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海想要开口说话，但此刻的他已经连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从嘴里缓缓地吐出白色的雾气。他凝视苏以萧，一朵朵洁白的雪花正轻轻飘落在他黑色的长睫毛上。
苏以萧转过身去，弯下腰将程望海背了起来。程望海则用自己的双手紧紧环抱住苏以萧的脖子，他的脸紧贴着苏以萧的脸颊，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苏以萧的呼吸声，感受到他颈动脉的跳动。
苏以萧温暖的体温逐渐融化掉了程望海身上的冰层，而刚才所有的愤怒、委屈、无奈以及憎恨似乎也伴随着水滴一同落下消散不见。
站在一旁的郑梓彤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嘟囔着说道：“真是个大麻烦精！苏哥哥，咱们别管他啦！”
苏以萧沉默不语地背着他，程望海的身躯随着苏以萧奔跑的节奏而上下颠簸。程望海抬起头，遥望着冰城的夜晚，那沿街的霓虹灯光和漫天的飞雪交相辉映。仿佛苏以萧与 D63 开始融合，仿佛两个世界正在松动、坍塌并相互交融。苏以萧在他体内扎根、茁壮成长，如遮天蔽日般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程望海被苏以萧背回属于他的酒店房间。
郑梓彤在旁边抱怨道：“苏以萧，我要住这里！”
苏以萧说：“姑奶奶，他都发烧烫的像烤红薯了。你就委屈一下去旁边酒店住。我给你订好房间了。”
“苏哥哥，我晚上想......”郑梓彤说。
苏以萧挥挥手，说：“早点回去休息。”
郑梓彤磨磨蹭蹭的不出门。
苏以萧利索的拿起座机电话，说：“前台，能派一个保安送女孩去隔壁酒店？谢谢，她大半夜一个人出门不安全。”
第4章 初犯
在集训的十天里，有五天时间，程望海一直处于发烧状态，陆教练没让他参加比赛。程望海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苏以萧的嘴唇，仿佛陷入了走火入魔的境地。他坐着摇摇晃晃的火车回到了山城。
程望海推开门走进咖啡店，许晓晴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向他招手，她脸上的红色雀斑在光线的照耀下显得神采飞扬。
“小海！你从冰城回来啦？集训好玩吗？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啦？”许晓晴边说边朝他伸出手掌，程望海从书包里掏出一包冰城特产放到桌上。
许晓晴敏捷地抱住礼物，脸上洋溢出开心的笑容：“还是发小好呀！出去玩都还记得给我带礼物！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哦！我们马上就要发大财啦！”
“发财？”程望海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许晓晴挺直了腰板，一只手轻轻捻动着，仿佛手里正握着一沓厚厚的钞票，她眉飞色舞地说道：“对啊！你知道吗？咱们郊区那边全都被郑氏集团给定成搬迁户了呢！这下可真是发达啦！”
“听说过。我妈说她不想搬走。”程望海低声嘟囔着。
许晓晴突然间毫无征兆地踢了一下程望海的脚。苏以萧和郑梓彤走进了咖啡店，他们在靠近门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程望海的心跳瞬间加速，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许晓晴的目光紧紧盯着程望海的脸，说：“怎么了？怎么还坐立不安的？”
