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不由满心欣喜,低头再看,只见信中写道,不久之后,他要来京城赴任,希望借此机会,在玄京小聚。
不知是不是错觉,南星觉得齐寒石这封信中,字里行间都透着愤懑——这也难怪,先是被自己放了鸽子,之后又不辞而别,这一出又一出的不厚道,让南星自己都觉得心中有愧。
“唉——”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再见面时,一定要想方设法把这乱七八糟的事解释清楚,得将误会解除了才行。
舒坦的生活转眼到了头,南星避无可避地迎来了去太医院报到的日子。
承蒙庆王爷背后撑腰,又有院判李方义大力举荐,南星入职太医院的后门堪称直接了当,各种考核竟连过场都免了,结果竟是全优录取,授正七品太医院御医一职,许用六品冠带。
这日,他特意起了个大早,将崭新的官服穿戴整齐,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惊艳了一众丫鬟仆役——他肤色本就偏白,衬上靛青色的锦绣朝服,更是如同玉人一般,说不出的俊秀风雅。
早饭时,南星与周祺煜坐了个对脸,对面那张千年寒冰似的脸上,竟破天荒地现出了几分惊讶。
“我脸上有东西吗?”南星伸手摸了摸:“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没有,”周祺煜一本正经道:“郁大夫的脸不能给人看吗?”
南星暗自翻了个白眼:“眼睛好端端长在王爷身上,我哪里管的了。”
周祺煜:“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南星:“……”
王爷最近是吃错药了吗?隔三差五地犯回不正经,想来这庆王府中,也该有个女主人帮着管管了,可一想到方若琳那张脸,南星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选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她?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人家是两情相悦,还能活活拆散了不成。
南星低头扒拉了一口米饭,问道:“今日我入职太医院,王爷没什么要嘱咐的吗?”
周祺煜:“别治死人就行。”
南星一口气没喘匀,差点呛了个死去活来,“王爷这要求……是不是低了点?我好歹也是您推举过去的,若是做不好,岂不是打王爷的脸么?”
“哦?”周祺煜煞有介事道:“如果有人敢打本王的脸,就劳烦郁大夫帮我治死他。”
南星:“……”
吃过早饭,南星坐上王府安排的马车前往太医院衙署,还没等屁股坐热,就听见控车的马夫悠悠开口道:“郁先生,您到了。”
南星挑开车帘,莫名其妙地钻出头来,这才发现,太医院距离庆王府,也就隔了个将军府而已,这三处比邻而居,像是故意安排好了似的,显得格外一团和气。
再看太医院,其实就是个灰不溜秋的小院,比起将军府和庆王府,稍稍显得有些灰头土脸,但好在格调上古色古香,还算是自成一派。
南星将赴任的文书递到门房,稍等了片刻,便见一名杂役恭恭敬敬地迎了出来:“郁先生请,王大人已恭候您多时。”
按照惯例,新人加入太医院,需首先拜见院使大人,进而引荐至各位同僚。鉴于当前院使一职空缺,院判李方义仍在冀州未回,相关职能便由王同川代为行使。
因由方进中中毒一事,院判王同川救治不利,被南星当众打脸,算是将一张老脸丢出了九霄云外。
他堂堂太医院院判,居然受此折辱,怎能轻易咽下这口气——可咽不下又能怎样?也不知道这个不见经传的小白脸到底什么来头,恬不知耻地攀上了庆王爷的高枝,还跑来太医院的地盘搅浑水。
“哼——”王同川心里冷笑:“京城是非之地,藏龙卧虎,他若以为自己抱上庆王的大腿,就没人敢动他,那可就太天真了。”
不过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不管心里怎么咬牙切齿,面上依然一团和气,只是说出来的话,听上去有些阴阳怪气:“郁大夫年轻有为,老朽真是担心,我们太医院庙小池浅,装不下您这尊大佛呀。”
南星何等玲珑心窍,怎会听不出他话里有话,既然阳奉阴违,就干脆一装到底:“王大人说笑了,在下一介乡野郎中,无名小卒,能够被太医院破格录取,实乃我三生有幸。”
“郁大夫这个‘格’破得实在是世间少有,”王同川说道:“我入职太医院这么多年,还真是闻所未闻。”
南星早就料到他会抓住此事不放,心道若不是周祺煜软硬兼施,谁稀罕跑来这里沽名钓誉,不过来都来了,既然决定要做,自然会全力以赴,于是硬着头皮道:“听说王大人为此事出力不少,在下不胜感激。”
王同川面皮抽了抽——庆王爷硬塞进来的人,他敢说半个“不”字吗?说来说去,都是自讨没趣,干脆转移话题道:“想必郁大夫已经知晓,咱们这里划分五科,分别为大、小方脉、外科、眼科及口齿科,不知你可有偏向?”
