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by楚山咕

作者:楚山咕  录入:08-15

「退。」
床边长剑出鞘,声如裂帛。阿珉持剑劈掠,剑光织成罗网,一匝接一匝地绞向两名傀儡。即使以一敌二,阿珉也丝毫不流惧态,反而先发制人,犹如灵凤振翅,游若翩鸿。
奈何这对傀儡不知是什么材料制就,看着皮肤与人无异,触感也都软滑非常,可剑锋劈上,偏就难破皮肉,只能割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带飞一层铁屑星火,飘掠弥眼,反倒限制了阿珉的动作。
傀儡也不坐以待毙,笑面的并指叩在刀脊,抵下阿珉接连的攻击。提斧的则是振臂大开,将斧舞得赫赫生风、锐勇无比。他们没有痛觉,也没有情绪,似乎只是理所当然地反击,下手自然也没有轻重。
阿珉一击未得,匆匆避开提斧傀儡的斧子。
斧光轻易破开了一室桌椅,木屑激飞,尘烟四起。窗外花枝也像收了惊,随着夜风悄悄抖动,飘来一地稀疏的落花。
「……惨了,它们人多。」
“不。”
阿珉寒声打断,迎着举斧劈来的傀儡,只以一发之距,足踏刀斧,笑面傀儡似是未料他的身法竟能破开同伴的绞杀,举刀不及,被阿珉一剑封喉。那副平日聒噪不休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嗬嗬”,像极了活人的反应,却没有鲜血喷出。
阿珉将剑一转,忽略虎口的震伤,从左向右,将它抵在墙上借力一割。剑锋触及硬铁,本是寸步难进,但被阿珉强迫着,竟也真的切开坚硬的傀儡。
提斧的傀儡半点不因同伴的消逝而伤怀,趁着阿珉行动,它便从后劈击。刃光湛如弦月,却被阿珉以惊人的速度反身一刺。
斧头仍在急坠。
阿珉扬起一腿,将它头颅猛然一踢。提斧傀儡脖颈处便传来“喀”的轻响,换作活人,这一下已是颈骨断着,再无生机。但它只是僵了片刻,发觉阿珉趁这一瞬的动摇抽身之后,斧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向了它自己的脖颈。
头与身体猝然断分,阿珉眼眉微凛,来不及思考,却听方才被他丢开的笑面傀儡传出动静——本该身首异处的它,不知何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双手抱着那颗构造诡异的头颅,“嗬嗬”的怪响不绝于耳,蓦地,它把头颅举起,在那凹凸不平的切面处竟然猝飞出一片针雨。
提斧傀儡也同时抱起脑袋,二者左右一方,瞄准了当中的阿珉。
阿珉后仰翻飞,眼见就要翻落出窗,余光却落见满院列阵仰首,直勾勾注视这边动静的傀儡。
足弓只得反勾回去,阿珉将身一荡,险险擦过激烈的飞箭。
「我们从窗户转去其他人的房间!」
阿珉默许了这一提议,举步掠走,纵至相邻灯玄的客房。
却没等他进入,惊觉两窗紧闭,灯玄在内酣眠,而在窗内,一张狰狞的面目贴上前来,就和院中傀儡一般死盯着他。
在它身后,徐徐升起了一把巨斧。
这里有无数对形貌雷同的傀儡!
每一对都是一个笑面健谈,一个冷脸提斧。它们长得毫无二致,在每个夜晚、每个房间,就这样等到考生入睡,便走进房中,如同监视一般盯紧了自己负责的考生。
“主人!”一声轻呼从树冠中传来,阿珉抽神回看,竟是有栖川野栖在枝上,他把树干一摇,整棵大树摇拽中朝阿珉倾来片刻。
阿珉还在犹疑,有栖川野急道:“跟我走!不然,姐姐,找到了!”
