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莺少说也来了十次,徐篱山在心里拨了下算盘,感慨道:“先生这是看殿下钱多,所以要借机敲诈一笔了?”
莫莺笑道:“谁让他乐意给呢。”
这是话里有话,徐篱山浅笑一下当作回应,正要再说什么,那边门口快步进来一个人,是五皇子府的近卫。
“莫先生,徐六公子。”那近卫拱手道,“徐六公子此时可有空闲?”
莫莺闻言朝徐篱山拱手,先行离去了。徐篱山迈步出了房间,问道:“何事?”
那近卫凑近一步,耳语道:“清澧跑了,五殿下在府中大发雷霆,恐要见血,陈统领悄悄派卑职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好,这就去。”徐篱山去里屋取了披风裹上,出门时告知守院的人,“五殿下找我玩,我且去了。”
两人出门骑上马,快速赶往五皇子府,赶到时偌大府邸果然噤若寒蝉,主院的名贵器具更是摔了一地。近卫统领陈斯守在廊下,见徐篱山到了便接过他的披风,轻声说:“人抓回来了,关屋里呢,殿下还没见,劳请公子费点心。”
徐篱山颔首,迈步进屋。
满地的碎片,徐篱山拎着袍摆、踮起脚尖走进书桌,瞥一眼京澄笔下的宣纸,说:“您这草书写的,书桌都要被你写穿了。”
京澄没看他,一边写字一边说:“哪个狗东西叫你来的?自己滚去死。”
“先别死!”徐篱山朝窗外喊了一声,叫住陈斯,转而找了个位置落座,对京澄说,“人家找我来不就是为了给你搭张梯子吗,你就纡尊降贵地爬一爬吧。”
京澄摔了笔,转身看他,“这次我不会放过他了。”
“别在我这儿放狠话。你要真不想放过他,大可在把人抓回来的时候就逞凶发落了他,还在这儿抄什么书静什么气啊?”徐篱山把二郎腿翘起来,示意京澄在旁边坐下说,“我说,人家判刑都得先审,你审他了吗?”
京澄落座,冷声道:“他甩掉我的人去偷会情郎,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有什么好审的?”
“你怎知他会的是情郎?”徐篱山好奇,“被你捉/奸在床了?”
京澄说:“若不是情郎,他为何要独自去私会?”
“人还不能有点隐私了?再者说,你怎知他不是怕你吃醋误会,所以才想瞒着你?”徐篱山问,“他会的是谁嘛。”
京澄闻言看向他,说:“你的好表哥啊。”
徐篱山倏地抬起眼皮,“什么情况?”
“我的人亲眼看见他二人在湖边亭中单独相会,清澧还送了一件东西给京珉,只是距离太远,我的人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京澄说。
“不可能。”徐篱山说,“二殿下不喜欢男子。”
京澄闻言嗤笑,“清澧直奔目的地,显然是他二人早有约定。”
“还有一种可能,是有人牵线搭桥,故意要他们‘私会’。”徐篱山说,“五郎,莫要因为吃醋就乱了神智。”
京澄沉默几息,若徐篱山猜测为真,那么这人便是知晓清澧与他的关系,要利用清澧离间他与京珉。
“你既然喜欢人家,再给三分信任又如何?他被你抓回来,此刻必定胆寒,你若太过强势,他怕你也好怨你也罢,你都问不出有用的信息,不如先晾他半日,再平静询问。”徐篱山起身,“至于二殿下那里,我来处理,今日之内给你交代。”
京澄抬眼看向徐篱山,“你待如何?”
徐篱山眉眼沉静,“叛主之人,死也不足惜。”
“你此时不该去管二皇子府中之事。”京澄提醒,“皇叔会知道。”
“我管的不是二皇子的事,而是你的事。”徐篱山说,“若是殿下怪罪,五郎,你可得保我。”
“我疯了?”京澄噌地站起,“我保不了你!何况,你可别蒙我,你本来也是想帮京珉的,不是么?”
