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by你的荣光

作者:你的荣光  录入:08-03

那他一开始为什么要来呢?是想见识见识皇宫的威严,还是想和官员们交好,再不济,就是他想陪着屈云灭,让他不再是一个人。
但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总之他第二天就放弃了,俗话说三岁看老,那时候原百福可不是三岁,而是十几岁,十几岁、且刚刚遭逢巨变,却还是没有担当的话,那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了。……
也好,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用原百福的兵拦住屈云灭的兵,不管能不能成,反正都是屈云灭那边伤筋动骨。
负着手思考了一会儿,孙仁栾走到舆图面前,看着舆图之上已经再度易主的城池。
刚刚打下益州的时候,朝中人人喜气洋洋,好几个官员开家宴,据说这几人的家中夜夜笙歌,宴席到了天亮都还未散去;而在义阳被攻下的消息传过来以后,这些人义愤填膺,在朝上痛骂宋铄这个叛徒、走狗,骂整个淮水之北、整个镇北军都是逆贼,应当天诛地灭。
等骂完以后,他们又回家开宴会去了,因为宴席一早就准备好了,若不入席,那不就全都浪费了吗。……
有时候孙仁栾会后悔,为什么下令让申养锐攻打益州,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后悔,因为到了这种地步,不管他是龟缩还是主动出击,他们都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七十三载。
从雍朝建立到现在,一共过了七十三个春秋,慕容部灭亡的时候,整个朝廷都在哈哈大笑,嘲讽慕容部国运太短,但他们到底有什么资格去嘲讽慕容部,至少他们坚持了百年,而自己连今年能不能迈过去都不一定了。
于原百福而言,他所做的一切决定了他是什么样的结局,而于孙仁栾而言,是他身边的一切决定了他会做什么,至于结局,也终归是大差不差。
摇摇头,孙仁栾离开了这个房间,他又出去看望小皇帝了。*
九月二十八,清晨。
萧融撑着头,坐在新鲜出炉的马车边缘上,他已经好很多了,至少行动上没什么问题,也不会总是犯困了,但屈云灭执意提前离开,于是大家都忙活着收拾行李。
虞绍燮跟着一起走,但走出去十几里,他就会转道去盛乐,简峤护送他,帮他处理一段时间的事务,然后赶在大雪之前前往西海郡。
西海郡在沙漠当中,有一点好处,那边是不会下雪的。
但不下雪不代表那边就不会冻死人了,萧融把原本给大军准备的保暖物品留了一半给简峤,这可是原本供给二十万人的份额,简峤才带着几万人,他就是在西海过冬都没问题了。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踏上了回程,屈云灭在外面骑马,等到两边人马分离之后,屈云灭才把自己的坐骑交给亲兵,然后熟门熟路的爬上了萧融的马车。
萧融的搭窝技巧又熟练了,慕容部私藏的皮毛们,他把这些皮毛堆在一起,然后自己坐在皮毛前,用力的往后一砸,砸出一个自己的形状来,然后他就舒舒服服的窝在里面,看一些慕容部的藏书来打发时间。
屈云灭看看他,发现他的神色没有异样,然后他就拿过萧融那柄剑,刚把剑身抽出来,那边的萧融就幽幽道:“大王,再磨下去我这柄剑就该改名叫匕首了。”
屈云灭:“……”
他默不吭声,抬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块鹿皮,将鹿皮抖开的时候,他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的是一根鞭子呢。
萧融被声音吸引,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屈云灭擦拭剑身的动作,他擦的慢条斯理,而擦了两下之后,他便抬起眼睛,冷漠的看向萧融。
萧融:“…………”幼稚。
当初屈云灭他们急行军,还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从陈留到达雁门关,而这回他们是从朔方往回走,保持此时的步速不停歇,那也要走上整整一个月了。
因为从朔方回去,他们得绕过秦岭,才能回到中原的腹地,基本就是沿着黄河中段一路南行,到了洛水再转道往东。
说来也巧,往东八百里是陈留,而往西八百里,正好就是屈云灭当时指的那条进入宁州的路线。
一味的赶路无比枯燥,更何况这还是冬天,连点风景都看不到,到处都是荒凉一片,萧融无聊的拿出一盒暖玉棋子来,他执黑、佛子执白,佛子以为他想对弈一局,便点头答应了,但紧跟着萧融说:“咱们玩点儿新鲜的。”
半盏茶之后,萧融欢呼道:“这里、这里!连成五个了,我赢了!”
