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生小小惊呼一声,这话她没理解错的话,是那个意思吗?这批成规模的死鱼,宛若惊人的财富,附近居民如果不捡,还是会被鱼贩子捡走,最后依然流通在市场上。
“那……你们别喝水了,这水真的不能喝。”
女学生把自己方才的检测结果说了出来,对方还是没有理会。
女学生瞥到周围的环境,脏乱差的棚屋和遍地垃圾山,白皙的脸庞微红,她第一次清晰意识到,自己脚踩在什么地方,不允许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她看过学校里教授的论文,文章里提到过,这蒙德城的贫民窟,共活着百万人,平均每十四个家庭共用一个水管,每天供水时间仅有半小时,一千人共用一个厕所……
活在这里的人,都靠捡垃圾度日,活着都无比艰难,怎么会在乎水能不能喝呢。
眼前这个捡鱼的少年,一双眼睛空洞幽深,他明明看到他们了,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惊讶好奇,完全是无悲无喜,仿佛一潭死水。反而是她这个来到贫民窟的大学生,双目好奇地在探索附近,观察四周,眼神里透着一丝小心翼翼,怕搅扰了这个地方的宁静。
女学生沉默了。
阿泰准备回家,他注意到,这明显误入的一男一女,他们穿着考究。男人一米八五,女子娇小一些,衣服都是舒适漂亮的面料,一看就是北边的富户。
什么精心定制的衣服,阿泰无法分辨,他只知道,这一男一女明显跟他不是一个世界。
这也是蒙德城的生态了,隔着一条水渠,一江之隔,有家财万贯的富豪,也有家徒四壁的穷人。
见女人眼神流露出同情,男人嘴里吐出刻薄的话:“你不要同情他们,这里的人不劳动,比谁都懒。”这里是世界第二的贫民窟,一群手脚健全的懒汉天天躺在家里,指望着一夜暴富,这些都是报纸描述过的。
女学生不认同,她明明看到了,确实有一群懒汉。却也有一群人起早贪黑,比谁都辛苦。
报纸上的话能全信吗?
男人拉她:“你水也取了,该回家了吧?”
“天色还早。”
阿泰站在垃圾山上,把箩筐往后一斜挎,忽然说:“你们想参观吗?10美元我带你们参观,从下午到晚上。”他们贫民窟很有名,某个评选杂志说是世界第二贫民窟,导致时不时有一些游客慕名来参观。
更可能的是因一部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可生活中,根本没有一个贫民窟的街头少年贾马尔,参加了电视答题节目,赢得百万奖金,这种创造奇迹的故事。他们这些贫民窟的人一辈子都是底层。
而外人的好奇,对本地人而言就是财富。
男人嗤之以鼻:“臭小子,你是把我们当外地游客了?这都要钱,这破地方我们不会自己走吗?”
女人点头答应:“麻烦你了。”
她同意了,男人瞬间变脸,长眉拧起,脸色极为阴沉。他不喜欢阿泰,从阿泰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雄性生物排斥同性的嗅觉。
他把她拉到一边,训斥她:“你在想什么?”
这里又脏又差,有什么好参观的?
女声吃痛了一下,回复依然温温柔柔:“阿贾,我曾经佩戴过一串护身符。你还记得吗?不是,我不信教,我十岁那年要登上旅游巴士,当时我迷迷糊糊预感有事情会发生,我哭着不上车,后来那辆巴士侧翻了……”
“哦,是那件事。”男人凝神回想。
他们两人是青梅竹马,自然知道彼此家发生过什么。
“坐我原来座位的人,差一点就要截肢了……”
女学生很愧疚,感觉自己的人生像是顶替而来,从那以后,她不顾一切地做善事,并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灵感。
第一次看到阿泰,她的头脑就很热。
话题点到为止,两人交换眼神,男人抓着她的纤细手臂不放,似乎在判断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那走吧。”
男人终究答应了,他拿她没辙。
“10美元给你,你带我们参观。”
阿泰谨慎地接过钞票,对着天空折叠了两下,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令男人发笑。“至于吗,我又不会为了骗你,专门使用假钞。”男人露出一个充满优越讥讽的笑容。
阿泰不说话。
这一趟游览就开始了,从下午持续到晚霞升天,太阳的余晖照在三人身上,女学生踩着台阶,爬上了一栋废弃的高塔。
直到上了顶楼,从高处眺望,她才看清了整座贫民窟的全貌:一眼望不到头,属于这城市丑陋的一面,低洼的棚屋矮墙和杂乱无章的小巷子,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着衣服。人口密度拥挤,怎么分得清楚哪家哪户,有些家庭仅用木板就粗糙隔开。从高处看,万家灯火明亮,男男女女混居的影子落在墙上,好似一出出皮影戏。
另一边的江河上,是一艘夜航的豪华游轮驶过,游轮上灯红酒绿、山珍海味的奢靡自不用提。很难想象,这江的两边属于同一个世界。
确定他们参观完高塔了。
阿泰下了楼,带他们回家。
如果是语言不通的外地游客来参观,本地人会把游客带到自己家里参观,做一顿糊糊饭,一次就收费十美元,主打一个没有回头客。
奈何这一男一女是蒙德城本地人,阿泰才没有选择这么做。
老老实实带他们爬上爬下。
女学生和男人,来到一艘开了洞的大渔船,好半天才确定,这艘渔船残骸可能是阿泰的家。别人家再不济是瓦房棚屋,时不时有老妪穿梭其中,阿泰家却是一艘船改造的屋子,将在夹缝中生存这个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能吃饱、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
“我给你们做吃的。”
男人连忙拒绝:“我不用,我不吃!”
