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客气了!”温良道:“费心的是先生,也多亏了您,主子最近恢复了不少,本来明天是他的生辰,谁曾想将军又………唉!”
“明天?”南星有些意外,曲指算了算:“五月初七,是你家主子的生辰?”
温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往年的生辰宴,都是在将军府中过的,今年……怕是没法过了。”
眼看着温良的神情黯淡下来,南星善解人意地安慰道:“你放心,方将军的病,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温良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道:“那就仰仗先生了。”
第二十七章 生辰
吃过晚饭,方世涵将难缠的妹妹打发回房,偌大的饭厅,只剩下他与周祺煜二人。
“给爹下毒的史三,已在府里做了整整三年,真没想到竟然是他。”
周祺煜皱眉道:“动机是什么?”
“不好说。”方世涵道:“我派人去查他底细,才发现他的家早就搬空,家人也不知所踪。”
“搬空?”周祺煜道:“看来是早有预谋。”
方世涵:“按说爹这些年征战沙场,四境之下树敌不少,可与府中这个小侍从,实在没什么厉害冲突,他背后多半有人指使。对了,王同川那只老狐狸一直嚷嚷着与此事无关,你怎么看?”
周祺煜用力地掐了掐眉头,说道:“看他那副德行,应该不是作伪。”
方世涵:“你的意思是,爹这次中毒,和常皇后无关?”
周祺煜摇了摇头:“常氏的走狗又不只他这一条。”
方世涵叹了口气道:“总之,这次多亏有你,还有郁大夫。对了,听温良说,郁大夫在帮你找治病的法子,按说你这条命都是人家给的,这样的人才,你可要把握住了。”
他顿了片刻,见周祺煜没吭声,便继续道:“明天是你的生辰,要是没爹这茬事,肯定要好好庆祝一番。若琳几个月前就开始张罗,对你简直比她自己都要上心,眼下爹昏迷不醒,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你多安慰着点。”
“嗯,知道了。”
方世涵:“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早就认定要跟着你的,可不许你在外面朝三暮四,始乱终弃。”
心力交瘁的庆王爷大概是真的累了,将眉头皱得死紧道:“好了,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么,若是没有,我先回房了。”
“……”
第二天一早,南星匆匆爬下床,简单梳洗一番,换上温良昨日送的衣服,竟然得体地很,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了方将军的卧房。
进门一抬眼,发现方世涵与周祺煜已经早早等在那里,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来迟了。”
“哪里哪里!”方世涵客套地摆了摆手:“郁大夫这样客气,倒是让我们于心不忍了,家父病情一夜平稳,自然无需叨扰先生。”
自打南星一进门,周祺煜就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压低声音问道:“你昨夜没有睡好?”
南星忽觉稀奇——向来老子唯我独尊的庆王爷,竟也有关心别人的时候,本想出言不逊地挖苦他两句,可一想到今天是他生辰,又活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简单回了一句“无碍”,便不再理他,径直走到方进中的跟前,细细把起脉来。
大概习武之人,天生练就了一副钢筋铁骨,方将军虽然上了岁数,身子骨却健壮得像只牲口,即便是中了毒,也能宝刀未老地比常人更快地恢复。
“怎么样了?”方世涵一脸焦急地问道。
南星会心一笑道:“从脉象来看,将军已熬过了最凶险的一关。”
方世涵喜出望外:“那……爹他何时能醒?”
“现在还说不好,”南星道:“不过将军的脉象平和有力,想必正在恢复当中,转醒是迟早的事。”
方世涵长长舒了口气,简直连呼吸都顺畅起来:“早就听说郁先生华佗在世,如今得见,可算是开眼了。此次能够得到先生相助,是我方家修来的福气,请受在下一拜。”
他虽与周祺煜同为发小,可是脾气秉性却大相径庭。相比庆亲王拒之千里的不近人情,少将军平易地如同三月暖阳,即便说起话来舌灿莲花,也丝毫不让人觉得矫揉造作,反倒处处透着真诚。
南星受宠若惊地站起身,回礼道:“少将军不必客气,行医治病于我是举手之劳。况且大将军尚未苏醒,远未到言谢的时候。”
“是先生谦虚了,”方世涵道:“听祺煜说, 李院判已经推举你入太医院,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南星欲言又止地看了周祺煜一眼,心说这都是霸道王爷的一厢情愿,自己压根没得选,又听方世涵道:“祺煜平日待你如何?他若敢怠慢,先生就过来跟着我!”
