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某人纯粹是因为尝到了眼泪太刺激了晕了。
(毕竟还是发育期)
精疲力竭的谢希书蜷缩在客厅茶几与沙发之间的缝隙里,不知不觉,沉沉合上了眼皮。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在这个梦中,首先响起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相当沉重,高跟鞋的鞋后跟砰砰踩在地面上,透过隔音不好的墙面直接落在了谢希书的耳朵里。
他听到了电子门锁开启时滴滴作响的蜂鸣,下一刻,他家的大门便被人从外面用力地打开,防盗门的门把手撞到了墙壁,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噪音。
而梦中的谢希书也被这噪音吓了一跳,他有些愕然地停下了手边的练习册,然后急急忙忙地冲出了房间。
“妈?”
站在门口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正是已经许久没见的母亲。
然而母亲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一些陌生。
但在谢希书的记忆里,自己的母亲向来格外注重外表仪态,即便有了一个上高中的孩子,但看上去却远比同龄人年轻许多。
可现在,他面前的母亲,看上去却格外憔悴,格外……格外衰老。
听见声响之后,女人立即回过了头,眼睛圆睁瞳孔微颤,客厅里的灯光印上了她的脸,而她面颊上每一块肌肉都垮向了嘴角,眉心却是紧锁的。而总是一丝不苟束在脑后的发丝,此时也早已散落下来,稀碎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被汗湿的额头上,让她看上去格外不修边幅。
谢希书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个样子过。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下个月才休假吗?”
他不由问道。
“……这回你能在家里待几天啊?”
尽管有些疑惑,但能看见多日不见的母亲,谢希书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欣喜。
母亲并没有立即回应他,只是向他抬了抬下巴,似乎是在表示已经听到了他的话。
“哦,对了,我这次奥数竞赛进决赛了。老师说得奖的话高考会有加分,我觉得我拿奖的把握还挺大的——”
见母亲神色无比疲倦,谢希书去厨房端了一杯水,递到了她的手边,同时,他也不由自主地把这段时间的好消息说了出来。
可是,女人压根就没有等他把话说完。
谢希书还没有来得及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肩头忽然一痛,是母亲直接按着他肩膀一把将他推开了。
“没看到我正在忙?!”
女人坐在沙发上气急败坏地冲着谢希书低声呵斥道,表情愈发显得狰狞暴躁。
“你先进房间,不要吵我……”随即她便将脸转了回去,专心致志的对着膝头的平板说起话来,不过换了一个说话对象,女人的声音瞬间变得平稳冷静了许多,“抱歉,许院,刚才我这里有些干扰……请您继续说……”
谢希书这才发现,母亲耳上海挂着蓝牙耳机,耳机正在闪烁着细小的蓝光,显示正在通话中。
“……对不起。”
明知道母亲大概压根注意不到,谢希书依然低着头嗫嚅了一句。
正准备往后退去时又听见了门廊处沉重的摩擦声。
紧接着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这次出现在门口的,却是平时比母亲还少回家的父亲。
这下谢希书是真的诧异到了极点。
“爸?这是怎么了?怎么你也回来了?”
谢爸的脖颈像是有些撑不住头颅似的,压得很低很低。
而他的脸色简直比谢妈的还要难看,这时看上去完全是一片铁青。
他的手里正拖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整个人走路时都是踉踉跄跄的,完全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听到谢希书的呼唤,他隔了好几秒才缓缓抬起头。
看到客厅里那个诚惶诚恐,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年,男人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都这么晚了,怎么你还没有睡?”
他尖锐地问道。
“我,我……我正在刷题。其实我马上就要去睡觉了,就是听到外面有动静,所以才出来看一眼。老爸老妈怎么你们都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希书企图解释,但谢爸简单粗暴地直接打断了他。
“行了,你赶紧去睡觉。你既然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就应该学会自律,至于我们……大人的事情你别管。”
说罢他便直接应向了沙发上的谢妈。
“沟通完了?”他问,“有办法解决吗?”
