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by妤芋

作者:妤芋  录入:07-31

进了屋里,我快步走去小院边上的长廊,莫亚蒂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儿躺着消磨时间。但这次,除了和我撞了个满怀的梧桐树,别无他物。我又去了客厅,他也不在。我呼唤他的名字,没有回应,可终端显示,一个小时前,他的确已经到家了。
思及此,我直接进了他的房间。
他可能在睡觉,或者以为我还生气,为了躲我,假装睡觉。意外的是,拉开门,我只看到他扔在地上的亮粉色的芭比公主体恤,和侧面有三根白边的黑色运动短裤。这是他今天出门穿的衣服。好了。
我本来岌岌可危的心,此刻终于死了。
我知道他在那儿。我心想。
我不再犹豫,转身走向那个最糟糕的地方——浴室。
我缓慢地穿过整个养老小屋,走到偏僻的、独立于其它房间的浴室。我推开门,带着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我平静地看着浴缸里满池子鲜红的水。
莫亚蒂就躺在浴缸里,这些红色都是从他的右手的手腕里流出来的。
浓稠的血腥味和热气一齐传来,其间还夹着橘子香氛的果酸味,这并不好闻,跟酸掉的一分熟牛排没有区别。
我的目光依次从莫亚蒂的脚趾掠向他的膝盖、大腿、平坦的小腹,以及还有微弱起伏的胸膛。他仰着头,修长的脖颈后,两道细长的下颚线正对着我是的。没错。和过去很多次一样,莫亚蒂自杀了。
我立在门口,立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我猜测,我应该也和过去很多次一样,咋咋唬唬地上去,急吼吼地捞出他,然后赏给莫亚蒂几个逼斗。
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该做什么了。我觉得我什么都不该做。因为没有我,一切会更好。因为我总是无法做到更好。
在我长久的遥远的注视下,莫亚蒂悠悠地转醒,他用另一只手抓了抓头发,随后,他低下脑袋,看向门口的方向。他的脸色呈现出失血过多的惨白,他半敛着眼,目光迷蒙,似乎沉迷其中。
莫亚蒂盯着我,挑了挑眉,“姜冻冬,为什么露出要崩溃的表情。”
他趴在浴缸边上,像条蛇,浑身都充满了没骨头的懒散。左手的血还在流,他却完全不在意地笑着问我,“你怎么了,姜冻冬,怎么想要死了一样?”
他的态度亲昵又随和,好像我说出我很难受,我需要你这样的话,下一秒,他就会自杀暂停,来当我的知心好友。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莫亚蒂自杀,是我和他都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们还在精神疗养院当病友。
他的自杀总是发生得很突然。上一秒,他还微笑着毒舌我的笑话和废话没区别,下一秒,他就当着我的面,跳进了海里。
我被他吓坏了,也顾不上身体恢复与否,当即跳下去把他捞了上来。那时,我还不清楚莫亚蒂的秉性,也尚未发展到可以赏他几个大耳巴子的关系。我惶恐、惊慌,甚至差点儿被他的自杀急哭。直至他‘哇——’的一下,吐出腹中的水,我才如释重负。
从什么时候起,我还是会很努力地和他的死亡进行拔河比赛,但在心里学着开始尊重他的选择,以至于对他的自杀习以为常了呢?
也许是当那个时候的我明白,死亡是莫亚蒂体验生命的方式,死亡是他生命图腾的一部分时。那么现在呢?
现在——在莫亚蒂不再宣称爱和死一样轻贱的现在,他又为什么死亡?
我凝视着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他,呆呆地、木然地询问他,“莫亚蒂,你到底为什么想死?你不是已经学着好好生活了吗?为什么又要自杀?”