前几天发过洪水,屋子里阴湿感还没褪去,这种地方待久了要生病,身体八成会生出烂疮,男人如坐针毡,恨不得连忙走人。
女学生却说:“麻烦你了。”
她不自觉屏息。
看到阿泰熟练地给土豆剥皮,切成形状不一的块状,往一个装满水的锅里丢,又把河边的鱼熟练地剥掉鳞片鱼腹与尖刺,一双长满厚茧的手唰唰唰,鱼被丢进锅里,好一锅乱炖。
阿泰放了盐,又放了一些香料。
十几分钟后,勺子均匀舀两下,东西能吃了。阿泰端出盘子,“吃吧。”
看着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女学生没有任何食欲。
但她迷迷糊糊知道:这一锅乱炖,恐怕在贫民窟是不错的食物了。
她想了想,还是接过勺子食用起来。本地的宗教她知道,拒绝浪费食物。
偶尔吃一次排放量超标的鱼类食物,不会死。
更何况,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隐有预感:如果她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她会离这个叫阿泰的少年很远,指的是心灵距离。
这个叫阿泰的年轻人,实际年龄也许比她小上几岁,他的皮肤有点黝黑,在黯淡昏黄的电灯泡照耀下,拥有一张极为俊朗的脸庞。他在做饭,手里挥着锅铲,这一幕十分温馨。她不信教,却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心里涌现出一种想要拯救他的念头。
这种念头不能粗糙地解读为爱情或者说同情。
女学生后来看电视,发现阿泰的影子,主持人报出他的全名时,她当场一滞,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原来她当初的直觉没有错——
他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人。
可惜一切太迟了。
她这里谨慎地落嘴,阿泰已经大口咀嚼起来,无论鱼肉还是土豆,都被他囫囵吞下。
阿泰果然吃完了。
女学生放下勺子,起身说:“我明天还能再来吗?”她脸庞娇美,声音非常温柔。
阿泰看了她一眼:“可以,还是十美元。”
别以为是回头客就能打折了。
说完就结束了,女学生准备离开,临走时她遇上了阿泰的妹妹,门槛矮小,两人小小地撞了一下,女学生立刻稳住身体。分别时,女学生回首:“最近天气预报说,三天后还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你们要注意安全。”
一男一女走了。
知道两人明天大概率还要来。
阿泰收拾了一下屋子。
“哥哥。”妹妹突然伸手,摊开手掌心,是一枚漂亮的粉色发卡,上面镶嵌着闪耀的水钻。
阿泰吃了一惊,将发夹夺过,反复查看:“你从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东西,明显不属于贫民窟。
“刚刚那位姐姐身上。”
对面那女子魂不守舍,擦肩而过时,趁对方不注意,她使用了灵巧的偷窃手法。
发夹上边刻了字母miumiu,阿泰不知道,这是意大利某品牌的发卡,以为这是女子的名字,他能从这精致的加工和水钻看出价格不菲。
塔娅人小鬼大,常常会偷一些东西改善家里,时不时是几颗土豆,偶尔是一个瓦罐。在贫民窟,偷窃是合法的,只要不被逮到。如果被人逮到,打瘸腿都是自找的,家人也不敢求情。塔娅就曾经大半夜饿坏了,去偷别人家的饼,差点被别人家打死,后来平安无事,可塔娅背部还是留下了一些对女孩子而言十分丑陋狰狞的伤疤。
以往阿泰不会管,唯独这一次,他的脾气前所未有强硬。
“不行,还回去。”
塔娅心慌:“为什么?我不要!”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偷到的!
