团扇掩面,接过裴珩送来的礼物,打开看了一眼,让手下接走收起来,多一眼都欠奉。
目光在底下站着的两人身前绕了一圈,随后挪开扇面,朝着谢岁伸手,露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召他上前去,轻声道:“多日不见,元夕身体倒是康健不少。”
从前的一步三喘,走路需要拄拐的枯瘦瘸子,到如今站在眼前,长身玉立,面容轮廓结合了父母两家的优点,低眉搭眼,装出一脸乖巧,虽然姓谢的没一个是好鸟,但表面看着确实讨喜。
搞不懂长公主这是要玩哪出,谢岁陪笑,“一点小伤,多亏了王爷疼惜,早已无碍,承蒙母亲关怀。”
他这声母亲喊的诚恳,长公主后背寒毛竖起来,呵呵笑了两声,再看见谢岁身后,裴珩那张晚娘脸,她脸上的假笑也有些维持不住,皮笑肉不笑的夸了两句,再懒得同他们周旋,挥袖让他们自个儿玩去。
谢岁谢过,随后让裴珩拉着走了。
走老远还能听见长公主左右命妇虚伪的夸奖,“王爷同侧妃当真是琴瑟和鸣,一对璧人。”
一对璧人肯定算不上,但黑着脸的裴珩确实杀气逼人。大马金刀往席上一坐,今日过来贺喜的小年轻纷纷闭嘴,本来还在投壶下棋斗诗的,现在一个个安静如鸡,好像生怕裴珩暴起把他们都砍了。
不远处乐师奏乐,侍女奉酒,隔壁女眷席位上谈笑风生,男客这边冷寂的像是什么十八层地狱。
谢岁看着对面的众人,一部分是朝廷官员,还有一些世家勋贵的公子王孙,除了过来贺喜,估计也有相亲的意思。本该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现在一个个怂的没边了。
抬头无奈的看了一眼裴珩,对方的眼珠子转动,眼尾瞥他,意思是,“干嘛?”
谢岁嘴角一抽,在旁侧给他斟酒,示意他看看四周如若针毡的众人,“王爷,他们快要被你吓死了。”
裴珩嗯了一声,倒是淡定。
“本王一向冷酷,他们怕很正常,什么时候不怕我了,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况且这种宴会也没什么乐趣,我也懒得在这里讨嫌,过会儿就回去,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谢岁叹气。
裴珩不怎么同人交好,也不知是不愿还是不会,朝中除了他的手下,其他阵营的人,看见他基本就是绕道走,连那几只老狐狸看见他都犯怵。他若是能一直掌权,不被人拿到把柄也就算了,但人哪里能一直保持警惕,一旦松懈,就是灭顶之灾,更何况想要构陷一个人不要太简单。
虽然如今皇帝还小,没有人敢动他,但以后呢?主角团发展起来了呢?书中所写,裴珩阵营的覆灭,其实也没用多少年。
必要时,怀柔还是很重要的,不能全做朋友,但至少也不要将人都逼成自己的敌人。把自己立成靶子给所有人打,他们倒是统一战线了,自己过的就苦了。也不知道是裴珩太傻还是他太自负。
虽然裴珩看起来并不在意。
谢岁心中幽幽叹气,随后展袖,示意裴珩侧头,他凑过去小声耳语,“王爷,帮我个忙,回去补偿你。”
裴珩:“?你要干什么?”
“笑。”谢岁轻声道,“你待会儿什么都不用干,只要笑就好了。”
“像平时对我那样。”
不等裴珩反应,谢岁起身,衣袍飘扬,他举起酒杯,冲着席对面一个正发呆的青年一敬,随后精准的喊出对方的名字,将人吓了一跳。
青年手忙脚乱举起酒杯,回敬谢岁时,就看见他身旁一身玄黑,唯有一张脸煞白的裴珩,正冲着他阴恻恻地笑。
青年冷汗直冒:“……”只是吃个席而已,没必要吧?摄政王占有欲这么强的?这是醋了?不是,我和谢岁不熟啊?