南星:“谨遵大人安排。”
王同川:“这么说,郁大夫竟是个全才喽?”
“大人过奖,”南星道:“我们小地方出身,条件有限,所学颇杂,只怕杂而不精,日后免不了劳烦大人多加提点。可若是五科选一,在下以为,大方脉更适合些。”
“如此甚好,”王同川皮笑肉不笑道:“不过大方脉向来事多繁重,宫值传唤如同家常便饭,郁大夫最好能和庆王殿下解释一番,万一王爷一时半会儿寻不到您,实在是怕他怪罪到老朽头上。”
南星心道自己入职太医院又不是来养老的,他怪你作甚——不过这些话自然不会说出口,便随口敷衍道:“大人放心,那是自然。”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得到王院判的应许,毕恭毕敬走进一人。
看那人年龄不大,约莫与南星相差无几,全程低着头,看不清眉眼,似乎恭谨的很。
“谨如,你来得正好!”王同川对来人道:“这是太医院新晋御医,与你同属大方脉科,快来见过。”
来人抬眼看向南星,施礼道:“在下林嘱,表字谨如。”
南星连忙回礼:“郁康,表字南星,幸会。”
王同川:“谨如啊,一会你带着郁太医四处转转,熟悉下环境。”
说完,他又对南星道:“我还要入宫为皇后娘娘把平安脉,耽搁不得,谨如是我的爱徒,有事找他即可。”
南星微微一笑:“王大人客气,自然是娘娘的事要紧。”
待王同川走远,方才还毕恭毕敬的林谨如忽然身形一垮,凭空站出了八道弯来,挑眉看向南星道:“听说你治好了方大将军,可有此事?”
南星被他的骤变吓了一跳,本能地点了点头,又听对方道:“看你年龄不大,属什么的?”
南星一头雾水地回道:“属鸡。”
“哎呦,比我还小一岁,比黄思谦那贱人小了两岁”,说完他啧啧感慨了两声,“当年我入太医院时,还只是个吏目,咬牙切齿地才混着当上御医,你这么小年纪,果然后生可畏。”
“……”
南星算是看出来了,林谨如在王同川面前低眉顺目得像个小娘子,师父一走,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寒暄之后,南星跟着林谨如,在不大的太医院里四处乱转,全程支棱着耳朵听他聒噪,算是走马观花地将各个部分溜达了一圈。
“大方脉是你自己选的?”林谨如煞有介事道。
“是的。”
林谨如:“没人逼你?”
南星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没有。”
林谨如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天堂有路你不走……”
南星被他说得心凉了半截:“此话怎讲?”
“我跟你说啊,咱这大方脉,可不是人干的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宫值,忙得能让人哭爹喊娘。”
南星腹诽,哭爹喊娘只有你一个吧,嘴上却“哦”了一声,问道:“其他分科就不忙了吗?”
“贤弟有所不知,咱大方脉的忙碌,多半是拜今上所赐。”林谨如神秘兮兮地伸手朝上指了指道:“他老人家修仙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南星点头,“略知一二。”
林谨如:“按说,今上一心想着飞升,自然瞧不上你我凡间郎中。可皇宫大内,多说也就只有一个皇帝,还天天闭门修仙,后宫三千佳丽无事可做,干脆就变着法子生病呗。”
南星不解:“娘娘们生病和今上修仙有什么关系?”
“你想呀,能入宫做娘娘,能是省油的灯么,”林谨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若是平时有皇帝震着,娘娘们行事还能收敛一些,可眼下不是群龙无首么,后宫自然就热闹了——染病的、中毒的、上吊的、气疯的,各有各的五花八门,哪一样不是我们大方脉的活?”
南星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道这哪里是红墙宫禁,分明是个土匪窝子,又听林谨如道:“对比起来,小方脉可是个香饽饽,宫里未成年的小皇子,一只手都够数两遍的,娃都没有,哪来的病呀?他们小方脉,每天喝喝茶侃侃山,轻轻松松就是一天,事少责任轻,睡到自然醒,还拿着和我们一样的俸禄,你说羡不羡慕?”