久未吭声的周祺煜长眉一挑:“跟着你做什么?上战场喝风吃沙子吗?”
“呦呵!”方世涵不满道:“我们敌前卖命,你后方的台倒是拆得热闹。没有前线保一方平安,哪有你们后方的逍遥自在。郁先生别理他,阵前也不完全都是战火狼烟,再说我也不会送你去冒险的,更不会让先生喝风吃土。”
方世涵把话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可是跟着他不去前线去哪里?躲在将军府和方若琳大眼瞪小眼吗?
正在这时,府中一个丫鬟跑了进来:“少将军,小姐有事找您去前厅。”
“找我?做什么?”
丫鬟:“小姐不肯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八成与你有关,”方世涵偏头看向周祺煜道:“这丫头不舍得让你受半点委屈,即使眼下爹还病重,你的生辰宴依旧要办。我可跟你说啊,呆会儿见到若琳,你就算装也得给我装得高兴点!”
他说完,又对南星道:“郁先生,我去去就回,爹这里就拜托您了。”
南星:“少将军放心,在下必将尽心竭力。”
方世涵一走,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南星利利索索地为方进中施了针,又喂过药,之后便彻底无事可做,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周祺煜正一声不响地坐在一旁翻着书,十分悠然自得。
庆亲王一言不合就看书——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热爱阅读,还是纯属装模作样。
“那个……”南星硬着头皮道:“我昨晚才知道,今日是你生辰,我穷得很,给不了你什么,琢磨了半宿,就去找府里的丫鬟借来针线,做了一个香……”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伸人怀中,刚要将什么东西掏出来,却见刚才传话的丫鬟,急急忙忙地折返回来,打断道:“殿下,郁先生,少将军请二位去前厅用餐,共同庆贺殿下生辰。”
“……”南星强忍着胸口的憋闷,回道:“多谢少将军邀请,在下还要照看将军,就不去叨扰了,在此恭祝庆王殿下生辰吉乐!”
那丫鬟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学舌道:“少将军特别吩咐,说郁先生是府中贵客,今日又是殿下生辰,请您务必参加。他还说,大将军这里,暂时交由李叔和奴婢们照料,先生就在府上,即便有事,也能很快赶回来处理,让您不必担心。”
南星刚要婉拒,却听周祺煜慢悠悠地开口道:“一起吧。”
这句话听上去轻飘飘的,不像是命令,也不像是恳求,平淡得仿佛白开水一样,却让南星说不出半个“不”字,毕竟是王爷的生辰宴,正主又发话邀请了,不去实在说不过去,于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即便滥竽充数,也得充得尽职尽责。
因为方将军的事,周祺煜今年的生辰宴,明显冷清许多。据说,自打他的生母淑妃去世之后,连带着生辰宴也一同搬入将军府代为举行。反正,对于这种越俎代庖的事,他做皇帝的亲爹都满不在乎,又有谁能在乎呢。
不过,在满朝文武看来,这可是个双管齐下的好机会——既能巴结王爷,又能逢迎将军,无论如何,也得好好把握一番。于是,宾客满堂自然成了常态,送礼者更是由日出排到日落,蜿蜒曲折,川流不息。
可是今年的境况却与往年大不相同,方进中虽已转危为安,但毕竟还在昏迷当中,方若琳又不肯委屈他的煜哥哥,生辰宴便干脆只对内不对外,将前来庆贺的大小官员一律挡在了门外,如此一来,这与普通家宴也就并无二致了。
看到周祺煜迎面走过来,方若琳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煜哥哥,快来!就等你上座开席了。”
她说完一抬眼,瞄见周祺煜身后的南星,不禁“啧啧”了两声道:“昨夜月黑风高,只看出你不是白胡子老头,今天再看,竟生得这么标志,不过,跟我的煜哥哥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南星:“……”
将军府的千金果然彪悍,一出口便能噎死人,让一脸无辜的南星,活生生体会了一把被当众调戏的感觉。
“若琳,不得无礼!”方世涵上前解围道:“我这个妹妹,一向没个正经,说话不懂分寸,请先生不要介意。”
南星心里冷笑一声,嘴上却连说了几句“无妨”,之后,便跟着周祺煜一起落了座。
方世涵清了清嗓子,举起酒杯道:“今日是祺煜生日,我们只谈开心事。既然生辰宴改成了私宴,郁先生又是府上贵客,自然不必客气,权当在自家好了。水酒一杯,聊表心意,在下先干为敬。”说着他一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南星担心喝酒误事,只是象征性地用酒沾了沾嘴唇,心中不禁腹诽:“将军府大的没边,上个厕所都能晕头转向,想把这里当成‘自家’来住,实在不太容易。”
