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兔肉,要尝尝吗?”沈惟慕随和笑问。
“要,多谢!”
陆阳被分了一小块腿,入口香气四溢,肉质柴而不腻,只可惜太少,两口就解决了,让人意犹未尽。
宋祁韫走到陆阳身前,挡住这个意欲再次索肉的馋嘴“叛徒”。
“段谷尚未科考名落孙山,便欲求死,与父母诀别,太过异常。你之前说段谷为个妓子寻死,是可否细述?”
“段兄是商州人,今春二月进京,本是为了准备秋闱。但与红袖阁头牌冬灵姑娘一见钟情后,便与她厮混在了一起。
那段时间,段兄将准备在京读书的钱,全都花在冬灵姑娘身上。我曾几次劝他,烟花柳巷里的女子不过逢场作戏,不可太过认真,切记自甘堕落,弥足深陷,奈何他就是不听劝!
后来他花光所有钱财,仍想与冬灵姑娘长相厮守,便与冬灵姑娘相约在昨夜私奔。可惜,郎有情,妾无意,佳人没等来。”
宋祁韫听完这段话后的第一反应,仍旧是质疑沈惟慕,“你这义兄连昨夜与人相约私奔的具体事宜都告诉你了?”
“当然,宋少卿很意外?前日庞兄弟回家捉奸之事也告知与我了,宋少卿不是见识过了?
如今义兄不过告知私奔之事,又有何妨。我又不喜欢那冬灵姑娘,也不会跟他抢女人。”
沈惟慕语气无辜得不能再无无辜了。
宋祁韫:“……”
说得好像他没见识似得,他是那意思吗?他分明在质疑!
可这些话宋祁韫又不能说得太直白,反会显得他无礼。
“沈某交友认兄最讲究一个‘诚’字,兄友对沈某亦坦诚相待。这大概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宋少卿不是这样的人,不理解也正常。”
沈惟慕文质彬彬地又补充一句。
“噗!”正吃点心的陆阳没忍住笑,嘴里的点心渣子喷了一地。
幸亏他功夫好,反应快,及时转身朝没人的方向。
宋祁韫嘴角抽动,此时的脸色已经与漆黑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这个沈二三!
宋祁韫收敛好刚刚滋生的不忿情绪,竭力做一名情绪冷静的查案者。
“你又如何知道段谷今日会去林子里自尽,既知道为何不提早阻拦?”
“我不知道。今日我出门,本欲赶往商州探望三哥。行到半路时,偶听路人说,有个青衣男子碎碎念着‘冬灵’,孤身一人骑着马,摇头晃脑,不紧不慢地朝前行。
细问之下,得知这人耳后有痣,我才想起昨夜是他的私奔之日,料想义兄孤身一人,必是被辜负了,心情不好,遂命属下快些赶路去追段兄。走到这林子附近时,瞧见了段兄的马,我才壮着胆子去山里寻义兄。”
后面的事情,宋祁韫就知道了,沈惟慕便不再赘述。
宋祁韫刚想反问“怎么会这么巧”,因见沈惟慕双眼期待地看着他,他立刻把话咽了下去,以防再被沈惟慕反唇相讥。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一切当以证据说话。若他真做了什么,或早或晚会露出破绽,被他抓到把柄。
“作为重要证人,你暂时还不能离开唐县。”
沈惟慕点点头,有一疑问请宋祁韫解惑,“我刚报案,宋少卿怎会及时赶来这里?”
