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的黑雾如浪潮滚过,眨眼将仆役生拖进屋,将外衣外裤剥了个干净。
乌望反手将衣裤丢给扶光:“换上。客人不可在晚宴开始前出门,用仆人的身份更方便行动。”
他支使着黑雾,正准备如法炮制,再逮一个仆役,扶光忽然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口。
他看起来像是打算走在前面的样子,实际上还没跨出门,就一个踉跄,啪地一声将门又给压关上了。
乌望:“……”
如果扶光穿的还是刚刚在洞天里换的那套雪裳,他还能认为扶光可能是被衣摆跘了。
但明明出洞天时,扶光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乌望实在不知道扶光这一踉跄是怎么踉出来的,难道是空气里忽然长石子了吗?
扶光顶着乌望的注视,仿若无事地转回身。不知何时放出来的九歌琴弦绕着门缝乱飞,严严实实地把黑雾堵在屋里:“师父也要换上别人穿过的衣服?”
“……”乌望看着扶光身上那团快酸成柠檬黄的雾,不知该作何表情,“……别让你那琴弦贴着地乱飞,脏。”
“嗯?”扶光像是才发觉似的垂头看了眼,像模像样地皱起眉掐诀召了会法宝,无可奈何地放下手摇摇头,“九歌养了不少年,早就生了灵智,可能就是喜欢飞低一些吧,我也劝不动它。”
乌望:“……”
你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本命法宝,你看看它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扶光一点不显得亏心,神态自若地侧过头看了眼房间里的座钟:“嗯?竟然已经是七点一刻了。距离晚宴开始只剩一刻钟,即便提前出去也做不了什么吧。不如坐下休息片刻,等晚宴开始再出门。”
乌望:“…………”
他艰难地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渡劫为重”,勉强在床边坐下。
本以为扶光又会厚脸皮地黏过来,结果等了片刻,对方只是立在门边不动。
乌望奇怪地抬头看过去,就对上扶光有些飘忽、又如有实质地紧盯着他的目光,怔怔然的样子好像觉得自己在做一场美梦,又害怕自己是在做梦。
“……”原本硬起来的拳头又不由地放松了,乌望张了下嘴,还是低声道,“杵在门口,想做门神吗?找地方坐下歇着。”
扶光笑了一下,摇摇头:“还是在门口守着更放心。弟子怕眼前的师父只是一场梦,守不住,梦就走了。”
“……”
之前那个作妖的徒弟让他头疼,眼下这个患得患失的徒弟也让他头疼。可能扶光就是他的债:“我不走,坐下歇着。”
“……”扶光又站了一会,乖乖找了把椅子坐下,依旧盯着他看,也不出声。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难熬。乌望的视线漫无目的地飘了一会,还是落在扶光身上。
那些黑色的斑驳的确在渐渐消退,乌望不禁又想起扶光说的那句“只要待在师父身边,心魔就会消减”,忽然发觉自己想早日安息的心愿变得有些困难。
蜕升化龙后,又不是就不生心魔了,如果他真中途撒手,蜕升成龙的扶光会变成什么样?全靠着龙神哺育的龙神大陆又会变成什么样?
乌望忍不住抬手揉了下额角,好在此时房门被人敲响,暂时将他从to die or not to die的人生哲思中拉扯出来:
“客人,晚宴开始了。请戴上您的面具,出发赴宴。”
门外的仆从提也没提“这门口站着的同事哪儿去了”,只刻板地重复催促。
乌望停止纠结,起身和扶光一同出门,跟随着洪杂的人流,走向一楼的宴会大厅。
大厅门口,一堆熟面孔正穿着仆从服饰,装模作样地侍立在两侧,显然都是问NPC“友好”“借”来的衣服。
李迩穿着一身燕尾服,单手端着一盘子酒混入人群,挤到乌望身边:“看你和扶光衣服都没换,还真在房间里呆到现在啊?不是你的风格啊,还是这也是在设局?”
乌望:“…………”
没有。纯粹是被徒弟堵住了。
乌望:“你们有查到什么吗?”
