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天南星by末终一事

作者:末终一事  录入:08-10

不知是不是错觉,南星觉得庆亲王口中的那个“抱”字,听上去格外咬牙切齿。
这让他莫名生出一种被人当众捉奸的心虚,不由连气势都弱了三分,连忙摆摆手道:“不……不用,我自己来。”
毕竟是瘸了一只脚,走起路来和半残没什么两样。周祺煜眼睁睁地看着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步一挪地蹭过来,颤颤巍巍尝试了几个姿势,也没能成功地坐上车,于是忍无可忍地走上前,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别……我刚给人接过生,一身的血污,别弄脏你……”
南星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却不知又触动了王爷的哪根神经。
这货八成是毛巾转世,怎么“拧巴”怎么来,抱着南星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反倒更加紧了紧,好像一圈撑不开的枷锁,将人结结实实地禁锢在了腿上。
完了!又炸毛了!
南星一脸苦大仇深的想,八成是恭让干的好事,将他崴脚被人抱的经历,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主子。
“唉”,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等日后有空,得去找恭让好好谈谈,这些芝麻绿豆大的破事,还是不要跟王爷提了,否则时不时来上这么一出,这还有完没完!
车厢内的琉璃灯,随着马车的颠簸,一左一右地摇晃着,在周祺煜那张可以入画的脸上,投射出了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
南星在心里想得热闹,可眼下,周祺煜分明气不顺,哄王爷才是正经事。好在经过这一年的磨练,他别的不敢说,脸皮倒是厚了不少,于是若无其事地干咳了一声,带着几分讨好道:“你这么抱着我,不嫌沉呀?”
周祺煜沉着脸不看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不是喜欢被人这样抱着么。”
“乱说!”南星顿了顿,终于还是面带娇羞地别开了眼,口中喃喃道:“那也得看是谁抱。”
周祺煜的目光闪了闪,搂着他开门见山道:“今天的那位如何?”
“我都不认识得他!”南星简直哭笑不得“今儿出门也没看个黄历,稀里糊涂地崴了脚,还赶上张老板儿媳难产,想必那人也是个热心肠,看我腿脚不便,就顺带着帮了一把,无论如何,自然是救人要紧。”
也不知面沉似水的庆亲王听进去没有,反正抱着他的手依旧不肯放松。
南星觑着王爷的脸色,眨了眨眼道:“方才慌里慌张的,都忘了问那人叫什么了?”
周祺煜蓦地皱起眉,“你还想找他不成?”
南星憋住笑,“人家劳心费力地帮了那么大的忙,若是有机会,当面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
眼看着王爷的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南星赶紧见好就收,往回找补道:“不过……看那人长相,应该是个外族人,兴许人家都这样不拘小节呢,想来他们到此也只是偶然路过,日后再没机会见面了。”
周祺煜的目光黯了黯,语气这才正常些,“近来觊觎中原的外族不在少数,乞木屡次兴兵进犯,雍州此次暴乱,也有这些势力参与其中。”
南星不解,皱眉道:“乞木不是早已向我朝纳贡称臣,多年来邦交友好,相安无事么?”
“儿子造反打老子的事还少么?”周祺煜冷笑一声,“这些年大燕灾荒不断,国库亏空,积贫积弱,被人盯上也是在所难免。”
听到这里,南星不由惆怅起来,太平盛世尚且有冻死饿殍,何况是大灾大乱之年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无论朝堂怎样更换,受苦受难的,永远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他忽然觉得心里坠着块石头似的,顿时连呼吸都沉重起来:“倘若真的打起来,可该如何是好?”
