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
十四?阿哥能提前?出宫开府已是?逾矩,如今还越过一众兄长,要封个?郡王,只怕这道旨意一放出去,便有人要把宝压在?这位身上了。
当奴才的,看的再清楚也?不能多说什么。梁九功任由?康熙自言自语,也?绝不敢在?此事上搭腔半句话。
康熙自个?儿许是?觉着闷,直起身子,抬眸瞥了梁九功一眼:“老滑头的东西。”
梁九功讪讪笑着。
“行了,看着时辰十四?也?该过来练字了,朕提前?告诉他,也?好有个?人说说话。”康熙说完这话,搁下笔,绕过御案到了明间宝座前?。
这几日有边关送来的军情,宝座前?的案几上便堆满了奏折。事情不算大,几乎都是?关于准噶尔部蠢蠢欲动的消息。
还不是?打仗的时候,康熙决意暂且按兵不动,看看准噶尔能做到哪一步。
他随手翻了几个?奏折,批下去几份,有关军情的则留中不发。
帝王上了年纪,已经无法亲征。
可是?,这份功绩他又不愿假手他人,尤其是?让利给储君。私心里,康熙盘算着等十四?再长大些?,能够担得起将军一职,再出兵收拾准噶尔军。
帝王筹谋着有的没?的,抱厦底下传来十四?阿哥的声音:“汗阿玛在?吗?”
康熙吩咐:“叫他进来。”
梁九功应声,将人好生引进来,便留了个?心眼趁机退出去。
屋中只剩下父子二?人,康熙便开门见山道:“过了年你也?不小了,朕听尚书房的师傅们说,你的四?书五经已经学?的很好,可以出阁了。”
十四?阿哥不知帝王要铺垫什么,便静静听着。
“你额娘去得早,今春,朕有意为你众位兄长们进爵,你便也?随同一道出宫开府,封做恂郡王,如何?”
听到康熙这话,胤禵心下才终于了然。
——汗阿玛是?等不及要他成人,成才,掌握一些?皇权允许掌握的权力,并以此与二?哥抗衡了。
可他压根儿不想搞什么皇权斗争。
额娘从?包衣宫女,一路最高坐到了德妃的位置上,斗了这大半辈子,最终还不是?栽进了宫权的深井之中。
他亲眼望见过那荒唐,诡异又扭曲的一幕,如何还能气定神闲地?稳坐斗争漩涡中心。
这些?日子,他已经看得分明。
四?哥虽然性子冷了些?,也?不爱言语解释,心却……却是?挂念着他的。
既然如此,四?哥一心追随着太子爷,他虽然不愿意站在?同一战线,不与他们作对添堵,却总还是?能做到的。
他已经没?有了八哥,没?有了额娘,不想再与四?哥渐行渐远了。
胤禵打定主意,撩开袍子跪地?:“汗阿玛,儿子不想做什么恂郡王。”
康熙没?想到儿子会?是?这个?反应。
帝王蹙眉瞧了十四?半晌,忽而问:“是?不是?胤禛与你说过什么?”
胤禵一怔,连忙摇头否认。
康熙却不信他的话,自顾自道:“你放心,胤禛先前?在?江南虽然顶撞了朕,可查处‘江南贪腐案’他功不可没?,朕赏罚分明,已经有意封他为和硕雍亲王。到时候,朕叫内务府将你们的府邸选在?一处,也?方便你们兄弟能时时联络着。”
胤禵叹了口气,越发不愿意成为四?哥被牵制的累赘。
他垂眸伏地?,叩首道:“皇父可曾想过,若九哥他们按照规矩得了个?固山贝子,那儿子最多只能封为贝子,无功无势的,越过众位兄长,往后还如何见面?儿子看重亲情,还请阿玛收回成命。”
他一股脑儿说完,“梆梆梆”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康熙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蹙着眉头只觉着气恼。在?他眼里,十四?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重情重义?,遇上相关的事简直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可偏偏他也?是?看中这一点?,才选了十四?。
帝王攥着拳头,高坐宝座之上,他的面色匿在?阴影中看不分明。
许久,康熙沉声道:“你先回去,容朕仔细想想。”
景仁宫如今得消息的速度越发灵敏。
赫舍里坐在?明间的宝座上,听着夏槐将这两日的前?朝朝事一一禀告了。
在?她的印象中,平定噶尔丹之乱便比前?世?要早了好几年。
如今,这事儿间接导致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又提前?带兵西征,攻克了哈萨克汉国,使其分裂成为大玉兹、中玉兹、小玉兹三个?汗国。
准噶尔西征大胜。
策妄阿拉布坦这些?年轻徭役,追随着大清的步子建设准噶尔,发展迅猛。他们得到的土地?已经逐渐无法容纳文明发展的进程。
于是?,准噶尔与大清边界的矛盾开始不断激化。
“这一回,是?准噶尔军派兵袭击了哈密北境五寨。”夏槐压低声音道,“寨子不大,损失也?小,但因为是?自噶尔丹死后,准噶尔军第一次主动进犯大清,这才被当成紧急军情呈报京师。如今,朝中支持出战的人占少数,都觉着这么小的骚扰,不值当当下劳民伤财。”
赫舍里摇头笑笑:“皇上怎么说?”
