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高洵之就迈步朝萧融的营帐走去了,虞绍燮心一紧,突然叫了他一声:“丞相!”
他没有叫高先生,丞相是萧融爱用的称呼,而高洵之回过头,对虞绍燮安抚的笑了笑:“放心。”
虞绍燮果真停了脚步,也不再拦着他了,但是他一直担心的目送高洵之走进去,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才失落的垂下了头。
这时候虞绍承走到他身边,虞绍燮抬起头,看向这个他已经忘了什么时候便长到这么大的弟弟:“为什么我有种害怕的感觉?”
虞绍承回答他:“因为你太在乎他们了。”…………
外面渐渐散了,而营帐里,高洵之和萧融对面而坐,萧融抱着自己的腿,已经没有了在屈云灭面前的模样。
他对高洵之说:“我没错。”
高洵之点点头:“你的确没错。”
萧融的神情从固执变得茫然,他有些不明白,“那我为什么依然感觉很不好?”
高洵之张了张口,他似乎想说别的答案,但最后,他给了萧融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萧融看看他,抿了抿唇,又过了一会儿,他对高洵之说道:“丞相,中秋那天我在宴席上出的事,能不能别告诉大王。”
高洵之愣了愣:“你想瞒着他?可是阿融,这事情瞒不住的。”
太多人知道了,也太匪夷所思了。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偏偏屈云灭不知道,这有些不公平。
萧融低着头:“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高洵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最多能瞒到回返陈留。”
萧融:“那也行。”
高洵之不懂:“为什么?让大王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他才能明白——”
萧融突然打断他:“不需要。”
高洵之一愣,这时候的萧融好像又回到了赶路时的模样,他一字一顿的看着高洵之,说出的话像是警告,但究竟是警告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需要他的同情。”……
高洵之望着萧融,他的眼神让萧融拧眉,而这就是萧融最不想要的同情。
萧融垂眸,他对高洵之说道:“丞相回去看看吧。”
不等高洵之询问他看什么,萧融已经告诉了他:“大王的伤情,可能是又反复了。”
高洵之怔了一下,他立刻起身,但在快步走出这个营帐之前,他还是不忍心的回头,对萧融说了一句话:“两难全的人不止是大王,吸取他的教训吧,阿融。”
等他出去了,萧融感受着头部传来的一阵阵闷疼,然后慢慢闭上了眼。
他不是两难全,从头到尾,他都只想做一件事。*
另一边,屈云灭果然又开始发热,他躺在床上,看着比白日的时候还了无生气。
简峤把大夫叫来,大夫开了两个方子,阿古色加闻言也过来了,好在这个发热并不严重,大约就是受伤之后的正常反复,比较严重的是他腹部的一个伤口,不知怎么居然裂开了,还裂得很严重。
阿古色加看着大夫给他包扎,而屈云灭一动不动的,毫无反应。
不久以后高洵之也过来了,两人对视,高洵之对她摇了摇头。
阿古色加没懂他什么意思,但她大致猜得出来,又发生了不怎么顺利的事,而看屈云灭这表现,八成和萧融有关系。
一番折腾,别人都走了,阿古色加才坐到屈云灭身边,用她一贯冷静的嗓音问他:“发生了什么?”
屈云灭的眼睛微微转动,他看着阿古色加,好久才回答了她一句:“我做错事了,罗乌。”
“他真的恨我了。”
沉默一瞬,阿古色加说道:“恨……是个很可怕的字眼,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但就算他真的恨你,你也应该知道,他的恨和别人不一样。”
屈云灭知道,但他忍不住的感到恐慌。
“若有一日变得一样了,我该怎么办?”
阿古色加看着他:“那你就接受。”
“若接受不了,我又该怎么办?”
阿古色加回答:“那你就去死。”
屈云灭愣了一下,然后淡淡的笑了一声,他仰着头,看向头顶倾斜的帐顶,他喃喃道:“不行,那他就更恨我了。”
阿古色加看他这个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替屈云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睡吧,等你醒了,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虽如此,但屈云灭久久都闭不上眼睛,而另一边,萧融都准备提前睡了,张别知居然又端着一桌子饭菜进来了。
对着萧融的目光,他挠了挠头:“我猜你可能没吃什么……”
萧融看着他,突然又笑了一下,他这回真的没别的意思,但张别知看起来有点害怕,他好像对萧融的笑有阴影了。
萧融也不在意,他让张别知把饭菜放下,然后很是和善的对他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跟我学做官吗?那听好了,我现在要教给你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张别知快速眨眼,他看到萧融笑吟吟的,对自己缓缓张口:“拎清你的身份,身为什么样的人,就去做什么样的事,绝不能将两个身份混淆,记住了吗?”