莫亚蒂笑嘻嘻的,他白色的唇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当然是因为你啊,”他无比温柔地说,“为了吓你一跳。”
因为我,因为我,又是因为我。
我突然没法控制地笑了起来。我大笑出声,胃部再也消化不了我的情绪,止不住地筋挛作痛。
我走向面露惊奇的莫亚蒂,他病歪歪地躺在浴缸里,赤裸、苍白且四肢柔软的身体像浸泡在福尔马林的植物标本。但他可从没有植物的安静。他仰着脸,目光追随着我的脚步。
“莫亚蒂,你说你想看我发疯。”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此前莫亚蒂的话,“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我蹲下来,平视莫亚蒂的眼睛。他歪着头对我笑,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
“既然你这么想死,”我的双手掐上莫亚蒂的脖子,纤细的,隐隐有几根血管突出的脖子,“不如死在我的手里。”

莫亚蒂睁开眼时,窗外的天空正泛起一线的白光。
莫亚蒂隐约感知到光线,但失血过多的眩晕让他的视野模糊。他下意识用手肘撑起身体,却不慎用到才割腕的左手。尽管是An体质,可伤口刚缝合的痛仍旧无法避免。莫亚蒂“嘶——”了一声,随后吃痛地抱着手,靠坐在床头。
无数细针扎向血肉的刺痛感叫莫亚蒂清醒了不少。他眨了眨眼,环顾一周,确定他正躺在一间独立病房内。
病房大得夸张,四面的墙都刷得雪白,他睡在靠西墙的病床上,像需要两只手托住的礼品盒,里面却只装了一块橡皮擦。
看来姜冻冬还是没掐死他。
莫亚蒂摸了摸脖颈处,摸到一圈厚厚得绷带。他张开嘴,尝试吐出几个音,喉咙传来一阵酸痛,不过还可以忍耐。
就在莫亚蒂摸索着伤口的时候,病房的门传来咔哒的声响。在莫亚蒂的注视中,手里捏着几张纸的姜冻冬走进病房。
姜冻冬身上穿的还是莫亚蒂失去意识前的那套衣服,他的背微驼,半垂着眼,看上去有点儿疲惫,脸上没什么表情。进了屋,他极淡地瞥了莫亚蒂一眼。
莫亚蒂看着姜冻冬缓慢地走到离他最远的沙发那儿。姜冻冬背对着窗户,清晨投来的光和屋内尚未散去的暗在他的身上交汇,他坐在黑夜与白天的交界线里,毫不避让地与莫亚蒂对视。
偌大的病房寂静无声,雪白的空间里,姜冻冬和莫亚蒂看着彼此,两人沉默地对峙。
没有哀伤,没有愤怒,没有绝望,没有任何情绪,莫亚蒂只觉得姜冻冬的目光遥远极了,他凝望他,仿佛在凝望一张挂在墙上的遗照。
这个眼神是属于莫亚蒂和姜冻冬的社交语言,哪怕从未出现过,但莫亚蒂清晰地知道,姜冻冬在等待,等待他抓住最后一次机会。
莫亚蒂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他扯出一个笑,故作轻松地问姜冻冬,“为什么要救我?”
他笑嘻嘻的,根本看不出他脑中的弦早就紧绷起来,“不是想让我死在你的手里吗。”
姜冻冬面无表情,他并没有立马回话,而是盯着莫亚蒂,盯了良久。盯得视线被凝固成一种力量压到莫亚蒂的肩上,他才缓缓地回答,“因为不想奖励你。”
这种和往常无异的话语,无疑给了莫亚蒂示好成功的信号。
莫亚蒂的弦陡然松懈不少。他又躺回靠枕,随手抓了抓头发,“啊啊啊……”他意义不明地嘟囔,“真是太过分了啊……”
姜冻冬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
姜冻冬从过去到现在都长着一张脾气顶好的老好人的圆脸,此刻他冷静的、面无表情的样子,反倒给莫亚蒂不一样的感觉。感觉姜冻冬有点儿像连环杀人犯,还是喜欢操起斧头给人分尸的那种。莫亚蒂没由来地想。
马上,他就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但还没来得及笑,莫亚蒂听见姜冻冬问他,“现在呢?你还是想死?”