不尴不尬的互相吹捧,明明是日常寒暄,却像是阎王点名,谢岁喊一个,裴珩就冲着那人笑一下,在场被扫射的所有人只觉得后背发麻,喝酒时感觉自己饮的是什么断头酒,回去后就会被对方暗杀。裴珩笑的越是轻松,他们就越是惧怕,到后面,一半的人借口尿遁跑了。
公主府的茅厕从未如此热闹过。
谢岁服了。
他看着四周战战兢兢的一众男客,又看了一眼手边笑的灿烂,脸都快笑僵了的裴珩,嘴角一抽。
这群人胆子未免太小,主动示好,给他们勾搭摄政王的机会都不敢上,一群废物。
裴珩脸上还挂着笑,旁侧的宫灯亮着,光从上而下落在人身上,显得青年眼底通透,琥珀般的色泽。他像是习惯了被如此对待,就算对面所有人演技拙劣的逃避,也没有愤怒的意思。
只是不知他看到这样的情况,心里会不会有些落寞。
谢岁忽然想起他当年同裴珩打的那一架,后来国子学里再没有人同裴珩交好,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一个人吃饭上课回家,不再同其他人沟通……裴珩身边的人,好像一直都很少,父兄去世,母子不合,朝中人人警惕,人人畏惧,身边也就剩下府中那些暗卫手下。
虽然裴珩看起来不在意,但生平第一次,谢岁忽然想认真哄一下。
“王爷。”谢岁握住裴珩的手指,不再强求,他轻声道:“我喝醉了,回家吧。”
裴珩脸上和僵笑总算能落下,他在心中松了口气,随后跟着谢岁一同离席。
他们二人走后,其他人如蒙大赦,纷纷庆幸又活过一天。
太可怕了,感觉上一次裴珩这么笑还是在重甲入京的时候,然后他诛了蔡党九族。如今裴珩与长公主不合,今天过来不会是为了记名单,以后清算吧?
如此一想,所有人更慌了。
呲擦——
如墨的夜色里,一束火花亮起,随后炸开,半个天际的烟火,扑簌簌绽放,又一瞬间明灭,空气中都是硝石的气味。
裴珩坐在车内,侧头看着外头放烟花,马车在火光的间隙中前行,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光影流转,小窗外是所有人的热闹,小窗内裴珩垂着眼皮,像是打不起什么精神。
谢岁手拢在袖子里,低着脑袋,看起来苦大仇深的。
裴珩瞥他一眼,随后叹气,“知道你想的什么,往后不用白忙活,都是无用功。”要是朝中这群人能为他所用,那还当个屁的反派,都能直接登基了。
“往后公主府这边不用去,去了也是自讨没趣。你办好自己的公务,有时间多睡会儿觉,再有时间出去玩,实在无聊的话,不如去暗卫所看看叶一纯,他和你师父两个还在阴阳怪气,听说上次见面,又打起来,差点把暗卫所的屋顶拆了。”
旁侧的谢岁小声嗯了一声,还算是乖巧,不过撑着脑袋向外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马车路过一片灯楼,各式各样的灯笼挂在路侧,兔子螃蟹莲花老虎,美轮美奂,能滚会动的,很有童趣。裴珩看着最顶上那只青甲大螃蟹,挥着两个钳子摇来晃去,还挺灵动。
不少人站在楼底下猜灯谜,喧闹声不绝于耳。
谢岁忽然扯了扯他的袖摆,裴珩扭头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捻了捻手指,“想要?”
摇了摇头,谢岁指着最高处那盏会动的螃蟹灯,“王爷盯着那盏灯看很久了,想不想要?你若想要,我帮你赢过来。”
“王爷今日在宴席上笑了多么多次,我自然也要遵守承诺。王爷想要什么,今日尽可提,只要是谢某能办到的,都可以。”
马车停在灯楼前,灯火辉煌,犹如白昼,耳边尽数是他人猜灯谜的嘈杂声,谢岁仰头看着裴珩,一眨不眨,漆黑的瞳孔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昏暗的车厢,窗格外的灯楼,灯楼上明灭的烟火,和最近在咫尺的……裴珩自己。
恍若一个小小的世界,却太过吵闹了些。
“我不要螃蟹。”裴珩抬手拉下车帘,光线一下子暗淡,唯余几条细影,游蛇般在人衣袖上扭动,布料细碎的摩擦声中,他捏住谢岁的下巴,修长的手指点在他弯翘的眼角,眼尾上勾的青年还带着未反应过来的懵懂,呆愣愣看着他,好像自己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我要狐狸。”
“谢大人,能给我吗?”
