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人。
真比他还奇怪的人。
过一会儿,苏以萧端着一盘子羊肉串跑回来,他拿起一串递给程望海说:“尝尝!我亲手烤的!”
程望海接过串来,咬一口。
爆炸辣!舌头肿胀,眼泪直流,嘴巴像是被人用鞭子狠狠抽一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程望海把肉串扔到礁石上铁盘里,跳起来,冲进海水,往嘴里捧水,漱口。咸咸的海水解几秒钟辣,然后火热刺痛又袭来。
苏以萧跳到程望海身旁,笑的前仰后合,他撩起波浪,向程望海身上泼水。
嘴巴着火,身上浇湿...
程望海盯着这个混蛋。他一直想不到苏以萧是什么味道。苏以萧,不是味觉嗅觉视觉听觉。苏以萧是痛觉。是温觉。是触觉。是压觉。
又痛又爽。
又热又辣。
又硬又涨。
程望海心想不能被辣椒制服。他大步流星的回到礁石上坐下。他拿起铁盘里的辣肉串继续咬。
苏以萧在海浪里凝视他片刻,飞速跑回程望海身边说:“太辣就不吃。”
“浪费食物可耻。不是所有人都能吃上饭。”
苏以萧点头说:“英雄所见略同。”他也拿起一串咬下去。
他们一起吃的嘴巴肿胀,眼泪直流,胃肠烧灼。吃到最后,程望海心火和口中之火一起冒出来。他吼道“苏以萧,你到底放了什么?!怎么越来越辣!”
“墨西哥魔鬼辣椒。”
“你整我整上瘾了,是吧?”
“你不勾引我,我肯定不整。”
“我?!勾引你?”程望海瞪着眼睛,心想什么虎狼之词这个混蛋都能说出口。
“是啊。你总盯着我看,肯定是喜欢我。”
“自恋狂!”
苏以萧扬扬眉毛,胸有成竹的说:“小屁孩,你喜欢我,你自己都不清楚吗?”
“你是进传销组织了?被洗脑了?脑子有泡就去治病!”
“我这么帅,你喜欢我正常。很多男生和我表白过。”苏以萧对着程望海眨一下眼睛。
“我说了,我恐同。男人女人我都不喜欢。”
“你不喜欢人类?”
“嗯。”
“真好。我就不是人类。”苏以萧兴奋的跳起来。
“那你什么东西?”
“超人。”
程望海“哼”一声,问:“你有什么特异功能?”
苏以萧耸耸肩说:“好多技能还没被激发。”
“你等着蜘蛛咬你,变身蜘蛛侠?”
“啊?你喜欢这类特异功能啊?你喜欢狂...射型的?”
程望海胸中一口血顶到脑门,大声说:“胡说!蜘蛛侠飞檐走壁有蛛丝,什么狂射?!”
“以后有机会,带你见真正的蜘蛛侠。有三层楼高的大蜘蛛,可以用蜘蛛丝建造高速公路。”
“异想天开。天马行空。”
“对对对。还有天马,黑头白身有翅膀。我带你carry全场。”
程望海想起天空灯塔里的游戏,苏以萧说的是那个游戏的世界。他想起网络诈骗火不打一处来:“你现在有什么本事?”
“我讨人喜欢。”
程望海翻了一个白眼。
“队长大人,你接过吻吗?”苏以萧低声问。
程望海后脖颈发热。
谁他妈会问这种问题...
“嗯。”程望海立刻编瞎话,这种时刻不能被看笑话。
“男生还是女生?”苏以萧问。
“女。”程望海攥紧拳头。
“感觉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行还是不行?你这么紧张...”苏以萧问,“你是...处男?”
“关你什么事!”
“小屁孩,等你长大了,我可以做你的第一次。”苏以萧轻声说。
“你再说一句,我就告你性骚扰!”程望海咬牙切齿。
“我保证你不会疼。”
“你他妈蹬鼻子上脸!”程望海吼道,“滚一边去!整天都是这些几把事,烦死了。”
“是你先硬的。”
“胡说!”程望海食指指着苏以萧咬牙道,“挫伤!!!”
“挺激动啊,队长大人。你亲我一下,我就不告诉别人这事。”
程望海指着苏以萧鼻子说:“你要敢造谣,我就去报警!”
