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庆亲王那张万年不变的棺材脸倏地严肃起来。
看得南星心下一沉,慌忙问道:“怎么了?”
周祺煜满眼透着复杂,顿了片刻,说道:“京城有些急事,我要赶回去一趟。”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扫了齐寒石一眼,对南星道:“这些天你留在府里,哪也不要去,等我回来。”
待把这些交代完,他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至此,相互折磨的三人行终于告一段落,可南星反而更加不安了。王爷走得着急忙慌,都忘了提醒他把药带上,万一到了京城再犯起病来……
“南星,”齐寒石忽然打断他道:“你……何时与他这么熟络的?”这句话一直憋在他的心里,坠得整个人心烦意乱,实在不吐不快。
南星这才回过神来,不以为意道:“也不是很熟吧,认识而已。”
“那你……为何要搬到王府去住?”
这话倒是把南星问住了。即便是再无话不说的关系,周祺煜的病事关重大,哪怕是对齐寒石,也不可透露半分。
本来是从小没娘说来话长的事,南星只能挑挑拣拣说些无关痛痒的内容,“哦,在疫馆时碰巧遇到他,反正他那边地方大,不住白不住么。”
齐寒石深知南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可眼下这种磕磕绊绊的敷衍,让他觉得十分陌生,直觉告诉他,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可又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遮遮掩掩不说出来。
眼看着气氛有些尴尬,南星干脆转移话题道:“刚才一直忙忙叨叨,都没顾上问你会试的事,考完了吧,感觉怎么样?”
齐寒石的脑袋被南星和周祺煜塞得满满的,哪里还顾得上武科会试,他点了点头,敷衍道:“还行。”
南星问道:“什么时候出结果?”
齐寒石:“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南星看他神情落寞,还以为是会试的原因,便好心开解道:“凡事只要尽力而为,就没有遗憾,再说,寒石兄终于了却一桩心事,这下可以逍遥自在地游山玩水了。”
“是的,你我一起吧!”
齐寒石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南星怔了片刻,他面带难色道:“疫馆这边……还有些事情,我暂时走不开,恐怕不能陪你一起了。”
“不着急,”齐寒石道:“我可以等你,趁着这两天有空,我去寻个地方安顿下来,你在庆王府多有不便,搬来和我住吧。”
绕了半天,又回到了起点。南星总不能摊牌说住在王府是为了方便给王爷看病,可若不说清楚,齐兄这边又法交代。他被夹在中间,两面为难,于是诚恳地说道:“这里面的情况有些复杂,事关重大,我答应过的,不能对外人吐露半分。”
齐寒石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我也不能说么?”
南星底气不足地点了点头:“请你见谅。”
齐寒石:“可这与你住在王府有什么关系,是他逼你的吗?”
“怎么会?是我自愿的!”
乍一听,好像是他上赶着缠着对方似的,可南星根本就不是趋炎附势的人呀。
情急之下,齐寒石脱口而出道:“王府里难道铜山金穴,就那么好吗?”
南星嫌少见他这样严肃,整个人不由一愣:“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倒是说清楚呀?”
南星叹了口气:“寒石,不要逼我。”
齐寒石终于没能忍住,语气也加重了三分:“他没逼你,反倒是我逼你了?也罢,你愿去哪就去哪,随你好了!”
南星:“……”
好端端的一顿饭,吃成了不欢而散。正在气头上的齐寒石,自然是不肯再回庆王府,于是随便在附近找了家客栈先行落脚。
南星悻悻地回到房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一头栽倒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周祺煜临走前留下的话——京城有事,要赶回去处理。可眼下已是深更半夜,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走得那么急?
第二十五章 下毒
如果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周祺煜打死也不想出生在帝王之家——明枪暗箭,尔虞我诈,他简直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厌恶至无以复加。
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中,将军府是个独特的存在,也是唯一一处能够让他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享受正常生活的地方。
然而,刚刚传来的噩耗,险些将这最后的念想彻底击碎——京城急报,大将军方进中突然病危,昏迷不醒。
周祺煜连夜赶回玄京,风尘仆仆地冲进将军府,正对上方世涵一张忧心忡忡的脸。
“怎么样了?”他问道。
方世涵叹了口气:“爹不太乐观,仍在昏迷。”
周祺煜皱眉道:“究竟怎么回事?”