夏槐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皇上御门听政之后,对这件事没?发表看法,只是?散朝之后,叫南书房行走定了阿哥们封爵的诏书。”
“剩下的便是?小道消息了。奴婢听说,皇上先前?有意给十四?阿哥恂郡王的位子,阿哥却推拒了,因而此番只跟后头的众位爷一样,封了个?固山贝子。”
赫舍里道:“十四?是?个?好孩子,但皇上不会?只给了固山贝子,就这样轻轻放过他。”
夏槐一脸佩服道:“又叫娘娘您说中了。十四?爷才封固山贝子,皇上竟然问他愿不愿意动身前?往西藏,与陕甘总督会?合后,只领一小部分人与准噶尔周旋试探。”
赫舍里眸中讶然,许久才冷笑道:“咱们这位万岁爷是?越发狠心了,这么小的孩子,他竟也?利用得彻底。”
她心中清楚,玄烨这话大概率是?试探和威慑。
十四?阿哥今年春提前?出阁开府,已经称得上是?年幼,毕竟他如今连个?格格都还没?有,如何上阵?如何真刀真枪地?与准噶尔军对抗呢?
玄烨是?希望儿子知难而退,不要为了几个?没?甚用处的兄弟,就打算倒戈对抗。
赫舍里叹一口气:“只希望,十四?阿哥能学?会?自保吧。”
谁都没?想到,老十四?是?个?硬气的。
他听过阿玛的试探,当即跪地?接了话,愣是?将康熙的问话变成了明晃晃的口谕。
天子一言已出,无法撤回,便有了这满朝都瞧不过眼的“将爱子发配边疆”之事。
四?阿哥到底住在?宫外,消息往来多有不便,知道这事儿时已经晚了。他一心想要补救,打算祈求汗阿玛,由?他来代替弟弟前?往边疆。
夕阳西下,快到宫门落锁的时辰了。
四?阿哥还没?走到隆宗门,就在?西夹道被十四?阿哥亲自拦下来。胤禵伸手扯着胤禛的袖子,弯眸笑着,希望这个?哥哥能停下来听自己一言。
四?阿哥绷着面孔,站定原地?。
“事到如今,四?哥不会?以为……不做汗阿玛的棋子,也?不站太子爷,就能平平安安待在?京师吧?”胤禵压低声音,就这样与兄长肩顶着肩,附在?他耳边笑道,“这事儿四?哥帮不了我,就叫我去边疆走一趟吧。若只用应付着兵戈铁马,或许,我还有重回京师的一天。”
胤禛垂着眸,克制自己不去在?意弟弟那张还没?完全长开的容颜,缓缓点?了头。
他说:“好好活着,四?哥会?早日接你回京。”
这次诸王大封,十三阿哥成了最后的黑马。
敏妃离世?,他虽然也?失了额娘,心中悲痛,底下却还有两个?妹妹要照顾。为了能叫两个?妹妹不在?宫中成为小透明,遭宫人们冷待,胤祥便担起哥哥的责任,开始有意在?康熙面前?显露才能。
他心里很清楚,十四?弟一走,汗阿玛又缺了称心的左右手。
从?前?,是?额娘叮嘱他,不许他参与到这些?夺嫡的事务中去;如今,他却不得不主动迈进去了。
不过数日,康熙对胤祥表现出来的办事能力、交际能力以及文武两道的才能都万分满意。他没?想到,老十三不显山不露水,原来却是?个?厉害的。
于是?,十三爷一下子便越过几位兄长,成了多罗贝勒。
整个?盛夏,就这般在?一场闹剧中囫囵收了尾。
蜻蜓还立在?御花园开败了的荷花池中,捕捉那残留的一丝夏日气息,秋天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了。
今年的秋日有些?格外热闹。
蒙古诸部似乎是?收成好,银钱丰,竟将贡品全都照着往年翻了一倍送来京师。随行的使者里头有乌尔衮的人,特意给胤礽带了几罐子刚榨好的葵花籽油,以示感谢与想念。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进了康熙耳朵里。
帝王不分青红皂白,在?朝臣们面前?责备道:“太子私留蒙古贡品,实属对君父不敬,心怀鬼胎!”