苏以萧一哽。
程望海站起来回到大排档。
那天之后,程望海又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里。每天早上游泳,白天上课做小时工,隔天给许晓晴补习,有空就贴寻人启事。
苏以萧倒是没再来惹他,但是程望海觉得自己是反应过激了。他觉得可能还是他心术不正想多了,好不容易有个同学愿意和他交朋友闹着玩,是他也太不知趣。
程望海越想越觉得憋得慌,他想起当大冤种买的账号。他掏出手机,继续玩天空灯塔游戏。角色死亡,回炉重造,打怪兽,金币不足,沦为奴隶,再次死亡,回炉重造...菜的可怕...还是好好练游泳吧...打游戏是真没天赋...
试炼比赛那天,小小的游泳馆突然挤进来一百多个人。说的好听点叫,喜爱运动。说不好听的,大概就是女生来看苏以萧,男生拿这场比赛打赌注。
程望海上下挥舞着手臂在泳池边做热身运动,他瞥一眼苏以萧。
李燃手里握着一瓶冰峰汽水,和郑梓彤黏糊的坐在观众席上。苏以萧拿着手机线塞进郑梓彤耳朵里。两个一人戴着一个耳机,似乎在听什么东西。
苏以萧敲敲耳机,对程望海歪头又握住郑梓彤的手。
程望海盯着那耳机想,会不会又是苏以萧录的音频?这次里面叫的不再是程望海,而是郑梓彤?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开始绞痛。
郑梓彤,郑梓彤,郑梓彤,你叫声哥哥,我想听......
程望海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苏以萧的游戏里。
烦死了。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烦人的小子。
郑梓彤双颊微红,杏仁眼十分清纯,但带有几分媚态。她一手挽着苏以萧的胳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周围的同学一阵大呼小叫的起哄。
郑梓彤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巧克力,撕开包装,放到苏以萧嘴边。
原来那天的巧克力是郑梓彤做的...
苏以萧拿他女朋友的糖挑逗他...
教练一声哨音,他们跳入水中。自由泳400米比赛。50米泳道,8个泳道,宽25米,水深2米。
自由泳比赛中,可采用任何泳式。每次转身和到达终点时,比赛选手身体的某一部分必须触及池壁。
程望海奋力前游,转身触壁,下一圈,然后下一圈...
在到终点的时刻,程望海感觉他旁边赛道的苏以萧节奏变慢了,好像故意放水。
什么情况?!
程望海的手碰到泳池岸边。
苏以萧只比他慢了0.5秒。他明明可以得第一名。
程望海在水池里盯着苏以萧,问:“你故意的?”
“腿抽筋了。”苏以萧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说,“和你第一次见我,一样。”
苏以萧一抬手,水撩到程望海眼中。
难道第一次就被发现?被抓包...两次!丢人现眼!现在比赛放水,故意输,苏以萧十拿九稳要整他...
程望海听出苏以萧的言下之意,第一名变得无比耻辱,好像水珠钻进他的皮肤爬行,腐蚀他的内脏。他不顾周围人群的欢呼,爬上岸,躲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捂住头。
大脑回忆涌起,程望海推开白色记忆走廊,推开第二扇门。
那天,12岁的程望海在洗手间不停的搓手,胶水粘住他的手指,怎么也洗不净。突然,他听到厕所门外的躁动声,像是学校总找他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他紧忙躲进隔间。
这群小混混们专挑好欺负的打,父母离婚的,没爹没妈的,留守儿童,身体弱小,还有娘娘腔。程望海属于没爹,欺负的算轻的。
“砰—”门打开。程望海透过门缝看到那群小混混围着那个娇弱的男孩连踢带踹,打头的那家伙穿着校服,校服背后画着一个奥特曼。
娇弱男孩穿的很干净,校服连一个皱褶都没有,那么干净的衣服跪在肮脏的地上...程望海注意到,男孩穿着一双很旧但被擦得很干净的白鞋,一双淡粉色的袜子露出来包裹着白嫩的脚裸,似乎脚踝处还有一个咬痕。
奥特曼喊道:“娘炮,操,不男不女,扒他裤子,看看他带不带把!”
程望海屏住呼吸,攥紧拳头,脚上移踩到马桶上,藏起鞋。
男孩眉眼温顺,粉色得到脸蛋上眼泪连成线,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让我回教室,求求你们...我...”他音调确实像个女孩,气息占了言语的三分之二。
程望海听到衣服撕裂的声音。
奥特曼的一个小弟头戴棒球帽,说:“妈的,还真有把啊。小基佬。”
男孩捂住身体。
棒球帽“啪”一声打在男孩的手上,吼道:“捂什么捂!”
“按住了,分开腿。”奥特曼的声音响起。
“不要!不要!”