张别知:“…………”
他胡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但在他出去以前,他回过头,看着已经开始吃饭的萧融,他暗暗腹诽。
我记这个做什么?你和大王的事关我什么事,讨厌,你们两个吵架不要把我拉进来。
快走快走,不然接下来萧融可能要拉着他吐苦水了。……
第91章 柔情
第二天一早,萧融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然后从自己的营帐里钻出来,走向屈云灭所在的王帐。
高洵之和阿古色加正站在空地上说话,见状,他俩同时闭上嘴,直到萧融神色如常的掀帘子进去了,他俩还没回过神来。
阿古色加不理解:“他们,不是吵架了吗?”
高洵之:“……年轻人之间的事,咱们不懂。”*
震惊的人不止是阿古色加和高洵之,还有待在屈云灭帐内的大夫、卫兵、以及东方进。
大夫过来是为了给屈云灭换药,卫兵则是做了小厮的伙计,扫地、倒水、擦桌子之类的,东方进正在跟半躺着的屈云灭说什么,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看到是萧融,他还感觉很惊喜:“萧先生!”
但是想起昨夜他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东方进赶紧把脸上的笑收了回去,他老老实实的朝萧融抱拳:“卑职见过萧先生,萧先生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萧融看他一眼:“舟车?我可没坐舟车,我是骑马来的。”
东方进一愣,他没懂萧融为什么强调这一点,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那、那更辛苦了啊,从陈留到盛乐,将近两千里的路程,身强体健之人都不一定能坚持下来,卑职敬佩萧先生。”
萧融听了,朝他笑了笑:“看来这镇北军里,也有会说人话的存在啊。”
东方进:“……”
屈云灭:“……”
东方进头都不敢回,身为难得一见的高情商将领,他一听就知道萧融到底在含沙射影谁。
但就这么站着好像也不合适,默了默,他还是把身子转了回去,努力让自己变得低眉顺眼:“大王——”
屈云灭:“滚。”
东方进:“遵命。”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不过他还算有良心,走之前他悄悄的给那些卫兵打了个手势,卫兵们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鱼贯而出。
从东方进露出一副急不可耐想离开的模样以后,萧融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盯着这些人的背影,而他们一个个如芒在背,根本不敢看他,等他们都走了,萧融突然扭头,看向正在把药箱往肩上背的军医。
军医:“…………”
他缓慢的把背了一半的药箱带子放到肩膀上,然后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东西一样,他极小声的说道:“我……我去看看虞小将军……”
萧融没说话,于是,他试探的往前迈一步。再迈一步。再再迈一步。
就在萧融以为他又要小幅度的迈一步时,这个军医跟动画片里才会有的效果一样,嗖一下就跑出去了,萧融甚至能看见他出了王帐之后溅起的一溜烟尘。
萧融:“……”
他小声嘀咕:“还挺能跑。”
床上的屈云灭接了一句:“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人人都能跑。”
萧融把头转过来,屈云灭正看着他,从气色上看,他和昨天没什么区别,屈云灭在等他会怎么刺自己,但萧融看了他一会儿,就抬腿走向一旁的长桌,他自顾自的坐了下去,刚要拿起桌上的军报,萧融皱了皱眉,然后扬声朝外喊:“来人。”
短暂的推搡之后,一个比较窝囊的卫兵被推了进来。……
萧融吩咐他:“去给我做一把椅子,再做两张桌子,一个四方桌,用来吃饭,一个长条桌,用来办公,再给我拿两张皮子,一张用来铺地,一张用来铺椅子,还有茶炉、护手、熏香,以及一套新的文房四宝,这个砚台都有裂缝了,我是不会用的。对了,早膳我不喜欢食肉,煮一碗白粥来就可以了,再配点小菜。”
卫兵愣愣的看着他,萧融见他不动,脸色又有风雨欲来的架势:“怎么,你没记住吗?”
卫兵一个激灵,赶紧站直了身子,大喊一声:“记住了!”