谢妈挂掉了电话,按着太阳穴低声低喃了一句:“我不知道……”
无论是谢爸还是谢妈,都没有腾出分毫的注意力,分给自己唯一的孩子。
“那我去睡觉了,晚安,爸,妈。”
谢希书的声音愈发怯懦,他很低很低地喃喃了一句,抿了抿嘴唇,然后便无比顺从地退回了房间。
此时,谢爸和谢妈已经头对着头凑到了一起一同看着平板上那些复杂的数据与文档,时不时两人还会刻意压低声音说些什么。他们讨论的显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因为在说话时,两人的表情都相当恐怖。
而这让谢希书愈发惶恐不安。
冥冥之中,心里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尖叫,警告着他事情不太对劲。
于是在关上房门后,他在原处呆呆地站了几秒钟,终究还是没忍住,又悄悄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少年弓着背,小心翼翼地隔着门缝朝着客厅望去。
母亲与父亲笼罩在客厅的阴影中,乍一看仿佛已经融为了一体。谢希书看到母亲颤抖着对着父亲卷起了袖口,似乎是在让他看些什么。
谢希书情不自禁地又把门拉开了一点,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也就在这时,沙发上那个女人的脸倏然拧了一百八十度,直直对准了谢希书。
女人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高亢。
“你在看什么?!”
谢希书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惨叫,整个人不受控制后退,然后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回过头来的母亲,早已不是母亲了。
那张谢希书熟悉的面容在梦中骤然间扭曲变形,化作了让人根本无法接受的模样。
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深红色的缝。缝的边缘点缀着漆黑的睫毛。
而那些缝,在对上谢希书的瞬间,便齐刷刷地张开来。
每一道缝,都变成了一只眼睛。
不过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眼睛。
谢希书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的眼睛。
那眼睛是那么疯狂而绝望,凸起的眼球好像随时能从眼眶中弹射出来,瞳孔巨大漆黑毫无光泽中填充着漆黑,而眼白中嵌满了细密猩红的血丝。
密密麻麻。
密密麻麻。
谢妈的脸像是葡萄一般挤满了那些畸形的眼珠子。
而每一颗眼珠都在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谢希书。
“不是说了吗?你应该回房间睡觉了。”
他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从那具慢慢朝着他爬行而来的躯体深处冒了出来。
再次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谢希书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得透湿。
而他则是瘫软在地上,手脚都冰冷,几乎失去了知觉。可当他抬起手碰触自己脸颊和额头的时候,木僵的手背感受到的温度,却烫得仿佛能直接灼伤他自己。
谢希书知道自己又高烧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高烧,可这一次高烧带来的不适感却异常强烈。他每喘一口气,身体里似乎都有岩浆正顺着鼻腔往外喷涌,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身体更是无比虚弱,仿佛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有人偷偷潜了进来抽走了他隐藏在皮肤与肌肉之下的骨头。
仅仅只是从地板爬到沙发上这个动作,就让谢希书累得气喘吁吁,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在积攒下一次动作的力气时,他只能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
客厅里异常昏暗。
谢希书这一睡直接就睡到了深夜,整个房子因为没有人开灯,这时显得格外寂静且黑暗,仿佛一座亟待尸体填入的坟茔。
偏偏也正是因为家里足够昏暗,才让谢希书注意到,自家的防盗门上,有一点微光。
那是猫眼透过来的光。
谢希书呆呆地凝视着那一点光。
……然后心脏骤然缩紧。
就跟所有的现代商品房一样,谢希书家门外的门廊上,也是开发商统一安装的感应灯。
只有在有人的时候,那盏灯才会亮起。
而且,谢希书家是边户,门前的区域是封闭的,由他家单独使用。
除非有邻居或者是工作人员来专门找他,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经过他们家的门口。
可现在,他家门外的感应灯却亮了起来。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有人此时,正站在他的门口。如果真是邻居,亦或者是物业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之后立刻就会按下门铃,说明前来事由。
可几分钟过去了,猫眼中透出来的光点依旧未曾熄灭,而谢希书家的门铃始终悄然无声。
谢希书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
经历了之前一系列的事故之后,他已如惊弓之鸟。一切都是那样的怪异,那样的不对劲。可他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精神崩溃后的被害妄想。
“是……谁?”