正在这时,只见府中一众如花似玉的丫鬟,人手捧着一只青瓷大碗走了过来。
方若琳面带娇羞地开口道:“煜哥哥,今年的长寿面,是妹妹亲手煮的,祝愿哥哥福寿与天齐。”
方世涵在一旁拆台道:“后厨的惨烈,我不说你也能猜出来。祺煜,念在她拆墙掀房顶,险些陷全府于火海的份上,你也得把这面一口气吃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面长人寿,一根到头。”南星善解人意地补充道。
方世涵重重地点了点头:“知我者郁先生。”说完,伸手将一碗一模一样的面条放到了南星面前:“先生也来一份,沾沾喜气。”
南星盛情难却地低头尝了一口,差点儿当众喷了少将军一脸——这面条夹生倒没什么,就是咸得难以下咽,于是惊疑不定地偏头看向周祺煜,发现万事不将就的庆亲王,正波澜不惊地吃得不可开交,不由心生感慨,不知在方小姐面前,他喝药是不是也能如此洒脱?
“咦?”方若琳大惊小怪道:“煜哥哥,你腰间这块玉佩,不是丢了吗?”
周祺煜闻言看了一眼,正是南星当初在凌霄山下捡到的那块,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嗯,找到了。”
方若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为哥哥准备贺礼,真是愁死人了,我原本还想订做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给你,可又听人说应当万象更新。”说完,她冲着身边的丫鬟招了招手,从托盘上取下一个精致的香包递了过去。
只听那伶牙俐齿的丫鬟插嘴道:“小姐为了这个香包,挑灯熬了半个多月呢,这双手不知被扎破了多少回,一针一线全是小姐的心意。”
听到“香包”二字,南星的脸刷得惨白成一片,方世涵大约是觉得旁边这位白得耀眼,颇为体贴地问道:“郁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吗?”
南星牙疼似地回道:“没什么,可能是这两日休息得不好。”
方世涵略显愧疚道:“一定是爹的事让您受累了,如若不舒服,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南星就坡下驴地点了点头:“也好,免得我在这里扫了诸位的兴。将军那边若是有事,可以随时过喊我。”
说完,他站起身,避如蛇蝎地躲开了周祺煜的视线,胡乱说了两句庆贺生辰的吉祥话,告辞回了房间。
按理说,将军府方大小姐财大气粗,最不缺的就是钱,生辰贺礼送什么不好,偏偏送了个最不值钱的香包,简直是不给他人留活路!
南星越想越觉得无地自容,于是自暴自弃地往床上一趴,伸手掀过一旁的棉被,将自己闷头盖脸地捂了个严严实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在迷迷糊糊中打了个激灵,整个人蓦地醒了过来,这才发现竟睡去了大半天的时间,窗外的天色已然大暗。
南星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慌慌张张地爬下床,打算去方将军那里看看情况,推门而入的一瞬间,竟又看到庆王爷阴魂不散地坐在一边,不由抽了抽嘴角,“这么晚了,王爷竟还守在这里。”
周祺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郁大夫倒是睡得格外神清气爽。”
南星被他噎地翻了个白眼,口是心非道:“既然我来了,王爷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将军病情已稳,您大可不必担心。”
周祺煜没吭声,安之若素地低下头,继续翻起书来。
南星无语地想,将军府就是庆王的大半个家,人家自然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与他一个外人何干?于是颇为识相地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为大将军把起脉来。
待一番扎针喂药之后,忽听周祺煜开口道:“院判李大人刚刚上了折子,说冀州的瘟疫已经开始收尾,预计不久就能结束。”
“哦。”南星应了一声——这样一来,自己也再无回去的必要了。又听对方道:“李大人还说,你下月就可去太医院入职。”
南星蓦地一抬头:“这事就这么定了?”
周祺煜:“不然呢?”
南星:“我的意思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需要准备什么吗?”
南星哭笑不得道:“太医院又不是茶馆酒肆,如此性命攸关的地方,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我招进去,是不是太草率了?”