话音一落,车厢内瞬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轮吱吱呀呀碾压地面的声响。
周祺煜的眸子似是染了墨,衬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有神。
他定定地看了南星片刻,一字一顿地说道:“纵使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
南星蓦地一阵心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
出生帝王家,有些事情是逃不开的。
天下社稷,缩成一线,压在了活生生的肩膀上——只盼四方顺遂,抚平你眉间化不开的阴郁;唯愿万物安康,还你世间最美的笑魇如花。
毫无意外的,受这次崴脚拖累,南星又连着两天没能下床。
原因自然不全在脚上,其中的细节羞于启齿,实在没脸与外人道。
可谁让他摊上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主了——好说歹说,就是说不开一副“老子不爽”的模样,好像南星真的在外沾花惹草了似的。
这种情况下,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的,直到翻来覆去被他折腾了半宿,这才勉勉强强地把人哄好。偏偏到了第二天,这货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嘘寒问暖,简直要星星不给月亮,连恨都恨不起来。
眼看着寒意渐浓,转眼便到了年根儿底下。
大概全天下都是一个样儿,年尾就是鸡飞狗跳的代名词。越是接近岁末,繁文缛节越要铺天盖地地招呼过来。南星的脚还没好个利索,先身不由己地忙成了一只跛脚的陀螺。
好不容易熬到了除夕,还没来得及为守岁做好准备,他又跟着文武百官一起,浩浩荡荡地赶赴郊外祈福坛,观瞻圣上祭天祭祖。
元安帝修仙修得风生水起,虽然几十年不理朝政,却将“礼不可废”四个字贯彻地头头是道。
祭天大事,简直比他的命都重要,自然也比其他任何人的命都重要,所以大燕上下的文武百官,只要头顶上的乌纱帽还在,无论如何,哪怕是连滚带爬,也得强撑着自己的脸,赶去为今上祭天捧场。
当然,虽说医官也是官,但像南星这种没有绿豆大的芝麻官,若按照官阶品级排位,最多也只是跑去滥竽充数罢了。
也不知幕天席地等站了多久,南星在凛冽的寒风中,把自己站成了一根里外透心凉的棒槌,还没来得及抹一把鼻涕,忽听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跪——”
下一刻,夹道欢迎的文武百官,就如同潮水一般,稀里哗啦地跪倒一片,南星连忙有样学样地一同照做了。
之后又等了片刻,元安皇帝率领一众姗姗来迟,沿着祈福坛的御道由远及近地走了过来。
临到近前,正在一旁低眉敛目,跪得规规矩矩的南星,忽然无比好奇,想要观瞻一眼周祺煜亲爹的风采,于是在心里天人交战了片刻,终于西风压倒东风,胆大包天地抬起了头。
只见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那人,身穿一件缂金十二章龙袍,周身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唯有那一双眉眼,乍看之下,与庆王周祺煜有着几分相似。
此情此景,让南星自娱自乐地想起了一句民间土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有些忍俊不禁,还没来得及在冻僵的脸上绽放出笑意,却猝不及防地遭遇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跟在亲爹身后走来的周祺煜,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挑逗与戏谑,像是在数落他“就知道傻笑,看够了没有”。
南星胸口一滞,顿时红了脸——大庭广众之下,他与庆亲王暗戳戳地眉来眼去,若是被人发现,那还了得!
于是他慌忙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重新低下头,老老实实跪了个一动不动。
若说起来,今早幸好有王爷嘱咐,这才在朝服里加了一件御寒的夹袄,否则就这么冰天雪地地跪着,这个年能不能过得去,还真是难说。
元安皇帝一行人渐行渐远,沿着前方恢弘的祈福台拾阶而上,直到那些身影浓缩成了一个个的小点。
“起——”
喝令声隐约传来。
南星顾不得跪得又麻又痛的膝盖,随着群臣咬牙切齿地站起身,不过由于距离实在太远,祈福台上谁说了什么,一概听不清,谁做了什么,也一律看不见,反正无聊也是无聊,便眼观鼻鼻观口地胡思乱想起来。
想他这一年过的,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去年此时,他还在老家的医馆,帮着大哥张罗婚事,日子简单而充实,哪里会料到如今的沧海桑田。一年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事情天翻覆地,也不知明年这个时候,又会是个什么境况。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繁琐的祭天仪式行至尾声,大大小小的官员,归心似箭地跪送着今上离开,纷纷哆哆嗦嗦地松出口气来,提溜着不听使唤的腿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最为凄惨的,无疑是周祺煜一众皇子皇孙,事毕之后,还要跟着今上一起回宫,一方面认一认许久不见的亲爹,另一方面,硬凑在一起,吃一顿貌合神离的年夜饭,等着情不真意不切地守完岁,这才勉勉强强地算是过年。