佛子:“…………”
他看看棋盘,突然抬头:“再来一次。”
发现佛子的眼神变得坚毅的时候,萧融就知道自己不该答应他。
后面玩了五局,他一次都没赢过,要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别看弥景长得慈眉善目,到了棋局里却是步步要人性命,萧融被他追的丢盔弃甲,很快就乱了心神,而他一乱,弥景就赢了。
萧融:“……”
这回盯着棋盘发呆的人轮到萧融了。
而片刻之后,萧融也眼神坚毅的抬起头来:“你等着!”
弥景等了一会儿,等到了被萧融拉过来的屈云灭。
显然屈云灭已经听说了来龙去脉,他一摆衣袍,利落的坐在弥景对面,捏着这小小的黑子,屈云灭嗤笑道:“都说棋局如战场,本王也想试试,还请佛子赐教。”
弥景:“…………”
有一件事,屈云灭和萧融都不知道。
弥景是有名的对弈大师,他在长安的时候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他跟皇帝对弈过、跟丞相对弈过,耄耋之年的老棋手见了他都得甘拜下风,后来是因为住持说他下棋的时候胜负心太重,不是出家人所为,所以他强行让自己戒了。
这样的弥景就算十年没下过棋了,屈云灭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但屈云灭有个扰乱敌人心智的帮手,萧融一直坐在他旁边,全神贯注的看着棋盘,时不时就鼓励屈云灭一句:“大王加油!干掉他!”
屈云灭还回应:“嗯,干掉他!”
弥景:“…………”阿弥陀佛。
每当弥景想说一些不符合出家人身份的话,他就念这么一句,但光念佛也不管用,这俩人实在是太烦人了,弥景被分了心,理所当然的输了。
幸好他输了,萧融这才放过了他,而萧融笑着去跟屈云灭击掌,屈云灭一开始还没懂,懂了以后,他赶紧抬起自己的手。
他没有去碰萧融的掌心,因为他知道自己没轻没重,所以他只是这么举着,等萧融来拍他。
清脆的拍掌声响起,屈云灭也笑了起来,弥景看着这俩人,忍不住的也勾了勾唇。
嗯,他们的烦人程度下降了一点点。……
休息够了,大家重新上路,他们昨天就过了关,如今已经是在关内了。
萧融还在寻思着下午要做什么来打发时间,而在大军来到一座城外的时候,萧融突然听到外面有骚乱的声响。
他赶紧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去,却不是马贼现身,而是百姓送行。
“镇北军万岁!镇北王万岁!”
“多谢各位老爷灭了鲜卑!”
“呜呜呜爹啊,你看见没有,镇北军给你报仇了!”
萧融愕然的看着那群平民打扮的人们,他们大约是听到了消息,所以早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大军没有停,这些人便拼命的往将士手里塞东西,冬季,大家也没什么好吃的,无非就是各家做的饼子、馍馍,好一点的便塞一些点心。
按过去的例子,大军凯旋应当送瓜果和鲜花,这季节的北国,别说花了,草都找不到一颗了,于是有姑娘把自己戴的绢花拔了下来,然后满脸通红的扔到前进的大军当中。
若没有意外,这便是她和这些战士此生的唯一一面,所以这个动作无关情爱,只是为了表达感谢。
队伍不停的往前走,萧融的马车很快也来到了人群当中,萧融看见附近的将士们很快就红了脸,哪怕是没红脸的,此时的动作也有点僵硬,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萧融忍不住的抿嘴笑,这时候人群看到了他,在一众灰头土脸的将士里,萧融水灵的像是被他们掳劫来的异国皇子,人群呆了呆,然后条件反射的朝他伸手。咚!
不知道是哪位大娘做的馍馍,硬的能当武器使唤,它准确的砸到萧融脑门上,把他砸回了马车里。一段时间后。
屈云灭阴沉的拿着一颗剥了皮的水煮蛋,说来讽刺,这蛋也是百姓送的。……
萧融接过来,自己给自己揉,屈云灭盯着他脑袋上的青紫,语气相当不痛快:“这群刁民!”
萧融:“大王,你又忘了慎言了。”
屈云灭:“……他们都把你砸成这样了,我还不能说两句了?”
说到这,他小声嘟囔:“就不该让他们离的这么近。”
萧融看看他,忍不住的笑了一声:“行了,别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我这就是意外而已,那个大娘又不是故意的,看见这么多百姓自发的过来送行,就为了说一句谢谢你,你难道不高兴吗?”