徐篱山挑眉,说:“是,他是我表哥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我给你一个忠告。”京澄凑近徐篱山,笑着说,“你若想让你的好表哥当皇帝,那太后必须死。”
这不只是忠告,还是试探,徐篱山也笑,“五郎,你的杀心太强了。”
“对啊。”京澄语气乖张,“我恨死她了。幸好她躲在佛堂不出来,否则我真怕哪日遇见她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拔刀的手。”
徐篱山问:“难道你母妃……”
京澄说:“我母妃是自己命短,不关太后的事。”
那就是因为京纾,徐篱山了然,问道:“绮太妃之事,与我爹有关吗?”
“无关。”京澄并不惊讶他知道绮太妃之事,“你爹向来有分寸。”
徐篱山说:“那就好。”
“你这么问……”京澄好奇,“你就半点不在意太后?”
徐篱山耸肩,“素不相识,为何在意?”
“图利啊。”京澄说,“太后若得势,你的日子会更好过。”
“有陛下压着,她得什么势?何况,”徐篱山稍顿,“谁叫她得罪你皇叔了呢。”
京澄惊讶,“这么爱吗?你可是姓徐。”
“对啊。”徐篱山笑,“这不是爱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么?”
“那我可要提醒你了。”京澄叹气,“皇叔他可能要娶妻了。”
什么鬼,徐篱山不信,“你皇叔根本就不想娶妻。”
“岭南王府的柔敏郡主要进京了,她此行的目的是择选夫婿。老岭南王年轻时战功赫赫,得以封王,镇守岭南,年前因为旧伤难治,走了,王位由世子承袭,但这位世子是个文雅的,根本不会统兵。”京澄点到即止。
“岭南兵权空置,朝廷一定会另择合适人选,但殿下他不合适吧?”徐篱山思索,“殿下已有金昭卫,再掌兵权,干脆让他当皇帝吧。”
京澄瞪他一眼,“你他娘的……万一我这里有耳目怎么办?”
“呵呵。”徐篱山微笑,“你和你二哥不同,眼里揉不得沙子。”
京澄并不否认这话,转而说:“兵权会否落到皇叔手中都是其次。此次岭南王府主动交出兵权,所以柔敏的婚事朝廷必得慎重,她的这位夫婿必得位高权重,能护佑岭南王府。”
“不是还有诸位皇子么?”徐篱山才不轻易上当,“你们与柔敏郡主辈分相当,才更合适。”
“不错,但我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京澄犬齿一现,笑得幸灾乐祸,“不巧,柔敏倾慕皇叔,她就是冲着皇叔来的。”
“主子,柔敏郡主已入兰京,此时岭南王府的马车正停在城门。”
京纾执棋不语,旁边侍奉的辛年便问:“为何说‘停’?”
“柔敏郡主不愿入城,想请……”近卫垂首,语气放轻,“请主子亲自相迎。”
“放肆!”辛年拧眉冷喝,“莫说是她,就是岭南王来,也没有主子亲自迎接的道理。”
京纾不见喜怒,淡声说:“她既愿意等,便让她等,不必管。”
“这般晾着她,恐惹闲话。”辛年说,“主子,不如属下走一趟?”
“若有闲话也是先泼她。”京纾说,“朝廷派谁迎她?”
辛年说:“二皇子。”
京纾落子,说:“巧了。”
京珉打了声喷嚏。
“殿下。”与他站在一处的礼部侍郎王颟见状小声关怀,“这里风大,殿下不若先行回府,下官留在此处。”
京珉抬手制止,说:“父皇命我等前来迎接,我不好跑的。”
“殿下何等尊贵,莫说郡主,就是他父兄前来也没有让您在风口等这么久的道理!”王颟偷偷瞪一眼前头的马车,低声说,“这柔敏郡主仰慕肃王殿下,这一趟怕是为着肃王殿下来的,可她今日搞这一出是干什么嘛?论霸道,她能霸道得过肃王殿下么?自讨苦吃不说,还让殿下跟着遭罪!”