事实上,眼前这种情况,他最好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姜冻冬为妙。姜冻冬此刻呈现出来的是从崩溃的状态调整过后的绝对的理性状态。这种状态下的姜冻冬——莫亚蒂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他肯定不会再无止境地包容他的玩笑、试探,或者拐弯抹角、模棱两可的答复。
但是,别人或许会怵,莫亚蒂绝对不会。他从来都不怕姜冻冬,为了抵达他想要的关系,他甚至甘愿冒着失去姜冻冬的风险。
“如果我说想,你准备对我做什么?”莫亚蒂反问道。
姜冻冬平静地回答。“不做什么,”他说,“顶多帮你把四肢的关节卸掉,叫医生给你打上厚厚的石膏,让你在家里先做个一年半载的瘫痪患者。”
姜冻冬想得很清楚。这样一来,莫亚蒂什么都做不了。只要再让莫亚蒂的下巴脱臼,他便不会再自杀,不会再惹人生气,更不会死在他的手里。
莫亚蒂闻言,嫌弃极了,“哈?这是你的报复吗?”
“不是,”姜冻冬摇了摇头,“是为了你好。”
“好恶心的说法,”莫亚蒂皱起眉,不留情面地说,“要是为了避免我自杀,也不用这样吧?”
紧接着,他大言不惭,“我又不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小鬼。”
姜冻冬懒得反驳莫亚蒂的话。他现在其实根本不关心莫亚蒂的想法。不论如何,他都想好了应对之策。到时,他会让莫亚蒂按照他的意愿生活。
不过,姜冻冬还是补充了一下这条措施的目的,“避免你自杀是其次。主要是为了避免我忍不住宰了你。”
莫亚蒂蹙起的眉头瞬间散开,他的心情看上去好极了,隐隐有眉飞色舞之态,“嚯,原来你已经这么看不惯我了?”莫亚蒂雀跃地问,“没想到我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姜冻冬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是烦,”他纠正道,“是不可控。”
姜冻冬缓缓地告诉莫亚蒂,“一想到你会不受控制地消失、颠沛、捡垃圾吃、四处漂泊,过极不安稳的日子,会死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我就迫切地想结束你的生命。”他说,“这样你就安全了。”
莫亚蒂用看白痴的模样看向姜冻冬,“你在说什么啊姜冻冬,我可没有吃过垃圾。”
这种小可怜形象,从来没在莫亚蒂身上发生过。毕竟他有无数个办法让别人给他花钱,只在于他想不想那么干而已。
下海的头两年,莫亚蒂还真兴致勃勃地扮演过称职的捞a。他做得相当好,好得一对情比金坚的aa伴侣都以为他才是真爱,想和他从此双栖双飞。
而那时莫亚蒂还年轻,精力旺盛,玩了场三人游戏后,就卷着钱,快乐走人。单是这一票,莫亚蒂就捞得盆满钵满,每天撒着币玩,奢靡地享受了小半年。
不过第三年开始,莫亚蒂就倦了。
当称职的捞a实在太累,不仅在床上做永不停歇的发动机,还得在床下充当24小时在线的情绪价值贩卖机。有时候他懒得动、懒得演、懒得搭理人,对方要么就哭哭啼啼,要么就冷战,暗示让他快点来哄。
每当进行到这种哄哄就能让金主爆大金币的关键时刻,莫亚蒂却通常不愿再消耗耐心。他会撇撇嘴,丢下一句,‘你好麻烦。’,就很没有职业信念与操守地离开。与此相对应的,他获得的自然也只有心酸的辛苦费,时常连他酗酒的爱好都无法支撑。
“在你眼里,我是过得有多惨啊,”莫亚蒂嗤笑道,对姜冻冬夸张的关心予以直白的嘲弄,“少把你泛滥的同情心散播到我身上。你现在煽情得恶心了。”
面对这么尖酸的回敬,姜冻冬平淡地点点头,“哦。”
‘不想你死在我看不见的角落’什么的——怎么会是姜冻冬会对他说的话?