“既然如此,林太医当初为何不选小方脉呢?”
“我这不没得选么!”林谨如捶胸顿足道:“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师父拍板定的,你既然能选,干吗跑来蹚这趟浑水?”
南星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王院判的话——怪不得他要煞有介事强调大方脉的辛苦。可自己原本也没打算过来养老送终,去做小方脉,当摆设吗?
“还有,咱在宫中行医,说白了就是把脑袋挂在了裤腰带上,你看这宫里一个个,哪一个咱能惹的起?不说别的,就说那些下面一刀的太监们,你敢惹吗?随随便便去主子那里上点眼药,都能让咱上面一刀。”林谨如说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南星:“……”
“唉,我但凡能有点别的能耐,才不干这些刀尖舔血的勾当。”林谨如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听说你是庆王的人?”
南星被这冷不丁的一句噎地呛咳了几声,胡乱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林谨如大大咧咧道:“背靠大树好乘凉,贤弟好眼光呀。”
南星解释道:“我与殿下只是认识而已,谈不上背靠不背靠。”
“是吗?”林谨如摆出一副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信的表情:“人熟好办事,在哪都一样,更何况你那位还是当朝皇子,总比我们这些投靠无门的强。不过……”他顿了顿,欲言又止道:“庆王和东宫的关系,你知道的吧。”
南星怎会不知道,不过他无意参与党争,这些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自然也就没太放在心上:“我是来行医的,只想一门心思钻研医药,朝堂之事离我太远,不提也罢。”
“话是没错,不过暗箭难防,很多时候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了的。唉……反正你刚来,慢慢就知道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低头做事,埋头做人,总不会错的。”林谨如说完,抬头看了看天,又摸了摸干瘪的肚皮道:“民以食为天,一顿不吃饿得慌,走——为兄带你去膳房扫荡一圈。”
太医院向来事多繁杂,医官们忙起来四脚朝天,吃饭便成了问题。为方便同僚用餐,朝廷特批太医院对内设立公厨,每日免费供应三餐,算是一项福利制度。
林谨如大尾巴狼似地带着南星晃悠进了膳房,随口一问,顿时皱起了眉:“又是包子呀。”
他引着南星坐下,转身去领了两屉包子回来,往桌上一扔,埋怨道:“为兄我吃了这么多年,压根儿没见过馅儿兄的影子,第一口咬下去还差的远,第二口竟他娘的过了头。”
南星打趣:“林兄怎知这是包子,不是馒头呢?”
话音未落,忽见一名小药童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哪位是郁南星郁太医?”
南星莫名其妙地伸长脖子看过去:“你……找我?”
小药童跑到近前,随手将一个精致的食盒递了过来,说道:“这是庆王府送来的,说要务必转交您手上。”
南星诧异地接过,打开食盒,发现里面错落摆放着四菜一汤,量虽不大,混素搭配却是极其讲究。
林谨如淌着口水“啧啧”了两声:“只是认识哈?”
南星:“……”
这一看就是温良安排的,周祺煜才没这么好心!
他将食盒朝着林谨如的方向推了推:“林兄请便,我一人吃不下。”
林谨如不客气地抄起一只鸡腿,咬了一口道:“刚才我说什么来着,大树底下好乘凉。”
南星:“你还说,暗箭难防。”
林谨如抓着鸡腿的手蓦地一顿,停在半空僵了片刻,随后不管不顾道:“有人下毒我也不怕,太医院最不缺的就是郎中,眼皮子底下还能把我毒死不成。”
南星:“……”
林太医的嘴巴,快得仿佛连珠炮一样,叽里呱啦说起来没完——能说的、不能说的……家底都快被他抖落光了。
南星看不出此人深浅,只觉得他脑回路清奇,虽然聒噪了些,却完全不招人讨厌,想来这也是个本事。
其实若论出身,林谨如来头不小,他的外祖父秦生源官至太医院院使,素有杏林泰斗之称。
在南星之前,他一直霸占着太医院最年轻御医的名头,为人聪明伶俐,颇讨同僚欢心,也因为此,常与另一位年轻有为的黄思谦争风吃醋,彼此互不对眼。
虽然南星的到来,轻松打破了他的纪录,可林太医却罕见地没有炸毛,反倒对待南星生出几分一见如故的亲近——所谓人生境遇,还真是让人说不清楚。
转眼到了下午,林谨如不情不愿地被安排进宫中问诊,空留南星一人耳根清静地在值房里看书。
还没看上两眼,便见负责排班的张管事找了过来:“郁太医有空?”