对于除夕守岁,大燕人似乎格外执着。在南星的老家,守岁又叫“熬年”,据传,每年大年夜时,天上众神都会下凡人间,其中有一位独角仙,嗜好颇为奇特,常常悄咪咪地来到凡人床前,若是发现有人睡着,便会把疾病传播给他。
这个传说的真假不得而知,但却在年幼无知的程家兄弟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因为担心睡觉会生病,他们就干脆苦苦地撑着不睡,于是,熬年便成了真刀真枪地熬,哪怕困成小鸡啄米,也要咬牙切齿地坚持到大年初一的早上才行。
今年的除夕,注定要在京城过了。因为周祺煜被叫进了宫,南星原本打算带着坨坨,过一个不怎么热闹的春节,谁知无闹不欢的林太医,忽然决定抛爹弃娘,硬要拉着他与魏云文,一同去朱雀大街守岁看烟花。
大冬天的也不嫌冷!南星本能地想要拒绝,可一想到尚且年幼的坨坨,忽又觉得热热闹闹地看一场烟花,倒是个不错的经历,总比留守王府,跟着他大眼瞪小眼的强。

第六十九章 走水
朱雀大街放烟花,是京城每年除夕之夜的保留项目。自大燕建朝伊始,延续至今。为了方便民众观赏,大街一侧,陆陆续续地开起了酒肆茶馆,积年累月,渐成鳞次栉比之势。
这些场所大同小异,有着一些共同特点,比如窗户开得大,炉火生得旺,视野绝佳,兼顾温暖,同时为往来客官提供糖果、炒豆,花生,瓜子等打牙祭的各种零食,可谓观赏吃喝一条龙服务,将视觉与味觉充分地调动,让原本昏昏欲睡的守夜,也不那么痛苦煎熬了。
大理寺少卿魏云文,因为此前公务缠身,迫不得已放了林太医一回鸽子,自此以后的大半个月,差点儿被那位翻来覆去地念叨死,于是终于长了记性,除夕这天还未入夜,便早早地跑来朱雀大街订好了位置。
只管动嘴不管动手的林太医,则有些流年不利,大概是白天陪圣上祭天时冻惨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喷嚏都快打成连珠炮了。
魏云文贴心地递了杯水过去,关切地问道:“冻着了?快多喝点热水。”
林谨如尚在气头之上,白了他一眼数落道:“喝热水,就知道喝热水!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说完,他偏过头,迅速切换成雨过天晴模式,招呼小狗一样对着南星怀里的坨坨勾了勾手道:“矮团子快来,小叔备了份压岁钱给你,好好收着买糖吃,可别让你哥抢了去!”
南星、坨坨:“……”
“没你这么占便宜的!”南星抗议道:“我是坨坨他哥,怎么轮到你那儿就成他小叔了?”
林谨如“啊——”了半天,终于打出个喷嚏,这才擦了擦鼻涕,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个称呼,至于嘛!再说了,我家辈分向来小,害得我天天冲着一群三岁娃娃喊爷爷,我说什么了?”
南星:“……”
听到此处,一旁老实巴交的魏云文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林谨如恍然大悟道:“你家辈分确实小,细说起来,你外祖与我是平辈,我……”
他话音未落,又一记眼刀阴森恐怖地飞了过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又说错了话,于是唯唯诺诺地闭了嘴,深深地埋下了头。
林谨如收回哀怨的目光,重新看回坨坨,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问道:“怎么样了?”
南星落寞地摇了摇头,“心病还要心药医,没什么太大起色。”
“这么小,哪来的心病?嗨,要我说,不说话也好。”林谨如没心没肺地安慰道:“ 话多了嘴瓢,说多了露怯,你看但凡有大魅力的,比如你家王爷,哪个不是沉默寡言。”
南星没接话茬,只听魏云文皱眉道:“史家的案子已移交大理寺,但由于留存证据不足,追查起来,的确有些困难。”
南星心中了然。
因由此事牵扯方进中,周祺煜当初接到线报,马不停蹄地赶去史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带回的唯一证据就是坨坨,偏偏他年纪小,又得了失语症,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案件才由此陷入僵局。
“对了,差点儿忘了,”南星道:“前不久开棺验尸那件案子,我曾和魏大人提起涉案人手上的红色胎记。”
魏云文点头道:“这事我又找李四确认过一遍,正如你所说,他对胎记这件事十分肯定。”
南星目光黯了黯,说道:“那日在玉阳宫,我无意中发现,内务府安公公的右手手背上,也有一处红色胎记。”
“哦?”魏云文有些吃惊,“你是说安耀廷?”
“嗯,”南星颦眉道:“我在想……他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魏云文不置可否,“世间右手手背长有红色胎记的人料想不会太多,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值得查个究竟……”
“还有完没完!”林谨如一脸嫌弃地冲着少卿大人扔了个颗瓜子皮,不耐烦道:“大过年的,讲什么开棺验尸,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吗?”