卫兵跑出去置办萧融要的东西,而萧融重新低头,继续去拆今日的军报。
屈云灭:“……”
他被忽视了个彻底,萧融坐得笔直,背对着他,屈云灭看着他动作,然后默默抿了抿唇。
昨日萧融说过,要吸取教训、以后一直陪伴在他左右,而萧融一向都是个执行力非常强的人,所以睡了一觉之后,他立刻就来践行自己的承诺了。
相对的,承诺之外的事他就不管了,昨日两人闹得不欢而散,萧融不想理他,所以即使到了一个屋檐下,他也依然不理他。
这种公私分明到让人牙根痒痒的态度,真的是……
从萧融进来开始屈云灭的脊背就无意识的紧绷了起来,而到了这一刻,他的身体却是骤然一松。
随着重心的下落,他背后的垫子又往下陷了一点点,他望着萧融一丝不苟的发冠,突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安心的笑。*
很快卫兵就把萧融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吃过早饭,萧融让他们把一张熊皮铺在地上,然后再把更高的长桌摆上去,新的桌子摆放在与床相对的边缘位置,离屈云灭很远,但又可以随时随地查看他的情况。
等这些人走了,没多久,别人又来了。
原百福、公孙元过来看望屈云灭,发现王帐里面的摆设出现了变化,原百福愣了一下,而公孙元压根没看出来哪里变了,他只是纳闷原百福怎么不往前走了。
萧融坐在柔软的狐皮椅子上,腿上还铺着一层厚棉花毯子,如今有棉花制品,只是很少而已,龟兹国的商队带了许多过来售卖,萧融就是他们最大的金主之一,萧融一向怕冷,所以这回他出发之前,阿树给他带了一床毯子。
左手边是咕嘟咕嘟正在冒泡的茶炉,右手边是飘起一线弯曲白烟的黄铜小香炉,中间放着从其他盟友那里征用来的文房四宝,右上方还搁置着一个绸缎缝制的护手。
萧融在这边精致生活着,再看那边,他们的大王躺在褶皱的床上,还光着半边的膀子呢。……
大王目光沉沉的看着萧融,因为大病一场,他的脸颊比往日瘦削了一些,越发显得他的神情凶戾。
原百福也隐约听说了昨晚这二人之间的争执,沉默片刻,他朝屈云灭走去,公孙元见他终于动了,这才跟了上来。
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道:“卑职参见大王。”
萧融没有屈云灭那样的好耳力,目前为止他也只能认出来屈云灭一个人的脚步声,刚刚他过分专注了,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发现是他俩,萧融立刻站起来,朝他们走来。
原百福正在询问屈云灭今日感觉怎么样,然后他就听到萧融问:“原将军,人抓到了吗?”
原百福抬起头,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萧融问的是什么,他摇摇头:“大军之中没有可疑之人,我派去的人在雁门郡彻查,一共发现了两户可疑的人家,他们都是镇北军的亲属,一户家有二男在镇北军中是普通将士,另一户家有一男在镇北军中做小队长,七日前这两户人家就已经逃走了,我审问了那三人,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做了什么。”
萧融:“你的意思是,线索已经断了?”
原百福垂眸:“我会继续往下查,绝不让这些人逃脱。”
屈云灭没什么表情,不管是镇北军助纣为虐,还是镇北军的家属助纣为虐,在他看来是一样的。都该死。
原百福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所以他扭头又要对屈云灭说话,但这时候萧融再次打断了他:“人走了,他们的家还在吧,原将军可命人搜过这两户人家?”
原百福沉默一瞬,当然搜了,不然的话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人跑了?
心里是这么想,但说出口的时候,原百福还是很客气的:“搜过了,没有躲藏的痕迹。”
萧融摇头:“我不是问这个。”
对着原百福疑惑的神情,萧融说道:“我是问,他们离开的匆忙不匆忙,家中的东西都尽数打包了吗,他们是逃走的还是被人胁迫走的,还有他们家中,有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不是厨房,某个地方却黑了一块。”
原百福怔了怔,他不明白萧融的意思,而他跟萧融不熟,所以在问萧融之前,他更想自己思考出结果来,但屈云灭不可能像他这么麻烦,他直接就问:“你在怀疑什么?”
