蜢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他摸摸还有些火辣辣的后脑勺,小声说:“其实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就算死了我也愿意。”
坚固又漂亮的石头房子,香甜的食物,还有铁角兽和哼哼兽,即便吃不到,光看着蜢也十分心满意足了。
灰角看了眼傻兮兮的同伴,沉默地点了下头。
虽然他刚才说死人是感觉不到疼的,但有一点灰角无比赞同蜢的观点,那就是只有圣主所在的地方才会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跟我来。”一道声音打断了灰角的沉思。
灰角抬起头,认出是昨天给他食物的男人,对方穿着式样有些古怪的皮裙,皮子却很好,鞣制得干净又平整。
男人看上去也非常干净,头发用石刀削得短短的,胡子也是,脸和手上一点污泥也没有,显得相当体面。
灰角敢打赌,哪怕是红日部落的首领都没有这么体面。
这人在这里的地位一定不低。
灰角这般想着,立刻站起来。
雨不知什么时候小了很多,风则完全停了,周遭也变得大亮,老莫带着人走出兽屋,穿过族人们聚居的石屋群。
灰角忐忑地跟在他身后,纠结许久,终于忍不住问:“请问这,这位大人,我们是要去哪里?”
“祭司大人的住处。”老莫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的灰角,从对方脏兮兮的头脸,佝偻的脊背和破烂的皮裙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心中浮起一丝怜悯。
“还有,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只是炎黄部落的一个奴隶。”
“什么?!”灰角大叫起来,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奴隶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他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老莫,看看老莫又看看自己,灰角怀疑哪怕是圣城的奴隶,也不可能比对方更干净更体面了。
老莫没有和他过多地纠结这个问题,毕竟在炎黄部落奴隶和族人确实区别不大,他再一次提起了此行的目的地。
“祭,祭司大人?”灰角脑海中没来由闪过之前听到的那个干净好听的声音。
“对。”老莫稍稍加快了脚步,“丛大人是咱们炎黄部落的祭司,他想见你。”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神庙,灰角望着眼前对他而言堪称巍峨的建筑,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他以为自己住的兽屋和一路上的那些石头房子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丛大人!”老莫站在大厅外,恭敬地低头行礼。
丛容坐在中央宽大的主座里,淡淡开口:“进来吧。”
再次听到宛如天籁的嗓音,灰角一下子激动起来,他在老莫的指引下,走进神庙,本能地看向正前方。
青年有一头如初雪般璀璨耀眼的银发,比常人颜色稍浅的眼眸宛若高山上常年不化的冰川,他皮肤白皙,五官极美,身上穿着灰角从未见过的衣服,整个人好似在发光,俊挺到了极点,也好看到了极点。
这一刻,灰角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识的自惭形秽让他深深垂下脑袋,粗糙黝黑的双手局促地交握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部落”丛容温声询问。
灰角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他感觉胸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压住,紧张得快透不过气了,结结巴巴道:“灰角,我叫灰角,来自红日部落。”
红日部落……
丛容心下了然,他注视着十米开外的男奴,忽然问:“那么灰角,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来到我的部落。”
青年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他脱去了圣主眷属仁慈的外衣,显露出上位者张扬霸道的威严,他甚至说的是我的部落,而不是我们部落。
陪在旁边的老莫也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
至于灰角。
可怜的逃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根本不用丛容逼问,一股脑儿把前因后果全说了。
原来红日部落早在暴雨季开始没多久就陷入了食物短缺的困境,他们不会挖陷阱,狩猎本领也相当一般,平时打到的猎物堪堪只够果腹。
台风天来临后,在外活动的野兽们都躲了起来,族人们只能吃附近的野菜,野菜吃完了就啃树皮和草根。
等草根也啃完了,红日首领将族人召集起来开了动员会,大意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要想活,只能去向他们的邻居——红月部落,借粮。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族人的拥护,然后灰角和其他奴隶就眼睁睁看着红日首领带着全部落上下出门找红月去了。
谁知这一别就是永远。
奴隶们在洞穴里等了七天,不见红日族人回来,灰角饿得实在受不了,就跑了出去,然后是蜢,再然后是剩下的奴隶。
听到这儿,丛容颇为无语,不知道该说这些奴隶老实还是蠢,红日族人都走光了,他们居然还乖乖等着,而且一等就是七天。
“之后呢?”这批逃奴一共有131人,丛容不认为以红日部落的规模能养得起这么多奴隶。
果然就听灰角继续道:“我们在暴雨中摸索着走了一天,遇到了另一拨奴隶,一问才知道是从红月部落来的。
他们说红日部落和红月部落打起来了,红日首领杀死了红月的祭司,自己则被红月的首领杀死了,而红月首领在混战中也被踩成了烂泥,总之,所有人都死了。”
灰角的声音微微发着抖,带着对死亡的恐惧。
一旁的老莫就淡定多了,他虽然也害怕死亡,但经历过和红戈部落那一战,他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层级:只要一想到是为丛大人而战,老莫整个人就充满了力量和勇气!