“有。”李迩压低了声音,“这帮子NPC虽然不让我们直接进宴会厅,但允许周末他们进了房间外包围着的那条回廊,更换火盆里的炭火。”
“孔未晞跟他们一起走了一趟,确认回廊里没藏着暗门。实验室如果要藏,的确只可能在最后那间房的后墙里。”
“还有宴会厅……”李迩看着乌望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些许同情和祝福,“对你和小桃来说,今晚的副本可能会有点难过,总之就是……加油吧。”
“……?”乌望还没来得及细问,人已经被人流裹挟着,一脚踏入了宴会大厅。
铺天盖地的深蓝色占据了所有视野。
乌望环视了一圈大厅,目之所及,一切帷幔、壁毯之类的装饰物都是蓝色的。
大厅左右两侧各开了一扇窄而高的窗洞,镶嵌着碧蓝的玻璃。火盆的光从玻璃外照进来,将大厅笼在深海般的粼粼波纹中。
悠扬的小提琴乐伴随着唱诗班的歌声流淌入耳。
乌望没找到乐手和唱诗班人在哪里,只在那个本该有乐手登台的舞台上看见十来个苍白的骷髅,正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旁边的米泽西戴忽然疑惑地低“嗯?”了一声,挤向那个舞台。
“?”乌望刚想举步追上,大厅中央忽然传来两记清晰的拍掌声。
宴会厅骤然安静下来。
鼓掌的人穿着一身华贵的礼袍,蓄着油腻的半长头发,青黑的脸色看起来像具行尸:“欢迎——欢迎大家来参加我的舞会。请大家向身边的同伴发出共舞的邀请吧!在无休止的乐曲正式奏响之前!”
他语气很慷慨激昂,乌望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亢奋的。
他转头看了眼周围,身边站着的人大部分他都不认识,只是一起挤进大厅的玩家。
绝大多数玩家在听到这个要求后,都在迟疑,但也有绝对理性的人,判定这肯定是个死亡条件,想也不想地立即向身边的人伸手。
扶光一个横跨,神色自然地挤到乌望身侧,恰好挡住两三双伸来的手:“师父……这种舞,弟子不会跳。能教教弟子吗?”
乌望:“……”
他也不会。
扶光好歹还学过祭祀舞,他前世作为东君,是接受祭祀的那一个,就连祭祀舞都不会跳。
“……”乌望面无表情地看着扶光,“你去找会的人教——”
“啊,差点忘了。忽然想起,这种舞我在之前的一个本里学过。”扶光改口得相当丝滑,“师父没和别人跳过吗?那弟子可以带着师父一起跳。”
乌望:“…………”
一旁终于挤到老板身边的拍卖张:“??”
不约而同地靠过来,想跟同伴聚一起,方便应对突发情况的其他人:“??”
……不对啊,扶光之前说话是这个调调吗??
孔未晞的眉头都皱起来了,片刻后压低声音,困惑地询问身边的颜洄:“扶光前辈为什么夹着嗓子说话?”
颜洄:“……”
颜洄:“…………”
圆舞曲骤然奏响,打断了孔未晞的不解风情。
乌望猛地攥住扶光的手腕,将人向后一拖,恰恰好避开一把砸落在地的剁骨刀。
舞台上的那些白骨早不见踪影,此时扑入人群,手骨各攥着武器,像击鼓挥弦那样四下砍杀,踩着圆舞曲的调子锤砍出一蓬蓬血雾。
混乱的惨叫声中,一道纯净的嗓音与系统公告同时响起:
“赞美主,必使吾等不受伤害加身。”
【叮——】
【检测到附近有S级技能存在……】
乌望拽着扶光,匆匆后退几步,忽略已经快会背了的系统公告,看向半空中的光屏:
【技能:祷言】
【技能评级:S】
【持有者:拓荒者·祷者】
【技能描述:
字面意识。不会自己听祷言吗?耳朵不想用可以捐掉。】
乌望:“……”
他反手将扶光拉到身后,避开另一具扑来的骷髅。收回视线后,原本空闲的手学着周围没被追着砍的玩家的样子,一把抓住扶光的另一只手腕:“跳舞,就不会被攻击。”
混乱的人群也逐渐发现了这个规律:
“草,别他妈挑舞伴了,再挑命都没了!”
“幸好这免伤buff给的及时……”
“小心地砖!地砖会随机变色!踩中特殊地砖,会被强制拖进空房间里丢骰子!”
这提醒是出自好心,但说实话,没啥用。
大厅里人挤人的,踩哪块砖根本身不由己。更何况非酋就是一脚踩上普通的砖块,这砖都他妈能临时变色成特殊格子。
乌望毫无意外地感受到被强制传送的眩晕。进入空房间前,只来得及听见周末在旁边低低嘀咕了一句:“我靠,乌哥真不要太爱。一具小骷髅的攻击而已,扶光还能真反应不过来?还需要站在那儿等人救他?”