程望海耳朵根发烫，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声音略微低沉地说道：“没……没事。”
郑梓彤拎着一只精致的名牌包，优雅地走过来，说：“晓晴，万圣节派对，你会来参加吗？”
许晓晴点头说：“当然会去啦，姐妹。”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接着说：“我能不能带程望海一起去？”
郑梓彤的目光缓缓地落在程望海身上，她撇撇嘴说：“可以啊。不过，这次派对苏以萧和钱虎也会去。”
许晓晴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她笑着说：“姐妹，我和钱虎早就分手了，没关系的。”郑梓彤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离去时留下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
许晓晴看向程望海，说：“你和我一起去吧。”
程望海的眼睛瞟到苏以萧的身上，说：“好。”
时光如梭，万圣节眨眼便至。
程望海站在派对门外，稍稍往里一瞅，群魔乱舞，魑魅魍魉。郑梓彤身着一袭公主裙，头顶戴着一顶紫色齐腰假发，宛如童话故事中的公主一般；钱虎则身披一件中世纪巫师袍，手持魔杖，活脱脱一个神秘莫测的魔法师形象；苏以萧更是别出心裁，一身装扮酷似 D63 游戏里的角色，红色短发配以黑色长袍，显得格外酷炫。
正当两人准备迈入派对现场时，门口的管家却伸出手臂拦住了他们，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不准进去！”
许晓晴撅起小嘴说：“我可是郑梓彤的好朋友呢，之前都来过这里好几次啦。”
管家指了指旁边的房间，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看到那边的换衣间没有？里面备有符合派对要求的服装，你们还是先去换上吧。”
许晓晴一把拉住程望海，进入换衣间。她心急火燎地打开抽屉，翻出一顶棕色齐腰假发。接着，她眯起一只眼睛，对着程望海上下打量起来，嘴角渐渐泛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来嘛，你过来一下。”
程望海果断向后退了三大步，并斩钉截铁地说：“别闹！”
许晓晴强行按住程望海的肩膀坐下。随后，她动作利落地将假发套在了程望海的头上。她又从包包里掏出一系列化妆品，凑近程望海的脸庞准备动手。
程望海皱着眉头试图反抗：“不化妆！”
“你给我乖乖坐着别动！乱动的话，画出来的效果会更夸张！”许晓晴紧紧捧住程望海，喜笑颜开地拿起毛刷，对着他的脸一阵比划。
“哎呀，这头发好像不是特别服帖呢。”许晓晴自言自语道。她从包里翻出假睫毛专用的胶水，沿着程望海的发际线上厚厚的涂抹了三层。这下子，假发总算是稳稳当当地粘在了他的头上，简直是天衣无缝。事已至此，程望海也只好无可奈何地任由许晓晴摆布。
“嘿！那条蓝裙子真的超适合你哦！”许晓晴兴高采烈地将衣服塞进程望海的手中，然后用力推着他走进了换衣隔间。
程望海手中紧紧握着那条裙子，目光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无奈地撇撇嘴，然后迅速穿上那件银色的裙子，并将耳畔的发丝轻轻挽至耳后，随即迈步走出门外。
“哇塞，这是哪位美人呀？简直倾国倾城啊！”许晓晴眯起眼睛，围绕着程望海转了一圈，从头到脚仔细端详起来。
程望海挺直了腰板，硬着头皮说：“万圣节，豁出去了。”