丛容大致明白了,所以就是两个部落为了食物火拼,结果一不小心同归于尽,留下大批财富值,哦不,奴隶,这些奴隶饿得晕头转向,误打误撞出现在炎黄部落地界,最后便宜了他的故事。
搞清楚了一切,丛容让老莫把灰角带回兽屋。
“老莫,麻烦你叫人给他们洗个澡。”
逃奴们在雨中跋涉了好几天,个个脏得几乎看不出人样,而且泥水里恐怕还带有病菌,丛容不希望这些人一来,他的地盘上就出现瘟疫,至于剩下的安排只能等雨季过去再做打算了。
老莫恭敬地领命而去,灰角却站在原地没动。
“走啊。”老莫低声催促。
丛容也有些奇怪:“灰角,你还有什么事吗?”
被青年叫了名字让灰角微微有些脸红,但一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小声说:“丛,丛大人,我就想问一下,我们,我们以后还能再吃到像昨天那样好吃的食物吗?”
“你是说白粥?”丛容皱眉。
见到青年的神情,灰角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也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极了,如果没有丛大人收留,他们或许早已死在了狂风暴雨中,而他居然还在奢求珍贵的食物?
可是,那种粘稠的,甜香的食物实在太好吃了,作为一个只吃过馊菜团子的奴隶来说,白粥简直就是无上的美味。
“不,不能也没关系……
“当然可以。”丛容笑起来,他打断了灰角怯懦的低喃,无比清楚地承诺,“不止白粥,以后你们还能吃到各种各样的肉,铁角兽,哼哼兽,或者是咕咕兽,表现好的话还有糖。”
灰角离开神庙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兽屋,逃奴们看见他被带走后都有些担心,这会儿呼啦啦全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灰角:“灰角,你刚才去做了什么?”
“是啊,灰角,是不是这里的大人要见你?”
“大人打算怎么处理我们?”
最后蜢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灰角,大人愿意让我们留下来吗?我们会不会被赶走?”
灰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不会,我们不会被赶走,丛大人还说我们以后能吃上肉。”
他的话让吵吵嚷嚷的逃奴们陷入了安静,片刻后,人群里响起蜢小心翼翼的声音:“灰角,你说的是真的吗?”
灰角没有说话,他也在自我怀疑,这时一旁的老莫开口了:“当然是真的,丛大人什么时候骗过人?不止肉,你们以后说不定还能穿上皮裤。”
“皮裤?”逃奴们看向老莫,神情敬畏。
“对。”老莫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又骄傲又难受,要知道半年前,他也和眼前这些人一样,肮脏,饥饿,卑微到了尘埃里,是丛大人让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老莫有种预感,以后的日子还会越来越好。
“不过在那之前,你们需要先洗澡。”
神庙内。
丛容坐在浴桶里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连日台风暴雨,让原本燥热的天气变得凉爽不少。
青年擦干身上的水,套上睡衣——说是睡衣,其实就是宽松版的T恤,下摆一直遮到臀部,还省了布料做睡裤。
丛容上辈子毕竟不是专业的服装设计师,会的男装款式也就那几样,总之对丛大人而言,只要不是丑得没法入眼,自然越简单越舒服越好。
丛容擦着头发走进卧室,里面空荡荡的,没看见那道熟悉的人影,这才想起炎朔已经被他赶去别的地方睡了。
“他选了哪个房间?”丛容问脑子里的系统。
“不知道。”9527实话实说。
作为一名高级AI,它通过宿主的感官接收图像声音,再经过既定程序转化为实质性的信息,丛容刚才在洗澡,9527能“看到”“听到”的也就浴室这一块地方,所以炎朔在哪儿,它还真不清楚。
丛容:……
他转身出了卧室。
丛容原本打算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过去,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了巨狼趴在地上的背影。