愚者:“你小屁孩懂什么,这个叫扶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乌望:“…………”
扶光脸上的笑意僵滞了一下:“……师父,再用些力,弟子的指骨就要被捏碎了。”
乌望寒飕飕地瞥过去:“蛟的骨头,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捏碎,你还是别渡劫了。”
他没松手,反正这破骰子也不是他们扔。空房间的中央坐着一个穿着洋装的小孩,无机质的蓝色眼睛盯着他们骨碌碌打转,几秒后,掷下手中像苹果那么大的骰子。
有那么一瞬,乌望眼角的余光仿佛看见那枚骰子变成了头骨的形状。
坐在屋中央的也不是粉雕玉琢的小孩,而是一具反射着金属冷光,长得和清道夫一模一样的机械兵,眼眶中那对红彤彤的镜头直勾勾地冲着他们,闪烁着骇人的红光。
“……!”乌望刚侧过头想看个仔细,传送的白光就占据了全部视线。
【叮!】
【欢迎来到,绿色的房间。】
系统的合成音变毫无征兆地切换成了稚嫩的童音,奶声奶气的,很像是空房子里的那个小孩儿会发出的声音。
【梅在很小的时候,很喜欢看书。看书是一件快乐的事,可以让梅感到幸福。】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梅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从读书中寻找到和童年时一样的感受了,你们能帮帮梅吗?】
“?”怎么帮?
乌望松开扶光的手,环视房间四周的摆设,刚走开一步,手腕一紧:“别闹,你……”
“师父,你的手腕。”扶光的瞳仁几乎竖成一条缝,“长红斑了。”
乌望的皮肤太白了,衬得那一小片红斑格外扎眼。扶光紧盯着那片红斑,脸侧的鳞片细密地炸起,像只冲着讨厌的东西弓背炸毛的猫。
“?”乌望低头看了眼,“怎么会……算了,先检查房间。”
他转身走向房间唯一一件家具,没看见扶光在他身后忽然抬手揉了下自己的额角,指尖在触及到一片新绽出的凹凸不平后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拢了拢发丝遮住:“书桌抽屉里有东西吗?桌面上只有一架天平。”
乌望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翻看着找出来的使用说明书:“‘……可以称量记忆的重量,只需将手放在天平的两端……’”
扶光拨弄了下桌上的天平:“嗯?天平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写的是……希望?”
意思是要称量和希望有关的记忆的重量吗?
在场的两人都是行动派,几乎不约而同地将手搭在了天平上。刚想侧过头去看看度量出的数值,眼前忽地一花。
灼烫的光毫无预告地洒入眼底。
乌望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就觉得面前投下了大片的荫凉:“……?”
他睁开眼,看见扶光无比自然地站在他身前,正逡巡着周围的环境:“这是……长矢山?好像和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乌望看了扶光片刻,沉默地移开视线,看向身边的石碑,“是我刚成为东君时的长矢山。那时候这里还没有名字。”
山有仙则名。
巫觋们在这里找到了独自修炼的他,又在这里搭建起了东君神宫。
后来他炼出了晦朔,以晦朔为弓弦,站在扶桑木上,隔着半片大陆,射杀了流窜去西方大陆的天狼星……这座山就有了名字。
乌望收回视线,觉得留在这幻境中实在没有意义,遂低头去翻放在道具栏里的拉斐尔蝶。
称量记忆还需要使用者亲自过一遍记忆吗?能称出重量不就行了?浪费时间。
但扶光不觉得浪费时间,扶光一双眼睛都亮了:“早听说师父年少时就被巫觋寻到,请入神宫。弟子岂不是能看见师父年少时的模样?”
解开幻觉是不可能解开的,扶光眨眼就遁做一道鎏光,掠向山巅。乌望拦都没来得及拦住:“……”
……梦回当年刚养熊孩子的时候。
明明扶光在后几百年已经变得沉稳温雅了,怎么现在又活回去了??
乌望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鼓动起黑雾掠向山顶神宫。找到扶光时,这人正立在议事厅门口,脸色不是很好地看着里面。
“……龙神大陆上灵炁衰颓,近些年来,已经没几个修士们能够突破境界。唯有一些门阀家族,本就有积蓄的底子,才能供出那么一两个来……”
“众人都在期望真龙出世,唯有龙神在世,才能令如今贫瘠的大陆重新变得灵炁充沛!”
“神君大人……您的确强大无匹。但术业有专攻,在灵炁衰颓一事上,您也无法扭转大局。当下还是得尽快找到有机会蜕升成龙的生灵……”
乌望漫步走到扶光身后,听到扶光低声抱怨:“这算什么希望的记忆?”