方世涵:“说来也是蹊跷,爹这次换防回营,归来已有小半个月时间,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忽觉身体不适,竟如此凶险。”
周祺煜:“找太医看过了吗?”
方世涵:“院判王同川带着几个太医会过诊,说是厥脱引发心病所致。”
“王同川?”周祺煜的神色骤然严肃下来:“你找他干什么?”
“我有的选吗?”方世涵道:“我也知道他和常氏走得近,可太医院根本没人呐,院使年前便告老还乡,只剩下两个院判,其中一个还在冀州,我不找他找谁?找个江湖郎中吗?”
周祺煜:“会不会是被人下毒?”
“我想过这种可能,”方世涵道:“不过,爹向来谨慎小心,饭食都由专人负责,哪怕喝一口水,都会有人提前试毒,实在是没有机会呀?”
周祺煜:“试毒的人是谁?”
“你担心试毒的人有意下毒?”方世涵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李叔你也知道的,做我爹的亲卫,鞍前马后跟了他几十年,就算所有人背叛他,李叔也不会的。”
周祺煜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道:“总之,王同川为人,我信不过。”
“祺煜,”方世涵道:“你能不能想办法尽快把李院判调回来,有他在,王同川也不敢胡来。”
“恐怕来不及,”周祺煜道:“冀州瘟疫还未结束,没有吏部的调令,李方义就算连夜赶回,也不能耽搁太久,否则一定会被常氏抓住把柄,参他擅离职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
周祺煜垂下眼,微微迟疑了片刻:“还有一人。”
方世涵:“你说的是……”
周祺煜没有回答,转头对温良道:“你亲自跑趟腿,赶回冀州,务必把郁大夫找来,越快越好……”
齐寒石憋着一肚子闷气,孤单一人在客栈的硬板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宿,也没能成功合上眼睛。
其实,早在气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就后悔了。原本还理直气壮地想,人活着不能没有骨气,哪有刚发完火就怂得缴械投降的?
可惜,他这点聊胜于无的骨气,实在没能坚持多久,天还没亮,就再也撑不住了,于是一骨碌爬下床,找了块空地练了练拳脚,连早饭也没顾上吃,就出发去了疫馆——无论如何,得先找南星道歉才行。
齐寒石敲了敲疫馆的大门,听见里面有人应了一声,随即探出个圆圆的脑袋,又是昨天那位小光头。
还没等他开口,小光头直截了当道:“想找南星?”
齐寒石点了点头:“他在么?”
小光头:“真不巧,他去京城了。”
“京城?”齐寒石一脸匪夷所思:“他去京城做什么?”
小光头没理他,伸手从怀中摸了张字条出来,问道:“你贵姓?”
“免贵姓齐。”
“那就是了!”小光头道:“南星临走前特别叮嘱,若是有姓齐的过来,就把这个转交给他。”
齐寒石一头雾水地接过字条,打开一看,仅有短短一行小字,正是南星的笔迹,其上写道:“玄京突发变故,需仓促赴京,来不及告别,先走一步。他日,寒石兄可去京城庆王府寻我,待时机成熟,来龙去脉将一并解释清楚。望见谅,安好勿念!”
比起辗转反侧的齐寒石,南星当日的境况,也没好到哪儿去。反正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干脆一大早,便起身去了疫馆,逼着自己充实忙碌,总比没事胡思乱想好得多。
对于温良的突然出现,南星自然被吓了一跳,不过等对方说清了前因后果之后,心里反倒踏实了不少——至少说明周祺煜平安无事。
可毕竟方将军病重,性命攸关,南星不敢耽搁,于是匆匆写就一张字条留给齐兄,甚至来不及收拾行装,便跟着温良一起,赶赴京城。
这一路自然是快马加鞭,待慌慌张张地赶到将军府时,已是当天下午。
南星被温良径直引到了方将军的卧房,抬眼便看到周祺煜正一脸憔悴地坐在一旁,身上还穿着昨夜那件暗云纹绣金长袍——不必说,多半也是一宿未能合眼。
方世涵见到南星,连忙上前行礼:“想必这位就是郁先生,久仰大名,家父的病要仰仗先生了。”
南星大概猜出了对方身份,回礼道:“不敢当,将军目前情况如何?”