炎朔并未走远,就在隔壁。
他还没睡,安静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耳朵耷拉着,毛绒绒的大尾巴缓慢地拍打地面,好似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大狗,浑身散发着孤独落寞的气息。
丛容:……
“真可怜。”9527叹了口气。
“你们AI也会有同情心吗?”丛容刻薄地讥讽。
9527:……
它默了默,随即理直气壮地反驳:“这场景就算没有同情心,也能知道巨狼此刻的情绪肯定非常低落吧。”
“我就不知道。”丛容淡淡说完,转身回到卧室,并且关上了房门。
他一离开,原本庞大,可怜又无助的巨狼耳朵尖立即动了动,暗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计划失败的失望与无奈。
它慢慢站起来,悄无声息地踱到卧室门边,再次趴下。
丛容躺在石床上,望着头顶的横梁,之前两个人挨着还不觉得这床有多大,现在只剩他一个,身边好像忽然空出来一大块。
丛大人意识到他习惯性睡到一侧了,于是翻了身,滚到大床中央。
可以了。
他默默对自己说,然后闭上眼睛。
自从穿来异世大陆后,因为作息规律,丛容的睡眠一直很不错,几乎一挨到枕头困意就会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然而今晚,不知为何,他却睡不着了。
丛容摸了摸身下的棉布床单,忽然想到什么,腾地坐起来,他环视一圈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角落里的柜子上。
青年跳下床,从柜子里挖出一大块折叠整齐的兽皮抱在怀里,随后拉开房门。
脚踝传来熟悉的毛绒感……
低头,四目相对。
丛容:……
巨狼:……
巨狼竖瞳转到青年手里抱着的兽皮上。
丛容:……
他手一松,兽皮哗啦掉下来,将巨狼劈头盖脸罩住。
“给你的。”丛大人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对方,并无情地再次关上了房门。
巨狼伸出爪子,默默将兽皮从脸上扒拉下来,盯着看了片刻。
空荡荡的神庙里,响起一丝微不可察的低笑。
丛容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会虐待私奴的主人,所以在给完兽皮后,他觉得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睡觉了。
可惜,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愿。
丛容睡不着。
他每隔几分钟都会翻一次身,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辗转反侧,丛容莫名烦躁起来。
烦躁的后果就是更加睡不着。
丛大人一个人烙了会儿饼,忍无可忍地再次下床,重重拉开房门,然后头也不回地爬到床上,背对着门口躺下。
“滚进来。”
巨狼一秒变回少年的模样,飞快上了床。
接下去的日子,异世大陆依旧浸泡在雨水里,不过相比起之前的倾盆大雨要小了许多。
丛容有预感,雨季可能快要过去了,老祭司红午也用小木棍算了算时间,顶多再半个月,就会迎来旱雨交替的时节。
进入雨季的第一百四十二天,阴了许久的天终于放晴了。
丛容被窗户里透进来的晨光照醒的时候,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炎朔已经起床,正在一粒一粒系着衬衫上的扣子。
——大概是怕他真的生气,小崽子最近乖巧极了,笑容单纯又阳光,丛容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会被错认成女孩子的小奴隶。
他收回视线,同样穿好衣服,走出神庙。
这个雨季持续了整整三个月零二十二天,将近四个月,炎黄部落上下几乎都待在室内,哪怕石屋再敞亮,众人包括丛容自己在内也快待吐了。
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远处山峦叠嶂,丛容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潮湿的感觉终于消失了,视野清晰而开阔。
总之,一句话,不下雨的感觉太特么好了!