门口的管家见他们的着装，先是点头，然后优雅地微微躬身，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步入派对现场。程望海怀揣期待踏入大门之际——停电了！
整个派对现场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片漆黑。原本喧闹欢快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人群开始骚动不安，阵阵惊呼声与嘈杂低语交织在一起。黑暗中，几盏微弱的荧光灯不断闪烁着，散发出幽幽光芒，犹如暗夜中的点点繁星。
程望海的目光却锁定在角落里的苏以萧。他迈开脚步，朝着苏以萧所在的方向缓缓走去。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弄清楚一件事——这段时间以来内心的狂热是真？嫉妒是真？
夜黑风高，千载难逢的机会。程望海穿过人群，径直朝苏以萧走去。趁乱，程望海慢慢靠近苏以萧的脸。
“啪叽——”
偷亲一下，立刻跑路！
恐惧变得无比清晰，狂热是真！程望海心跳如鼓，极速逃出派对大楼，夜晚的风吹拂着他发烫的脸，他的手还在颤抖，他的腿一直发软。
突然汽车鸣笛声响起，程望海抬起头把手机插到口袋里。钱虎坐在一辆老款轿车上，喊道：“喂！小妞去哪？要不要我搭你？”
程望海低着头，继续用长发遮着他的脸。
“喂！”钱虎继续冲着他吆喝着。
程望海转身朝街边的胡同走去。夜色渐深，站街女浓妆艳抹暗夜行走，洗头按摩房和夜总会鳞次栉比。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宾馆，他母亲杨雪就在那个宾馆做保洁，他加快脚步想赶紧离开。
“怎么样？被我逮住了吧！”钱虎突然从身后抱住程望海，眼睛落到他脸上愣一下，然后猛地松开手，“程望海！你他妈还有这副业？”
“滚开！”
钱虎抓住程望海的领子说：“男小三抢我女朋友，还他妈是个变态！”
“我刚从万圣节派对出来！就是许晓晴给我弄的这个造型！”程望海推开钱虎继续前行。
钱虎一脚踢到程望海背上吼道：“去你妈的！你再敢找许晓晴试试！”程望海转身挥拳，两个人在马路边厮打起来。
杨雪的声音从远处响起：“你放开我儿子！”程望海抬起头看到杨雪扔下两个巨大的垃圾袋朝他们冲来。
钱虎冷笑一声扬长而去，嘴里骂道：“真他妈婊子养的！今天的事你他妈的敢往外说一个字，我弄死你！”
程望海浑身酸痛的从地上站起来，他撇过头不敢注视杨雪的眼睛。杨雪松弛的脸部皮肤微微颤抖，昏黄的眼珠布满血丝，她吼道：“你怎么弄成这个鬼德行？不男不女！”程望海攥紧拳头，低下头。
杨雪双手握紧脖子上的十字架，她像是在做祈祷默念了几句话。她转头对程望海吼道：“我养了个什么玩意！你是不是搞男人？”程望海喉咙肿胀，生生咽下嘴里解释词语，杨雪才不在乎真相。杨雪“啪——”一个耳光打在程望海脸上，她讥讽道：“你要下地狱！”
程望海没有说话，他缓缓抬起头，直直的盯着杨雪眼睛。“啪——”又一巴掌落在他脸上。
“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敢搞男人，你就永远别回家！我也不是你妈！”
程望海胃剧烈翻涌，杨雪拧着他耳朵拽他坐上公交车，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程望海盯着窗外城市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他咬住嘴唇没有落泪。
他们下了公交车朝家走去，五个彪形大汉站在他家门口。打头的苏全叼着根烟，笑呵呵的朝杨雪走来，说：“我们老板已经加了三倍的价格，你丫什么时候搬走？”
杨雪冷冷的看他们一眼，说：“你们再来，我去报警。”
“去！你去！”苏全瞪着眼睛吼道，“市长都把地方批下来了，小老百姓别自找难受！”