灯楼上没有狐狸。
那些五颜六色的灯笼在支架上旋转,天街夜色凉如水,涌来的风却带了丹桂的香气,裴珩的手是冷的,他背对着光,故而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一切都像蒙了一层雾,谢岁侧头,几丝额发垂落,挂在了裴珩指尖,他看着眼前人,稍稍直起了身体,凑的更近,近到能够看清对方漆黑的眼睛,沉静若一汪深潭,深不见底,他看不出来这表面平静下还藏了什么。
是有感而发,插科打诨,还是当真别有所求。
“狐狸?”谢岁眉梢稍挑,他试探性的将自己的脑袋完全靠在裴珩掌心,一个全然相信的姿态,“王爷,楼上没有狐狸灯,不然您换一盏吧。”
裴珩:“………”
掌心的肌肤温热柔软,他感觉自己像是握了一把绸缎,指尖却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裴珩以为自己的手指在颤抖,然而表面却看不出任何变化。
谢岁的唇角轻勾,他蹭了蹭裴珩的掌心,稍微示好,起身,打算下车让老板去现做一只狐狸。然而不等他抽身而去,裴珩冰凉的手指忽然下落,扣在他后颈,一把将他拖近,拖进怀里——
“有的。”裴珩眸光闪动,难得的情绪外露,“这里不就有一个?”
谢岁隐晦地挣了挣,没挣开,如同一只被凶兽咬住后颈皮的猎物,他看着裴珩深沉的目光,有些紧张的舔唇,不知为何,心中没有什么畏惧,反而腾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刺激感。
“王爷。”谢岁慢慢倚靠过去,“珩哥哥?”
他的膝盖试探性抵在裴珩腿间,被烫了一哆嗦,随后又不知死活的继续贴近,引诱道:“这个补偿对我来说,代价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裴珩扣住他脖颈的手指,在谢岁后脑的发根处摩挲,冰凉的指尖被谢岁灼热的体温浸染,窗外涌进的夜风都灼热缠绵起来。
街上人很多,大多都在看烟火,马车行进到一半,被彻底堵死在了路上。侍从在外面冷静的驱赶人群,所有人都在看天上,没人留意到街道正中心,半垂的车帘后,玄袍的青年捏着一握细白的脖颈,指端摩挲,如同在把玩什么美玉。
极具侵略性的拉进,随后轻笑一声,裴珩放松了对谢岁的桎梏,靠在马车里,由得对方轻挑的在他身上作乱,呼吸重了,语气却没变,他说:“是有点不公平。”
“不然……你自己选。”
是停下,退回原地,保持表面利益关系。
亦或是更近一步,加入反派阵营,万劫不复。
裴珩想,谢岁是重生的,他可以自由选择一条他觉得更好走的路。
平日里谢岁同他虚与委蛇,勾引撩拨,欲望全都明晃晃放在脸上,能够打动谢岁的不会是感情,而是他能提供的利益。
若是就此停下,浅尝辄止,不产生更多的纠葛,往后他还能放过,就算当真背叛了,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但今天不一样,他给了选择,谢岁若是踏出那一步,对他骗身骗心……这样的坏东西,他肯定是要锁在身边,永远也不会放出去的。
他本就是这样自私的人。
烟火稍息,长街上路人开始让道,马车开始缓慢前行,速度很慢,谢岁半趴在裴珩身上,以一个压制的姿势,手掌贴合在腰腹处,能够感受到衣袍下裴珩紧绷的躯体。
谢岁手指滑动,在裴珩深沉的目光里,移向他的衣袍里侧,这已经是一个堪称淫……乱的姿势,只要有人往车窗处看上一眼,明日摄政王和礼部侍郎在大街上调/情的消息就会传开,搞不好当朝又要参他们几折子。
谢岁眨了眨眼,他看着默不作声的裴珩,对方冠发齐整,衣襟高拢至颈侧,还是游刃有余的模样。膝盖又往前去了一点,看着青年白皙的脸上逐渐殷红,像是染了胭脂,但表情并不羞耻,
甚至体态依旧是松懈的,像是小憩的大猫,懒洋洋等着他的答案。
谢岁知道裴珩的意思,上了贼船就没那么好下来了。之前还能合作,真有了别的关系,他大概是不会再放自己走。
而裴珩这一派,迟早会被清算。
怎么选呢?