时隔多日,炎卯带领采猎队出发前往荒山脚下的林带,每个人都像出了笼的鸟儿,呦呦叫得兴奋。
一同出发的还有炎朔,不过少年走得更远,也更深,那些密林是连炎卯这样经验丰富的战士也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
丛容让茕把兽屋里的家畜们放出来透气,结果一起出来的还有那131个逃奴。
丛大人:……他差点把这些人忘记了。
洗刷干净,又好吃好喝养了一段时间的逃奴们,与半个月前的行尸走肉简直判若两人,然而他们的眼神依旧畏缩,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丛容注意到许多人身上光溜溜的,连条遮羞的皮裙也无,这种辣眼睛的场面,他已经大半年没见到了。
丛容从仓库里翻出一大捆鞣制好的兽皮,挥挥手,示意对方过去领。
逃奴们面面相觑,根本不敢动弹,最后还是胆子最大的灰角鼓起勇气,从青年手里接过了兽皮。
他一回到人群,同伴们立即围了过来。
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灰角拿到的兽皮,下一秒,他忍不住惊呼出声:“真的是兽皮,铁角兽的兽皮!”
“圣主在上,我不会是在做梦吧?!灰角,你得到了一整块铁角兽的皮毛!”
逃奴们震惊地七嘴八舌。
灰角激动得捧着兽皮的手都在颤抖。这样好的兽皮,他们不是没见过,但没有一块属于奴隶,兽皮只是进过他们的手鞣制,最终回到红日族人那儿。
“下一个。”丛容提醒。
逃奴们立刻安静下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蜢紧张地双手交握,成为了第二个得到兽皮的人。
有了两名带头人,剩下的一百多个逃奴也没那么害怕了,诚惶诚恐地排队领了兽皮。
丛容又让毛芜教他们做皮裤。
“做皮裤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兽皮你们可以留着当毯子或者被子,也可以等天冷了做兽袍。”丛容说。
等逃奴们全都穿上炎黄部落的特色皮裤后,丛容叫来了仓。
兽屋虽然够大也够结实,但一百多号人一直和铁角兽哼哼兽挤一块儿总不是个事儿,丛大人决定另外再建七栋集体宿舍,顺便造三座手作房,专门用来纺织,榨油和制糖。
丛容其实还想筑一道“城墙”,把石屋群和周边的地块围起来,之前的“敌袭”虽然只是一场虚惊,但也给他敲响了警钟。
如今的炎黄部落物资称得上丰厚,但人力武力却差了一大截,即便加上这一百三十一名新来的奴隶,部落上下也还不到两百人,就像一块美味的肥肉,随便一个千人大部落,都能轻松将他们吃下。
不过俗话说,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当务之急是先把逃奴们的住所问题解决了。
丛容将这事交给了仓,他自己打算趁空在部落里转转。
虽然今年的雨季持续时间长得吓人,中间还经历了台风,好在炎黄部落的石屋足够坚固,没有一栋需要修缮,除了一些小树和灌木或被折断,或拔地而起外,唯一让丛容有些在意的是,整个绿洲的水土流失情况非常严重。
他先前说绿洲的沙地会被冲刷掉一层,半点不夸张,石屋群附近的地面起码薄了五厘米左右,更远一些的地方,比如植被和建筑都较为稀疏的河滩,则薄了差不多有八厘米。
丛容沿着河道一路小跑至试验田,原本开垦得像模像样的农田已经彻底夷为了平地。
三号田里的“杂草”几乎一根不剩,牟吼正在把倒塌的葡萄架扶起来,见到他,这名一米八几的健壮男奴差点哭出声。
“丛大人,葡萄藤,葡萄藤只剩下两棵了!”牟吼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两棵还是他跑了三里地,从下游河边的淤泥里挖出来的,其中一棵从中间断成了两截,眼看活不成了。
牟吼的心在滴血。
丛容倒是挺高兴的,他原本以为那七株葡萄全被大水冲走了,结果老天爷还给他留了两株,算是意外之喜。
再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葡萄除了用葡萄籽繁殖外,还可以通过扦插,成活率也不低,唯一的缺点是扦插后的葡萄藤需要多等上一年才能结果。
丛容留牟吼在三号地挖坑,自己跑去研究那株断成两截的葡萄藤。
异世大陆的动植物生长快,短短半年时间,葡萄藤的主干已经有小孩胳膊那么粗了,想到原本明年凛冬前就能喝上葡萄酒,丛大人也感到有些惋惜。
所幸另一株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只掉了叶子,枝干没受伤,根须也较为完整,好好照料的话,来年挂果的可能性很大。