“站一站也没什么的,都是为着办差。”京珉温声道,“你若乏了,可以先回马车休息。”
王颟连忙拱手道:“下官不累,就是委屈殿下了。”
不远处的一座酒楼,徐篱山临窗而立,褚凤倚窗磕着瓜子,说:“这柔敏就是仗着二皇子脾气好,今日若换成五皇子,看她敢不敢轻慢放肆。”
“可是陛下偏偏就派了这个脾气好的来。”徐篱山见京珉与王颟笑谈甚欢,半点不在意,跟着叹了一声,也不知该喜该怒。
“我看柔敏今儿是打定主意要见肃王了。”褚凤摇头,“这不闹吗?”
“听闻这柔敏郡主在家中备受宠爱,自小骄纵,所以霸道惯了,心里分寸不多,脑子里的水也不少。”徐篱山拿手中扇头点着窗,一下又一下,“她此次入京,朝廷的确要以礼相待,多加重视,因此二殿下亲自相迎,陛下这已然给足了岭南颜面,可她今日此举,不仅不把二殿下放在眼中,还敢妄言威胁肃王殿下,简直是……有负圣心呐。”
褚凤闻言挑眉,“山儿,你这话说得真狠。”
“实话实说罢了。”徐篱山说罢转身。
褚凤端着瓜子盘跟上,“去哪儿?”
“二殿下愿意等,我可不愿意了。”徐篱山快步下了楼,走出酒楼,径自走向城门口,待到迎接仪仗前,他喊一声,“二殿下。”
京珉与王颟的对话被打断,转身瞧见他们,不由笑道:“让两位公子过来……你们怎么蹿这儿来了?”
“我可没瞎蹿,是肃王殿下差使我来的。”徐篱山路过岭南王府的马车,走到京珉跟前,拱手行礼。
“二殿下。”褚凤跟着见礼。
“不必多礼。”京珉说,“皇叔差你来有何吩咐?”
徐篱山说:“殿下请二殿下商量公务,不料您还未回府。按理来说您早该回去的,可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都没见着您,殿下忧心您的安危,便派我过来看看。”
“劳皇叔久等,我这便过去。”京珉不介意柔敏任性胡闹,左右不过耗费些时辰,可让皇叔等他便是不该了。他走到岭南王府的马车前,温声道,“郡主,天色不早了,我等需快些送你到王府。”
车窗推开,露出一张娇媚灵秀的脸来。柔敏探窗望了两眼,恼道:“我想见他!”
“郡主,今日已经够胡闹了。”京珉说,“皇叔不想见谁,便没有周转的余地,况且郡主这般要求本就于理不合。”
“你!”柔敏瞪着京珉,见对方面色温和却隐有强势,便转而看向窗外,正好瞧见站在不远处嗑瓜子的两人。她抬手一指,“他们是谁?我王府马车前怎可如此无礼?”
京珉偏头看了眼那两兄弟,说:“穿水绿者,是文定侯府的六公子,也是我的小表弟,名‘篱山’。另一位红袍少年是长宁侯府的二公子,单名‘凤’。”
他招手,兄弟俩便上前喊一声“郡主”。
柔敏听声辨人,朝徐篱山道:“方才就是你与二殿下说话的?”
徐篱山颔首,“正是。”
柔敏上下打量他,寻思这兰京当真是锦绣金玉的养人,竟有这般颜色的男子。她说:“你能替肃王殿下传话,你与殿下是何关系?”