乌望瞟了眼大厅里面的自己,作为当事人倒是淡然:“因为坐在座位上的我在想,‘都在放屁’。”
“……咳!”扶光一时没忍住笑,目光新奇地看向乌望,“师父竟也会说出这么粗俗的话?师父修的不是无情道吗?”
乌望蹙眉,不是很理解扶光的逻辑:“我修无情道,蠢人就会变得聪明?废话就会变得有用?”
平铺直叙一些大实话而已,和修不修无情道有什么关系?
扶光:“……咳,当作我没问。师父你继续说。”
乌望不知道扶光想让他继续什么,想了想顺着前面的话题道:“而且,年少时总会气盛一点。我那时候总觉得,自己足够强大,足以挽下一切狂澜,根本不需要什么龙君出现。”
扶光脸上尚带笑意:“那后来——”
他问到一半,忽然顿住,意识到这问题没什么问的必要。
后来为什么又去找龙君了呢?
无非迫于现实的无奈,只能屈服。
“屈服”。
这个字眼,不论是放在前世的东君身上,还是放在这一世的乌望身上,扶光都觉得十分不舒服。
让他胸口闷起一股子破坏的冲动,想骂一些人,想打烂什么东西——但具体骂谁,打烂什么,他又说不清。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长矢山不知过去多少春秋。
快放的画面再停下时,他们还是站在熟悉的议事厅门外,看着同一批人对着台上闭目养神的东君忠言逆耳:
“神君大人!西方最后一位龙神陨落,子嗣断绝。不过三年而已,西方大陆的法术就近乎绝迹……”
“我们东方仍受着前任龙神大人死前留下的最后的庇佑,可这庇护还能撑多久?除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新生的修士,现在甚至连入门都做不到!”
“神君大人,请您亲上寻龙台,找一找有化龙资质的生灵吧!”
旧事重现,乌望没什么触动的意思,只觉得无聊乏味。耐着性子听了会,他微微侧了下.身,恰好看见台上的自己。
比日曜之火更炽烈的红发,比南流景光更璀璨的金眸。
乌望瞅了一眼就微微皱脸移开视线,感觉前世的自己长得颇为刺眼,很不照顾后世的自己眼睛见不得强光。
扶光看看台上的师父,又看看台下的师父,不敢再妄加揣摩,遂虚心求教:“这里,师父又在想什么?”
乌望说实话有点记不清了,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想让这些长老少说些话。别耽误我去捡蛋。”
“……”扶光忍不住动了一下,反省会觉得师父的心声有点可爱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几秒后,又觉得疑惑:“捡……蛋?可师父收我为徒,领我上山,不是已经是我七岁的事了吗?”
乌望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回答得很坦白:“是。被这群长老念烦了。所以最后没有去捡。”
扶光:“…………”
真的很可爱。
救命,他怕是病得深了。
乌望奇怪地看着扶光忽然抬手,捂了下脸,还当扶光是压抑雷劫不舒服。正想问,眼前再度换了个画面。
简陋的茅草屋,人丁稀疏的小村庄。
乌望愣了片刻才认出这个地方,正是扶光从前随养父母一同生活的屋舍,他就是在这里将扶光接走的。
刚刚还兴致勃勃想看乌望记忆的扶光脸色骤变,各种颜色都在他脸上走了一遍,伸手拉住乌望袖子的一角:“师父,我们还不走吗?”
“……?”乌望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扶光是问怎么还不破开幻境。
但吃瓜这种事,讲究的就是有来有回。扶光刚拽着他看完几段属于他的记忆,怎么说他也得看上一段扶光的记忆,才不吃亏吧?
乌望佯装未觉,几步走到小屋边,看到穿着一身红色冕裳的自己正和扶光父母说着收徒上山的事,而年幼的扶光则乖乖坐在茅屋的另一边,眨着水润润的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东君。
扶光年纪虽小,表征情绪的心雾却很大,几乎将小小只的幼崽笼在雾团里。
迸溅出来的情绪从炸裂的金和粉,再到差点把乌望的眼睛闪瞎的纯金,底部雾团泛出羞涩似的红和代表占有欲的黑色,那大片的浓黑底色看得乌望的脸近乎麻木:“……”
……这混账小子,当初答应他收徒那么毫不犹豫,该不会是从那么小就开始有色心了吧??
…………龙性本淫!真是龙性本淫!!