「算了,去看看?」凤曲也道。
阿珉再看灯玄房里的傀儡呼之欲出,凤曲房间的傀儡也抱头追来——前虎后狼,的确不及思索。
大树一沉一颤,一道青影便跃去梢头。
傀儡也想追赶,有栖川野却已经吹响叶笛,四下蛇影游动,各自缠上一两个傀儡。虽不能致死,却也足够它们挣脱一阵。
有栖川野回眸看他,目中有喜有怯,半晌才道:“主人……去地宫?”
“地宫?”阿珉蹙眉反问,“那是哪里?”
有栖川野张了张口,正待解释,却听见刺啦一声,一扇窗户大开。窗内有人探身外看,月往西来,映亮他清俊风流的一张脸来:“你越是这副态度,越叫‘玉衡’看穿了他。真是愚蠢透顶。”
有栖川野身体一颤。
阿珉回头看去,只见对方神色冷漠疏离,明显也看出了他非凤曲。
那双金眸闪了瞬息,有栖川野默默低下头去。
不止于此,就连满院毫无理智的傀儡,也在和秦鹿对上眼色的瞬间砰砰跪倒。
秦鹿折断一枝凌霄,丢去楼下。
傀儡们发出地动山摇的嘶吼,仿佛中蛊一般,成十上百的傀儡挤碎了蛇群,满眼都只有那节凌霄。就连凤曲房里两个断了脑袋的傀儡,也竞相咆哮,主动追着飘落的凌霄跳下窗台,砸进了密密麻麻的傀儡堆里。
这幅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但秦鹿只是冷眼扫过,阿珉啧了一声,主动让回身体,凤曲一呆,骑在树上怔怔问:“诶,你也没睡?”
秦鹿的表情微微回暖:“太吵了。”
凤曲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走廊里似乎传来人的脚步。
还有隐隐约约的谈话,只是听不清是谁的声音。
“谢昨秋和桑栩都是信教者……不,别管倾凤曲了,他是掌教者……嗯……信教者只剩两个,没必要再动掌教者……尽快结束吧……”
秦鹿竖起一指,轻轻嘘了一声。
凤曲扭头看有栖川野,对他今晚出手相助实在感谢,但夜里相奔被秦鹿抓个正着也实在尴尬……他毕竟还要考试,真的跟有栖川野跑了也不合适。
“抱歉呀,下次见。”凤曲匆匆道一句,纵身跳回自己一片狼藉的房间,从窗户钻回进去。
层层叠叠的树冠里,有栖川野的身影越发模糊。
这孩子,难道这三天都在这里等机会带他离开吗?
凤曲渐渐看不清他是逗留在那儿,还是已经不在。只听到秦鹿也终于关了窗户,窗外风吹花摇,伴随着走廊的脚步。
脚步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叛教者的目标不是他。
困意渐渐上涌,凤曲也不知道今晚到底算不算是有收获。
只是冥冥中,仿佛天外飘来一段清新优美的笛音,叶笛吹着牧歌,随风缓至,平复他动荡不安的心情,竟有些期待起明天的到来。

第三天,负责主持游戏的看守出现在会谈用的房间里,毫发无损,笑面如旧。
有神秘的笛音作伴,凤曲睡了个难得的好觉,竟然比前两天都要晚起,赶到房间时,大家都已围坐一圈。和昨天还算轻松的氛围不同,今天连一向乐观的华子邈都不自觉咬着指甲,一副空前庄重的样子。
凤曲举步走进,室内的窃窃私语随之一滞。
凤曲注意到,秦鹿和灯玄之间的两个位置都空无一人,昨晚果然有引灵行动,一夜之间淘汰了两个考生——楚扬灵和桑拂。
“昨晚顺序第七的楚扬灵少侠和桑拂少侠遭遇袭击,正式淘汰。当前场上剩余七名考生,还请各位多多努力,早日驱逐叛教者。”
“今天,就从淘汰者的逆序第一开始发言。秦姑娘,请。”
凤曲一怔,没想到这规则还能这样变换。
之前还是由“顺序第一”开始,今天却又变成“逆序第一”,好像在故意和他们作对一样,怎么看都充满恶意。
不过秦鹿早有准备,气定神闲地开口:“昨晚引灵是送走了桑拂还是楚扬灵?这两个人都有嫌疑,送谁都不奇怪。但今天游戏还在继续,就说明场上还有叛教者。要投谁呢?听问灵的。”
一刃瑕在他之后:“投倾凤曲。”
凤曲也不甘示弱:“投一刃瑕。”
二人的交锋已经摆上明面,凤曲一改昨天面对九万里的歉意,怀着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五十弦的决心,将桌一拍,气沉丹田:“就投一刃瑕!我查了,叛教者,投他!”
