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by你的荣光

作者:你的荣光  录入:08-03

萧融又想把被子扯回来了,清醒的他不会这么做,因为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喝酒的他脑子没那么多弯,所以嗖的一下,他伸出手,又把被子扯回身上,顺便还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屈云灭的被子没什么味道,去军营他穿软甲和轻甲,回王府他就换普通的衣袍,睡前他还会擦洗一下,把中衣换掉,在军汉当中,他已经算是有洁癖的存在了。
然而没味道,萧融却还是有种想一头扎进去的冲动,本能是骗不了人的,他的本能就在告诉他,这里好安心哦。
殊不知屈云灭看着他这个动作,心里也有个声音在说,好可爱哦。……
安静了片刻,屈云灭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之前我的确想,我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有我在你身边,你才能平安无事。但这想法实在是有些自大,尤其在今日这件事上,这和原百福那一回不一样,待在我身边,你才会有危险。”
萧融将被子往下扥了一点,露出自己的下巴来:“什么意思,你也觉得这封信有诈?”
屈云灭愣了一下,没有深究这个也字:“不知道,我只觉得事情不应这么顺利,以前打胡人的时候也是一波三折,到了南雍这里却如此顺畅,连那个小皇帝都来帮我,总觉得这种好事轮不到我头上。”
萧融:“…………”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屈云灭,然而过了一会儿,他默默点头:“对,这回我跟你想的一样。”
韩清还在外面晃悠着呢,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韩清到底想干什么,前日刚到一个坏消息,今日就来一个好消息,谁知道前路到底是通天大道还是坑,这世上心眼多的人如过江之鲫,个个还都有本事,萧融实在是被他们坑怕了,他都担心小皇帝已经和韩清联手了。
这应当是不至于,毕竟韩清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顶着那张脸混到宫廷当中,而且小皇帝在人精里长大,他谁都不信,萧融都在他身上栽了跟头,他算是很难洗脑的那一类人了。
那又如何呢,想坑他们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想出办法来,这个办法也不一定需要小皇帝。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就跟下午开会的时候差不多,那时候萧融想不出理由来阻止他们,此时他也想不出理由来阻止屈云灭,之前他们是迫不得已放弃了勤王的名头,因为南雍率先开战,他们只好站到了朝廷的对立面上,此时勤王的好处唾手可得,若能以禅位的方式平稳过渡皇位,那这开局就太完美了。屈云灭可以从一而终地践行他英雄的称谓,他这一生都没有污点,每一场战斗都师出有名。
系统也没有示警,说明此行并不会有危险,萧融不能因为自己心里隐隐约约的担忧就要求屈云灭放弃这个好机会,更何况屈云灭自己也不想放弃,他从未把那些潜在的敌人放在眼里,他也绝对不会惧怕一群只会在暗处窸窸窣窣的鼠辈。
说不出规劝的话,萧融就只能看着屈云灭,屈云灭不知道一眼万年这个词,但他着实有些受不了此时萧融的眼神,看得他有种抛却一切的冲动,恨不能今夜便带着他远走高飞。
屈云灭先狼狈地躲开了目光,这可是少有的事情,毕竟在窗户纸七零八落以后,他俩的地位就掉了一个个,永远都是萧融先躲,屈云灭锲而不舍。
然而屈云灭把脑袋挪开,引来了萧融的不满,他伸手拽住屈云灭的衣领,而不用他使出多大的力气,屈云灭就已经主动把自己送了过来。
靠近之后,他的身体压着那床被子,可怜的被子又变成了一张皱巴巴的饼。萧融脑袋晕乎乎的,不止是酒精的作用,说实话,他非常喜欢亲吻,也喜欢屈云灭的手掌抚摸过自己背部的感觉,在生理冲动上他不比屈云灭好到哪里去,所以被憋的人不止屈云灭一个,还有他自己。
如果屈云灭是个现代人,萧融早就抛弃道德跟他滚一起去了,但他不是,所以萧融只能一直憋着,伤敌一千,自损一千。
有时候他也想做个不负责的人,反正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好,或许他慢慢就变得负责了,但正因为说不好这三个字,他不敢只因冲动就踏出那一步。