贫民窟长大的孩子,不是没有审美,不是没有廉耻心,塔娅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她曾经在垃圾堆里捡到一双女鞋,女鞋上镶嵌了廉价的工艺水钻,这么一看就很假的东西,却让她魂牵梦萦许久。这枚粉色发卡上的钻石比女鞋还要精致华美数倍,她不想还,她哭闹着希望能改变兄长的想法。
“留给我吧,塔娅好想要。”
最终还是被哥哥夺走了。
“听话,这东西,我们不能要。她还给了我十美元。”
那个女学生明显来历不一样。
哥哥的脚步矫健如猎豹,很快在巷子里奔跑,他速度像风一样。
可惜阿泰最终还是没能还上。刚走出贫民窟,女学生就因为腹中一阵绞痛进了医院。
这枚发夹放了三天,没等到主人。
后续三天,如女子所说,暴风雨来了。
狂风无情呼啸,许多人家甚至连被褥床单都还没晾干,滂沱的大雨就来了,贫民窟破败的房屋抵挡不住又一次洪水的侵袭。
这一次阿泰没有那么幸运了,贫民窟死了几万人,他八岁的妹妹被水冲走了。
另一边临近解放碑的热闹夜市里,一个打气球的摊位,周眠洋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娃娃,人都傻了。老板面无表情抽着烟,有一口没一口地闷抽,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今天晚上要破产了。
江雪律站在摊位前,一条白线横亘在他面前,他手托着气枪。
少年眼睛微眯。
白皙的侧脸藏在枪后,更显线条俊秀。
周围的人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将他包围,有人在举着手机在录像。“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了什么?”、“这是在打气球?怎么站那么远。”、“一个英华的学生百发百中,赢了三个娃娃,现在剩下最后一个大娃娃,据说是限量版的,老板怕他再度得手,往五米开外又划了一道白圈。”
前九个都中了,如今这是最后一枪了。
老板就拿粉笔重新划了距离。
少年被迫端着枪,往后退。
“啧啧怎么这样,老板,你摆摊输不起啊。”周眠洋说道。
老板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掐灭了烟头,用混不吝的口气笑骂:“是啊是啊,我是输不起啊,我这里都是小本生意,一开始是我轻敌了,我认栽。你们几个小子一人拿了我一个大娃娃还不够啊,这群后生仔最好赶紧给我滚。”
话音落下,穿校服的少年已经开了最后一枪,“砰”的一声,一枚位置刁钻的气球中了。速度快得老板都没反应过来。
“卧槽,这么远还中了!”
围观群众呆了片刻,随后欢呼起来。
江雪律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百发百中。
半个小时前,他和周眠洋等人下了晚自习来到夜市。周眠洋一路胡吃海塞,心情颇好,经过一个绑满花边气球的摊位,他们听到老板喊:“二十块钱十枪嘞!这个帅哥要不要玩气枪啊,中八个给一包纸,中九个就能抱走一个娃娃,十个全中,最上排的特大娃娃随你挑。”
老板拦下路边一对小情侣,“怎么样啊帅哥,玩不玩,你身边这个美女都心动了?”
夜市的老板舌灿莲花,男的一律叫帅哥,女的一律叫美女。小情侣中的男性禁不起鼓动,很快在一声声帅哥中迷失自己,他迷迷糊糊就掏钱,“二十块是吧?”
女性面色微忧,轻扯一下男友的衣袖:“这枪安不安全啊老板?”
“美女,这是气枪,发射出的是空气,如果不小心打到人身上,疼也就一瞬间的事情,不会受伤的。”老板拍着胸膛保证,周围人还是散开,谁知道这男的是不是人体描边大师。
帅哥一听,立马就扛起枪。
砰砰砰十发齐射,现场只破了五个气球。
男人勉强沉淀了一下起伏的心情,又掏了二十块:“刚才是意外,再来一次。”
砰砰砰又是十发连射,这一次男人勉强掌握了技巧,现场破了七个气球。距离最低的门槛餐巾纸还有一球之差。
“再来!我就不信了!”男人心浮气躁,掏了钱重新站在射击线上,最后一口气,一百多如流水般花出去了,只拿了一个最小的、歪瓜裂枣的娃娃走了。
周眠洋冷冷评价:“义乌批发搞不好一块钱,这游戏谁玩谁傻子。”
少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透一切的睿智双眸隐藏在镜片背后,当他被老板拦下,“这位小帅哥来玩啊,拿走一个娃娃送给女朋友,女朋友说不定会高看你一眼。”
啊嘿嘿嘿他叫我帅哥,少年腼腆地羞笑,马上跟着走。
“我没有女朋友。”
“我们四个人,怎么收费啊?一次二十太贵了,老板,四个人七十吧!”一会儿等江雪律过来,周眠洋已经拉着他说:“阿律啊,我砍价十块成功了!你看我是不是有砍价天赋?”