华子邈凝重的表情变成迷茫,他在二人之间看了又看,实在分不清真假,最后只能十指相交,忐忑问:“所以,是我送错人了吗?我以为桑拂和桑栩都是叛教者,把她送出去就……”
凤曲一愣:“你是引灵?”
其他人也微有惊色,邱榭眉心略拧,似乎对他现在坦白有些不满。但游戏已经进行到第三天,华子邈的坦诚也是无可厚非。
秦鹿倒是没什么变化,兀自整理指甲,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华子邈点了点头:“我是引灵。第一晚救了小凤,第二晚没动,第三晚淘汰了桑拂。楚扬灵是被叛教者送走的,所以她应该也是好人。想不明白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说着说着,他又不禁抓起头发,为难地分析:“可是小凤作为问灵一直没被叛教者淘汰也很奇怪,看上去也不是守灵守对了啊。”
凤曲后背一寒,这就是叛教者始终留下他的居心。
虽然秦鹿早就说过这种可能,但想到叛教者中当真有人算计至此……九万里和一刃瑕应该都没有这种城府吧?
那个不仅能和秦鹿的预判严丝合缝,也是隐藏最好的叛教者,究竟会是什么人?
华子邈是引灵、秦鹿是问灵、云镜生是信教者……
就只剩下灯玄和邱榭了。
“阿弥陀佛。今天,请投给小僧吧。”
忽然间,一道轻柔的声线打断了他的思考。
灯玄并不健谈,他总是面容噙笑陪在桑拂左右,从不发表自己的见解。但他声望颇高,就连“玉衡”对他都有几分忌惮,凤曲也因此不敢小觑。
所有人齐刷刷看了过去,等他给出一个理由。
灯玄的模样生得清秀,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小上不少,还似少年光景。但被众人望着,他也不显局促,而是从容解释:“小僧对考试并不执着,只是不得不陪桑拂姑娘走此一遭。历经几日,实在难堪重负,而今桑拂姑娘已经退场,小僧担心她和桑栩少侠再起争执,因此……”
后话未尽,化成他面上温柔的笑意。
灯玄对秦鹿一礼:“也是秦姑娘点拨得宜。”
秦鹿笑而不语,没有避开他的佛礼。
凤曲倒是醍醐灌顶一般,记起了第一次面谈之后,秦鹿曾和桑拂、灯玄一起走下楼梯。三人似在三楼聊过什么,下楼后桑拂的表情很是难看,好像被秦鹿胁迫着做了什么交易。
难道连灯玄也是秦鹿设计中的一环?
“但你又不是叛教者。”华子邈不免嘀咕,“我们得把叛教者赶出去才能赢啊,今天还是先把一刃瑕投出去。”
云镜生问:“那明天呢?”
华子邈一愣,面上顿时浮起心虚的神色:“哪里还有明天?一刃瑕出去就该赢了,我相信小凤。”
这话说完,凤曲的心却沉得更加厉害。
他作为问灵混了三天,都快忘了自己该是内应。
全是因为秦鹿有意保他,他才能浑水摸鱼、滥竽充数,但凡换作他人拿到问灵身份,势必和他对峙,而他笨嘴拙舌,只怕第一天就要被投票出局。
但即便如此,按照规则,他依然要出局才行。
凤曲咬了咬牙:“不,其实我……”
“华少侠这话说得不对。”秦鹿道,“昨天我就说过分数计算的漏洞,华少侠怎么还认为是叛教者出局自己就能获胜呢?难不成,就这么确定你的队友也是好人阵营?”