胤礽袖手立在?殿前?,只觉得这理由?有些?好笑。
蒙古今年贡品翻倍,实则是?为了感谢葵花籽油带来的收益。换言之,这些?好处是?冲着他来的。而今,他不过得了乌尔衮特意带来的几罐油,便成了心怀鬼胎,去何处说理呢?
这事儿都不用太子殿下开口解释,蒙古诸部的使者们便蜂拥而上。
康熙听着蒙古各部对储君的感恩之情,慢慢沉下了一张脸。他阴着脸,却还要挤出笑容,平静道:“如此,倒是?朕冤枉了太子。”
胤礽知道,事情走到这一步,汗阿玛总归是?要寻个?由?头拿他出气的。
他索性叮咛李瑾乔一声,带好两个?孩子,就待在?毓庆宫的院子里头,哪儿也?不要露头。
只要汗阿玛不针对他的妻儿,怎么责骂惩罚都无所谓。他早已不是?那个?倾慕阿玛的保成,已经学?会?了调整自己的心态,将这些?看做一场单纯的政治斗争。
冬日雪大天寒,阿哥们为了暖暖身子,最常去的还得是?布库房。
胤礽今日一过去,就碰上了老四?、老五、老七和老十三,带着几个?谙达和侍卫们正在?比拼。满人兄弟之间,练起武来不计较这些?长幼尊卑,太子爷索性也?缠了辫子要与他们练一练。
近日他被人看的太紧,无处释放。
一到布库房里,就寻到了由?头不再收敛。往日能谦让的、该谦让的,今日都分毫未让。
胤礽挨个?儿将几个?弟弟、谙达和侍卫们都揍了一通,直到老十三登场,他才醒神过来。即便是?布库房内,他也?处于皇城之内,在?汗阿玛的监视之中。
弟弟们可以在?打布库的时候,不拿他当作储君和兄长;
但他,却何时何地?都不能丢了该有的风范。
胤礽选择败给了十三弟。
他让的很明显,约莫是?为了弥补之前?的过失。从?场中下来,还特意跟弟弟们说了声“抱歉”。
几个?阿哥一怔,都笑道:“平日里二?哥藏着掖着,今个?儿一动真格,真叫兄弟们大吃一惊呢。往后,二?哥可就得如这般,不要相让才是?!”
他们兄弟之间和睦欢乐,传到康熙耳朵里,却又变了层意味。
从?前?,他只当保成是?不善于骑射武功。毕竟,有小时候学?骑马的先例摆着,他便未曾多心。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个?太子当的,乃是?真正的文治武功。
康熙也?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千言万语凝在?喉间,他最终睁开眸子,道:“太子……暴戾不仁,肆意捶挞诸王贝勒,入值宫中的八旗兵丁(谙达们)鲜有不遭受其毒手者。传朕旨意,命皇太子禁足毓庆宫中,好好反省己身。”
梁九功深深看一眼万岁爷,见他鬓边冒出遮不住的白发,垂眸心中叹息一声。
皇上这是?何苦呢。
再这般下去,岂不是?要落得个?众叛亲离。
胤礽终于等到这迟来的惩罚,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禁足毓庆宫中。他全当是?休沐日,多多陪伴妻儿罢了。
三十九年的冬日,太子爷谢绝了兄弟们求情的好意,暂且放下一应事务,安心蜗居在?毓庆宫中,抱着乌那希与弘晳,与李瑾乔一起过了个?安静温馨的小年。
这是?他难得不用去赴宴的年节。
李侧福晋懒得清澈,得知不用去宫宴上作陪了,高兴的抚掌笑道:“爷这是?歪打正着,反叫咱们过了个?好年呢。”
胤礽宠溺地?刮她鼻尖儿:“我看你是?恨不得每年都禁足了。”
一家人嬉笑间吃喝玩闹,正月竟也?就这般晃过去了。
胤礽觉着自己还没?闲够呢,便又被康熙放了出去。除此之外,也?不知帝王是?出于什么心理,将空出来的内务府总管大臣的位子,交到了赫舍里心裕的手中。
心裕在?索尼诸子之中,排行第五。
实打实算起来,也?算是?胤礽的叔外祖之一。
早些?年,心裕和法保因为索额图假死之事幡然悔悟,一齐金盆洗手,做了个?干干净净的爵爷。之后,两江贪腐案查得再如何彻底,也?都查不到他的头上。
但是?,康熙对赫舍里家的家风仍旧存疑。
帝王抓不到把柄,索性便将心裕提拔上来,叫他主管内库。巨大的利益和财富面前?,就不信,赫舍里家的草包还能不上钩。
胤礽将他阿玛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奈何圣旨已经下了,他只能传话叮嘱:“无论谁送银子、求办事,都不能见不能接。万事小心应对,实在?不行就装病犯个?小错,革职便是?。咱们本来也?没?打算将手伸到内务府来,不许再做什么多余的事。”