如果有一天他愿意留在屈云灭身边,愿意和他在一起,那萧融想,他会变成这世上最溺爱意中人的男子,他会管着屈云灭,爱着屈云灭,护着屈云灭,帮他拿到他想要的所有东西,给他弄来即使他不认识、但自己就是希望他拥有的所有东西。他幻想过很多次留下以后他的人生会变得多么鸡飞狗跳、多么绚烂,他也向往这样的生活,可是向往不是适应,叶公好龙会让绚烂消失,只留下一地鸡毛。
脑袋里的想法飞速闪过,连萧融自己都不一定能捕捉到它们,在即将克制不住之前,萧融的手掌心按在屈云灭的胸膛上,他轻轻一推,屈云灭就后退了。
被子早不知道揉巴到哪里去了,他们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稳,刚抽离出来,谁也没法这么快就恢复平静,屈云灭望着萧融的眼睛,瞳孔里还带着危险且难以自抑的颜色。
萧融喘了口气,然后才开口说道:“你要平安回来。”
屈云灭不说话,继续看着他。
喉咙滚动两番,萧融又说:“你只有回来了……才有机会再来纠缠我,贿赂我,让我一步步后退。”
“你活着,我们才有这样的机会。”
屈云灭的呼吸趋于平缓,听着萧融的话,好半晌,他才扯起嘴角。
重新俯下身子,他湿润的双唇印在萧融的耳垂上,温凉的感觉让萧融忍不住颤了一下,下一秒,他又听到屈云灭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好。”
“我会活着,为我们以后的机会。”

天色越来越晚,看蜡烛燃烧得差不多了,屈云灭便伸出双手。
这意思是他要抱萧融回自己的房间去,但萧融看他一眼,突然翻身,他墩地一下缩进被窝,只留一个背影给屈云灭看。
屈云灭:“……”
微微抿唇,他努力克制着上扬的唇角,然后换了个方向,掀开被子上床。
冬季严寒,若是普通的一日不洗澡还好说,但这两人都喝了酒,带着酒气一起躺在床上,那味道可想而知。
不过目前这个状况,没人想得起来个人卫生这种事。
灯人举着的蜡烛就剩下一小块了,再烧半个时辰就会自动熄灭,而床上的两人一言不发,虽说他们心里都知道,大战在即,根本发生不了什么,但两人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萧融的后脑勺看着不这么紧绷了,屈云灭的姿势也不像是刚从蜡像馆里抬出来了。
萧融的呼吸频率变了一点,屈云灭听到,还没看过去,萧融就已经坐了起来,他跟屈云灭一样,都默默靠坐着床头,两人没有挨着,眼神也十分的枯燥和平静,看起来正在各想各的心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已经成婚二十年了。…………
一片安宁当中,萧融问他:“你打算带多少人出征?”
屈云灭:“我打算带二十万大军,勤王。”
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听得萧融当即嗤笑一声。
当初说要勤王的时候,屈云灭可没有这么积极过,他老大的不乐意,仿佛让他用勤王这个名头,就是在迫害他,现在他反倒提醒起自己来了。
再说了,又没有人,这么讲究干什么。
嗯……萧融已经忘了他之前是怎么提醒屈云灭,即使私底下也要注意祸从口出的了。
萧融叠起双腿,懒散地应他:“好,勤王。二十万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了,左右两地离着不远,要是出了什么变数,这边也来得及派出援军,那你打算带哪几个将军?”
屈云灭说了一连串,只要是地位高的,他基本全都带上了,连虞绍承都被他从清缴杂牌军的任务中抽出来,转而安排到了带领这二十万当中,而清缴的任务被他派给了地法曾。
萧融一开始听得有些纳闷,因为人太多了,但听着听着,他突然反应过来。
金陵之战是改朝换代的一战,所有将领都想参加进来,也必须参加进来,虽然这场战争没有什么含金量,但它的意义远大于它的水平。
屈云灭将自己要奖赏和提拔的人全都安排了进去,而这些人占了目前镇北军将领的百分之九十,这回他不再逮着一只羊薅羊毛了,他也知道厚此薄彼的道理了。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把虞绍承调了回来,他并不认为这一战需要虞绍承的加入,也不觉得虞绍承能在这个战场上发挥多大的作用,他只是要利用这一战,加深虞绍承对他的忠诚而已。
至于地法曾,他是异族,且地位不高,让他去清理杂牌军最适合不过了,既能立功,又不至于让原本的将领们对他产生嫉妒之心。
屈云灭的观念是逐渐转变的,不过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他身上的变化,他只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
萧融安静地听着,也没有打断他,直到听了半天都没发现王新用的名字,他才纳闷地坐起来:“怎么没有王将军?”