屈云灭:“……”
他绷着脸:“打鲜卑是我的事,他们用不着跟我说谢谢。”
萧融:“好好好,是你的事,左右这里又没有别人,跟我说一句心里话又怎么了,你就说,看见他们的时候,你有没有感到开心、感到受宠若惊?”
屈云灭不回答他,而萧融放下鸡蛋,对他循循善诱:“有也没关系啊,大家都有,连我也有呢。”
屈云灭看了他一眼,皱着眉,最后还是承认了:“……就一点。”
萧融望着屈云灭,他慢慢抿起唇,但最终还是没忍住,突然,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屈云灭瞬间恼羞成怒:“是你问我的!你笑什么!”
萧融赶紧摆手:“不不,我不是笑你。我……我也开心啊!军民一心,这四个字看似简单,但走了那么远的路、费了那么长的时间,镇北军才终于做到了这四个字,我替大王感慨,也替大王开心。”
说到这,他总算是不笑了,而是正正经经的坐直了身体,对屈云灭道:“恭喜大王,又一次成了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屈云灭:“……”
他垂下眼:“我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他们。”
萧融:“此言差矣,大王是为了死去的亲朋好友,是为了十年前死于鲜卑铁骑下的镇北军,是为了所有被鲜卑蹂躏过的平民百姓,范围是一点点扩大的,或许有主次之分,却未曾有明确的割裂,难不成大王能拍着自己的良心说一句,你不想为了这些百姓而复仇吗?”
屈云灭看看他,又不说话了。
他当然说不出来,如果有机会,他会杀光每一个欺辱过他同族的人,要是再往外的敌人来犯,他或许还会为了周围的弱族出手,他是个天生有正义感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个不幸的人,他要先为自己认识的人复仇,然后才能关注到更远的人们。
萧融说这些话是想让屈云灭接受百姓对他的爱戴,千万不要有“我不配”这种想法,因为屈云灭要是不配的话,那这世上也没人配了。
但他的这几句话作用可不止这一点,接受了爱戴,就等于接受了责任,屈云灭或许做不到爱民如子,但他一向都见不得自己的人被欺负。
镇北军是他的人,如今这些百姓也是他的人了。
屈云灭想,他会努力护着他们的。

第114章 叛变
圣德六年十月初二,一个很普通的夜晚,金陵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整个城池都被包裹进了寒冬当中,陈留没下雨,但伸手不见五指,乌云遮住了星月,有老人推开窗子,对着寂静的街道叹了口气。
“又要下雪了。”
不咸山和大鲜卑山早在九月的时候就已经白雪皑皑了,目前正处于山脚下的公孙元和虞绍承最有感悟,公孙元不停的咒骂这缺德的天气,他想喝口酒暖暖身子,但碍于军令只能一个劲的给自己灌热水,把发僵的手脚暖和过来了,公孙元才抽出空闲去观察他的同僚。
虞绍承正坐在地上聚精会神的给他哥写信。
公孙元:“……”
他才是出身辽西的那个人,虞绍承是地地道道的南边人士,但虞绍承居然一点都不怕冷,外面下着雪,他能只着单衣待在军帐当中,而且还能顺顺利利的提笔写字。
公孙元震撼了,不睡觉、不怕冷、也不想女人,这家伙还是人吗?