魏云文生生受下了瓜子皮,也不气恼,笑着伸出手,将林太医的杯子取了过来,重新续上热水,又递了回去。
南星与坨坨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片刻——仿佛对方头顶上,有什么东西,正在闪闪发着光。
正在此时,忽听窗外一阵噼里啪啦爆竹之响,里里外外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子时三刻已到,姹紫嫣红的烟花,呼啸着冲向了半空,在如墨的天幕里,炸了个火树银花。朱雀大街的烟花表演,就此拉开了帷幕。
南星只觉得怀里的小家伙一起兴奋起来,便将坨坨高高抱起,凑到了窗前。
魏云文选的这处,位于酒楼三层,前方无遮挡,视野十分开阔。透过窗户向外望去,满眼密密麻麻的后脑勺,将宽阔的朱雀大街,堵了个水泄不通,观赏的人群如同潮水,伴随着天上乍起乍落的烟花,一惊一乍地响成了一片喧嚣。
林谨如得意地笑了笑,邀功似地说道:“哎呀,多亏我听从了王爷的建议,拉着你们跑出来凑凑热闹,总比在家昏昏欲睡地守岁强吧?”
南星一怔,偏头问道:“王爷?哪个王爷?”
林谨如撇了撇嘴,“当然是你家王爷,还能是我家的?”
南星:“……”
因着周祺煜要进宫,南星不能与他共同守岁,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昨日,南星将林谨如相邀在外守岁的提议说与他听,看那货事不关己的模样,还以为他满不在乎呢,没想到背后竟留着这么一手。
不过结合中秋时的前车之鉴,这倒是王爷的一贯风格。
南星心里一暖,不由在嘴边扯出了一抹幸福的笑来。
林谨如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啧啧”了两声,随即又用余光瞥了一眼无知无觉的魏云文,忍不住叹了口气——傻样儿!跟人家王爷比,差距怎就那么大呢?
忽听“轰”地一声巨响,天空蓦地爆出一朵巨大的烟花,瞬间光芒万丈,将整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人潮再度沸腾起来,只是那烟花太过刺眼,观赏的众人一时无法忍受,纷纷下意识抬手遮挡。
“哎,怎么了这是?”
“这也忒亮了吧。”
“眼都快给闪瞎了!”
片刻之后,忽听人群某处大喊了一声,“不好了!走水啦,快救火啊!”
朱雀大街鳞次栉比的建筑,大多为木质结构,基本是一家挨着一家,好像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如今,这根绳上的其中一家着了火,被兜头的西北风一吹,顿时便连成了片。
火光冲天,热浪随之而来。方才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人群,转眼又陷入了另一种极端,他们尖叫着,恐惧着,有不小心摔倒的,有慌乱中丢了鞋的,有和孩子走失的,也有被高空坠物砸得头破血流的……
人满为患的大街,硬是被无头苍蝇似的人群,冲撞得支离破碎,在新春刚刚到来之际,化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第七十章 舍命
大火发了疯似的,只用了片刻功夫,便卷着浓烟蔓延了过来。可是街上的人潮散不去,楼上的人也下不来,里里外外一冲撞,堵了个严严实实。
哭声,喊声,求救声……一时间纠缠在一起,乱作了一团。
“这……这可怎么办?”林谨如脑瓜短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打死也想不到,出来守个岁而已,结果年没过完,命先没了。
眼看着左突右撞的人群毫无章法地拥堵在一处,南星不由皱起眉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谁都逃不出去。”
“我去看看,想办法把人群疏散开。”魏云文说完,转身提步要走,却被回过神来的林谨如一把拦了下来。
“呆子,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出去能干什么?”
说完,只听“嘶啦”一声,林太医将面前的桌布扯成几条,用桌上的茶水浸过,分给三人道:“这么大的烟,人还没烧死,先被熏死了,快,把口鼻遮住。”
话音刚落,忽见窗外裹挟着浓烟闪过一道黑影,利利索索地飞进一个人来。
“属下来迟,这就救你们出去。”
说话的正是周祺煜指派给南星的暗卫——恭让。
除夕之夜,普天同庆,南星原本想给恭让放个假,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却没想到竟摊上了这等麻烦。
可眼下十万火急,根本来不及客套,他将坨坨往恭让怀里一塞道:“你轻功好,赶紧把孩子带走!”