乌望反手甩开扶光捏着他袖子的手指,头皮麻到近乎头发竖立。
扶光徒劳争辩:“不是的,那时候哪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只是见到好看的仙人的本能反应——”
乌望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眼睛:“你看见好看的仙人,就会兴起那么深的占有欲?”
——原来不是在他离开后学的坏,这小兔崽子从小就是个藏得深的坏胚!
扶光:“……没有占有欲,哪里有占有欲?最多就是保护欲……龙在看到宝藏时都有盘踞守护的欲望——”
乌望:“??”
盘踞??你想怎么盘踞??
眼前骤然一花,两人同时回到碧绿的房间里,那道童音好死不死地响起:
【请在两份记忆中选出一份,赠送给可怜的梅,让他也体会到希望的温暖。】
乌望深吸一口气:“把你的送了。如此污糟……”
扶光:“师父,人生只若初相见,初见的记忆最是珍贵。还是您那些被老头子缠着念叨的记忆,留之无用,不如扔给那小童——”
【请按下选中的记忆所在的托盘,提交记忆。】
“……”
两人同时望了眼对方,同时抢向天平。
扶光一掌攥住乌望的手腕:“师父,不论那记忆是好是坏,都是属于弟子的东西,要送要留,师父怎能替弟子作主?”
乌望久违地爆粗:“滚,你那记忆有什么好留的?扔了这记忆,你说不定就能放下孽念,松手!”
扶光:“不松!”
童音:【请注意,梅不是垃圾桶。请玩家提交希望含量最充沛的记忆。】
乌望死死钳住扶光伸向托盘的手:“梅要希望含量最充沛的记忆。你孽念深厚,更符合这个要求。”
扶光也箍着乌望的另一只想往托盘的手不放:“弟子当时年幼,那有什么念头。还是师父的记忆更符合要求。师父的实力何等强劲,站在扶桑木上,足不出户,便可射毙半个大陆之外的天狼星,想必那时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希望含量更充沛。”
童音:【请玩家注意,内讧不要破坏天平。】
缠斗之下,谁还在意什么天平、系统……至少扶光不在意。
乌望侧脸避开扶光紧盯着自己的视线,听见书桌被撞得发出沉闷声响,天平紧跟着倾倒——
“噌!”
一道暗紫色的光束蓦然射来。
乌望眼神一厉,拽着扶光的衣领将人拖开,避开那束光的同时抬手扶起倒下的天平,冲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端托盘果断拍下。
【叮!】
【您已完成选择!请进入空房间,扔出第二枚骰子!】
光束的第二道攻击被迫中止,他们被瞬间传回那间灰扑扑的房间。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对方,又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小男孩。
对方正歪着脑袋晃悠小短腿,手里抛了会那枚头骨大小的骰子,抬手一掷。
骰子毫无疑问地稳稳定在【1】。
乌望:“……”
非酋是这样的,玩飞行棋哪怕遥遥领先,下一步就有可能被直接送回家。
传送的白光很快亮起,乌望稍闭了下眼,听见扶光很轻地问:“师父……为何选了自己的记忆?”
熟悉的圆舞曲涌入耳中。乌望眼睛还没睁就拉着扶光敷衍地跳了几步舞:“投胎转世,本就该前尘尽忘。这一世我是乌望,与东君无关。”
扶光攥着乌望的手紧了一下:“师父是想说,东君已死,我该放下妄想?”
乌望挺想说“是”的,但有的人吧马上要渡劫,他也不好激怒马上要进考场的考生,免得对方竖着进考场横着出来,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你刚才配合我一起闹事试探,是也感觉到不对了?”
“……”扶光看起来像是还想要个说法,但或许是害怕自己硬讨来的回答反而伤心,最终还是低声道,“从之前大范围地爆发红玫瑰病,就感觉不对了。”
在这个破游戏里玩得久的人,隐隐约约都会有种感觉:孤舟并不是为了害死人而设立副本的,而是喜欢看人濒临绝境时,如何脱困。
很多人猜想,或许这游戏就是个大型的求生综艺,他们在副本里拼死拼活,都是为了取悦屏幕后的观众……
不论真相是什么吧,总之副本大多都有两个特点。
第一是必然会留有一条破局的路;第二是会尽量避免大规模的人员伤亡,活像是生怕资源大规模流失。
五十人的副本可能还算不上大规模,但眼下这种千人大副本,一死就直接死一大批,而且还不是让清道夫来回收利用,是直接弄死在本里的……实在和孤舟一直以来的作风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