谢希书对着门口,企图喊话,但是声音出了口才发现他的“大喊”完全就是低喃。
在恐惧的压榨之下,谢希书挣扎着站起身来,他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了门口。
【大概只是送错了外卖。】
【也可能是物业来巡视楼道。】
【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只是太紧张了而已。】
【不要怕。】
【不要怕。】
【不要怕。】
谢希书颤抖着对自己说道,然后慢慢将眼睛凑到了猫眼上——无论如何,他至少要搞清楚自己家门外到底是什么人。
可偏偏就在这一刻,门外的灯光熄灭了……一段时间感应不到有人动作,感应灯确实是会自动的熄灭的。
在谢希书的视野里,猫眼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对,门外本来就没有人。】
【确实就是我想多了。】
“……过两天一定要找物业,让他来把感应灯修一下了。”
谢希书听到自己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少年沙哑的呢喃回荡在漆黑一片的玄关处,听上去格外的神经质。
而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防盗门外骤然响起了一段无比熟悉的旋律。
谢希书的动作顿时彻底僵住。
那是他手机的铃音。
当初选手机铃声的时候,谢希书特意选了一段非常小众的曲子。别人不要说用了,听都很少听过。
在手机铃音的震动下,感应灯再次亮了起来,可谢希书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家的门外空空荡荡,可是手机铃声却近在咫尺,无比清晰。
“是谁?”
“是谁在外面?”
“我要叫物业了。”
谢希书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他惊恐万分地冲着门外喊了好几句——门外却依旧只有他自己的手机铃声不断重复。
明明当初选这段手机铃声的时候,是因为相当喜欢空灵飘渺的旋律,但在这一刻,谢希书却仿佛直接被那铃声拽入了深邃冰冷的沼泽。
【快停下。】
【快停下啊啊啊——】
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好像随时可以破胸而出,谢希书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整片胸口都在隐隐作痛,恐惧的寒意仿佛要将他的骨髓都彻底冻结。
他拼了命的在心里不断祈祷,祈祷那铃声能够停下来。
但每一次,手机铃声在短暂的停顿后,没过多久便会固执得再次响起。
一遍,一遍然后又一遍。
手机铃声不停地重复着,最后终于重复到谢希书精神彻底崩溃。
他直接冲进厨房,直接拉开抽屉,抓起了里头雪亮锋利的水果刀,然后回到了防盗门处,红着眼睛一把推开了门。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冲着门外尖叫道。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门外……
空无一人。
谢希书剧烈颤抖着,他眼睛圆睁,死死环视着周围。
眼前的一切依旧是那么的熟悉,跟他以往任何一次推开家门识别无两样。
外置在门廊处的鞋架上摆放着他回家时随意脱下的运动鞋。
门口的地垫上写着最简单的“欢迎回家”四个字。
而他的手机,此时正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地垫的前方。
在谢希书推门而出的那一刻,铃声恰好停顿。
他的手机回归了息屏状态。
“呼……”
谢希书死死看着那台手机。
良久之后,他就像是对待某种毒虫一般,小心翼翼地朝着手机伸出了手。
那确实就是他之前遗失的手机。
而光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当初谢希书丢下它时情况有多惨烈。
手机屏幕的一角此时已经被摔裂了,原本挂在手机上,缝着“心想事成”字样的护身符也不见了踪影。
谢希书颤抖着手点开了手机屏幕,一眼便看到右下角的“未接来电”已经变成了一个红红的小点,而小点上写着“99”。
谢希书根本不愿意去想,在自己鸵鸟般逃回家里并且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有多少人打了他的电话。
当然他更加不敢去想的是……这部手机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他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荒诞的噩梦。
偏偏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个噩梦醒过来。
“叮咚叮咚……”
就在谢希书呆呆看着手机,手脚冰冷,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
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谢希书差点没有拿稳,近乎本能地便想将手机砸了出去。
好在最后关头,他猛然间回神,一把握紧了手机。
在手机的来电显示上,李老师的头像一直闪个不停——大概是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听到那令人窒息的铃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按下了接通键。
“谢希书?”