苏全挥舞着手里的棍子，一下子敲击着大门前的灯，灯碎光灭。
“再给你一个月。不搬，有你丫好看的！”苏全带着人转身离去。
杨雪盯着程望海恶狠狠的说：“罚站！别进家门！向上帝忏悔！你这个样子，上帝会让你父亲哥哥回来？”
“砰—”门关上。程望海盯着白鞋上的泥点子，使劲咬一口他的胳膊，痛觉抵消了不适。他微微抬头看一眼关上的大门，他又回头远望苏全背影。他拿起手机录像，偷偷的跟在苏全身后。
苏全一行人走了几个街区，拐进了郊区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成片破旧、报废的生锈汽车七扭八歪的填满几千米平台。苏以萧红色头发在汽车的缝隙中露出头来。苏全一巴掌拍在苏以萧脑袋上，破口大骂道：“儿子！搞成这个德行！”
“你懂个屁！这叫艺术！”苏以萧大声反驳道。
苏以萧是郑氏集团打手的儿子？
程望海内心酸楚，他偷偷的跟着苏以萧。苏以萧走了三个街道进一家超市买一瓶啤酒出来，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像是有心事的样子打开手机。川流不息的车匆匆开过带来一阵阵爽朗的风，苏以萧拿着手机冲着啤酒拍了一张照片。
程望海手机震了三下，他没有打开游戏，他慢慢走到苏以萧身边坐下，试探的说：“苏以萧，你爸今天来我家，催我们搬家。”
“搬迁价格给的可以。赶紧搬家。还有......你抢钱虎女朋友，钱虎可不乐意。”
“我没有。”程望海坚定的说，“世界游泳锦标赛我不参加，名额让给你。请你父亲不要再来我家。”
“这个名额，我不需要。”苏以萧狼一样的眼神盯着他说，“你天天跟踪我，想干什么？”他瞬间夺过程望海手机。程望海伸手去抢，苏以萧推开他。他翻开程望海手机相册，讥讽道：“你以为靠这些东西就能举报郑氏集团？你太嫩！”
苏以萧迅速点击删除，把手机扔给程望海，说：“小屁孩！赶紧搬家！”
程望海心灰意冷的回到家中，他坐在黑暗的房间里捧着手机，一个人在游戏里中的九龙不夜城游荡。那天之后，一个月蓝眼睛杳无音讯，苏以萧也很久没来泳池。他失魂落魄，连游泳都变得心不在焉。
他向往常一样机械的练习游泳、淋浴、擦身...那天，他打开换衣间的柜门，突然手机震了三下。程望海激动的拿起手机打开游戏。
蓝眼睛的头帅气一歪，玩味的说：“想我？”
程望海心脏狂跳，满脸通红打字说：“没。”
蓝眼睛坏笑着拽住他抱在怀里，说：“这么绝情，我可是很想你。真逃出基地，你才肯在现实中见我？”
程望海的手指敲击键盘道：“有件事我没告诉过你......我其实是...男生...”
“我是程...”，再次删除。
程望海将手机放到胸口上，胃口开始翻腾。手机又震动三下，他深吸一口气按亮屏幕。
“行，那我们顶峰相见，不许反悔！”蓝眼睛捏他的脸。
程望海对蓝眼睛说：“现实见面，我们可以做朋友。”
蓝眼睛说：“做朋友？我和你谈恋爱，你要和我做朋友？玩弄我感情？恶作剧！”
程望海说：“这只是个游戏。”
蓝眼睛突然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说：“我喜欢你，不是游戏。”
程望海刷卡走出换衣间，穿堂风温暖湿润轻抚着程望海面庞。他一抬头，苏以萧正站在游泳馆门口按着手机！
苏以萧回来了！
苏以萧逆光站在门口，划出一片阴影光晕。绿意悠悠的背景在他身后弥漫游荡，盛夏好像因为他永远停留。苏以萧像是山顶缝隙里的泉水不经意间浸润他全身。程望海像是被一种不知何物的东西包裹着，似乎是一种反常的高原反应，查无此物却无尽蔓延。
就在这时，郑梓彤突然从门旁窜出。她一下抱住苏以萧，她深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湖蓝色的马面裙闪着丝绸的微光。程望海退后几步，躲在游泳馆门旁宣传展板后。