“毛都没长全,还敢和我顶嘴。”棒球帽说。
“拉开!”奥特曼说。
那群混混拉着男孩甩,男孩裆部撞击上洗手池大理石硬壁。
“啊!!啊!!!”
“再来!!!”
“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求...啊......”
奥特曼拉下裤链,对着男孩头撒尿。
“张嘴,小基佬,给你喂食了...窝囊废...你的几把就是个摆设吧...”
男孩连滚带爬的蜷缩进洗手池下的空隙里,抱着下水管道不放手。他脸埋进校服,哭的越来越大声。
“程望海!你撒尿怎么这么久!快出来!”许晓晴的声音在卫生间门外响起。
奥特曼拉上裤链走到门口说:“许晓晴,里面没人。”
程望海听到许晓晴的脚步走远。
奥特曼转身一个一个的踹隔间门。
“砰—”
“砰砰—”
声音越来越近。
“砰———”
程望海大脑短路...
横竖都是死...
程望海硬着头皮推开门。
奥特曼眼睛上下打量他,喊道:“丫躲这看戏呢。这个月钱拿来!”奥特曼张开手掌。
男孩抽噎着冲出来抱住程望海的小腿“帮...帮我...”
奥特曼瞪着程望海。程望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股热血冲上脑际,大不了一死,受够这帮混蛋的气了,他“呸”一声,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男孩手臂搂的更紧了。
“啥玩意?你眼睛睁开看看我是谁?!”奥特曼吼道。
“说的就是你!”程望海想反正都是完蛋,还不如过把嘴瘾,“欺软怕硬的王八蛋!”
“一伙啊?”奥特曼挑挑眉毛说,“一对死基佬!”
程望海听不懂基佬是什么骂人的话,反正听语气不像是好词。他就反骂回去:“你他妈才是基佬!你全家都是!”
“行,今天连你一起收拾!”奥特曼脱下校服,气势就要干仗。
奥特曼一拳朝程望海脑袋上挥来。程望海脑袋一晃,奥特曼的手撞到镜子上。镜子碎裂成蜘蛛网状,碎片掉落。程望海抓住一块镜子碎片,对准奥特曼。奥特曼的小弟围过来按倒程望海,一顿拳打脚踢。
“砰—”的一声。厕所门被踢开。许晓晴瞪着眼睛,她双手紧握着一个棒球棍站在门口喊道:“你们再动他一下试试!我报警了!”
奥特曼的一个小弟说:“哥,她家好像有点背景。”
棒球帽说:“真的,老大。听说好像是南山局的。”
奥特曼脸色一变,说:“闹着玩,女生不懂。是不是?”他踢了踢娇弱男孩。
男孩颤抖的点头。
许晓晴眼睛落到程望海身上,问:“程望海,你说实话,他们是不是欺负你?”
程望海全身被打了不知道多少拳,他觉得实在不应该把许晓晴卷进来,说:“打架,用不着警察来。”
许晓晴一个瘦弱的女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她语气坚决道:“我不许你们动程望海!”
奥特曼说:“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当卫道士?”
许晓晴嘴角露出一丝凶狠的微笑,她举着棒球棍要朝奥特曼的肚子挥舞。奥特曼似乎嘲笑似的,好像是觉得许晓晴没这个胆子,他没动。
许晓晴一棒子朝奥特曼右肩挥去,奥特曼这才意识闪身,但那是许晓晴的假动作,许晓晴回钩棒球棍正打到奥特曼左腹部。
“砰——”的一声,像是脏器碎裂的声音。奥特曼痛的躺在地上打滚。奥特曼的小弟们僵在那,不敢动许晓晴。
许晓晴低头盯着奥特曼说:“听好了,今天你今天从墙头上摔下来了,警察我就不叫了。你们想在学校横行霸道,我看不惯。出去!”
奥特曼被他小弟们架着屁滚尿流的走了。
程望海觉得有些尴尬,他一个男生都不如许晓晴战斗力强。
许晓晴耸耸肩说:“我爸教我的防身术。我看你也要学学。”
男孩对着他们鞠了一个躬,浑身尿骚味的跑远了。
程望海说:“奥特曼叫那个男生基佬。基佬是什么意思?”
许晓晴说:“男人和男人那啥。”
“那啥是什么意思?”
“广播操去掉广播。”
广播操去掉广播?!
程望海挠挠头皮,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男生...怎么?”
许晓晴小声的在程望海耳边嘟囔几句。
“什么意思?”