恭让一怔,“那先生你……”
“我们几个老大不小了,自然有的是办法自救。”
恭让:“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南星截口打断了他。
“王爷命我护您周全。”
“我无碍,你快走!”一向温文尔雅的南星,罕见地严肃起来,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你就算大罗神仙,也不能一次性救走我们所有人,况且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你救,该救的是外面那些可怜的孩子。好了别耽搁了,快走!”
恭让见他一脸毅然决然,丝毫不见一星半点的犹豫,自知多说无益,于是咬了咬牙道:“请先生务必保重,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抱紧坨坨,飞快地跃出窗外,几个起跳,便不见了踪影。
烈火熊熊,从来都是无情物,顷刻间,便将所经之处化成了一片虚无。
南星三人扯着嗓子,指挥着慌乱的人群按顺序逃命,也不知是被烟火熏的,还是生生喊哑的,直到喉咙破得几乎发不出半点声响,这才勉强喊出了一丁点的秩序。
终于,在酒楼被大火完全吞噬之前,一众人算是凑凑活活地逃了出来。
好不容易脚踏实地地置身于室外,南星还没来得及发出劫后余生的感慨,却又被眼前所见震惊在了原地。
原本熙攘的朱雀大街,已然化身绵延数里的火龙,烈火轰然,翻滚着浓烟直冲天际。力量太过震撼,对比之下,人类生死只是转瞬,渺小的不值一提。
人间修罗,不过如此。
“哎呦!祖宗,别看了,赶紧走吧。”林谨如扯着破锣嗓子,冲着南星喊了一句,说完又操碎心地回过头,拉扯着魏云文道:“别多管闲事了,快走!”
这一路奔逃,真是苦坏了林太医——他身边这两位一左一右,都是“路遇不平,不能一走了之”的主儿,转眼的功夫,魏云文的背上,多了个腿脚不便的老太太,南星的怀里,又抱着一个找不到妈的小姑娘。
林谨如俨然拖家带口的大家主,按下葫芦浮起瓢,顿时左支右绌起来。他帮完这边,转身又去扶那边,活生生急出了一脑门热汗,也没能成功走出几米远。
等他陪着南星煞费苦心地找到了孩子她娘,谁知那女人还没来得及为失而复得喜极而泣,先是用颤抖的手指了指面前一座摇摇欲坠的民宅道:“孩……孩子。”
林谨如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这房子里有人?”
女人的目光被恐惧支配地只剩下了呆滞,她近乎机械地点了点头,说道:“两……两个孩子,还在睡觉……”
林太医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方才还在身边的南星,竟二话不说先行冲了进去,转瞬便没了踪影。
“南星!!!”
他气得低低地骂了一句,咬牙切齿地一跺脚,也跟着冲了进去。
南星这辈子,苦吃过不少,却从来不知被烈火围困的滋味,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置身于此,整个身子像是被烤化了一般,两条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滚烫的热浪中,每呼吸一口,都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浓烟充斥其中,视野越发狭窄,他艰难搜寻着女人口中的两个孩子,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蓦地转过头,却见林谨如也跟了进来,不由皱紧了眉,哑着嗓子道:“你怎么也来了。”
林谨如气不打一出来,连喊带比划道:“谁规定的只能你一个人进来找死?别废话了,快点找人吧……”
眼看着黑烟肆虐,越发汹涌,明火也渐渐多了起来,南星终于在房间角落的一张床上,发现了其中一个,竟还是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可……不是说有两个吗?另一个呢?
他连忙将孩子抱起,塞到林谨如的怀里道:“你把他带出去,还有一个,我去里面再找找。”
林谨如一把扯住他,“也许就只有一个,那女的一定是记错了!”
“当妈的几个孩子能记错吗?”南星不由分说地甩开了他的手,连人带娃一起往外轰,“火要烧进来了,快走!别耽搁了!”
林谨如当场疯了,“要走一起走!”
南星也疯了,“里面还有个孩子,走了谁救他?”
林谨如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那我陪你一起。”
“别胡闹!”南星道:“赶紧抱着孩子出去,再迟谁也走不了!”
“那你怎么办?”
“我命大!”南星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恢复了平静,甚至连嘴角都带上了一抹入定般的微笑,“当初难产都没能克死我,被打入死牢也没能怎么样,大概是阴曹地府不待见,你放心,我一定活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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