苏以萧说：“郑梓彤，你怎么来了？”
“苏哥哥，我给你做了饼干。”郑梓彤声音清脆，她陶瓷般细腻的手指举起提起一个包装精美的粉盒子，钻石手链晃荡着闪着光芒，“你答应我陪我去海市潜水看珊瑚的。什么时候去？今天你有时间吗？”
“你爸同意？”
“他管不了我。”郑梓彤挽住苏以萧的胳膊说，“今天陪陪我，好吗？”
“今天不行。我要回去帮我妈看摊。改天。”
“改天是什么时候？这个月我都没见到你面，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郑梓彤撅起嘴巴，水灵灵的杏仁眼睛瞬间充满泪水，她来回拉动着苏以萧的手说，“苏哥哥，你不会是躲着我吧？”
“出国还要办签证。上次陪你去，郑老板就很生气。”
“现在落地免签！”郑梓彤指着河岸对面晨光下的城市说，“海市就一岸之隔！”
“你没看到新闻吗？最近海市黑帮枪战不安全。”苏以萧摸一下郑梓彤头发，安抚的说，“听我的话，等海市安全再说。”
“真的吗？”郑梓彤伸出小拇指说，“拉钩！”
“好。”苏以萧勾住她的手指。
钱虎游泳馆门后的公交车上跳下来，他远远朝他们大步走来，吆喝道：“郑大小姐！又来找苏以萧？”
郑梓彤没理钱虎，她喜笑颜开的把盒子放到苏以萧手里说：“你拿着。”她冲钱虎翻了白眼，转身朝路边的轿车走去。
钱虎“啧啧”两声，道：“好家伙！苏以萧！我爹你爹都给她家打工，这待遇可是差别太大。”
程望海盯着他们愣是半天没有迈出一步路，直到苏以萧从游泳馆出来，程望海又隔着半条街偷偷跟着他。街道炙热的空气让万物改变形状，时空像是波浪一般飘忽不定。人头涌动的街道变成模糊的背景，唯有苏以萧漂浮俊朗身影戳中程望海的视线。
苏以萧走进他家的快餐店，程望海走进对面咖啡店。
“小海。”许晓晴隔着好几桌冲他挥手说，“在这！”
程望海坐到许晓晴对面，他的眼睛和心却还在望着对面。苏以萧拎着水桶和刮板从快餐店里探出头来，麻利的伸直胳膊擦着门口玻璃。
苏以萧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程望海好像正在看一个虚构的人物，一个想象世界的投射物。苏以萧好像是一个人有两个灵魂，在两个灵魂中央有一个裂隙连接，这个裂隙像是虚无又像是远在差异之前就已经存在。
“发什么呆！”许晓晴把桌上咖啡菜单推到程望海面前说，“喝什么？我请客。”
程望海收回目光，说：“不用破费。”
许晓晴咬着水笔说：“怎么能总让你白给我补习？想喝什么随便点！”
“嗯......和你一样的就行......”
“店员！再来一杯卡布奇诺。”许晓晴冲店员喊道。
店员把咖啡端到程望海面前，他舔舔嘴唇，尝一口，这是他第一次喝咖啡。浓郁的香味和苦味精妙结合，香气席卷他的鼻腔。程望海把笔记从书包里掏出来，说：“这是我总结的重点。给你。”
许晓晴推推程望海的脑门说，“有你这个大学霸帮我，这次指定能过四级。对了，你家还没搬吗？”
程望海说：“我妈不愿搬。”
“老天爷，守着那破房子干什么呀！我爸一个月前就已经签了搬迁协议，能给好几套房。我妈更死心眼，离婚不要我也不要房。”许晓晴皱着眉头继续说：“真搞不懂，她当战地记者世界到处跑就这么好？扔下老公孩子，无语死了。”
程望海说：“这可能是她的理想。前些天我还在电视上看到阿姨。”
“有理想就可以抛弃老公孩子呀？”许晓晴撅着嘴说，“那你呢？做好抉择了吗？是去当游泳选手还是？”
“南山局。”程望海垂目轻声说，“要找父亲哥哥。”
许晓晴问：“他们都失踪这么多年了......游泳选手真不考虑？”
程望海翻开英语练习册，故作镇定的说：“人不能只为自己活。”
“挺好，我想报的侦查专业没成，调剂到法医专业，课业多的头疼！”许晓晴拍拍程望海的肩膀，小声说，“我爸最近晋升当上南山局副局长。工作面试罩着你。”
“我家的事总是麻烦叔叔。我知道他们失踪这么久没有希望，但我妈......”