“今晨接到密报,唐县附近有魔教作祟,与江湖有关的事,是大理寺江湖司职责所在。我们刚到唐县县衙,就遇到你的家仆前去报案,便来此了。”
沈惟慕随即拱手跟宋祁韫道别:“那就祝宋少卿今晚能有收获,沈某就先回县城休息了。”
“老大,人抓到了!”白开霁人未出现,高亢的喊声便自林子里传了出来。
白开霁就扯着一名瘦猴儿一般的男子过来,一脚踢在他的后腿处,逼他在宋祁韫面前跪下。
男子连连哭着求饶,喊着林子那些人的死跟他没关系。
“还说没关系?”白开霁将一把银锥子呈到宋祁韫跟前,“刚才他就是想用这个东西扎我的脚。”
之前宋祁韫想到的计划就是让白开霁装成尸体,吊在树上,守株待兔。
“叫什么。”
“董兴,唐县义庄的。”
董兴交代在本月初时,曾有一名戴着幕离的高大男子来找他,给十两金子,要他给自杀林里所有尸体足底扎三下。
他本有所犹豫,那男子又给他加了二十两金子,要求他每天必须去林子里确认一遍是否有新尸体,保证及时给新尸足底扎三下,不过夜。若做到了,月末的金子翻倍。
董兴早受够了义庄的活儿,见钱眼开,便应下了,因知道这事儿邪门,也没敢多问。
他算半个江湖人,早些年加入过小帮派,后来帮派散了,被仇人追杀,便隐姓埋名在唐县生活。所以比起一般人来,他胆子更大些,也懂收钱办事不多问的道理。
“那幕离男子身形如何?”
董兴略作回忆后,想比量一下,转眼看到沈惟慕,惊喜指着他。
“与他身形差不多!”
宋祁韫等人的目光立刻都聚在沈惟慕的身上。
沈惟慕半点不慌地问:“声音也像吗?”
董兴摇摇头,“声音不像,公子的声音可比他好听多了。”
“但声音可以为伪装,江湖上有不少人会这门口技。”陆阳道。
“但这世上身形相像的人也很多,请陆兄不要随便怀疑沈公子。”白开霁不认为是沈惟慕。
沈惟慕点头道谢,将剩下的烤兔都赠与白开霁。
白开霁礼貌拒绝。
“他不要我要。”陆阳不客气道。
白开霁马上推开陆阳,抢过油纸包好的兔肉,“想得美,给我的。”
转头见宋祁韫看自己,白开霁确认道:“我这不算收受嫌疑人的贿赂吧?沈公子是我们老相识了。”
话毕,不等宋祁韫回答,白开霁已经一口咬在烤兔肉上,发出幸福“呜”声。
宋祁韫缓缓吸一口气,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刚才他也吃了人家的东西。
果然吃人家的嘴短,以后切记,绝不能再吃他给的一口东西。
夜已经很深了,沈惟慕告辞后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诸位喜欢种蘑菇吗?”
宋祁韫:“……”
尉迟枫:“???”
陆阳:“???”
白开霁咽下嘴里的肉,乖乖回答:“不喜欢,从没种过。沈公子喜欢种?”
宋祁韫、尉迟枫、陆阳三三无语地看向白开霁,这是重点吗?
“我也不喜欢种。”
话毕,沈惟慕送给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走了。
余下众人全都满脸疑惑,被搞得莫名奇妙。
“毒是不是进沈公子的脑子里了?”陆阳问尉迟枫。
尉迟枫认真思索片刻后,点头,“真有可能。”
到了唐县,沈惟慕就近选一家客栈睡觉。
次日清晨,柳无忧带人前来与沈惟慕汇合。康安云不在,他昨夜临时有急事,要返京一趟。
沈惟慕与大家坐在客栈大堂内,一起吃早饭。
早饭是鲜肉蘑菇馅的馄饨,馄饨汤为鸡骨与蘑菇熬成,汤水白透,滋味十分鲜美,大家都比平时多吃了很多。
沈惟慕撂下筷子的时候,康安云刚好风尘仆仆出现在客栈。
他手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头发和肩膀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可见赶路之急,不曾有一刻停歇。
客房内。
康安云气呼呼地将布袋里的东西倒在地上。
写废的纸张,碎掉的茶碗,半旧的鞋袜、锦缎衣裤、汗巾子等等。
沈惟慕扫了一眼,略略蹙眉,很不喜这些脏乱之物摊在他面前。
“那晚的事属下一直在彻查。昨晚属下得到密报,就立刻赶回京,在清风秘密藏物之所搜到了这些公子用过的旧物,还有这包助兴药。
这个杀千刀的,居然敢肖想公子,叫他那么简单死了,真便宜他了!”