方世涵沉沉地叹了口气,将父亲的病情大概介绍了一番:“太医院说是厥脱,开了药又扎过针,可都不见好。”
南星切过脉,又看了看方进中的面色,不由皱起了眉。
“怎么样?”方世涵急切地问道。
“将军是何时发病的?”
方世涵:“准确说来,应是昨天一早,父亲几十年来坚持晨练,从不晚起,昨日却说身体不适,破天荒地赖床了。”
“都有哪些症状?”南星问道。
方世涵:“发病前,父亲好像说过,自己有些头晕恶心。”
“恶心?”南星思索了片刻,低低道:“单纯从脉象来看,将军确实是厥脱不假,不过症状,又有些蹊跷。”
话音刚落,忽听将军府有人来报:“太医院院判王同川门外求见。”
周祺煜冷哼一声:“他来得还真是时候。”
“应该是来送药的。”方世涵道:用不用让郁大夫回避一下?”
“不用。”周祺煜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给南星:“既是同行,当面切磋一下,没什么不好。”
下一刻,只见一个瘦小干枯的中年人,拎着一只硕大无比的药箱,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卑职王同川拜见庆王殿下、少将军。”
方世涵见他就烦,胡乱挥了挥手道:“免礼。”
王同川谄媚道:“下官来为将军大人送药。”一抬眼,正看到立在一旁的南星,问道:“这位是?”
还未等南星开口,周祺煜抢先说道:“这是本王从冀州请来的郁大夫,专程来为王大人分忧解难。”
王同川尴尬地笑了笑——庆王这话,分明是在含沙射影指摘自己救治无方,他迁怒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南星,言不由衷道:“郁大夫年纪轻轻,却是青出于蓝,不知有何赐教?”
南星无意与他客套,直言道:“赐教不敢当,在下只是想请教大人对于将军病情的判断。”
王同川一本正经地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说道:“将军神智不清,心气衰微,气血逆乱,脉沉细而无力,这是典型的厥脱之证。”
南星点了点头:“敢问大人的治疗之法?”
王同川心里冷哼一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竟然登鼻子上脸搞起盘问来了。不过谁让人家有庆王爷撑腰,自己就算怒发冲冠,也得勉强忍着,于是耐着性子道:“厥脱自然要救逆固脱,郁大夫有何疑问吗?”
南星:“我只是疑惑,将军大人缘何病重至此?”
王同川:“自然是方将军日理万机,积劳成疾所致。”
“可大人不觉得此病发展地过于突然吗?”
“郁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星开门见山道:“厥脱固然有多种诱因,在下认为,将军的病恐怕由外因所致。”
方世涵听得一头雾水:“先生所谓的外因是?”
“被人下毒!”
南星一句话激起千层浪,说得王同川心中一惊:“郁大夫,口说无凭,说话要有证据。若是下毒,必然会有毒源,我倒是想请教一下,方将军中的是什么毒?”
南星:“目前无法判断。”
王同川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郁大夫为何一口咬定将军是被人下毒呢?”
南星反问:“王大人又怎能断定将军不是被人下毒呢?”
竟然叫起板了!
王同川压下吹胡子瞪眼的火气,说道:“将军府向来铜墙铁壁,若是真有人胆敢下毒,怎会查不出痕迹呢?郁大夫深思熟虑固然是好事,可若是想过了头,小心走火入魔呀!”
方世涵叹了口气道:“全府上下刚刚彻查过一遍,确实未在这几日的饭菜中发现下毒的痕迹。”
“少将军,”南星问道:“您方才和我说,将军他是昨日一早突发不适的,对吗?”
方世涵点头道:“前一夜我去找爹问安时,他还好好的。”
“这就对了 。”南星说完,走到方进中的床头,随手拿起案上的香炉,闻了闻,说道:“方才进来时,我就觉得味道有些奇怪,想来想去,问题应该就出在这里。”
王同川蓦地一惊,几个箭步冲过去,将那香炉接到手中,闻过之后,顿时结吧起来:“这……这……”
南星:“王大人博学广识,怎会闻不出来,这是夹竹桃的味道,虽然已经烧成了灰烬,可还是有痕迹的,不是吗?”
“夹竹桃?”方世涵不明所以,“这东西有毒吗?”