江雪律:“……”
后续的发展就是如此。
周眠洋只中了五发,沈明谦中了六发,封阳他命中率不错,他中了八发,喜提一包卫生纸,三场结束,三个人的心境都变了。
娃娃不娃娃,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也没有女朋友。
但这破游戏必须赢!
老板在一边乐不可支,脸都要笑裂了:“三位后生仔,你们不要急,你们还有同伴没下场呢。”
老板说,“还有十发。”
“没关系,射击这玩意儿讲究技巧,熟能生巧,你们在我摊子上多练几次,一定会中。”封阳自动在脑子里翻译这句话:菜就多练。
江雪律上场了,面对花里胡哨摆放的气球,他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番,随后第一发到第八发全中,周眠洋眼睛慢慢亮起来,“哇。”
老板感觉有点不对劲,面色微微凝重,他下意识抽了一根华子,狠狠吸了一口,吞云吐雾中慢慢欣赏起来。
最后上场这个后生仔穿着普通的英华白色校服,长得很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吸晴的俊,他身形漂亮清瘦,端枪的姿势却很标准,起码是路人中最养眼标准的一个。乌发垂下,不带一丝表情,枪后露出一双冰雪般的眼睛。
空气中,睫毛不动,眨动频率趋近于无声。
他没有如同龄人急于开枪的浮躁,恰恰相反,他很沉稳。沉稳的姿态中透露出一种拉满弓弦的锋锐。
这个小伙子看上去不一般啊……这路子像练过的,又像是部队里出来的……
老板下意识屏气凝神起来。
“砰砰!”
十发过后,中了十一个,一枪一个爆破,有一发是连破两个气球。周眠洋乐呵呵问:“老板,最上排的玩偶随便选是不是?”
老板:“啊……是的……”
他面色讪讪地去填充气球了。
周眠洋迅速抱了一个最大的,看上去也是最贵的。
“老板,再来三次。”沈明谦和封阳爽快掏钱,“律儿,我要最左边那个。”
“学霸,我要最中间那个!我搜了,那个市场价六百!”
老板:“???”
你们这群后生仔快滚吧,再这样下去不如鲨了我!
周围很快热闹起来,老板一时又喜又悲,他不断向聚拢来的人群道:“一次二十,四次七十!帅哥美女们都来玩啊!你们看这个后生仔,都赢了我四个娃娃,他都可以,你们肯定也可以!”
江雪律没有玩太久,因为他收到一条短信,from秦居烈。
“九点半了,还不回家?”
他立马对同伴说:“我要回去了。”
黑死病组织一朝覆灭,通缉令不复存在,高中生可以自由上下学,可是一段时间后培养生活习惯还没结束,比如说江雪律习惯了接送和去什么地方都报备。
秦居烈也习惯性等他回来。
如果局里不加班,他会去学校接人,如果有案子要加班,江雪律就自己回家。
江雪律打车回了家。
江州市公安局警队里,不少年轻警察都挺怕秦居烈,每回见了对方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下意识整理领口,生怕被挑出一点刺。
江雪律却不怎么怕他了,少年在玄关处换了鞋子,抱着娃娃进客厅去。
这个半人高的娃娃块头很大,起码高中生抱着有点吃力,微微阻隔视线。
秦居烈视线淡淡扫过,替他接过了,“谁送的?”