华子邈一怔,邱榭接过话去,笑吟吟说:“秦娘子这话可有些伤人了。我和子邈既是同队,彼此身份自然早有沟通,我们要不是好人,又怎么会力挺倾兄,昨天还拔刀相助呢?”
“我又不是问灵,一切都靠猜的,邱少侠不要着急。”
我又不是问灵。
凤曲不得不为秦鹿的坦然自若捏一把汗,换作是他,这会儿恐怕已经编不下去了。
邱榭也不急于和秦鹿辩论,无论怎么怀疑,今天的投票总到不了他的头上。而且他们和凤曲关系颇好,就算心中怀疑,也至多是华子邈无心地嘀咕几句,不可能真就不顾一刃瑕,倒戈针对凤曲。
只是灯玄突兀的发言,使得一刃瑕突然多了一个存活的机会。
众人都不再做声,而是在脑中飞速盘算。
看守分发纸笔,灯玄最后道一句:“小僧先谢过诸位。”
华子邈见他写下了自己的法号,不由得着急:“说不定把一刃瑕投出去就结束了,你何必非要牺牲自己呢?”
他一边说,一边问凤曲:“小凤,你也劝劝他。”
凤曲一时无话,只得低头沉默。
连他在内一共四个叛教者,就算之前已经出局两人,一刃瑕是最后的叛教者,场上也还留有一个他,游戏当然不会结束。
起初只是不得不的欺骗,后来连他自己都习惯了秦鹿拱手相让的“问灵”身份,险些忘记自己的本来面目。
事到如今,说不定也是他坦诚的时候。
“昨晚守灵守了我吧?”秦鹿忽道,“叛教者应该在疑惑,为什么信教者都这么少了,守灵不去守楚扬灵,现在还不露面解释。”
场中寂静,只听他含笑解释:“很简单。因为楚扬灵才是掌教者。”
一刃瑕的眼睛猝然瞪大:“什么?”
他们正是因为谢昨秋第一天说秦鹿是“掌教者”,而秦鹿和凤曲都未反驳,才在昨晚需要淘汰信教者时放过了秦鹿。
在他们的计划中,即使今天一刃瑕出局,他们也已经淘汰了桑栩、谢昨秋和楚扬灵三个信教者,只要在白天发言里找出最后一个,晚上将其淘汰,这局游戏就是叛教者大获全胜。
一刃瑕也皆因为此才会搁置对凤曲、秦鹿的怨气,听凭同阵营者的摆布。
“这是一个轮次游戏。”秦鹿道,“是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保下一刃瑕,换得叛教者再苟活两天;或是得过且过,等到明天被好人揪出原型呢?值得思考,对不对?”
凤曲:“……你能听懂吗?能听懂教我一下。”
阿珉:「不能。」
但他们都能听出,秦鹿这番话是说给那个隐藏中的叛教者听的。
灯玄已经表态愿意牺牲自己,投给灯玄,说不定还有保住一刃瑕的一线生机。保住一刃瑕,就意味着叛教者还能有两晚机会,代价就是在投票之后暴露自己的身份。
凤曲犹豫再三,还是写下了“一刃瑕”的名字。
华子邈也飞快落笔,和灯玄一样的大义凛然。
待到票数归齐,看守宣布:
“一刃瑕三票。”
凤曲心中一沉。在座一共七人,一刃瑕三票,岂不是意味着……
“灯玄三票。”
……嗯?
看守道:“秦阿露弃票。”
“我猜灯玄大师还有人要谢,所以决定做个平票,多留一轮发言。”
秦鹿笑眯眯开口:“顺便欣赏一下有人大吃一惊的表情,总觉得会很讨喜。”
凤曲:“……”
秦鹿此举明显有些伤人了。
他在暗示,他能精准把握所有人的心思,所以想平票就能平票、想推谁就能推谁——也唯独由他来表这么张扬的态,还能叫人一边咬牙一边不敢反抗。
在座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被他玩弄最狠的就是一刃瑕本人。
这位刀尖舔血的职业刺客已经变了好几次脸色,再等几息估计又要动手。
但灯玄在秦鹿说完话后,倒是双手合十,低首轻笑:“秦姑娘还和早年一般仁慈。”
凤曲皱起眉头。
连灯玄也和秦鹿有过过去吗?