康安云犹豫了下,才斟酌开口。
“那晚清风好像在公子的吃食里加了助兴药,公子那天可感觉——”
“不是助兴药,是一种毒。”
八卦线索界面给出消息的时候,沈惟慕就猜到了一种可能。
原身自半月前中毒之后,所有饭食都要经过清风验毒后,才能送到原身跟前。
而丫鬟小厮们的饭食,则全都由清秋负。
当时原身身上的毒已经被解了大半,他武功算不错,身边还有总有人陪伴伺候,凶手想要在沈府做到无声无息地击毙原身,很难。
所以凶手分别诓骗了清风和清秋,假借二人之手下药。
他把清风的助兴药替换成了毒药,导致原身在那晚丧失行动能力,而后身中碎心掌。
又诱骗清秋对其他丫鬟和小厮下药,让清秋以为她在那晚也有机会接近原身。
凶手则只需要做螳螂捕蝉后的那只黄雀就行了。
康安云惊诧:“公子那晚中毒了,公子为何一直不说?”
沈惟慕无声默看康安云。
康安云恍然顿悟:“公子早就怀疑那个会碎心掌的凶手是身边人?”
康安云立刻跪地发誓,表示他绝不是凶手。
“现在我最信任的人只有柳无忧。”
“属下明白,属下定竭尽全力查到凶手,洗清嫌疑。此事要不要禀告长老们?既然公子身边的人都不可靠,由长老那边派人暗中保护,是不是更妥当些?”
沈惟慕反问康安云,“你相信红袖阁的冬灵姑娘吗?”
康安云愣了下,摇头:“属下不认识她,从没见过她,何谈相信?”
“明白就好。”
康安云又愣了下,才明公子的意思。
公子从没见过八大长老,天天见面的人尚且背叛他,又凭什么相信从没见过的人?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康安云随即表示,以后柳无忧在安排吃食的时候,都会有四人以上负责看管,以保证入口东西安全。
“嗯。”
沈惟慕继续翻阅《盛食记》。
康安云欲言又止,眼中闪过心疼。
他听说了,昨夜公子亲自动手做的饭。
难为公子了,被屡次下毒,如今为了安全着想,竟被迫亲自动手干那等粗活。
他一定尽早擒住凶手!
春光明媚,唤醒大地,几只麻雀落在垂绦绿柳上叽叽喳喳,让人的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但在唐县县衙的侧堂,气氛却剑拔弩张。
唐县县尉非常聪明地“有事”遁了,任凭屋内的两拨人针尖对麦芒。
京兆府捕头钱志勇大马金刀地坐在右下首位,对着对面宋祁韫等人高声提出异议。
“按惯例,这县衙解决不了命案,需得上报京兆府后,才可由京兆府接管。这时候才算是京兆府的职责,然后才可以由大理寺来接管。”
“可现下案子县尉尚未上报京兆府,也没有明显证据表明跟江湖有关,故大理寺和江湖司都不该插手。”
白开霁让钱志勇讲点理,这种时候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查清自杀林诡案最重要。
“一共死了二十四人,以一个小县衙的能耐,岂会那么容易将案子查明?衙役都不够抬尸用的!”
钱志勇哼笑,“规矩就是规矩,总之还没轮到大理寺诸位出马。非职责所在,诸位若硬要插手,便是滥用职权。那钱某可要书信一封禀明沈府尹了!”
禀告沈府尹的结果自然是,沈玉章抓住大理寺越矩的把柄,在朝堂上趁机报复,疯狂弹劾大理寺卿郑成梁。
郑成梁本就被沈玉章气得不轻,若给他来这么一下子,老头儿怕是要气得蹦高了,又会对他们耳提面命碎碎念很久。
宋祁韫敛眸静思,在斟酌办法。
陆阳可不忍这份儿气,抓着大刀就站起来骂:“你猖狂什么,不过是沈府尹的一条狗。我们管不得,你也没资格管!”