没有按下扬声器键,但谢希书依然无比清晰地听见了李老师的声音。。
在那一刻,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全身战栗不休。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再逃避了,他只能如同沉船前夕无处可逃的乘客般,束手无策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话筒中李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高亢激动。
“你终于知道接电话了?谢希书,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逃课……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就连你也开始逃课了……”
“我以为你跟三中那些已经无可救药的学生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我以为这所学校里,至少你还是有希望的。”
“但你自己检讨一下,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无故旷课,无故逃学?!做出这种事情,。你对得起你自己吗?你对得起你的家长吗?你对得起自己的成绩吗?”
听着李老师尖锐不休的呵斥,手机这头的谢希书神色却渐渐变得困惑。
李老师这次打电话的重点,跟他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至少在接听电话之前,谢希书完全没有想到,都已经到这时候了,李老师却依然在不断重复那些没有意义的指责训斥。
总不可能是齐骛的尸体,一直到现在依然还躺在厕所里,根本就没有被发现吧?
不,不可能。
自己的手机……自己的手机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可这台手机,现在却被人送回了他家门口。这显然就是齐骛的意思。
而且,这也确实是相当折磨人,也相当有用的恐吓手段。
学校里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自己之后……真的还能顺利在三中上学吗?
无数的问题与担忧齐齐涌入谢希书的脑海。
哪怕他也知道,这时候忽然打断李老师的话,只会让对方更加暴躁生气,他却依然控制不住地询问道:
“齐骛……齐骛他怎么样了?”
谢希书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他到底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问出了那句话。
“齐骛?”
李老师的声音在话筒那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谢希书的心也在这一刻差点停跳。
可很快,他就听到李老师无比淡漠地开口道:“齐骛跟你今天的行为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把注意力分给那种无关紧要的人。谢希书,你要知道,那种人渣败类也就是现在还在学校里当小混混时才看着风光,但之后自然会有社会有法律惩罚他。可你不一样,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学习就应该是你的生命。可你看看你,你竟然还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逃课——”
也许自己还是在做梦。
李老师的唠叨还在继续,但对谢希书来说那声音早已飘远了。
明明已经问了情况,但对于自己的未来,谢希书还是无比茫然无措。
就在他接电话的这段时间,感应灯已经因为他的僵直不动,悄然暗了下去。
黑暗再一次笼罩了谢希书。
而且,因为门口的这一小块区域没有任何窗子可以采光,失去了外界的环境光,这里的黑暗远比客厅里更加浓稠。
“呼……”
就在这样的黑暗中,谢希书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一阵温热的气流打在了他后颈。
谢希书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刹那完全冻结了。
来不及进行任何思考,在大脑上线之前,他的身体却已经自发地动了起来。
他猛地转过身,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水果刀用力地朝着身后粘腻浓稠的黑暗劈砍了过去。
“咔——”
水果刀薄薄的刀刃撞在了防盗门的门框上,随后便因为谢希书的太过用力,直接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摔在了大理石地面上滑出去好远。
下一刻,谢希书闹出来的动静,让门廊处的感应灯再一次亮了起来。
并不算太明亮的光线立刻就照亮了谢希书的不视野,以及,他眼前的那一片区域:他身后的玄关处空空荡荡的,压根就看不到任何人。
本来就不可能有人。
谢希书听到自己脑子里有个声音轻声嘲讽道。