这种类型的玩偶,常见于女孩子送的礼物。秦居烈有所猜测,前一段时间江雪律过生日,就收到不少礼物。
江雪律从娃娃背后探处脑袋,冲年长者一笑,脸上残留着一丝兴奋的热度:“我夜市打枪赢回来的,送给秦队。”
可能在夜市被蚊子咬了,江雪律脖子处一片晕红中鼓了几个包。少年皮肤白,灯一照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指甲再挠两下,明显要破皮,沁出鲜红的血珠,有几分触目惊心。
秦居烈很明显顿了一下,他看着放下书包的少年,对方似乎毫无察觉,纯粹是性情所致,想送就送了。
秦居烈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他说话不紧不慢,半晌缓缓道:“谢谢,我放屋里。”
一听这话,江雪律下意识跟在他身后,想看他把娃娃放在什么地方。藏在柜子里久不见天日,他可不能接受。
一只小黑猫跟在两人身后,探头探脑。
“放这里,可以?”秦居烈看了脚边的猫一眼,目光落在少年脸上。
江雪律勉强满意。
秦居烈把东西往床上一放,折返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瓶药:“来,擦药。”
“哦。”
江雪律坐在沙发上,他把瓶子里的液体倒在手上,一点点涂抹脖颈,清凉的感觉弥漫开,驱散了所有的红肿,也把血管里沸腾的痒意压下。
秦居烈别开眼,又旋开了一瓶药:“以后别第一时间抓挠。”
他的动作很熟练,与江雪律一个屋檐下他才发现,高中生是易过敏易招虫体质。
“嗯。”
“你买的书呢?”秦居烈拎了拎书包的重量,他收到的报备短信是去买书。
两位同居者的对话也很日常,毕竟下班后还聊杀人案也是少见。
“……”
听到这句话,江雪律抬起头,轻薄的唇微抿成直线,很明显,秦居烈从他略带懊悔的表情读出他忘记了。与一个月前对比,这个夏天江雪律过了十七岁生日,他的唇角甚至眉眼是柔软的,无形之中,他身上有一些寂寥孤独东西去了,灵魂深处有了松弛感。
“明天买。”
少年低头擦药,声音瓮声瓮气,其实就是不好意思了。
“我去接你?”
是很想,江雪律还是摇摇头:“不用。”
江雪律说不用,可他没想到,第二天秦居烈还是来了,去派出所接的人。
第两百三十三章
学校里,姚老师站在讲台上,神色痛心疾首:“最近天气热,我非常理解,但一些同学才补了一个月的课就开始懈怠,成绩下滑明显,你们学习是为老师学的吗?学习就像高利贷,如果当下不努力,一次次赊账,等倒计时只剩下一百天了,你们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偿还,就会后悔当下的今天没有努力!”
“副班长上来改倒计时。”
沈明谦没有动,他是正班长。曲蔓枝坐在前排,听到老师说话,她拿起粉笔和黑板擦就上前,涂改了最后一个天数。
漂亮的少女写一手好看的粉笔字,站在黑板前,犹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你们闭上眼睛可以想象一下,未来一年后高考前的你给自己打电话,他会说什么?”班主任温声细语,绝大多数人咕哝了一下纷纷照做了。
江雪律是乖学生,他也不例外。姚老师有几分催眠功底,跟着对方的思路走,他一闭上眼睛,还真想了未来一年的自己给自己打电话,会说什么。
竟是一个磁性冷静的声音,“treasure,你现在破了几起杀人案了?一年后,你至少还要破二十多起杀人案,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
江雪律瞬间睁开眼。
冷汗微微溢出脊背,他想对一年后的自己说,别打电话了,我不接。
见台下学生们面色起伏,以为众人都被他的演讲感动了,姚老师心下十分满意。没错,保持这个气势,努力去夺取桂冠名列前茅!只要拥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切美好的事都会降临!孩子们加油,你们的前途一片光明!
台下另有小声音。
“老班为什么说学习就像高利贷?”
周眠洋方才转着笔,啪嗒一声,笔高速运转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一个抬头已经听不懂姚老师的逻辑了。
他搞不懂就会问,扯了扯江雪律的袖子,要他给自己解释。
封阳盯着他那只手,认为周眠洋简直像一个傻子,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吗?
封阳给他解释,“假设我每天计划背五十个单词,结果今天没完成,就得推到明天背100个,明天也还没完成,那后天就要背150个,你看看,这像不像利滚利?根据记忆遗忘曲线,其中还要增加回忆这个利息。”
周眠洋是真的不懂:“五十个英语单词怎么背不完了,这也太少了。”
“闭嘴!你懂什么!又不是只有英语这一科。”封阳恶狠狠地说。
大夏天的,周眠洋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说出这样冷冰冰的话!
又是一天紧张的学习做题,晚自习的钟声准时响起,不少同学哗啦啦站起来,恢复了活力似的呼朋唤友,大声嚷着要攻占食堂。老师夹着书本慢悠悠地走出教室,似乎看到他们这群小兔崽子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