公孙元想起听自家小妾说过的事,据说那些世家大族为了诞下能继承宗族的麒麟儿,什么手段都会用,包括提早培养女子、喝乱七八糟的药、在行房的时候用巫术……虽然多数都不起作用,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虞家没落之前,也垂死挣扎了一把。
这就可以解释虞绍承的种种诡异之处了。
啧,世家真麻烦,生个孩子还这么多流程,看他生孩子多简单,进屋、闭眼、睁眼、走人,九个月之后,孩子就出来了。……
下大雪,契丹人出不来,他们这些镇北军也进不去,耗在这干坐着也怪无聊的,看看已经开始写第四篇的虞绍承,公孙元默了默,干脆也坐到桌子边上,从虞绍承那里拿了两张纸。
同样提起笔,公孙元想想他要写给谁,陈留?不不,容易引起家庭矛盾;朔方?罢了,无缘无故写信是会被大王臭骂一顿的。
思来想去,最后他还是写下了原百福的名字。
大王拆了左军,原百福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比以前沉默了许多,都是好兄弟,公孙元不希望他因为这件事就对大王生了嫌隙,况且以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多,因为大王已经越发有个大王的样子了,君君臣臣,他们也该看开一些才是。
人哪有一成不变的呢,就说他自己,娶了媳妇以后不也是和这些兄弟厮混的时间少了,分分合合都是常事,只要大王本性没变就好了,他终归还是惦记着自己这些老弟兄的。
对着信纸发愁半天,公孙元写了几句话上去,这就算是写完了,又一刻钟过去,虞绍承也写完了,公孙元看着卫兵拿走了自己写的信、还有虞绍承写的书。
公孙元:“……”
幸亏他没这样一个弟弟,不然他一定会天天暴打他。
啰啰嗦嗦,成何体统!又不是写给情郎!…………
卫兵出去以后,把其中一封给了另一个人,两人分头奔驰,一个向西,一个向南。
马蹄飞速踏下又飞速跃起,踩烂了原本洁白无瑕的雪地,蓬松的雪花被狠狠践踏,等到再飞起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肮脏的泥水。
雪夜正在侵蚀这片大地,银装素裹只是时间的问题,无论或早或晚,没有一人能幸免,而人们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危机的来临,只有零星几个人预感到了凛冽的北风,但预感到了又有什么用,马蹄不在意它践踏了哪一片雪花,天灾也不在意它压垮了哪一粒尘埃。*
孙仁栾的回信到了梓潼,申养锐看完以后,斟酌了一会儿,然后才让人把原百福请来,孙仁栾因为写的特别急,信里的措辞不是非常完美,于是申养锐给他修缮了一下,主要是照顾原百福的自尊心,不能让他误以为南雍看不起他。
虽然他们确实看不起,但原百福不能知道这件事。
至于孙仁栾的决策,申养锐甚至觉得他太大方了,原百福常年跟随在屈云灭左右,在中原大地上也算是小有名气,许多功劳当中都有他的身影。但人人都知道,屈云灭参加或是创造过的战役里,屈云灭自己就占功劳的九成,其余将领不过是跟着捡漏罢了,细想起来,这位原将军那么多年,仿佛根本没打过什么漂亮的战役。
他经常给屈云灭打扫战场,做善后工作,以及替他跑腿,这些都算不得战功啊。
给这种人封侯,甚至还夸下海口要封王,申养锐作为南雍的大将军,自然会感到有些不爽,但他也知道孙仁栾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原百福自带很多兵。
这些兵若真的都能留在南雍,不说能让南雍和镇北王的地位彻底翻盘,至少能让南雍再多喘几口气。
而四大部将之一反叛到了他们雍朝人手里,也能杀杀镇北王的威风,若利用得当,就此瓦解了镇北军,让镇北王彻底没落下去,也未可知啊。……
屈云灭的弱点人尽皆知,最起码他的敌人们全都知道,韩清比较厉害,他不仅知道、还成功的利用了,这让南雍感到十分眼热,这么缺德的办法他们也很想尝试一下,但他们没有韩清的魄力、也没有放下肩上包袱的勇气。挖坟他们不在乎,但他们在乎要跟鲜卑人合作,太掉价了,高贵的南雍人不可能这么做。……
如此一来,原百福这行为就算是打瞌睡递枕头了,只是应该怎么利用原百福,这还需要好好的想想,孙仁栾也是这个意思,他没想好,但他知道原百福待在宁州才是最合适的,既能吸引屈云灭的怒火,还不至于让他攻进金陵来,所以他才在信里勒令申养锐,一定要让原百福和他的五万兵马留在梓潼。
另外两万多则尽快运到金陵去,补充那里的守卫军。……
申养锐觉得孙仁栾为了留下原百福,已经算是大出血了,但原百福从听到让他留守梓潼,做什么梓潼侯开始,他的心情就开始变得恶劣。
南雍人打着让他们狗咬狗的算盘,原百福看出来了,若等他站稳了脚跟,将自己的兵马发展壮大以后,他也想和屈云灭在战场上相见,但现在不是时候,他这几万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屈云灭和他的中军。
而且南雍想要拿走他的兵,这更是无法接受。
他跟申养锐谈了很久,期间他一直都保持着冷静的模样,申养锐感觉他有点不对劲,但从神情上又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反正他得到的是死命令,而他绝对忠于孙仁栾,他是不会答应原百福,让他去别的地方的。
原百福努力的为自己争取条件,但他其实不是一个擅长谈判的人,应该说镇北军这些将军,没一个擅长谈判的,他们只会打,打完了再说话。
巧言令色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根本没有立足的余地,说话,这应当是原百福很擅长的事情,但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他的思路越来越乱,而在他脱口而出一句比较冒犯的话以后,申养锐突然起身,用他当了多年大将军的气势怒斥原百福:“原家小子,注意你的言辞!”