徐篱山道:“不才,正在殿下手下做个小书吏。”
“那也应当是得殿下重用的小书吏,否则轮不着你来跑这一趟。”柔敏说。
徐篱山浅笑,“郡主抬爱。殿下手下能人众多,我也不过是凭借懂规矩、知分寸才能得上官看一眼罢了。”
褚凤闻言瞥一眼徐篱山,腹诽道:装什么大尾巴狼!不过他这兄弟竟敢假传肃王之令,真是恃宠生狗胆啊。
柔敏目光一晃,觉着徐篱山话中有话,是冲着她来的,可徐篱山面上含笑,目光澄澈,又瞧着没什么心眼。她拿捏不准,对京珉颔首,关了车窗。
京珉示意仪仗随行,让徐篱山和褚凤上了自己的马车。甫一落座,他说:“劳你们跑一趟了。”
褚凤摇头,“反正我闲。”
徐篱山抬手倒了杯茶,饮了半杯,说:“表哥,不是我说你,陛下让你礼遇柔敏,可没说让你任凭她爬到你头上去。”
京珉叹气,说:“小丫头任性胡闹罢了,何必计较?”
“你是不计较,可礼部众人呢?今日你是他们的上官,却让他们受了委屈,他们心中作何想?这心宽点的也晓得咱们二殿下向来温和,顶多回去抱怨两句,可定然还有人会觉得你没手腕,连累下头的人一起受鸟气。”徐篱山拿扇头敲一下京珉的腿,“陛下不是不知你,可却偏让你来,锻炼也好,提醒也罢,都是不满你的性子却还是在给你机会。”
“我知道。”京珉宽慰道,“留青,别动气。”
“我能不动气嘛!我知道表哥待人温和,从不与谁多计较什么,可你这般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好欺负!那柔敏今日为何作这一通,除了她自己心里没数之外还不是仗着你人善?”徐篱山把扇子“啪”地摔在桌上,吓得褚凤嘴边的瓜子掉到腿上,“郡主就能如此轻慢,遑论心怀不轨之人!”
京珉给他倒茶,道:“又在阴阳怪气了。”
“我没阴阳怪气,我跟表哥明说了吧,我今儿就是专门来找你的。”徐篱山屈指叩桌,“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清澧私会了?”
褚凤吃到大瓜,眼珠子一转也紧紧盯着京珉不放。
京珉拧眉,“胡诌!”
“我胡诌?”徐篱山冷笑,“有人亲眼看见您二位在河边亭中相会,清澧还送了定情信物给你。”
“二人见面就是私会?”京珉反问,“赠送物件就是定情?”
徐篱山说:“我知道你没那心思,但在旁人眼中便是如此。”
“下此定论者必定心思不正。我与清澧不过偶然相遇,他送我的也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而是一枚《藕花会》的书笺——我们都看过这本书,甚是喜爱。相逢有缘,交谈甚欢,送枚书笺又如何?”京珉看一眼徐篱山,“当年你我相遇,我还送了你一枚玉佩,难不成也是定情?”
“我和清澧能一样吗?《藕花会》……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本书是旧书,相关的衍生品也早就过了新潮,如今兰京各大书铺少有卖的。清澧与你‘偶遇’,身上还恰好带着你爱看的书的书笺,是不是太巧了?”徐篱山沉声道,“还有,你知不知道,清澧与五皇子关系匪浅。”
“我当然……不知道。”京珉懵然,“什么意思?”
徐篱山翻个白眼,褚凤代替他说:“就是这个清澧和五皇子有私情。”
“什么——”京珉噌地站起一半,被徐篱山眼疾手快地按住肩膀摁了回去,他目光惊动,伸手端起茶杯灌了一杯,冷静下来,“这事我当真不知……五弟何时好南风了!”