“你妈靠着这个念头活着呢。跟我妈一样呀，跟有天大的使命在身似的。我妈现在人在海市！那边黑帮那么厉害，她还要去调查人口贩子，我劝了她好久不要去不要去，她就跟耳旁风一样。迟早她要把自己搭进去，我就会跟你一样”许晓晴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没事。”
许晓晴松了一口气，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说：“生日快乐，程望海。”
程望海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只漂亮的蝴蝶标本，深蓝色闪着银光。许晓晴说：“光明女神蝶。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祝你前程光明。”
“谢谢。”程望海手机震动一下，他立刻拿起手机打开游戏，蓝眼睛又给他发消息。
许晓晴眯着眼睛说：“玩个游戏这么入迷？”
“这个游戏能挣钱。”程望海含糊道。
“提现过几次啊？”许晓晴试探的问，“你是网恋？D63是？”
“偷看我手机？”
“哎，你可别冤枉人。你手机放桌上，消息提示天天跟雪花一样蹦出来的，我可没偷看。”
程望海挥挥手说：“我去厕所。”他全身紧绷的感觉又回来，他攥了攥拳头，一个人走到卫生间洗一把脸。抬起头，他看见镜子里的脸，好像有一个魔鬼控制着他的肉体。一阵阵不合理的狂热袭来，他试图去控制去压抑，但是越是控制压抑，这样的体验就变得越发激烈。
程望海推开隔间的门，坐到马桶上，他进入天空灯塔游戏。
蓝眼睛拉着他的手，他们走在游戏中银色忘川海边。海滨沙滩上巨幕露天影院播放着《泰坦尼克号》片段。
蓝眼睛问：“你喜欢这电影？”
“嗯。”
蓝眼睛说：“我不喜欢悲剧。死亡剥夺了他们的可能性。可能性最重要。”
程望海看着对话框里蓝眼睛的话，他想起山城警察局早就给他父亲哥哥开了死亡证明，杨雪不信。她一直活在过去。让他继承哥哥的名字。有时候杨雪叫着他的名字就会大哭起来，有时候程望海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好像在扮演一个角色用来构筑她的幻觉。到最后，这个幻觉成了支撑他们两个人的唯一东西。
程望海叹了口气，说：“没有可能，存有希望，就是幻觉。”
蓝眼睛说：“照你的说法，你是我的幻觉。”
“我？”程望海问。
蓝眼睛说：“爱是真实的幻觉。”
程望海盯着屏幕上的字，不知道如何回复。就像以往蓝眼睛对他的各种表白时一样。D23的面具戴久了，好像面具已经长在他脸上，无法撕下。程望海立刻转移话题说：“涨潮了。”
蓝眼睛握紧他的手，说：“小笨蛋，跟我来。”
汇入海口的跨海大桥闪着红色的光芒，蓝眼睛将一个圆形的镜子贴在桥柱外边，按动了桥上的一个隐藏机关。“咚——”一声，两个人坠入一个棕色石砖砌成的狭长盘旋向下的地下通道，每隔三五米就有一个火炬发出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一段台阶。
他们走五百多个台阶，到达一个洞口。洞四面全部都是玻璃，巨大的水母穿梭在他们的头顶发出动人心魄的蓝紫色荧光，成群的鲨鱼来回穿行。
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提示语：【进入实界，请选择面具。】
程望海戴上面具，视域焕然一新。
刚才的场景突然变成了一个金色的赌场，排山倒海的老虎机鳞次栉比的排列着。老虎机“吱吱——”作响，头戴面具的虚拟人物在金色的大厅里拥挤穿行。人声鼎沸，巨大的噪音里夹杂着外国口音。人群激情澎湃的对着轮盘欢呼雀跃，他们头上金币数目高的吓人。
程望海指着一个坐在转盘旁边的角色，说：“你看那个人的金币数。”
蓝眼睛细数道：“十万，百万，千万......换算成现金，有五亿。咱们把金币设为隐藏模式，我们这点钱在这...太显眼。”
不远处，赌场工作人员陆续带着胸口别着金色三角的虚拟人物进了吧台后面的门。苏以萧打开游戏包，找到之前在灯塔银行收割的金色三角，点击佩戴，他们的胸前也显示出金光闪闪的标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