周祺煜问道:“如何算作不草率?你是想把所有没走的过场都走一遍吗?”
南星被他噎地说不出话来——既然都是走过场,走一步与走一万步,自然无甚区别,于是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进去【鬼姐姐鬼故事】|guiJJ. |欢迎您收藏,希望进入您的收藏夹!也是给你们这些皇亲国戚看病,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温良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请示道:“郁先生,您今晚还未用膳,是打算在这里还是……”
“哦,那我还是回去吧,将军这里不大方便,”南星站起身,对周祺煜道:“大将军吉人天相,体内毒素已基本排出,殿下无需太过担心。”说完,便提步要走。
“且慢!”
南星被他叫住,诧异地回过头:“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周祺煜:“郁大夫是不是忘了什么?”
南星十分莫名其妙——没忘啊,针灸?开药?分明一项不落地全都做过了呀。
周祺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睡了一觉,记性就不好了?”
南星愣了片刻,忽然如遭雷劈——他不会还记得呢吧?!
周祺煜开门见山道:“本王今日似乎听某人说过,得知我的生辰,不知送什么好。”
南星装傻充愣道:“哦?还有这事,王爷是不是听错了?”
周祺煜不依不饶道:“既是本王生辰,郁大夫就无所表示吗?”
南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殿下莫要见怪,下次我一定早早备一份大礼奉上。”
“可我清楚记得,某人还说,半夜去找丫鬟借了针线……”
“罢了罢了!”南星见大势已去,破罐子破摔地将一枚香包从怀里掏了出来,扔到周祺煜面前的桌子上:“给你的!”
周祺煜接过香包,端详了片刻,问道:“你做的?”
南星赌气似地“嗯”了一声:“就是个破口袋,塞了些静气凝神的药材,原本想着你出门不便焚香,带着他还能有些作用。”
“唉,算了。”他说完,又后悔地想把香包抢回来,“和若琳小姐送你的没法比,怪丢人的,你还是别要了,我帮你扔了,免得让你为难。”
周祺煜一把抓起香包揣进了怀里,“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
南星简直难为情得要命——当初但凡知道方若琳送得也是个香包,打死他也不会苦熬到深更半夜自讨苦吃。
他总觉得周祺煜是在有意拿他消遣,却又实在没有理由发作,于是胡乱扔下一句“随你好了”,便头也不回地仓皇逃了出去。
此后几天,破烂香包成了南星心中迈不过的坎儿,一想起来,就尴尬地捶胸顿足。他干脆深居简出,将庆亲王视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可无论如何闪躲,大将军的病还是要治的,每日几次抛头露面也是省不了的,只能在避无可避时,尽力维持住不动声色的神情,权当此事没发生过。
这一天,南星正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忽听下人来报,“方将军醒了!”
沉寂多日的将军卧房,忽然热闹起来,南星健步如飞地走进门,却意外没有发现周祺煜的身影,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方世涵热情地介绍道:“爹,这位就是给您治病的郁大夫。”
大病初愈的方进中半靠在床头,面上仍挂着些气力不济的疲惫,开口道:“老夫已经一条腿迈入鬼门关,多亏先生妙手回春,将我拉了回来,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请受老夫一拜。”
说着,他就要挣扎着起身下地,却被受宠若惊的南星一把扶住:“将军折煞我了,在下愧不敢当。”
方进中道:“我走南闯北这些年,能人异士见过不少,但如先生这般能够起死回生的,还真就找不出第二个来,敢问先生师承何处?”
“将军过誉,”南星道:“家师在歙州开了一家医馆,在下不过一名乡野郎中。”
“歙州?”方进中恍然大悟,“难道你就是凌霄山下搭救祺煜的那位?”
南星略带矜持地点了点头道:“正是不才在下。”
“哦?”方进中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面前这个小郎中,年纪不大,谈吐却睿智沉稳的很,不由称赞道:“有关于你的事,祺煜和世涵跟我说过一些,今日得见,才知道郁大夫竟如此年轻有为,果然后生可畏。”
方世涵见屋内并无外人,对着亲爹补充道:“郁大夫下月将入职太医院,祺煜平日吃的药,也会一并想办法的。”
大概是被这句话戳到了痛处,方进中叹了口气道:“若不是当初我鬼使神差将那和尚赶出府,何来后面这些麻烦。”
对于此段往事,南星一直有个疑问,原本想找周祺煜问个清楚,可又怕因此伤到他的自尊,几经犹豫,干脆憋在了心里。
眼下既然正主不在,大将军又自己主动提起,南星便顺着话音问道:“当年那位和尚,是如何知道庆王爷有病的?”