萧融瞥他一眼,仍然不怎么想理他,但鉴于这是正事,他便直说了:“在如今这个时机上,背叛镇北军投靠鲜卑人,这不像是正常人会做的事,连小孩子都知道鲜卑命不久矣,这几个人又为什么要自寻死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些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给鲜卑卖了命,而且这不是第一回了,上一次跟鲜卑合作的势力,诸位还记得吗?”
短暂的停顿之后,原百福和公孙元同时喊出声来:“清风教?!”
萧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其中搭桥牵线,但只有清风教能让人摒弃良知,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这几个人务必要抓回来,雁门郡当中也有他们的教众,不妨从教众下手,或许他们能知道这些人跑去哪了,听原将军的说法,这两户人家都不是很富裕,即使过去了七天,他们也一定跑不远,正式的攻打盛乐,必然要等到大王伤养好以后了,如今两军对阵有王将军负责,其他人也不必太过担忧,如今找到这几个人,确认是否有第三方势力加入进来才是重中之重,原将军,就让简将军也去帮你吧,两边一起找,这样效率更高。”
原百福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忍不住的看向屈云灭,却发现屈云灭已经垂下了眼,他这是默认让萧融安排军中事务了。
停顿一秒,原百福重新看向萧融:“可是中军之事如今都是简峤代劳。”
萧融朝他笑笑:“没关系,换成公孙将军就行了,虞将军的伤不严重,也能帮忙。况且简将军和原将军都是镇北军里的能人,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你们两个。”
要是别的将军听了这话,心里估计要有点意见,但公孙元就听见一句以后他负责管理中军,他在心里重点记了一下,至于萧融说的别的,反正跟他没关系,他一句话都没记住。……
别人都没意见,原百福自然也没法说什么,他和公孙元正要出去,身后的屈云灭突然说了一句:“两天之内,务必把人找到。”
找不到怎么办?他没说,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找不到就要按军法处置了。
原百福欲言又止,但还是回头朝屈云灭抱拳应是。
萧融看着他们离开,他的神色也不如刚刚那么游刃有余了,屈云灭看着他,他撑起身子,朝萧融说道:“阿融——”
萧融突然扭头,目光跟刀一样的割在屈云灭脸上:“你叫我什么?”
屈云灭愣了愣。
萧融拧眉:“别这么叫我。”
说完,他又转身回到桌椅旁边,他伸手整理桌上的散落纸张,纸张敲击桌面,发出明显又清脆的声响。
几张纸他整理了半天,期间他悄悄抬眼,疑惑屈云灭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结果他刚把眼皮掀起来,就看到屈云灭正抱臂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萧融抓着纸的动作都收紧了一下,但是他的声音很是不快:“你看我做什么?”
屈云灭没有反击,他勾了勾唇,学着萧融的模样,朝他轻轻耸肩。
萧融:“……”
怎么还是有种被挑衅了的感觉。……
养病期间本该无人打扰,但因为萧融在这,隔三差五就有人进来找他,有时还有不速之客过来,行探病之名,做打探之实。
这个人就是东阳王贺庭之,屈云灭受伤的前三天,不止是鲜卑人在等一个结果,镇北军里也有好多人在等一个结果,那三天的风起云涌,连随意刮起的一阵秋风都像是带给人们的警示,然而这么危险的情况之中,却没人真的做出什么来,就是因为他们跟鲜卑人一样惧怕屈云灭,他们也得等到屈云灭确实死了才好动手,不然他万一活过来了,没人想要一个把自己记在复仇名单上的镇北王。
得知屈云灭已经脱离了危险,贺庭之自然是感到很失望,不过他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哪怕这时候屈云灭死了,于他而言也是坏处大于好处,他没带多少人,周围又虎狼环伺,他还需要镇北军的庇佑,更重要的是,此时的镇北军就是动荡了,也没法让他跟着分一杯羹。
死一个屈云灭,让镇北军的首领换成一个庸才,此事固然是好,但如果能让镇北军为他所有,那更是好。
站在王帐之前,望着远处密密麻麻、如众星捧月一样的保护着最中心的大军们,贺庭之眼馋的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遗憾的在心中叹了口气,等他进入王帐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把这个想法收起来了。