这家伙怎么跟谁都认识?
阿珉冷不丁道:「前世怂恿商吹玉和我决战的多半也是秦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
所以他在第一眼看到那头白发的瞬间,心里油然而生的杀意没有半分掺假。前世的确就是秦鹿和商吹玉两人拦下了他的复仇大业,否则他何至于暴毙朝都,若是没有这两个家伙……
“你该不会真想推翻大虞吧?”
「……」
阿珉没有回答。
凤曲却可以想见,失去手指、失去眼珠、失去且去岛……几乎一无所有的自己,沦为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但即使屠遍海内,也绝不可能感到欣慰。
阿珉对商吹玉的仇恨几近于无,对秦鹿也止步于不爽。他不过是嘴上不肯放过,实际并没有太执着前世的仇怨。
这两个曾经费尽心思和力气阻止了他,目的只是守护天下苍生的人——若是早些遇上,他们三人本就该志同道合。
“数年前,秦姑娘阻止过小僧和谢公子的复仇,让小僧得以悬崖勒马,不至忤逆师命。时至今日,却也是秦姑娘给了小僧这样一个亲手‘报答’宿敌的机会。小僧铭感五内,感激不尽。”
灯玄说罢,秦鹿便含笑投下了他决定性的一票。
看守宣布:“第三天投票出局的考生是,灯玄。”
一刃瑕的面上一松。
却听看守继续:“请将您决定带走的考生名字写于这张纸上。”
众人的目光再次变了。
一刃瑕的游戏并未因此继续,因为几日不发一言的灯玄的身份,竟是有权带走一名考生的猎灵。
灯玄收起他悲悯的神色,那双眼睛流露出凉薄的杀意,犹如佛教金刚,执笔如杵,居高临下地看向了一刃瑕:
“……小僧曾对师父许诺,此世绝不杀生。今日借此一笔,聊以慰藉,但绝不是只有这一笔而已。”
他不能杀一刃瑕,因为师命在上,不容违抗。
可亲手以猎灵身份带走仇家,绝对更胜于作为投票者之一的快感。如此“聊以慰藉”的发泄,足以让他郁结稍纾,不至积成心魔。
一刃瑕眼眉微沉:“你一个和尚,口气却大。”
灯玄淡道:“觉恩寺的债,才刚开始清算呢。阿弥陀佛。”

灯玄带走了一刃瑕,考试还在继续。
两个看守带离灯玄和一刃瑕的瞬间,华子邈腾地站了起来:“没有结束?”
无人应答。
只有云镜生的手指在桌面漫不经心地画圈:“还早呢。”
似乎只可能是叛教者胜利了。
信教者只剩云镜生一人,只要叛教者在今晚淘汰掉云镜生,明天早晨就能迎来结局。
所以……今晚行动的叛教者,会是身为内应的他,还是另一个叛教者呢?
“原来如此。”邱榭敲敲桌面,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秦、阿、露——原来如此。”
凤曲浑身一紧,抬眼看了过去。
这一眼却更让他身体发寒,邱榭叫着秦鹿的化名,可目光竟然是盯着他的。而他上一刻本能似的抬头,仿佛是对邱榭所猜的最好的侧证。
秦鹿却没什么变化,依旧慢条斯理地梳理鬓发,金色的眼眸左右逡巡,含笑问:“是不是可以散了?”
华子邈急问:“等等,我们不再商量一下明天的处境吗?”
秦鹿反问:“还需要商量吗?”
他说谎连草稿都不用打,而且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叛教者只剩一个,信教者还有两个,掌教者还剩问灵和引灵。我们已经赢了。对不对,邱少侠?”