方进中摇了摇头道:“老夫原本是不信怪力乱神的,可经历此事之后,也不得不重新考虑神鬼之说。”
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说道:“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那和尚的模样,衣衫褴褛,疯疯癫癫,一进门就指着祺煜说有病。我只当他是个来府上闹事的疯子,便让人用乱棍赶了出去,没成想他前脚刚走,后脚祺煜就发了病,前后竟不差半个时辰。”
南星疑惑道:“难道此后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他么?”
“说来也是奇怪,”方进中道:“按说那和尚十分与众不同,即便混在人群中,也能被一眼认出。那日他走后,我意识到不好,急忙回过头找人,将整个玄京翻了个底朝天,甚至编了个理由,将和尚作为缉拿要犯,画像张贴至各地重金悬赏,却依然寻不到半点踪迹。”
南星微微颔首,“此事的确蹊跷。”
方进中道:“这些年,跛脚和尚的事成了我一大心病,我有时觉得,那老和尚大概是天神下凡,借着祺煜的病来考验我,都怪我当时有眼无珠,连带着祺煜替我受苦。”
南星听出了满腔自责,便好心宽慰道:“上天有悲悯之心,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病,只要能够找到病因,对症下药,一定能治好殿下的。”
“郁大夫说的是。”方世涵在一旁劝道:“爹戎马一生,战功赫赫,为朝廷鞠躬尽瘁,上天也是看在眼里的,即便祺煜的事是个考验,我们不是还有郁大夫呢么,兴许这也是上天安排,都是命中注定。”
南星陪着方家父子絮絮叨叨地唠了半天的嗑,内容大多与周祺煜有关。
不过,前两日还不舍昼夜守在义父身边的孝顺王爷跑哪去了?如今大将军昏迷转醒,他这个作义子的反倒没了影。
人呢?!
南星勉强压下满腹狐疑,反正见面也是尴尬,还是不见的好。可又惴惴不安地放不下心来——王爷那里肯定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否则,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怎会不在府里。
就这样纠结地过了两天,终于等到了王爷回府的消息,只是他此行带回的人,险些把整个将军府一把火炸飞上天。
就在方大将军转醒的头天晚上,周祺煜派出的暗卫传回话来,说是在距离玄京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下毒之人史三的家眷。本着顺藤摸瓜的目的,一行人当晚便寻了过去,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
推门进去时,这才发现整个史家,已经惨遭灭门,行凶者心狠手辣,竟将一家老小横尸遍地,屠了个血流成河。
温良查验着遇难者身上的刀口,摇了摇头道:“这伤像是乱砍的,毫无章法,无门无派。”
周祺煜沉着脸道:“也或许是有意为之。”
温良点了点头:“这次虽然扑了个空,但基本可以断定,史三对将军下毒,背后有人指使,眼下史家被屠,显然是为杀人封口。”
话音刚落,忽听房间角落里,一阵窸窸索索,周祺煜一皱眉,对温良使了个眼色。
对方会意,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伸出剑鞘将堆成小山的死人拨开,竟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娃娃藏在里面。
看那孩子,是个男孩,年龄不大,也就三四岁的模样,大概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整个人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既不喊叫,也不哭闹,除了没完没了的哆哆嗦嗦之外,发不出半点声音。
温良当即把他抱了起来,擦干孩子身上的血迹,指着旁边一个断气的女人问道:“这是你娘吗?”
孩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地上的女人,眼中顿时满是悲伤,下一刻,泪水就如同决了堤一般,沿着白白胖胖的脸蛋流了下来。
温良叹了口气,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袋,柔声问道:“你知道是谁杀了她吗?你告诉叔叔,我一定为你报仇!”
那孩子没有回复,只是一直哭,哭得悄无声息,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温良没了办法,转向周祺煜说道:“主子,您看这孩子怪可怜的,扔下不管铁定活不成,要不我们……”
周祺煜不置可否,只是冷冰冰地看了那小孩一眼,仿佛在看一只山林走失的幼兽,不带半点涟漪。片刻之后,他便收回了视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