贺庭之一进来,就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来探望屈云灭,因为前几天屈云灭没脱离危险的时候,简峤不让任何外人靠近王帐,哪怕想进入中心这一圈都不行,后来萧融来了,倒是可以进入中心这一圈了,可是王帐还是闲杂人等不能进入的地方,据说那两天除了镇北王的丞相,还有镇北王的亲属,连几位将军都不准进去了。
直到今天,这个禁令终于是解除了,贺庭之一听说就跑了过来,他知道其他人背地里估计要骂他趋炎附会,但他不在乎,反正那些人当着他的面不敢这么说。
贺庭之看着屈云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适时的挤出了几滴眼泪,他坐在屈云灭身边,一副跟他关系特别好的模样,他低低诉说着自己这些天的担心和害怕,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如果屈云灭死了,那这天下就完了的意思。
萧融在一旁看着,他知道屈云灭很讨厌贺庭之,所以他完全不打算拯救他,萧融带着幸灾乐祸的姿态旁观,但是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屈云灭竟然没有流露出反感的情绪,不管贺庭之说什么他都听着,如果贺庭之问他什么,他还会点点头,虽然不是很热情,但最起码摆出了倾听的态势,所以贺庭之没有被打击到,而是越说越多。
萧融心里一堵,突然感觉这俩人极其不顺眼,贺庭之让他不顺眼,屈云灭更是让他不顺眼。
他信步走来,贺庭之正唠唠叨叨的关心着屈云灭的身体,察觉到背后好像有人,他转过头,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就热情的站了起来:“萧令尹!哎呀,不知萧令尹什么时候来的,怪我怪我,只顾着同镇北王说话,却忘了看看这周遭了。”
说到这,他笑着对萧融说:“多日不见,萧令尹越发的光彩照——”
他突然卡了一下,因为萧融的气色并不好,不止是气色,他的神情也有点吓人,就好像贺庭之跟他有什么仇一样。
贺庭之愣了愣,赶紧回想他有没有得罪过萧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完全没有,他跟萧融就见过一次,连一句话都没说上过,怎么可能得罪他呢。
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贺庭之心态就稳了,他仍然客气的笑了笑:“萧令尹似乎心情不佳?可是鲜卑的鼠辈又做了什么?”
萧融看看他,也对他笑了一下:“萧某拜见东阳王殿下,但是东阳王有所不知,如今我已经不是陈留尹了,萧令尹这个称呼,我是万万担当不起呀,东阳王以后直呼萧某的名字就是了。”
东阳王:“……”
多年拍马屁的经验告诉他,他似乎漏了什么消息。
脸上的笑变得僵硬,东阳王偷偷觑向屈云灭,而后者也抱臂看着他俩,他看着萧融的眼神很是淡定,等看到自己的时候,就有点嫌弃了。
贺庭之:“……原来如此,看来是镇北军中刚刚经历过一番官员调动,本王未曾听说过,还望萧先生见谅。”
萧融一脸的包容和贴心:“诶,怎么能怪东阳王殿下,这番调动是萧某心甘情愿的,陈留尹自当留给更负才能的人担任,萧某相貌平平、才智低下,合该回归白身才是。”
贺庭之木然的看着他。
萧融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但里面的夹枪带棒他听懂了,这回他确定了,他是真漏了什么消息,而且不幸的撞枪口上了。
贺庭之惹不起,但他躲得起,虽说他跟萧融总共就见了两次,但萧融在镇北军中地位有多高,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因为萧融的到来,连屈云灭手下的四个将军都被赶出去了,他可不想参与到这两人的争执当中,幕僚做到这种地步,萧融于屈云灭可能比他未来的王后于屈云灭都重要了,这不是他能利用的人,也不是他能利用的事,他还是赶紧走吧。
很快,他就提出要回去看看自己人有没有守规矩,好在萧融没有强留他,等他走了,萧融猛地扭头,跟屈云灭同时开口。
屈云灭:“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萧融:“你对他倒是客气!”
萧融一愣,面色立刻阴沉下来:“你说什么?”
屈云灭:“你让我遵守待客之道,但我看你好像没有遵守。”
萧融:“……”
他感到生气,但他盯着屈云灭,不想跟他吵架,每次吵架看似都是他赢了,可是过后他都会感到很累,有时候是单纯的身体累,有时候就是心累。
他抿了抿唇,转身又要回去,屈云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眯了眯眼:“你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这叫什么来着,被人说中了,然后转身就走,好像有个词能用来形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