是啊,就算刚才光线那么暗,但人毕竟不是纯粹只靠眼睛去感知世界的动物。要是真的有人越过了谢希书来到他的身后,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至于刚才他感受到的,那一阵若有似无的气流……无论怎么想,都只能得出“谢希书神经过度紧绷,最后在极度紧张下产生了幻觉”这个结论。
可想是这么想,谢希书整个人却依旧没办法放心下来。他没有去捡地上的刀,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然窜进了门内。
“砰”的一下,谢希书重重关上了防盗门,然后手忙脚乱地反锁了大门。
“呼……呼……呼……”
手心不知不觉又被冷汗浸湿了,就连反锁房门的时候都有些打滑。
“呼……”
谢希书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在漆黑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沉重急促。而且在这之前,他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家有这么大,就连呼吸声都会出现回音。
锁上门后,家里的黑暗让谢希书止不住地打起了冷战,他喘着粗气,狼狈地冲进客厅,然后将整个房子里所有的灯都全部打开了。
远比门外感应灯更加柔和,光亮的光线铺满了整所房子,谢希书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宛若鬼魂。
他一步一步在自己熟悉的家中来回徘徊,他打开了每一扇柜门然后关上,神经质地检查着家中每一处缝隙和角落,哪怕那些地方狭窄到连猫咪都无法藏身。
而在如此仔细的检查之后,他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是……
一切如常。
整座房子里唯一不正常的,似乎也只有谢希书自己。
就连谢希书自己也觉得现在的模样非常的蠢,但是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就像是泄洪时的堤坝,正在不受控制地扩散崩落。当谢希书拖着发软的双腿,艰难地挪到浴室里洗澡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家玻璃浴室门外,似乎总是伫立着一道暗淡的影子,而那道影子现在正一眨不眨地透过朦朦胧胧的磨砂玻璃,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他因为魂不守舍忘记拿睡衣,最后只能裹着湿淋淋的浴巾迟疑不定地回到房间时,他会觉得自己的衣柜有些怪,明明是他自己亲手叠的衣物,亲手整理的衣柜,可好多细节仿佛又跟他早上离开时看见的衣柜不太一样,那些叠放整齐的衣物,总有一种微妙的,被挪动过似的不协调感吧。
直到谢希书再也无法抵抗身体的极度疲倦与虚弱,不得不躺回床上进行休息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关掉家里的任何一盏灯。
可与此同时,他却把自己的卧室房门锁得紧紧的,他甚至还拖来了椅子,牢牢地抵在了门把手下。
随后,他躲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死死地罩住了头。
拱起了一小团的被子微微晃动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在这之前,谢希书也曾端坐于床边,深呼吸了好几下,他不希望自己继续这样神经兮兮,疑神疑鬼下去。
他只希望能通过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谢希书觉得自己仿佛嗅到了一种奇怪的气味。
一种求偶期的雄性动物散发出来的,带有强力荷尔蒙意味的腥臊味。
那气味让谢希书感到似曾相识,同时也变得更加紧张。
他不明白为什么洗了澡之后,那股属于齐骛的味道依然这么萦绕不去,久久不散。
“沙……”
蓦地,谢希书竖起耳转向了卧室门,心跳渐渐开始加快。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某种声音,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湿润粘稠的声音。而那声音,正是从理论上来说早已无人的客厅中传出来的。
然而当他竖起,屏息凝神仔细的聆听时,门外又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才他听到的那细微濡湿的声响,不过是他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幻想。
可谢希书一点都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凝在了被自己卡住的门把手上,控制不住地想象着卧室门外的场景。
他仿佛看到了一道高大的人影,正在安静,明亮,寂静的客厅各处不断游走……不,不对,也许早在他还在房子里各处检查的时候,那道影子就已经出现了。就像是某部电影那样,那道影子一直黏在他的身后,躲在他视线的死角处,光明正大地尾随着他,窥视着他,嘲笑着他的神经兮兮与精神崩溃。
谢希书也知道这是太过于荒谬的妄想,可他就是无法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