原百福被他吼的懵了一瞬,然后他条件反射的示弱:“卑职不敢。”……
这话一出,原百福整个人都愣了。
而申养锐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重新坐下去,还对原百福抬了抬手,示意他也坐。
原百福坐下了,只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下午,原百福回到军营当中,屈瑾立刻迎上来,“怎么样,申养锐说什么?”
原百福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往自己的营帐走。
屈瑾拧眉,追上去问:“他为难你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屈瑾顿时咒骂起来:“该死的朝廷,咱们投奔他们是看得起他们,到了这个时候还挑三拣四,真是可笑!”
说着,屈瑾走到原百福前面,拦住了他的路,屈瑾说道:“要我看,咱们不如直接闯过去,到仓水一带建功立业,我听说建宁太守黄言炅拥兵自重,但他现在人在鲜卑,他剩余的人马都留在建宁城,不如咱们抢了他,然后去河阳立足,河阳此时是羌人在管理,南雍的手伸不过来,屈云灭也一时半会儿打不过来。”
原百福本来只是心里烦躁,他听不进去屈瑾的话,却还能耐着性子站在这,然而一听到屈云灭这个名字,他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
其实今日他只听过这个名字两三次,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已经听了几百遍。
抬起头,他怒视屈瑾,把后者看得一怔:“我走到这一步不是为了跑去跟南蛮作伴的!你这么怕屈云灭,当日为何答应同我一起起事?!如今我是主将,我说去哪就去哪!若你还有闲情逸致,那就闭上嘴,去看着姚显他们!要是让他们跑了,我唯你是问!”
说完,原百福拂袖而去,屈瑾愣了半天,然后他转头看向身后,那边站着几个人,但此时都已经低下了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更远的地方,有人在这里经过,看着屈瑾那精彩纷呈的脸,他赶紧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这是后军的人,正好出来打水,回去以后,他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后军的几个将军们,愿意听屈瑾话的有三个,已经被他们排除在外了,如今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凑在一起,都是等到入夜了,再偷偷的见面。
听完这个人的汇报,姚显沉默不语,而他对面的几个人却忍不了了:“他们并非一条心,此时不杀出去,更待何时?!”
“没错!姚显你别太窝囊了,咱们得为王将军报仇!”
“我要亲手斩下原狗贼的头颅,以慰王将军的在天之灵!”
姚显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迸出来了:“不行!”
“在这里内讧,是专门给南雍看笑话吗!打的两败俱伤有什么用,到时候让申养锐把咱们全都抓走?!我也想为王将军复仇,但申家军在这虎视眈眈的,这不是好的时机!”
闻言,一个年纪只有二十多岁的将军怒而离去,姚显见状,赶紧让认同自己的某个人追了出去。
一下子走了两个人,剩下的人也全都不欢而散,姚显回到自己的军帐里,才露出了垂头丧气的神色。
他不能服众,后军也不能容忍原百福对他们作威作福,原百福那边不是一条心,他们这边难道就是了么,失去主将历来都是行军的大忌,原因就在于此,谁都觉得自己能做主,那最后就是谁都做不了主。
姚显从未承受过这么大的压力,他突然觉得有些想吐,但除了感到很难受之外,也没有别的动作了。大王……
大王快些来救他们吧,他不想带着众将士走到同归于尽的地步啊。*
姚显不止派了一个兵出去报信,他一共派了三个,再多就没机会了,因为他们已经来到梓潼,周围到处都是眼线,申家军盯着他们,原百福的人也盯着他们。
而那三个人是从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出发的,路上便死了一个,死于复杂的地形,摔下了某个山坡,另外两人继续徒步前往陈留,因为所有骑兵都被原百福收缴了,剩余的马匹少一匹都会被发现,他们实在是没办法。
但只要出了这片山林就好了,只要走出这片山林,遇到人家,他们就能重新骑马。
然而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带着各种装备的现代驴友一个不慎都会死在山林当中,这俩小兵可是什么都没有,却肩负着报信的重任。
终于,一人拖着灌了铅一般的双腿走到了一处很像田垄的地方,他愣愣的看着前面拿着铁锹的农人,两边都有些茫然,下一瞬,这个已经累到不行的小兵突然飞奔到农人面前,像个疯子一样的抓着农人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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