“啧啧啧,你就天天光学习吧,这都听不懂,就是...”许晓晴又在程望海耳朵道出惊人消息。
程望海瞪大眼睛,刷新世界观。他说:“啊?能行吗?”
“估计是行。”许晓晴抱住双臂说,“有些男生一听说有的男得被那啥就吓死了,想清除异己。去年,咱们学校有一个男生自杀了,你还记得吗?”
“嗯。”程望海点点头说,“我记得当时半个教学楼都被警戒线围住了。”
“我爸说警局找到那个男孩遗书,他和家人朋友出柜,结果家人不接受还打了他。朋友恐同孤立他。把他当神经病,他就不想活了。”
“出柜什么意思?”
“就是和大家表明他喜欢男生的身份。”
“哦。”
“你别和刚才那个男孩玩了...听说直男也能被掰弯...”
“直男什么意思?掰弯什么意思?”
“哎呀,你真要好好上网冲冲浪!直男就是喜欢女生的男生,掰弯就是同性恋把直男也搞成同性恋了。”
“啊?还能掰弯呢?”
“谁知道呢,反正你离他远点。”
程望海回到家,杨雪在手持十字架,又在向上帝祈祷。
“妈,我回来了。”程望海放下书包,门口的狗冲他摇尾巴。
“你脸怎么回事?”
“打架。”
“为什么打架?”
“一群小混混欺负一个男生,我被卷进去。”
“因为什么事打架?”
“好像是,那个男孩是同性恋。”
杨雪脸色突然变暗,她手指点着脑门和胸前,说:“你不许和同性恋的人接触!”
“同性恋怎么了?”
“他们是罪人!同性恋会下地狱!上帝是不会原谅他们的!以后你不许在家里说这三个字,听到没有?”
“以后也不要和任何同性恋的人有来往!一句话也不要说!”
“这是一种肮脏的病,会传染。你要离他们远远的,知道吗?”
“程望海!颁奖仪式!”苏以萧的声音响起。
程望海从白色记忆走廊醒来,他推开厕所隔间门没看他,径直换衣服走出游泳馆。
这势必是一种很恐怖的病。
疾病会传染。
程望海原来一直都很健康,难道是苏以萧传染给他的?有那种感觉就真的要下地狱吗?杨雪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非常失望......不行,不能,不能再和苏以萧有任何交际......
“程望海!”
苏以萧的声音在程望海身后响起。
“第一名连奖状都不领就走?这么拽吗?”
程望海转过头注视苏以萧。
阳光正好落在苏以萧身上,他深眼眸微动,波光粼粼。高挺的鼻梁下,上唇瓣很薄,唇峰微翘,线条无敌,漂亮的弧度透着空灵和皎洁,下唇瓣闪着果冻的晶莹光泽,饱满如熟透的桃子。
苏以萧笑容里好像藏着整个夏季的风和雨,草与木,朝阳和星尘。这笑容让程望海胸腔中饱胀感再次紧绷。
真好看。
这么好看的脸也有那种病?
如果现在是黑夜啄他一下多好,就当作在银河给他寄一封没有回复的信。可是阳光很足,程望海信写的满满当当,却始终没有盖邮戳,始终没有投递。他鼻腔酸涩,心中绞痛,眼中炙热。
他看到苏以萧身后一棵合欢树的花朵凋零,随风落下。明明六月时还开的正盛,花团锦簌,现在蜷缩枯萎,破败凋零。
苏以萧一步挡住程望海的视线。
“苏以萧,后退!保持社交距离!”
苏以萧伸手拍在程望海的肩膀上,说:“队长大人。第一名不屑和第二名玩?”
程望海侧身,后退一步,坚定的说:“你以后别再烦我!以后也不要和我讲话!”
“你...要和我...绝交?”苏以萧声音略微沙哑,他说的很慢,音色拖的比平时长很多,像时间被灼热的琥珀蓦然拉长凝固。他阖了阖眼,手僵硬在空中慢慢落下。
“绝交!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不想看到你的脸!我讨厌你的一切!”
苏以萧一哽,微微垂目,潮湿的睫毛藏住眼眸的低语。他杵在那半晌没动,仿佛犹豫很久才缓缓开口说:“就...这么...讨厌我?”
“没错!你让我恶心!”