丛容这般想着,不远处牟吼忽然叫他:“丛大人。”
“怎么了?”丛容奇怪。
他走过去,就听牟吼挠着头道:“丛大人,这地方下面的土颜色好像不大对。”
牟吼已经挖开了一个约摸五十厘米的深坑,用来移植那株没被折断的葡萄藤。
乍一看,坑里就是炎火大陆最常见的那种沙质土壤,然而丛容却微微眯起了眼。
因为在坑的底部,他看到了一点出人意料的黄白色。
第89章 玻璃
炎火大陆因为土地沙化严重,土壤大部分呈深黄或者褐色,所以那一点白在丛容眼中显得尤为突出。
丛容问牟吼要了一把翻地用的小锄头,一点点把白色附近的沙土扒拉开,再轻轻一撅,撅出来一块巴掌大小,有棱有角的石头。
这石头比起普通岩石,表面更加细腻光滑,颜色深浅不一,浅的地方就是丛容刚才看到的乳白,深的则呈现出一种颇为特别的黄褐色。
“丛大人,这石头还怪好看的哩。”牟吼憨厚地挠挠头。
丛容脸上也不由露出一抹浅笑:“嗯,这石头不仅好看,还很有用。”
“有用?”牟吼奇怪,在他看来,丛容手里的石头不论用来打磨器具还是造房子都太小了,花纹倒是挺漂亮的,女奴们或许会想要拿它做装饰。
丛容眼底的笑意更加明显:“对,这种石头叫石英石,可以用来烧玻璃。”
丛大人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连日暴雨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一年了整整一年了,他们终于要有玻璃了!
三号试验田靠近河道,含水量最高,土质也最为疏松,两人的挖掘速度并不慢,短短一个小时就挖了一大堆石英石出来。
饶是如此,地里的石英石丝毫没有要被开采完的迹象,每一锄头下去都能带出几块黄白色的石头。
丛容想了想,让牟吼去荒山那边找几名逃奴过来帮忙,自己则走向一号地和二号地。
——他怀疑那两块地下面很可能也有石英石,如果他所料不错,那么就相当于炎黄部落拥有一个近两亩的石英石矿坑了!
奴隶们很快跟着牟吼过来,灰角也在其中,他不知道丛大人把他们叫来干什么,却并没有多问。毕竟多数时候奴隶是不会自主思考的,主人让他做什么,灰角就做什么。
丛容给每人发了一把锄头,指着旁边的石英石堆道:“我需要你们把这种石头尽可能多地挖出来。”
奴隶们没有异议,立刻投入到劳动中。
有了奴隶的帮忙,丛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得不承认,体力活儿真的一点也不适合丛医生,才半天,他就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石英石制玻璃的方法说简单也简单,只需要经过高温煅烧就可以了,但说难也是真的难,因为石英石的熔点差不多在两千度左右,普通柴火的温度接近七八百度,连熔点的一半都不到。
好在他和炎朔之前建了一个面包窑,如果往窑内输送空气,在相对密闭的环境下,这个温度还能再提高一些,但也远达不到两千度。
“要是有煤就好了。”煤的起火点在五六百度左右,供氧充足的情况下,燃烧温度可达一千二百度,用来烧窑的话则更高。
丛容叹了口气,说到煤,他就想起同样作为能源的原石,然而就算原石能当煤烧,拿这玩意儿炼石英石,还不如直接把原石打磨打磨当玻璃使呢!
不过异世大陆虽然没有煤,所幸树管够,他可以试试能不能把木炭烧出来,炭火的温度同样不低。
丛容两辈子都没烧过炭,但好歹知道原理,木炭其实就是木头不完全燃烧的产物,只要控制好供氧,应该问题不大。
烧炭需要大块的木头,地上随处可捡的小树枝就派不上用场了。丛容提着炎朔平时劈柴用的石斧,在附近转了一圈,最终选中了一棵大臂粗的杂树,一斧头下去。
丛大人看看树皮,被砍中的地方只有一个浅浅的白印,然后又看看自己的手,很好,虎口裂开了。
丛容:……
“丛大人,您是打算砍树吗?”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不远处逃奴们的注意,灰角的视力非常好,自然也看清了树上那道浅得令人发指的印子,望向青年的目光充满了怜爱,“要不,我,我帮您吧。”
丛大人掐着流血的虎口,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灰角立刻快步跑来,接过斧头,对着面前的树干砰砰两下,树就倒了。
丛容:……
“丛大人,还有需要我做的吗?”灰角看了眼面前的青年,又飞快低下头。
——丛大人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灰角依旧会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