屈云灭一顿,他看一眼萧融,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关注王新用,他特意没说王新用,就是想看看萧融会不会注意到,其实他也没说东方进,但萧融就只记得那个姓王的。……
不过王新用又老又窝囊,成过一次亲,还是他夫人休的他,家里亲戚没一个顶用的,亲娘胆小还身体不好。
就算这些萧融都不介意,有一点他肯定忍不了,那就是王新用相当没礼貌,别看他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实际上他经常语出惊人,身上有什么小毛病他都要往外说,而且每个症状都描述地无比清晰。
比如刚到雁门关的那年冬天,他不知道自己受寒了,只十分震惊地告诉别人他尿频了,一夜上了十一次茅厕,每次尿得还很多,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治好。
回忆着这些,屈云灭安心下来,萧融是绝对不可能看上王新用的。
他甚至有点期待,等萧融发现王新用这一特征时候的表现。……
屈云灭看向萧融,脸上的微笑十分微妙,萧融有点警惕地看着他,屈云灭这才动了动脸上的肌肉,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王新用留守后方,他主,东方进副。”
萧融眨眨眼,哦了一声。
就这个啊,看屈云灭刚才的表情,他还以为王新用要被发配边疆了。
守好陈留也是大功一件,未来同样要论功行赏。屈云灭他把一半的军队都留了下来,还留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亲信,以及四军主将之一,这么豪华的配置,除非王新用他想不开决定反叛,不然谁也不可能在陈留内部掀起风浪。
啊……萧融突然懂了。
这就是屈云灭为什么还留了东方进的原因吧,让东方进看着王新用,换过来,也能让王新用看着东方进,表面上王新用大东方进一级,但他俩要是对立起来,其实是旗鼓相当的。因为东方进可以命令屈云灭的亲兵,在屈云灭嫡系当中,他的威望等于半个屈云灭,而王新用是在嫡系之外很有人缘,只是他平时不用这些关系,所以人们不怎么看得出来。
比起之前屈云灭是怎么打仗的,这回的他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了,萧融轻轻笑了一下,然后顺从心意地歪过头,靠在了屈云灭的肩膀上。
屈云灭扭头,他只看得到萧融的发顶,却看不到他一张一合的嘴。
“屈云灭,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屈云灭的心神飘远,却又被这句话一瞬间拉了回去:“……嗯,你说。”
萧融双臂抱胸,他望着床尾,隔了一会儿才说道:“若情况有变,关键时刻……你能不能当一回逃兵?”
屈云灭:“…………”
萧融直起腰来,他也知道自己是在难为人,让屈云灭当逃兵,那不如直接让他去死,所以萧融说得十分忐忑,他默默看着屈云灭,却没有收回这句话的意思。
屈云灭都被他干沉默了,万万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有被要求当逃兵的一天,更万万没想到的,他居然没有立刻拒绝。
好半天,屈云灭才斟酌着开口:“阿融,我不会做逃兵。”
就知道是这个答案,萧融挪开眼睛。
而下一秒,屈云灭又说道:“丢弃同袍与兵刃,转身逃走,这是逃兵,我绝不会这样做。但若是战场之上局势变换,敌优我劣,那我也不会同他们决一死战,我会带着其他人撤。”
萧融说逃兵时候,说的就是第二种情况,他担心屈云灭杀上头了就不再管身后的人,听到屈云灭这样说,他还是不放心:“战况正酣的时候,你也能这么做?”屈云灭点头。
萧融:“呵呵。”
屈云灭:“…………”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身为主将他必然会上战场,但他又不打算像在鲜卑那样亲力亲为了,这回他带了那么多的将领,一人表现一次,差不多就能推开金陵的城门,他喜欢真正酣畅的战斗,却不喜欢这种碾压式的攻打,说到底,他和金陵也没有死仇啊,没必要亲自上阵。
况且还是那句话,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如今也不敢再受严重的伤了,看他手就知道,伤了一次,萧融要天天盯、天天看,给做手套还给涂药,虽然这些额外的待遇让他感觉很爽,可待遇不是天天都有,反而是萧融沉默的目光,总是能穿过血肉,击打到他最脆弱的心脏。
屈云灭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时候,他就会闭上嘴,用那种很难形容的眼神看着萧融,说一句不太恰当的,这时候他像是一只狗,不会说话,就只能这样默默看着他,期望他能从眼神里明白自己的意思。
萧融明白没明白,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而在屈云灭眼中,他看着萧融非常无奈地深吸一口气,等到肩膀跟着呼气一起慢慢垮下去的时候,萧融拍拍他的腿:“睡吧。”