南星合上书,回道:“有空,张大人有事吗?”
张管事道:“宫中刚刚传过话来,有位娘娘病重,急需一名医官进宫,眼下大方脉都派了出去,只剩您一人,要不……郁太医过去看看……”
既然是病重,自然耽搁不得,南星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一番,提着药箱便被引着入了宫。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自己第一次进宫,进的竟然是冷宫。
饶是他此前贫穷与破败见过不少,但看到眼前一幕时,仍然不由自主地抽了凉气——谁能想到,在这最繁华的四九城中,也有着如此萧条落寞的地方,四处皆是凋零,没有一处不浸染着哀伤,诉说地却是曾经绽放的辉煌。
“郁太医,”前方领路的太监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道:“听说您是新来的,宫里的规矩怕您不清楚,以防万一,咱家跟您念叨念叨。”
面前这位公公,顶着一张油光水滑的脸,像是个刚剥了皮的鸡蛋,看上去有些年纪了,想必在宫中地位不低。
南星忽然想到林谨如说的“上面一刀,下面一刀”,不由打了个冷颤,毕恭毕敬道:“公公请讲。”
只听那太监吊起嗓子,说道:“进了这宫呀,要紧记得谨言慎行,和诊病无关的,您别听也别问,给闷头治就行了,等出了宫,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管好脸上这张嘴。否则出了岔子,谁也担待不起,也别怪咱家把丑话说到前头。”
南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多谢公公提点。”
“恩,不错!一看就是个聪明人,咱家也不多说了,您就随我来吧。”
作者有话说:
释义:大小方脉, 古代医学分科名称。其中大方脉,专门治疗成年人疾病;小方脉,则相当于“儿科”。
第三十三章 进宫
两人走到一间破败小屋前,那位公公站定片刻,“吱呀”一声推开了摇摇欲坠的门,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味道丧心病狂地涌了出来。
“贤妃娘娘,小李子来看您了。”
南星心头一惊——难道这里住的竟是贤妃娘娘?
他跟着公公快步走了进去,在一片漫天飞舞的尘埃中,发现了一团蜷缩着的身影。
“李公公,是你吗?”
“是奴才!”李公公道:“娘娘最近可好?听说您犯了老毛病,小李子带了位太医过来给您瞧瞧。”说着,他向南星递了个眼神。
南星会意,低眉敛目地走上前,在距离对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道:“娘娘哪里不舒服,可否详细告知。”
地上的人这才动了动。
借着门外射进的光,南星约莫看清了一张中年女子的脸,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容颜,可眼角眉梢仍带着几分年轻时的韵致。
“都这样了,不看也罢。”贤妃叹了口气道:“我已经苟且活了十多年,是时候下去陪祺瑞了。”
李公公面容微变,“娘娘这是哪里话?奴才们可都等着娘娘回甘露宫当主子呢,再说二殿下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您这样自暴自弃呀。”
“多谢李公公挂念,”贤妃道:“我一口气吊了这么多年,就是等着还祺瑞一个真相,不想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只怕我这不中用的身子,坚持不下去了。”
她说着,伸手撩开了裤脚,漏出一截溃烂的腐肉来。只见她原本纤细的脚踝上,戳着一连串铜钱大小的血窟窿,稍稍一动,便有黏稠的脓液汩汩外流,散发着刺鼻恶臭的味道。
“娘娘您这是……”李公公惊呼道。
“都说了,已经烂到骨头了,我这样无药可救,还不如死个痛快,一了百了……”
“娘娘此话言之过早。”候在一旁久未吭声的南星截口打断了她的话。”
贤妃一怔,“你的意思是,我还有救?”
南星:“不试一试,又怎知一定没救呢?”
贤妃冷笑一声,“你可知我得的是什么病?”
南星不紧不慢道:“若在下观察无误,娘娘这是消渴症。”
“你看得出来?”
南星道:“足部感染是消渴症的主要症状,且娘娘形容消瘦,想必您的视力也受到了影响?”