莫亚蒂撇过脸,心烦意乱地想。他对他,不是一向都是放任的自由主义做派吗?这么多年以来,他理解他,接纳他,包容他,姜冻冬始终保持着尊重他的姿态,他从来都是目送他离开。
“真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莫亚蒂低声喃喃。
他的声音很轻,不过姜冻冬还是听到了。
“因为我没有办法再克制下去了。”姜冻冬答道。
这次房间陷入了更长时间的安静。
姜冻冬的神色如常,与他进入病房时相比,没有丝毫变化。他的眼里仍旧冷静、淡漠,毫无波澜。他望向莫亚蒂,如同一座山对人投来审视。
或许姜冻冬也很擅长逼疯别人,莫亚蒂端详着姜冻冬评估,只不过碍于他的价值观,他不愿显露出这个能力。
这么说来,能够见到姜冻冬的幽暗面,他还真是有够幸运的。莫亚蒂心想。
不明白是止痛药的药效消退了,还是说了太多话,莫亚蒂的喉咙升起强烈的灼烧感,伴随着一阵阵的酸痛。
此时,屋外的天色大亮,透进病房的光一道道地刺破最后的阴翳。莫亚蒂注意到姜冻冬头顶上一些乱翘的白发,那些细小的碎发在阳光里闪烁着,荧荧发亮。
莫亚蒂望着一小撮翘起的白发,在微风中活泼地左摇右晃,他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缓了缓嗓子后,莫亚蒂再次挑起话头,“虽然对你描述的生活很向往,”莫亚蒂说,他重新回答了姜冻冬的问题,“很可惜的是,我现在并不想死。”
他第一次承认他如今不再那么想死,“我在好好地生活。我并不想死。”
姜冻冬没有被莫亚蒂难得诚挚的话打动,他淡淡地又问,“那你这次为什么自杀。”
莫亚蒂耸耸肩,“不是说了吗。为了吓你一跳。”
姜冻冬顿了一下,他的视线不断徘徊在莫亚蒂的脸庞上,捕捉着蛛丝马迹,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最终,姜冻冬重新直视莫亚蒂的眼睛,他诚恳地和莫亚蒂说,“我还是想让你瘫痪。”
莫亚蒂根本不害怕,“这次绝对是报复了吧。”他说着,发出一连串欢快的笑音。
笑完了,莫亚蒂忽然拔掉手里的针头,他懒洋洋地滑出柔软的被窝,站到病床边儿。他的脑子还晕乎,要扶着床,才能勉强站稳。
然而,看着急需要帮助的莫亚蒂,姜冻冬极其罕见地无动于衷。他仍坐在沙发上,冷淡地任由莫亚蒂歪歪扭扭地走近他。
“好啊。”莫亚蒂边走,边笑眯眯地答应,“反正有人伺候我,我正好躺个爽。”
到了姜冻冬身边,莫亚蒂跟没站稳似的,径直摔坐到地板。姜冻冬大概知道了莫亚蒂要做什么,没有伸手扶他的企图。而莫亚蒂,也从姜冻冬的不作为里解读出他的默许。
于是,莫亚蒂坐在姜冻冬的脚边,和以往许多次,他寻求姜冻冬的关心与安慰那样,莫亚蒂轻轻地将脑袋枕在姜冻冬的大腿上。
“你好生气,”莫亚蒂说,“我第一次见你发这么大的火。”
姜冻冬冷哼了一声,似乎还没消气。
“走开。”姜冻冬用脚踢了踢莫亚蒂,想把大腿上的脑袋撇开,“你知道我还在生气,就别惹我。”姜冻冬说。
可是莫亚蒂偏偏就不让开。他伸出手,还环抱住了姜冻冬的小腿。
“我不惹你,姜冻冬,”莫亚蒂说,他转了个身,让自己的脸正对着姜冻冬。他望向姜冻冬,漂亮的蓝眼睛从下往上看人,充满了矫揉造作的惹人怜惜之感,“我恳求你。”
他说,“我恳求你原谅我。”
姜冻冬完全没被莫亚蒂的假模假样唬到。他毫无波澜,只皱着眉询问,“你在说什么?”