南星解释道:“少将军有所不知,夹竹桃叶看似普通,却内含剧毒,即便被焚烧成烟,也能致人昏迷。看来下毒之人十分高明,剂量把控得不多不少,既下了毒,又很难露出马脚。”
“来人!”久未开口的周祺煜脸色阴沉得可怕:“就算把将军府的房顶掀翻,也得把下毒之人给我查出来!”说完,他偏头看向王同川,冷冷道:“王大人,您方才说口说无凭要有证据,不知眼下这个证据,您满意否?”
庆王说出的每个字都像带着寒气一般,瞬间将王院判冻了个对穿:“殿……殿下说笑了,都怪卑职愚钝,险些酿成大祸。”
周祺煜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他看了片刻:“但愿王大人是无心之举。”
只听“扑通”一声,王同川直接五体投地道:“卑……卑职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陷害方将军啊,还请殿下、少将军明察!”
“王大人这是何苦,”周祺煜道:“谁也没说将军是你害的,哦对了!”他话锋一转:“想必您也有所耳闻,院判李大人已经举荐郁大夫入职太医院,日后还请王大人多加照拂,毕竟有个人帮着分忧解难,还能少犯点错,不是吗?”
王同川点头如捣蒜道:“王爷放心,那是自然,郁大夫入职的事包在老夫身上……”
找到了病因,就能对症下药,眼看着方进中病入膏肓,南星一刻也不敢耽搁,先是想方设法为将军解毒,又施针护住对方心脉,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算是堪堪保下人的性命,可即便这样,也不意味着就能高枕无忧,眼下人事已尽,结果如何,只能听从天命了。
王同川顿时气势全无,蔫巴巴地成了一只缩脖鸡,战战兢兢地跟在南星后面打起了下手。
他堂堂太医院院判,如今被挤兑成了小跟班,传出去不得让同僚笑掉大牙——可眼下这种情况,命都快没了,谁还顾得上劳什子的面子,留着这张老脸,当饭吃吗?
忙忙叨叨地告一段落,又是月上柳梢时,方将军仍在昏迷,南星自然走不开,便被方世涵留宿在了将军府。
他头重脚轻地走出房门,打算到院子里透透气去,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心道这一天天过得跟打仗似得,光顾着劳心费力了,再这么下去,能不能坚持到寿终正寝都是个问题。
他长长吁了口气,打算先回客房睡个昏天黑地,甫一转身,正对上周祺煜那张欠奉似的脸。
“……”
此时的庆爷殿下,重新换上一件窄袖云袍,满身的贵气逼人。这种高高在上的权贵,想必连属相也要异于常人——他大概天生属猫,经常神出鬼没,来去悄无声息,南星在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吓个半死之后,终于练就一身山崩不惊的本事,并且十分善解人意得想,周祺煜过得也很辛苦吧,特别是这两天,方将军被人下毒,至今生死未卜,他这个做义子的自然寝食难安,糟心劳神的事堆积如山,也难怪今天一天都没有抽出空来和自己搭话,现在跑来是有话要说吗?
就在南星自作多情地以为,庆王爷要屈尊降贵地感谢他鼎力相救时,却听对面的周祺煜慢吞吞开口道:“你是怎么猜出香炉有毒的?难不成拿我练过手?”
南星:“……”
真想一口“呸”死他!
好心当成驴肝肺,全都喂了狗!
南星赌气道:“我天天处心积虑地熏死你,殿下竟还能顽强苟活于世,真是让人拍案惊奇!”
周祺煜才不往心里去,话锋一转道:“今天辛苦你了……救我义父。”
南星:“……”
庆亲王把话说得起承转合,简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活生生地让南星没了脾气,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问道:“下毒之人,找到了吗?”
周祺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冷冷道:“是义父身边一个侍从,已经服毒自尽。”
南星心下一沉,下毒的人自己服毒死了,追查背后主使的那条线自然也就断了。他从对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隐约看出了一丝黯然伤神,于是又不争气地感同身受起来——贵为王爷又能怎样,耳濡目染的都是些下三滥的手段,真是想想都心酸。
“对了!”南星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还没吃药呢吧?”
周祺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张嘴胡扯道:“来之前吃了一个月的量,不劳郁大夫费心。”
庆亲王仗着面瘫,打磨出了一脸独门绝技——无论多么混账的话,被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来,都好像和真的一样。
可这是哪门子的胡说八道!