“好南风北风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和清澧‘私会’被五皇子的人亲眼目睹。”徐篱山伸出双指往京珉眼睛前一戳,“你给人家戴绿帽子啊。”
“当真误会!我和清澧绝无私情。”京珉说,“五弟那边我自会分说清白,当堂对峙也可。”
“你的清白,我已经帮你辩过了。”徐篱山给他倒茶,“五皇子要的不是你的废话,而是利用清澧离间你兄弟两人的歹人。”
京珉蹙眉,“是……敏言,那日他邀我出门散心,路是他带的。”
徐篱山并不意外,说:“这次你不能再保他了。”
“若他包藏祸心,我不饶恕。但是留青,此事并无证据,万一是巧合呢?”京纾说。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怕就不是了。无妨,表哥将人交给我就好,无需操心。”
京珉观他笑意疏朗,不由犹豫,“留青,这事不该你做。”
“与我何干?”徐篱山失笑,“是五皇子要找他。”
“五弟手段狠辣,如若——”
徐篱山打断,“叛主之人,死不足惜。”他说罢伸手握住京珉的手腕,放轻了声音,“我知道表哥不愿惹是非,可如今是是非惹上了你,你仁心宽厚,我却见不得旁人算计你。方修不过是你府中幕僚,如何存了离间皇室兄弟的心思,怕只是谁的马前卒。”
“我明白。”京珉拍拍他的手背,叹道,“我只是……我不愿你脏了手。”
“脏了就擦,擦不干净就洗,洗不干净就罢。手没有命要紧。”徐篱山说,“表哥守规矩,从无逾矩之心,自是孝父忠君,可是表哥,你哪怕不争,也该想着自保,否则他日便是砧板鱼肉,任人宰割。你当人人都同你一样宽厚么?”
京珉沉默片刻,低声道:“留青教训的是。”
“我不敢教训表哥,我只是担心。”徐篱山垂眼,语气低落,“我也怕……”
褚凤牙关一合,磕开瓜子,看了徐篱山一眼,这厮是装可怜,分明一身的煞气。
“怎么还要哭了?眼睛都红了……莫哭,我听你的就是了。”京珉却不如褚凤明眼,慌忙哄道,“我不是答应把人给你了吗?一切都等你问清楚再说,好不好?”
“好。”徐篱山笑意乖巧,“表哥最好了。”
徐篱山靠着丹柱喝一壶梅饮,花香幽冷,清甜酥骨。
又是片晌,不远处的房门打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喷涌而出,而后京澄走了出来,他没有裹斗篷,一袭深色锦衣衬得眉眼愈发冷厉。
徐篱山眼前一晃,仿佛看见京纾。
“招了。”京澄走到他跟前,“你瞧瞧。”
近卫遂将方修的供状交给徐篱山,徐篱山接过看了,挑眉道:“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真主子?”
“每次都是有人乔装传话。”京澄轻笑,煞气尽显,“很谨慎嘛。”
徐篱山看着供状,俄顷,将它还与近卫,说:“无妨。虽然此次没有审出背后之人的身份,但至少方修暴露出来,你与二殿下免受挑拨,也是好事一桩。至于背后之人,他虽然躲得好,但你莫要忘了一个人。”
京澄侧目看他,“你是说清澧?”
“不错。”徐篱山偏头,轻声说,“钓鱼竿就在你身边,五郎,你要好好用啊。”
京澄微微眯眼,“你好像知道什么。”
“若你与二殿下交恶,谁能渔翁得利?这个问题的答案屈指可数。所以五郎啊,”徐篱山笑一笑,“不是我知道什么,是你我皆有猜测,只是暂时没有实证罢了。”
京澄不置可否,说:“夜深了,六郎,慢走。”
“告辞。”徐篱山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斯走到京澄身后,望着徐篱山消失的方向,说:“徐六公子心思细腻。”
京澄失笑,“岂止,是深得很呐。”
陈斯抿了抿唇,“拔除方修这颗钉子对徐六公子来说是一石二鸟,他想着二殿下,又与您交好,还和肃王殿下暧/昧不清。”
“你莫要忘了还有一个人,”京澄提醒道,“郁玦。”
陈斯沉声道:“郁世子与三皇子是表亲,向来走得很近……徐六公子到底意欲何为?”
“这轮不着我们操心。”京澄说,“他若心怀叵测,皇叔必定要将他剥皮抽筋。”
陈斯犹豫道:“可是卑职瞧着肃王殿下对他格外不同,很纵容。”
京澄“哦”了一声,“你担心皇叔会被美色所误?”