莫亚蒂深吸一口气,哪怕他再不擅长直接的表达,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少心底燃烧的那些羞耻了。莫亚蒂眼一闭,心一横,拿出比活着还大的勇气,对姜冻冬说,“原谅我在你需要个拥抱的时候,逼你发疯。”
坦白地讲,在浴室门被推开的刹那间——莫亚蒂望着状态糟糕到顶点的姜冻冬,心里就产生了悔意。
很显然,姜冻冬遇到了一些超乎莫亚蒂预料的事。莫亚蒂也很清楚姜冻冬需要帮助,但那时,莫亚蒂已经割腕了,根本没有后悔的余地。他只能继续选择继续刺激他,要他跳进崩溃的陷阱。
姜冻冬知道莫亚蒂的意思。他等待的,也正是莫亚蒂对于这件事的解释。
“这不就是你想从我这儿得到的吗?”姜冻冬问。他冷冷地瞪着莫亚蒂。
莫亚蒂乖巧地眨了眨眼睛,“我不是想要你痛苦。”他说,“我想要的是你的真实。”
可是,一旦真实需要经历痛苦的剥落,才能够裸露,莫亚蒂又会绝不犹豫地选择痛苦。他这么对自己,也这么对姜冻冬。他感到抱歉,但无论重复多少次,他依旧选择这么做。为了找到那颗珍珠,他不惜敲开姜冻冬的蚌壳,甚至对他的伤口撒盐。
“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莫亚蒂枕在姜冻冬的大腿上,不停重复地念叨着。他的蓝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姜冻冬,细细密密地寻找一丝丝心软的痕迹。
衰老的姜冻冬,皮肉都是软绵绵的,莫亚蒂脸下的大腿温热又软和,再也没了曾经的梆硬。他乐在其中,心想要是姜冻冬还坚持铁石心肠,他就一直这么抱着,直到姜冻冬都不自在了,直到姜冻冬点头为止。
莫亚蒂无耻的耍赖,到底还是起作用了。
没过多久,他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满含无奈的叹息。
“好了,别念了。”一只熟悉的手再次落到了莫亚蒂的头顶,手轻柔又熟稔地抚摸了几下莫亚蒂的长发。
“你真是个招人恨的贱人,莫亚蒂。”姜冻冬说。
一连念了太多字,突然停下后,莫亚蒂不断咳嗽。血腥味顺着他的喘息上涌,扩散到他的整个口腔。脖颈的伤口越发酸胀,但他不在乎,莫亚蒂嘶哑着笑了起来,“那我还真是荣幸。”
要成为姜冻冬恨的人,可比成为姜冻冬爱的人难多了。

李教官的情况和我差不多,无儿无女,也没有伴侣和直系血缘的亲属。
因此我畅通无阻地就在殡仪馆签署了遗体代理协议。按照答应李教官的那样,我将他的骨灰送到了他念念不忘的家。
李教官的家是军校分配的房子,住户去世了要回收的。但出于某种补偿的想法,我去了趟军校本部谈购房事宜。虽然这种人死后的补偿毫无意义,可多少会让我觉得好受些。
我爽快地刷卡全款支付,让后勤部的负责人脸都要笑烂了。大概他们也没想到这批老福利房还有人会买。
签订合同的期间,校宣传部的部长将拟定的李教官的讣告拿给我确认。其实没什么好确认的,这种官方的消息都没有区别,左右不过改改人名、享年的岁数以及死亡时间。
不过再怎么样,这种东西总是需要的。医生宣布人的生理性死亡,讣告则宣布人的社会性死亡,死亡的仪式是必不可少的。
工作人员的手脚很快,我回军区医院的路上,李教官的讣告就在军校的官网上发布出来了。
我看着终端上的几排黑字,心情不再如目睹李教官在我跟前断气时那般低落,但多少还是惆怅的。想到这些惆怅也不知道和谁诉说,我便更怅然了。
李教官桃李满天下。可惜我和别的桃李都不熟。我念书的时候,是有超高话题度的边缘性人物,没有beta和alpha会主动接近我。
更何况那个阶段,我身边的关系都被柏砚垄断。哪怕是想向我示好的人,也没法和我成为朋友。或许我和某些同学也有过不错的相处,一起逃课打闹、抢食堂饭菜之类的,但我都记不大清了。
因此,李教官的去世,对我来说,更意味着在柏砚之后,唯一一个参与过我短暂的学生时代的人也走了。
身边的人渐渐离开,好像一盏盏离我或远或近的灯正在逐一熄灭。而我能做的,只有站在原地眺望它们的发生,任由黑暗蔓延到脚边。这种旁观死亡在生命里扩散的感觉,谈不上好,也不算坏,在我看来,更类似于:‘快轮到我了吧。’办理好李教官的事,我又马不停蹄地给莫亚蒂办出院手续。