“不不不,钱某跟诸位可不一样。钱某是在休沐之时,受唐县县尉的求助,特来此协助查案。
昔日恩人求助,钱某哪有不帮的道理?钱某此刻代表的可不是京兆府,是私交,是对友人的帮衬,与诸位截然不同。”
“你——”
陆阳还从来没见过这般猖狂又厚颜无耻的狗腿子,他气得七窍生烟,下一步隐隐有拔刀的趋势。
尉迟枫赶紧拉住陆阳,转而跟宋祁韫低声道:“想不到这厮长得人高马大,口舌竟如此厉害。若真死抓着规矩束着我们,倒叫我们也没办法,只能从长计议了。”
宋祁韫略微点头,嘱咐陆阳和白开霁都不要冲动。
钱志勇见他们屈服,大笑:“哈哈哈,这才对嘛——”
沈惟慕就在这时进了侧堂。
前一刻脸上还猖狂意满的钱志勇,在看到沈惟慕的那一刻,立刻把笑声噎回了嘴里,急忙起身,对沈惟慕行见礼。
“哎呦,小公子,您怎么来了?”
宋祁韫、白开霁等纷纷惊异地看向沈惟慕。
“刚好路过,碰到一桩案子,如今被留下来做人证。”
每遇到原身的熟人,沈惟慕都以不变应万变的副样子应对。
“小公子,快请坐。”钱志勇恭敬地让沈惟慕坐下后,就大声喊人快上好茶来。
“你们居然认识?”白开霁惊讶。
钱志勇更惊讶,“白司直说的这叫什么话?这位是我们沈——”
在接收到沈惟慕的目光后,钱志勇声调拐了个弯儿。
“——小公子,谁不认识!沈小公子‘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凭他的盖世容貌,谁见了不是过目不忘?在下仰慕沈小公子已久、已久……嘿嘿。”
“在下不才,在京开了家八卦楼,与钱捕头有过几次照面。”沈惟慕斯文解释道。
钱志勇马上眨眼点头配合:“对对对对。”
“八卦楼?我好像没听说过欸。”白开霁认真回想一番。
沈惟慕:“鄙陋之地,不起眼。”
“原来沈小公子擅八卦,会算命?”白开霁惊奇问。
“不会。”
白开霁:“……”
宋祁韫等人也很疑惑地看向沈惟慕。
“做些搜集买卖消息的小生意。”沈惟慕解释道。
“那这跟八卦也没关系啊,你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陆阳嘲笑道,“武林中这种地方都叫百晓楼、消息阁啊什么。”
沈惟慕:“比八卦准。”
白开霁马上鼓励赞美:“沈小公子好志气!”
宋祁韫、陆阳等:“……”
根本不想认这个队友!
“既然钱捕头想单独查此案,请便,我们便不叨扰了。”
宋祁韫随后带领尉迟枫等人告辞。
“苏录事,跟上。”
尉迟枫走了两步后,发现人没跟上,去叫还捧册子沉浸于记录中的苏南。
“好咧。”男子粗声粗气。
沈惟慕一眼锁定这位络腮胡小吏身上。
“说比八卦准,你们似乎都不信,我这刚好有一条关于苏录事的消息。我能说你出真实的情况吗,苏姑娘?”沈惟慕礼貌又冒犯地点破苏南的身份。
宋祁韫等大理寺众人闻言后,十分震惊。
沈二三这是疯了吧?睁眼瞎?居然叫一个络腮胡汉子姑娘!?
苏南是他们大理寺的录事,出了名的粗犷汉子!
苏南惊惶地看向沈惟慕,确定自己从前没跟相貌如此惹眼的沈小公子有过交集。
“沈小公子莫开玩笑!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苏南气恼道。
沈惟慕咳了起来,对苏南的指责置若罔闻。他既不争辩,也不再自证明。
大有一种鱼钩抛出去了,你们爱信不信,愿者上钩的“姜太公”感觉。
“哈哈,真好笑!”陆阳根本不信,讥讽沈惟慕真能胡诌,“烦请沈小公子以后不要再拿我们大理寺官吏开玩笑了!”