南星正想要无情拆穿,忽听不远处有人娇滴滴地喊了一声“郁哥哥”,下意识地以为在叫自己,心道连盈盈来将军府做什么?却见对面款款走来一位陌生少女,这才恍然大悟,此“煜哥哥”非彼“郁哥哥”,她叫的分明是周祺煜。
那少女身穿一件淡粉色襦裙,长得国色天姿,眉眼与方世涵有着几分相似,想必应是方进中的千金,少将军的亲生胞妹。
她似乎与庆亲王亲近的很,说话都带着娇嗔:“黑灯瞎火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祺煜那张寒冬腊月的脸,从来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可眼下对着面前这位少女,竟破天荒地现出了几分温柔:“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少女嗔怪道:“哥哥一走几个月,连音信都没有,我写给你的信,你为何不回?”
“忙,没顾上。”周祺煜简短道。
“借口!”少女很是埋怨:“要不是爹爹这次病重,你八成还乐不思蜀呢。”
少女说完,抬眼扫了扫旁边的南星,好奇道:“这位是谁?”
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南星猝不及防地回过神,不知所措道:“一介布衣,不足小姐挂齿。”
周祺煜:“这是为义父诊病的郁先生。”
少女“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南星,说道:“方才哥哥还提起你,我原本以为是个白胡子老头,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不管怎样,只要你能把爹爹治好,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要钱要物随便你,我和煜哥哥都不会亏待你的!”
这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南星正琢磨该怎么回话,又听周祺煜道:“你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少女撒娇似地瞪了他一眼:“叫哥哥吃饭!眼下爹的病有了转机,你总能吃下去了吧?”
说完,她一把扯过周祺煜的胳膊揽在在怀里:“别磨蹭了,快走吧。”
周祺煜十分绅士地没有拒绝,回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南星一眼。
南星觉得自己的存在纯属多余,连忙识趣地摆了摆手:“两位吃好,我先回房去了。”说完,胡乱抱了个拳,逃荒似地先行告退了。
他一溜烟地跑回房间,深感莫名其妙——自己一没偷,二没抢,怎么搞得和做错了事一样?
南星有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饿来。自从今早起床,先是一路奔波,后又闷头治病,一整天竟然粒米未进,不禁想起小姐刚才的那句“要钱要物随便你”,结果连顿饭都没有,将军府的“亏待不了”还真是不同寻常。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叫门,南星随口应了一声,便见温良提着食盒和几件换洗衣物走了进来,热情地说道:“主子嘱咐,让先生吃完饭再休息。”
还算周祺煜有良心!
南星心里暗自吐槽,嘴上却心软地问道:“王爷这两天有没有按时吃药?”
温良道:“因为将军的事耽搁了两天,不过现在有若琳小姐在,先生大可放心。”
听到“若琳小姐”四个字,南星的心微微动了一下——应该就是方才那位姑娘吧。
他不是爱嚼舌根的人,平时也最烦七嘴八舌,可是不知为何,今天的心情却躁乱的很,有些话不吐不快,于是鬼使神差地问道:“王爷他……和若琳小姐…很熟吗?”
温良闻言一怔,笑了笑道:“主子自小在将军府里长大,与小姐算是青梅竹马。”
“哦,”南星点头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话无需多言,不用说也能明白,比如王爷和小姐两小无猜,两情相悦,再比如周祺煜不仅是方进中的半个儿子,还会是他的乘龙快婿,两家自此亲上加亲,皆大欢喜之类。
南星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毕竟庆王殿下丰神俊秀,一表人才,且出生皇室,贵为皇子,即便是性子冷了些,也基本瑕不掩瑜,怎可能没有大家闺秀芳心暗许呢?
如今看来,他和那位若琳小姐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般配地让外人知难而退——这倒也好,直接断了京城千金们的念想,也可省去怀春少女为当王妃争风吃醋的诸多烦恼。
再者,周祺煜生病的秘密,青梅竹马怎会不知?南星忽然有些感慨,既然庆王爷还有若琳小姐挂念着,自己的关心就显得多余了。等和尚的药破解出来,也就终于可以安心抽身了——况且原本就是件横生枝节的事,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还指望它能长长久久吗?
“先生,”温良打断了南星的胡思乱想,说道:“这几件衣服都是估摸先生的尺寸找来的,如果不合适,我就派人拿去换了。”
南星这次走得急,没来得及收拾行装,心想温良真是心思缜密,竟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考虑到了,连忙谢道:“劳你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