贤妃没有否认,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单凭这些就能看出我有消渴症,你果然不简单,不过,你也应该知道,此病是不治之症。”
“娘娘说得没错,”南星道:“此病的确是不治之症,几无办法根治。”
“可你方才说……”
南星:“卑职的意思是,无法根治不代表就无药可救,娘娘的消渴症由来已久,不也坚持了这么多年吗?”
“可你也看见了,我的脚……”
“若是卑职有办法保住娘娘的脚,您可愿否一试?”南星这句话说得有些咄咄逼人,竟让贤妃一时愣住了。
李公公在一旁着了急,“娘娘,您……”
贤妃抬手打断了他,一字一顿道:“我早就不怕死了,不过,如果你真的有办法,我定当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等从贤妃的房里出来,李公公叫住南星,压低声音问道:“郁太医,您当真有办法救活贤妃娘娘吗?”
南星:“这要看公公救治娘娘的决心?”
李公公一怔,“此话怎讲?”
南星如实道:“娘娘的消渴病,在养不在治,日常饮食生活作息,都需格外小心。可若在这冷宫里……我不说,想必公公也能明白。”
“您的意思是……”
南星开门见山道:“有没有办法,能将娘娘接出冷宫?”
李公公叹了口气,“若是能有法子,我们何苦拖了十多年,困在这人间炼狱中。娘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只要能将她救出来,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绝无半点犹豫,只是……”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道:“只是这冷宫,这么多年来,只有人活着进去,没人能活着出来。把您搞进这里为娘娘诊病,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没人能活着出来……”南星低低重复了一遍,“此事事在人为,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要保住娘娘的腿。我方才简单清理了腿上的脓疮,不过仅凭这些,远远不够。李公公,您能帮忙找一样东西吗?”
“只要您有需要,尽管开口!”
“能不能尽快帮我找些蛆过来?”
李公公以为自己耳背听岔了,大声问道:“找什么……您再说一遍?”
“蛆,活蛆,长大了就是苍蝇。”
“……”
“您没跟咋家开玩笑吧?”李公公一脸震惊:“您要活蛆做什么?”
南星道:“公公有所不知,当前若想保下娘娘的腿,必须先将她腿上的腐肉处理干净。”
公公的脸色难看得仿佛吃了苍蝇,“郁太医的意思是……想用蛆来清理娘娘身上的腐肉?”
南星点了点头,一板一眼道:“若是人为处理脓疮,难免会有遗漏,此后必然复发,结果恐怕前功尽弃。”
“可……你说连人都没准,这蛆哪来的准呀?”
“公公莫怕,”南星道:“蛆虫只吃腐肉,其中的缘由说来话长,而且这种法子,自古由来已久,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罢了。”
李公公忍住头皮发麻的冲动,问道:“那……这活蛆……去哪找才好?”
南星想了想,说道:“这其中确实有些门道,原本繁殖的过程当由我们控制,但是娘娘情况危重,恐怕等不及了。我在想……能不能劳烦公公去宫里的御膳房找找看,尽量确保洁净。”
“好的,”李公公连连点头道:“等这边一有消息,咱家就立刻通报给您。另外……”他顿了顿,说道:“贤妃娘娘的事,还请您务必保密。”
“公公放心,在下明白。”
别过了李公公,南星重新回到太医院,先去找外科问了一圈,听说他要找活蛆,一个个的脸色跟撞见鬼似的。
“郁太医,您找活蛆干什么?”负责外科的赵太医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南星道:“我以为咱们外科清创,时常会用到。”
赵太医捋了一把胡子,说道:“若干年前我随军做军医时,倒是用过这个法子,可回到太医院后,接触的人非富即贵,一共也没见过几个生腐肉的。再说,即便是生了,人家的身子骨金贵的很,谁肯让咱用活蛆呀。”
南星点了点头,“那若是溃烂见骨,该如何是好?”
“哎呦,这就严重了,”赵太医道:“我们外科无非就是外敷内服,用些止血生肌、消肿止痛的药罢了,可若是仍然无效,就只能截肢,自求多福了。郁太医是认识什么人有这方面的麻烦吗?”
南星自然不能实话实说,硬着头皮胡扯道:“前两天想到这个问题,心中好奇,便专程过来请教。”
“看不出来呀!”赵太医奇道:“文质彬彬的郁大夫竟然对疡医感兴趣!怎么样,要不干脆转到我们外科来?夹道欢迎呀。”
南星忙道“不敢”,“就我这三脚猫水平,哪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对了——您这里可有相关书籍供在下学习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