屈云灭:“……”
之后他们一起躺下去,又片刻之后,蜡烛燃尽,一瞬间,屋子里的光便消失了。*
第二天,地法曾代替虞绍承领兵出征。
萧融把他叫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他一直在强调韩清的危险,别人都能逃,就这个韩清,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杀了他是第一要务,清理杂牌军是第二要务。
萧融已经放弃亲眼看着韩清毙命了,只要杀了他就行,到时候看尸体也是一样的。
地法曾:“……”
虽然知道韩清逃跑与自己没多大的关系,但不得不说,萧融对韩清的态度、以及韩清离开以后的所作所为,都让地法曾产生了浓浓的胜负欲,他不想输给这样一个人,更不想让这个人影响到自己的仕途。
没能参加金陵之战,他倒是感觉无所谓,镇北王在乎金陵之战,但显然萧司徒在乎的是这个韩清,只要他抓到此人,在萧司徒眼里他就是最大的功臣,根据他多日的观察,让萧司徒对他另眼相待,跟让镇北王对他另眼相待效果差不多。……
地法曾先领五万人离开,等到了第三日,屈云灭又领五万人走。
屈云灭说他要带二十万大军,但这二十万不是同一天走,毕竟将士们刚刚被打散,后勤部队一时半会儿的也跟不上,一般都是后勤先供给,大军再出发,这回他们要抢时机,就只能分批来了,这样才能减缓后勤的压力。
之前萧融已经把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到了送行的时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最多对屈云灭说一句祝大王得胜归来,但显然这不是屈云灭想听的东西,所以萧融根本没站到下面去,他站在新建好的城墙上,低头看着屈云灭和高洵之他们说话,等到屈云灭命令大军出发之后,他只要一回头,就能在城墙上看到那个穿着红色斗篷的人。
萧融不喜欢红色的衣服,高洵之给他做过一件,他一次都没穿过,后来也就慢慢明白了他的喜好,如今他却特意把红色的衣服翻了出来,就因为它够显眼,够刺目。
屈云灭看萧融,一眼就能认出他在哪,可在密密麻麻的大军当中,萧融却难以再捕捉到屈云灭的身影,而就在屈云灭彻底离开萧融视野范围的时候,突然,萧融感到了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眩晕。……
几个月的时间,仿佛过了好几年,萧融都快忘了被系统提醒是什么滋味。
在眩晕袭来的时候,萧融条件反射抓住了城墙垛子,他不知道屈云灭是不是还能看到自己,但他不想去赌那个可能性。
一鼓作气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刚出征就撤回,士气会大打折扣,主将的反复也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更何况只是眩晕,不是晕倒,也不是吐血,这就说明前路的阻碍只是一件小事,最起码在系统眼中是一件小事,只要屈云灭别冲动,这场战争的结局就不会更改。
他已经不像过去那样依赖系统了,系统也是有弊端的,他可不想成为俄狄浦斯式剧情当中的一环。
阿树担忧地看着他,他朝阿树摆摆手,等到大军全都离开了,他们两个才走下城墙。*
上帝视角才能知道全貌,萧融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那时候为什么会眩晕,可能性太多,没人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其实很简单,韩清过来了。
所有人都觉得韩清应该和黄言炅、或是南康王在一起,但韩清在拿着清风教的东西收买了黄言炅之后就离开了,他的脸被暴露在外,所以他难以露面,他不得不跟别人合作,冒着被反水的风险将任务交给其他人。
很讽刺哈,正史上就是韩清秘密设计害死了周椋全族,但现在周椋成了韩清的帮手。周椋可不是一个容易被洗脑的人,韩清为了收拢他,是付出了代价的。他们约定好共同推举南康王为皇帝,届时两人共同治理朝廷,让周椋动心的是,韩清许诺会除掉黄言炅,这个跟周椋有仇、且是死仇的人。
光这些可不会让周椋真正入伙,他拿捏不了韩清的心理,便要拿捏点别的东西。
比如韩清那个儿子。……
跟周椋不一样,韩清很在乎自己的子嗣,然而要是跟天下大势比起来,好像也就没那么在乎了,不管周椋性情如何,他的能力都毋庸置疑,韩清此时跟时间赛跑,一个得力的帮手会给他增加很多胜算。
所以他真的把自己儿子在哪告诉了周椋,周椋探查之后,投桃报李,也告诉了他自己女儿在哪,至于他不关心女儿这件事,就不用告诉韩清了。……
两人商量好了,便分头行动起来,陈建成还不知道韩清已经打算把皇位安到另一个人头上了,他以为韩清跑动跑西都是为了自己,感觉这便是最后的指望,陈建成也豁出去了,他拿出了教内的钱财,还把当年买来的粮食尽数给了出去,期待着韩清能给他带回来一个翻身仗。