陈斯立马跪地告罪,“卑职不敢!”
“跪什么。你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他是有心思,但也瞒不过皇叔,端看皇叔舍不舍得处置他了。不过我倒是盼着他别作死,毕竟我跟他是真玩儿。”京澄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陈斯吩咐人将刑房收拾干净,快步跟上京澄。
徐篱山回了肃王府,还没进院子就被人请去了主院,院中静悄悄的昏黑一片,只有书房还亮着灯。
近卫把徐篱山带到书房门口便退了出去,徐篱山在门外行礼,脱靴而入。
京纾已经洗漱过了,穿着里衣披着外袍坐在榻上看书,不怕冷似的。
徐篱山轻步走过去,态度很端正地说:“我错了,殿下罚我吧。”
京纾没有应声,徐篱山便自顾自地认错悔悟,“我不该假传殿下的命令,我下次——”
“还敢。”京纾打断。
徐篱山:“……不敢。”
“怎么不敢,你可是知错不改的好苗子。”京纾说。
徐篱山干笑两声,说:“柔敏郡主竟敢要求殿下亲自相迎,在二殿下和礼部一众官员面前耍威风,那我也是心里气不过嘛。”
“你气不过的原因竟然这么多,”京纾抬眼,“我以为你满心都是替二殿下委屈。”
这话怎么这么酸呐,徐篱山撇嘴,“那殿下误会我了,我是真看柔敏郡主有些不爽。”
“因为今日的事?”
“不止。她不是倾慕殿下么?此次入京多半是为了讨您做岭南的夫婿。”徐篱山振振有词,“我看情敌当然会不爽。”
京纾把书合上,轻轻丢在小几上,说:“你觉得我该不该娶她?”
“于公于私,都不该。于公,就算陛下舍得将兵符给您,您拿着也烫手啊,若陛下不舍得,那殿下已然位极人臣,何必去岭南?于私嘛,”徐篱山半点不臊,很直白地说,“我的观点是:除我以外的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少,殿下都不该娶。”
京纾呵笑一声,“你倒是脸大。”
“我脸不大。”徐篱山俯身凑近,“不信的话,您拿手量量?”
京纾看着他,突然抬手屈指在他额间弹了一下,说:“嗯,是不大,但挺厚的。”
不轻不重的,徐篱山却浮夸地捂着额头后退一步,嘟囔道:“您说厚就厚吧。”
“陛下若肯给我兵符,我也肯接,并不觉得烫手。”京纾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你不是很了解我吗?怎么分析错了。”
“因为我的私人情绪占了上风。”徐篱山放下手,看了京纾两息,才说,“殿下这般说,是起了娶妻的心思吗?”
京纾往后靠在枕背上,说:“其实娶不娶对我来说并无不同。柔敏的脾性你也见识过了,她若非要嫁我,陛下也没什么好法子,不如应了这桩婚事,少些麻烦。”
“可殿下今日也坚决没有去迎她啊。至于娶不娶的,还不是您说了算吗?”徐篱山咬了下嘴唇,“哦,我懂了。今儿我也是见到了,郡主着实娇媚漂亮,与您很配呢。”
这语气着实情绪丰富多彩,京纾把人瞧着,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所以呢?”
“所以我就先祝殿下与郡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生他娘一个蹴鞠队了!”徐篱山说罢重重地哼一声,转身就走,京纾让他站住,他全当没听见,撒疯似的蹿出书房,只是这到底是人家的地盘,他没蹿多远就被两个神出鬼没的暗卫扣住胳膊,生生押回了书房,放到小榻前的毛毯上。
徐篱山就地打了个滚,跪坐起来,把脖子抻得又直又高,“要打就打,我叫一声就不是好汉!”
“好。罪一,假传我令,记三十鞭;罪二,咆哮无礼,记十鞭;罪——”
“用不着罪三了!”徐篱山挪着屁股离京纾远一点,气势微弱了些,“十鞭就能把我打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