莫亚蒂是黑户,直到现在都还没植入身份芯片。他能住进军区医院,用的是我的身份信息。当然,这不合规,完全是我在滥用权力。
从院长手里接过出院证明,我心虚得一批,眼睛到处乱飘,老脸也臊得慌,“呃,那个,就是……”我轻咳两声,根本不敢直视院长,“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院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不麻烦不麻烦,”院长还是个年轻人,同样眼神乱飞,和我一样紧张。尽管如此,他还是排除万险,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地回答我,“为特权阶级服务!”
我,“……”总感觉这话似曾相识莫亚蒂却对我的羞耻心嗤之以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懒散地用手撑着额头,又补充道,“就算是大事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他们给你做任何事,都是自愿的,都是应该的。”
他理所当然的模样,倒是显现出Aquarius的出身来。
这种理直气壮地要求全世界为他服务的气质,也只有出生在特权阶级的人才会具备吧。哪怕别人快付出生命了,在他们那儿能获得的大概也只有‘谢谢,但请别死在我面前。’的勒令。
我瞟了眼浑然不觉的莫亚蒂,忽然感到好笑。
人到底是极难摆脱自己的出身的,受过什么教育、见过哪些世面,这些东西哪怕失忆,也会在言行里闪烁。就算莫亚蒂抛弃姓氏与名,放浪形骸地生活,过去的影子依旧会在他不经意间出现在他的背后,悄悄与别人打招呼。
“好好好,莫亚蒂少爷,知道你是老特权阶级了,”我一边推着莫亚蒂的轮椅,一边调侃道,“奖励你捡垃圾来缴下个月的生活费。”
莫亚蒂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我,“姜冻冬,你是不是个人,”他掀开大腿上的毯子,露出被固定器绑住的双腿,语气浮夸地责怪我,“我都被你家暴得腿瘸了,你居然还要我去捡垃圾挣钱?”
我贴心地帮他重新盖好毯子,以此掩饰罪证。是的,再三思考,我还是退后了一步,放弃了折断莫亚蒂四肢的想法,不小心故意地打断了他的双腿。
“要不然呢,”我露出人渣嘴脸,压榨莫亚蒂,“你的手不是还没断吗?”
莫亚蒂没说话,只是举起还缠着纱布的左手。他割腕留下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哦,”我神色如常地把他的爪子按了下去,接着提议,“你的嘴巴不是也还在吗?拿嘴巴去叼垃圾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莫亚蒂冷笑了一下,紧接着,他转头,抓住我的手,在我的手腕处狠狠地咬了一口。
“嗷!——”我惊呼着想从莫亚蒂的铁齿铜牙里夺回手,但他咬得实在太紧了,“痛死了啊啊啊——给我撒嘴!你是狗吗莫亚蒂,就知道咬人!”
莫亚蒂的报复心还是和以前一样强。直到我的血浸满了他的嘴唇,他才慢条斯理地松口。望着我眼泪汪汪地抱着手,他心满意足,“我先叼你这个垃圾。”
我望着手上一圈鲜红的牙印,那上面还沾了层莫亚蒂的津液,透明的口水闪闪发亮。血还在不断从细密的牙印冒出,我连连倒抽冷气。
莫亚蒂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他偷瞄我几眼,观察我的脸色。看我痛得龇牙咧嘴,他的神色变得别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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