嗯……韩清确实去打翻身仗了,就是帮别人翻身而已。
周椋去搞定金陵,韩清去搞定黄言炅,陈建成则留在南康王身边,一面让陈建成有一些参与感,免得他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另一面等事成之后,南康王可以手刃陈建成,令世人得知清风教首恶已除。
厌恶清风教的会感激南康王,但深信清风教的会痛恨南康王,看似这是个荣誉,其实在乱世刚刚结束的时候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如此一来就给了韩清很多操作空间,以后不管南康王出了什么事,他都能赖到清风教余孽上面。
看起来还不错吧?似乎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是个很成熟的计划。
但只有韩清他自己知道,这计划有许多疏漏,几乎处处他都在赌,时间不等人,周椋不可靠,南康王也并非是他心中完美的傀儡,他从未想过要这么着急,可有人把他逼到了这种程度上。
他再也无法游刃有余,甚至还使出了散播瘟疫这种办法,他想要操控天下,却不想走到这个地步。
用一种不太恰当的比喻,韩清他算是个艺术家,他有自己的规矩和行为模式,是否正当和完美,他都有独立的一套审美系统,在他看来,利用鲜卑人破坏镇北军的名声,这是正当的,是绝妙的,但利用瘟疫让黄言炅出兵,这是下下策,是不得已而为之。……都是坑害人命,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比较的。
外人看来没区别,在韩清看来区别可大了去了,而他越是做类似的事,他心里就越烦躁,这种天平慢慢往一边倾斜的感觉让他焦灼起来,仿佛他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韩清也想过要不要收手,只要他打算收手,他可以让镇北王等人再也找不到他,然而真的要做出这种决定以后,他又不甘心。
这辈子他见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那么多的贵族变平民、平民变奴隶,连皇帝都能闻风丧胆地逃窜,这礼崩乐坏的世界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又让他跃跃欲试。
书上的世界与他生活的世界差距庞大,读再多的经也救不了一条命,但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那些高位者放过蝼蚁一般的百姓。
百姓在高位者眼中是蝼蚁,而高位者在韩清眼中也是蝼蚁,他喜欢这种操纵别人的乐趣,喜欢看着在自己的操纵下,一点点变化的局势,就像玩一场游戏,花上十几年、几十年,为天下人重新带来一个书上的世界。
物与我皆无尽也这句话,韩清深感认同,但他参悟出来的可不是豁达的心态,而是天地万物和人,全都一茬又一茬,烧了没关系、杀了也没关系,反正以后慢慢都还能再长起来。……
他打算用自己的一生来完成这场造神一般的游戏,但现在他被打断了,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再也收不回来,他引以为傲的本事也不如过去那般管用,最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计划之后,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付出了太多,他本人已经彻底融入了进来,割裂之后,要他回归普通人的人生,他做不到。所以他来了。
这最后一次的尝试,他亲自过来了,以前他都是躲起来,从不现身,但这回他来到了庐江,天川山下,从义阳到金陵的必经之路上,他走过每一处可能有疏漏的地方,确认每个留在这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送死,接下来就只有一件事了,等。
等到镇北王经过,然后亲眼看着他,把命留在这。*
韩清这回是真下血本了,儿子送出去了,清风教的资产也被他用了,连这些上好的洗脑人员,都被他尽数派出去了,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差错并非出在他身上,也没出在不靠谱的周椋身上,他的计划完成得相当顺利,然而——有这么一个他从来都没正眼看过的人,横插一脚,将后面的事毁了个彻底。
那就是小皇帝。
小皇帝担心自己的小命,于是给萧融送了一封信,不过这事归根究底,也不是小皇帝的责任,是萧融当初想把小皇帝变成自己的钉子,于是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把萧融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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