华子邈被他带得思绪混乱:“诶……是吗?有道理?”
邱榭则温和地一笑:“不错。”
秦鹿和邱榭都是一样的面带微笑,胸有成竹,华子邈被两人的笑脸哄得轻飘飘的,哪怕总觉得有些不好,还是第一时间抛开了那些不安的直觉。
没有人反驳秦鹿的见解。
他说的就是对好人阵营而言最理想的情况:
问灵凤曲和引灵华子邈,再搭上两个信教者,叛教者再怎么努力也已经无济于事——毕竟他在夜晚只能淘汰一个,而明天的白天就是叛教者的死期。
唯一还惦记着“内应”身份的凤曲:“不对,有点不对。”
阿珉:「没人想听你说不对。」
“但是……”
「可以了。」阿珉说,「你都活到第三天了。」
凤曲:“……”他迟疑了一瞬,“你该不会很嫉妒我活这么久,巴不得我赶紧淘汰吧?”
阿珉:「嗯。」
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这么坦诚相待。
当第四天如约而至,枯等一宿只等来了一碗药,被告知今晚还没到内应行动轮次的凤曲:“我就说有点不对!!”
除了他,场上果然还有其他的叛教者啊!
阿珉只以轻啧回应。
比起承认凤曲真有几分脑子,他宁可是秦鹿又使了什么歪招。
但追究原因都没意义,当务之急,是确定昨晚被淘汰的是谁。
凤曲在心里祈祷一万遍别是秦鹿,可想到极可能是另一个叛教者的邱榭——偏偏看守没有宣布游戏结束,就说明云镜生还在。那么,被淘汰了也不影响游戏继续的,怎么想都只可能是秦鹿了。
凤曲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出门直奔会谈的房间而去。
身后却是某人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熟悉的话音带笑飘来:“小凤儿,这么着急出门作甚?”
凤曲猛一回头,正想答应,笑容却凝在脸上。
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换了衣服,紫金冠、青玉带,折扇悬系的白玉坠更是莹透细腻,一看就是价值连城,好似准备出席一场盛大的宴会,整个人翩翩若仙,烨然生辉。
——而他刚才说话的声音,是秦鹿原本的男声。
再往后的邱榭推门出来,留意到两人的动静,邱榭无奈地一笑:“……秦世子,别来无恙。”
他没有掩饰脸色的憔悴,便如预判到今天面谈的结局,邱榭颇为体面地对二人抱拳一礼,深躬道:“二位,先请吧。”
云镜生今天也没有再踩点,她甚至比三个男人先到。
看见秦鹿的男装,云镜生也没有反应,而是轻车熟路给自己倒一杯茶,仿佛对三人的到来没什么意外。
凤曲左右环顾,不可思议地看向邱榭:“你淘汰了子邈?”
这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可能。
明明秦鹿也说过,真正的胜负不在于阵营,更在乎自己队伍的分数。既然邱榭和华子邈,就如他和秦鹿一样阵营对立,那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当然是淘汰华子邈不在的信教者阵营。
只要牺牲掉最后的信教者云镜生,存活的华子邈、胜利并存活的邱榭,就能拿下足足三分。
“因为被世子殿下吓住了啊。”邱榭叹息着笑笑,用近乎钦佩的目光看一眼秦鹿,“昨天世子一席话,真让我以为世子是信教者,子邈是最后的掌教者,想着最后赌一把呢。”
他说的是秦鹿昨天刻意强调楚扬灵身份的环节。
那副态度,确实很容易让善于多想的人顺着思路深挖下去。
邱榭自嘲道:“要是换成倾兄,说不定就不会被蒙蔽了。”
凤曲:“?”
凤曲:“邱兄,难道你在说我笨吗?”
邱榭十分无辜地摇头:“绝无此意。”
秦鹿在旁低笑:“换作是他,始料不及的就要变成我了。”
对谈间,两名看守走了进来。
就如众人预想的那样,他们宣布了华子邈的淘汰,并允许从凤曲开始进行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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