沈惟慕继续咳着,还是没吭声。
宋祁韫的想法本来跟陆阳类似,但刚刚他敏锐地观察到苏南神色有异样,虽然表面伪装的很好,但他下意识攥紧的手和额头迅速冒出的冷汗,作不了假。
宋祁韫暂未声张,带人离开后,立即使了眼色给白开霁。
“哎呦。”白开霁在走到苏南身侧时候,忽然假装跌倒,一把薅住了苏南的胡子。
一整片络腮胡随即被轻松扯下,露出了一张白净秀气的脸。
苏南慌得叫了一声,忘记了伪音,喊出了女音。
这一瞬,宋祁韫脑子“嗡”地一下,仿炸开了,脸被人狠狠打了两巴掌。
苏南竟真是女子!
宋祁韫少年得志,断案如神,自诩看人精准。苏南在他们眼前做事一年了,他竟一直没瞧出来。
宋祁韫恼得眼眶发红,愤怒无比。
尉迟枫等人从没见过冷静自持的宋祁韫,这副模样,都下意识噤了声。
苏南跪地赔罪,“属下伪装是有苦衷!我哥他得了暴疾去世,孤女寡母无以为继,又怕族中人欺辱,这才不得已扮成男装,替我哥在大理寺任职。”
“是吗?”沈惟慕不知何时,出现在宋祁韫等人身后,把大家都惊了一下。
苏南应道:“是、是。”
“听说你喜欢种蘑菇?”
苏南神色惊惶,唇发抖:“我、我不喜欢。”
“沈小公子找他们干什么,这些人没趣!”钱志勇笑着追了过来,要请沈惟慕吃饭。
沈惟慕转而看向钱志勇,“我听说你也很喜欢种蘑菇。”
钱志勇脸色骤变,表情不自然道:“小、小公子说什么呢?下官怎么听不懂。”
宋祁韫和尉迟枫等都断案经验丰富,此刻他们都察觉到这二人的异常。
“啊,瞧我这脑子,我突然想起来沈府尹还交代我一件重要的事没办完,先告辞了啊。”钱志勇拍了下脑门后,匆匆告辞后就逃似得跑了。
白开霁费解:“又提种蘑菇,这种蘑菇到底什么意思啊?”
宋祁韫也等着解释,很显然这‘种蘑菇’的意思不简单,才会令钱志勇和苏南听之色变。“种蘑菇”八成是某种事或人的代称,比如古今乱兵吃人肉,都不直接说人肉,而称两脚羊。①
沈惟慕:“你们可以问苏南。”
“不好!”
尉迟枫大叫一声。
苏南突然吐了一口鲜血,身子晃了晃,坠倒在地。
人咽气后,眼睛还睁着。
宋祁韫马上反应过来:“去追钱志勇,快!”
白开霁和陆阳立刻动身,朝钱志勇逃离开的方向追,大家也紧跟着去了。
等沈惟慕、宋祁韫等人赶到县衙马厩的时候,钱志勇人已经倒在了地上,陆阳和白开霁蹲在他身边,确认人已经死亡。
陆阳摸了摸钱志勇的胸口,比较软,一按就凹陷。他一把扯开钱志勇的衣衫,其胸膛处一个道青紫色的掌印赫然呈现。
“这是——”白开霁变了脸色,“碎心掌!”