书中说,裴珩会杀了他。
在屡次陷害言聿白,并被戳破恶毒计俩,惹来傅郁离的警告和报复后,玩腻了的摄政王赐了他一杯毒酒。
书中的裴珩会杀他……可眼前的裴珩,好像不会。
书里他到死都是个瘸子,而如今,他能跑会跳,连手指都恢复如初。一切好像都变了,从胭脂山被裴珩带走的那一刻起。
如今他还在裴珩身侧,至少不会落得书中结局。
还是信一次吧——
谢岁缓缓俯身,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蛊惑,又或者哪里来的什么熊心豹子胆,轻轻、轻轻地啄了裴珩唇瓣一口。
青年的眼睛一下子抬起来,谢岁作乱的手被抓住,随后,他被按进了怀里,铺天盖地的黑暗将他淹没,谢岁动了动,抬头张唇,放纵地任由裴珩入侵。
——他的眼睛看起来很爱我。
如此的明亮,比天上乍现的烟火,九天更高的星子,都要璀璨恒久。
今日王府的马车离开公主府后,在外多绕了好几圈才回去,子时方才停在大门口,车厢两侧的窗户全都拉上了,密不透风。
驱车的暗卫冷着脸,全当自己是快木头,待车厢内的两人自己下车后,他方才赶着马,同手同脚的跑了。
下车时谢岁脚步不稳,身上衣服说不出的松垮,头发更是直接散开,垂在身后,用一根发带系上。仪容不端,不过大晚上的也没人看得清,况且如今府中也没人刻意看他,这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身体还未从方才的潮热中缓过来,谢岁喝醉酒似的在路上飘,脑袋被烧化了似的发懵,反应都变迟钝了不少,过门槛时差点被绊倒,好在裴珩还算正常,稍微搀扶了一把,才免了他脸着地。
“先去洗漱,还是先回房?”裴珩衣衫工整,一脸正经的提醒。
谢岁一僵,随后整张脸控制不住的变红,咬着牙回答:“去……先洗漱。”
身上都是潮热的汗,和其他东西,沾在身上,十分不好受。
不过今天注定是漫长的一夜。
裴珩在外面语调轻快哼着歌,浴池内,谢岁做鬼似的将衣裳全部脱掉丢开,而后埋进水里,将自己搓洗干净。
水流裹在身上时,还有些敏感的发颤。脑袋里是马车内那孟浪又混乱的几个时辰,看着热气氤氲的水面,谢岁将脑袋拍进水里。
什么色令智昏。
当初那么讨厌断袖,如今自己的袖子已经摇摇欲坠。
往后晚上还是别同裴珩一同出门了。
大门外,裴珩挠门,“元夕,需要搓背吗?”
谢岁拧干头发,冷酷拒绝:“不要。”
“明日早朝,王爷还是早些歇息吧。”
挠门声停了。
有人在外面幽幽叹气,听起来十分悲伤。
不过分房多月,终于又睡到了一处。
谢岁盖着薄被,安稳闭眼,嗅着床榻上的沉木香,总觉得解决一桩心事,好像同床共枕也没那么隔应了。
下半夜,裴珩睡在他身侧。
谢岁半梦半醒间,听见旁边窸窸窣窣,翻来覆去,自己的手被人一会儿抓着,一会儿松开,头发也被人挠来挠去,他烦的不行,眯开一双眼睛,无奈道:“睡不着?”
裴珩迅速躺倒:“睡着了。”
谢岁:“………”
他背过身去。
身后迅速贴上一团热源,手搭在他腰上,摩挲。
谢岁:“………丑时了。”
裴珩:“唔。”
缓缓转身,就看见裴珩脸上挂着笑,垂着眼睛一脸迷离,“这算在一起了?”
谢岁:“……在一起了。”
他转过身去,抱住裴珩的腰,顶着热气黏在一起。
“真的在一起了,没做梦。”
“叶一纯,你在吗?”
午后,房门被敲响,正藏在被窝里捏着残破护身符伤春悲秋的暗卫统领受到惊吓,着急忙慌将东西塞进怀里,稍稍揉乱了头发,他装作小憩后刚醒的模样,睡眼惺忪地开门,“干嘛?”
大门外,裴珩一身锦袍,面色红润,眼神明亮,神采飞扬,仔细一看,从来闷得不行的衣服好像换了款式,虽然还是漆黑一片,但袍角多了几丝织金的暗纹,里衣的颜色也变了,腰上挂了块玉饰,就连脑袋上的冠,好像也忽然间多了几颗亮晶晶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