程望海说完立刻转身,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被闷在一个罐子里,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他大口的呼吸着,嗓子像是吞掉所有牙齿,钝痛的感觉顺着食道一直蔓延到腹部。他走着走着,就看不清这个世界。他也不知道是为被抓包屈辱,还是为绝交伤心。
永远咬不到桃子。
永远看不到海浪。
永远发不了银河快信。
他们沉默相对了一个月。谁也没和谁说话。程望海的心如同沉入海底,他每天都会早些起床早点到游泳馆看看那杯卡布奇诺咖啡,这样他做梦题材就能多一点点。他每次对着空气幻想结束,都觉得空虚,第二天看到卡布奇诺咖啡,他就又觉得满溢。程望海也明白,按照郑梓彤送甜品的频率,这些只是他的幻想。
有时候,程望海躺在床上想忍着不搅拌卡布奇诺咖啡。毕竟是在幻想,在脑海画画。他把卫生纸扔到墙上,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变态。他原来一直不是这个样子,他原来每天沾到枕头就睡着,白天可以像个精力充沛的机器人一样重复千篇一律的生活。现在像是得了一场大病,病入膏肓,头脑混乱,每天都在自我克制中度过。
他像一个花粉过敏的人每天想着花粉梦到花粉,恨不得把整个春天的花粉吸入胸腔,好让所有的花都开放,所有的念头都成真。
他每天收回克制不住的眼神。
他每天收回想要碰触的手指。
他每天收回斟酌问候的话语。
他每天收回温柔甜蜜的告白。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垃圾和宝藏的收集站,越堆越多,最后连他自己也一起埋葬。他看着自己嶙峋尸骨上还有一颗心脏,心脏却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的。
一颗黑色的、幽暗的、染病的心脏。
程望海想着想着又被胡思乱想给吓的浑身冒冷汗。真是疯了。真是得了怪病。他躺在床上翻个身,想着明天一定要去见心理老师。
第二天,程望海推开学校心理咨询室的门。心理老师坐在沙发上,她穿着成套的浅灰色职业装,她梳着一条干净利落的长辫子,她推了推眼镜,指着对面的座椅。
“请坐。”她语气平静,语调和缓。
“老师,我来了。”程望海坐回熟悉的位置上。
“最近过的还好吗?”
“老师,我...”程望海攥紧了手说“好像...可能...感染了...”
“流感吗?”女老师伸手拿桌上的口罩要戴上。
“不是。”
“我感染了...怪...病。”
“哦?”女老师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她放下口罩拿起记录板。
“最近...有一个...人...出现在我生活中...我不确定...”
“你这次来主要诉求是什么?”女老师把手中的记录板放下。
“我不知道这些症状是焦虑发作,还是...”
“最近什么症状?”
“看不见他...就会...总想他...看见他...呼吸困难...心跳加速......缺氧...”程望海的手攥在一起,他盯着难看的手指说,“我...有两次看到他......就...起...反应......”
女老师眼神平和,口气坚定的说:“同学,我看你这不是焦虑发作。喜欢一个人,大脑会分泌大量多巴胺,人会有精神症状。从这角度来说,爱情也是一种精神病。”
“老师...那个人...”程望海深吸一口气说,“不是...女生。”
“老师,我这个病能治好吗?”
“老师,治这个病要花很多钱吗?”
“男生?”心理老师问。
程望海如鲠在喉,他“嗯”一声,不敢抬头。
“不是病,不用治。”
“不是病?”程望海抬起头。
第148章 星星之火
“不是疾病,也没有传染性。这和先天基因和后天环境都有关系。动物里也有,海豚,狮子,企鹅等等,正常自然现象。”心理老师眼底露出和缓笑意,她微微耸了一下肩膀,好像在安抚担心床下有鬼的小朋友。
“很多人...说这是病......”
“陌生引发恐惧。只不过在人群中占比小。同学,你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你可以先和他试着做朋友。以后你工作会遇到很多人。”
程望海听出心理老师的言下之意,他继续询问道:“老师,你是说我的这种感觉...有可能会消退?”
“有可能。多巴胺头几个月比较厉害控制大脑,以后可能会消退...你现在需要多交朋友,多自我洞察。还有...”
女老师从身后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彩色宣传册,语重心长的说“不建议你有任何高危行为。这里面有一些基本的生理和卫生知识,希望能帮助到你。”
程望海起身接过宣传册。他打开宣传册,看到两个简笔画男人下面是安全措施概要。他脸立刻发烫,说“老...老师,谢...谢...我回去了。”
“不再聊了?”
“嗯。”
程望海走出咨询室。他期盼着有一天这种感觉会消退,他就能获得解脱。程望海觉得能坚持到那天。在那天之前,他可以远远望着他。
他坐在教学楼门前的石墩子上拿着手机,盯着很久之前苏以萧的好友申请。要点同意吗?要和苏以萧做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