“有何出处?”尉迟枫忙问。
白开霁解释:“碎心掌原是碎心庄张家的独门绝学,十年前张家老幺得罪魔教,一夕之间碎心庄百余口被满门屠尽,这门绝学便在武林失传了,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竟在这里出现。”
“不愧出身在姑苏白家,十年前失传的掌法你都识得。”陆阳赞叹。
白开霁谦虚一笑,“没什么,家中有几个爱讲故事的长辈罢了。”
柳无忧从听了康安云的嘱托后,便决定以后尽可能地多包揽沈公子的吃食。
她在客栈厨房做好了翡翠山药米糕,便立即给公子送到县衙来,不想刚到就见马棚这边死人了。
柳无忧惊讶地张了张嘴,正要无声地退下,沈惟慕的手就伸了过来,拿了一块翡翠山药米糕塞进嘴里。
煮熟的白米糯米用木锤敲打过,口感劲道,略添油脂后,又添山药、豌豆茸于其中,以杏仁碎葡萄干为馅料,制成色如翡翠的点心,口感软弹,清甜,豆香米香味儿十足,好吃又饱腹。
沈惟慕的肚子非普通人可比,就是个无底洞。他吃东西也并非为了饱腹,只是为了享味道。
所以他只会吃到食物没了,或自己觉得满足了,才会停嘴。
沈惟慕直接自己端盘子来吃,把柳无忧打发走了。
“魔教是指?”尉迟枫问白开霁。
“还能是哪个魔教,自是至今都一直在江湖上恶名昭著的清月教。”陆阳嫌恶地啐了一口,骂魔教那帮鳖孙都不得好死。
听到清月教,沈惟慕目光动了下,看向身边的康安云。
康安云的关注点一直在沈惟慕的手上,心想着他怎么能让公子亲自端着盘子。但又见公子吃得专注,他有点不敢打扰,便十分纠结。
现在见公子朝自己看过来,康安云赶紧伸手要接过盘子。
沈惟慕瞧他不仅没反应,还伸手跟他要点心,默了下,才不舍地分给他两块翡翠山药米糕。
掌心忽然多了两块米糕的康安云:“……”
“你们干什么!”
陆阳突然喊一声,气呼呼地指责沈惟慕主仆。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主仆居然在这吃点心!”
康安云惭愧地赶紧把点心藏在身后,再用身躯挡住沈惟慕,以挡住陆阳等人看向自家主人的视线。
“什么时候?”沈惟慕缓缓抬首,看了眼天色,“快晌午了。不过吃点心什么时候都可以,跟什么时候没关系。”
沈惟慕的话跟绕口令似得,但陆阳都听明白了。这厮竟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更可气的是在面对他的指责时,他也毫无羞愧之意思。
白开霁扯一下陆阳的衣袖,小声道:“你这么凶干什么,沈小公子时日无多了,他身子那么弱,肯定经不住饿,吃点东西怎么了?”
陆阳这才想起来沈惟慕濒死的病况,瞬间熄火了,尴尬道:“但人刚死,他在这种时候吃东西,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真饿着了他,再多一具尸体,才不合适。”
尉迟枫也同情沈惟慕的情况,跟濒死之人的确没有计较的必要。
陆阳彻底理亏了,不再吭声。
“碎心掌既与碎心门有关,且与魔教有干涉,此案便属江湖案件,归我们大理寺江湖司查。从现在开始,县衙内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宋祁韫请尉迟枫全面验尸,以精确死因,以确定没有其他遗漏之处。
尸房内,宋祁韫依次指着三具尸体段谷、钱志勇和苏南,质问沈惟慕。
“你义兄,你狗腿子,你好久不见的人,上一桩案子还有你的挚友庞升。沈小公子,请问你可是阎王转世?所有跟你来往的人,都容易命丧黄泉?”
沈惟慕正专注解决手里最后一块米糕,在宋祁韫出声的时候,他把手里剩下的米糕都塞进嘴里,鼓着一边腮正慢慢慢地咀嚼着。
等宋祁韫话音落了,他眼神似无辜地看着宋祁韫,意思他的嘴在忙,暂时腾不出工夫说话。
宋祁韫深吸了一口气,就知道自己在应对沈惟慕的时候,需要额外多的耐心。
“衣物完好,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和擦伤,指甲也很干净。”尉迟枫检查完钱志勇的尸体后,去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