譬如说,像从?前?八阿哥那样给养心殿安插人手,窥探圣恭,便是?绝对不能做的。
心裕懂得这些?大是?大非,每日只专心做好差事。
幸而有荣妃的阿玛盖山从?旁帮衬着,一切倒是?都如常运转着。可是?,架不住帝王三番五次的刻意考验,心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差不多三日一小骂,五日一大骂。这个?总管大臣才做了几个?月,便被康熙喷的病倒了。
赫舍里终于坐不住了,亲自去了趟养心殿,对着帝王道:“万岁爷抬举臣妾的母家,臣妾感激不尽。只是?心裕到底只是?个?招猫逗狗的纨绔,没?本事惹事,更没?本事管事。内务府这么大的衙门,他怕是?连里头有几个?司都闹不清楚。还请万岁爷看在?臣妾祖父的面子上,放五叔父回去,做个?闲散爵爷吧。”
她刻意搬出了索尼。
帝王便知其意。
想到近日确实将心裕喷的狗血淋头,康熙也?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笑道:“看来,朕是?好心办了坏事。就依皇后的意思,叫心裕回去吧。”
帝王接二?连三的找茬,叫赫舍里心中也?烦闷。
毕竟,康熙对胤礽的不满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整个?朝堂、后宫全都瞧在?眼里。
这不,她前?脚才回了景仁宫,后脚僖妃就找来了。
心裕的事彻底叫僖妃生了怒意。
她这些?年时常过来,跟夏槐她们也?熟悉了,递个?眼色,婢子们便全都退了出去。
僖妃这才拉着赫舍里往东暖阁坐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姐姐。”
赫舍里无奈苦笑,拍拍她的手安抚:“江南的贪官污吏惩治后,我们的人去年才陆陆续续换上去。如今根基未稳,并非对抗皇上的好时候。”
僖妃咬咬牙,压低声音:“实在?不行,我便做了这个?罪人,将皇上给——”
僖妃这几年很是受宠。
从前,康熙看重赫舍里和胤礽时?,曾因?此垂怜僖妃,叫她有了?十一阿哥,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嫔位。后来帝王猜忌心愈盛,因?着赫舍里这个姓氏一并防着她,僖妃也并?不在意,只一心养育好十一阿哥,叫他“亲着二哥,帮着二哥”。
康熙呢,虽与?赫舍里逐渐离了?心,但心底里又无法完全舍下这段少年夫妻的真情。
于是,确定自个儿已经无法行房事之后,他反而无需防备了?。自此,长春宫成了?第二个景仁宫,而僖妃则成了赫舍里的替身。
平心而论,她们?虽为远房表姐妹,相貌却有相似之处。
僖妃为了?能帮上中宫,也捏起?鼻子做了?这“宠妃”。
如今她是最能在皇上近前得脸的人,说起?这些话,自然也是想好了?如何动手的。
赫舍里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连忙打断道:“哈宜呼,不许胡说!”
她定定看了?僖妃许久,从那双眼中只看到无所畏惧的坚定与?毫不遮掩的赤诚,仿佛……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赫舍里心中一惊,攥紧了?僖妃的手,低声劝道:“你可不能犯傻。且不说本宫,胤祷和胤礽都是惦念你的人,你舍得叫他们?伤心难过吗?”
僖妃沉默不语。
“再者说,万岁爷死了?事小,但总不能叫赫舍里家和太子背上弑君弑父的骂名啊。你心里定然清楚,太子要走的道虽然艰难,却是最契合君王的光明正派之路。”赫舍里拍拍她的手,“弑君,并?非他的道。”
僖妃终于松开?了?拳心,抬眸看向赫舍里:“那若是皇上先一步动手了?呢?”
赫舍里摇头:“皇上手中暂且没有合用的棋子,不会?轻举妄动的。”
“十三阿哥不算吗?我冷眼瞧着,这段日子可给四阿哥、五阿哥他们?使了?不少绊子。”
僖妃说完最后一点担忧,赫舍里总算放心了?。
她笑得意味深长,道:“若是为了?十三阿哥,你就放心吧。他们?兄弟里应外合给万岁爷演戏看,你我只做不知?,坐着看戏便是了?。”
僖妃微怔,恍然失笑。
宫里的人都知?道,因?为早年乌雅氏谋害敏妃腹中公主一事,十三阿哥与?四阿哥极为不对付。
如今,两位爷虽然都已经出宫开?府,一个做了?十三贝勒,一个做了?亲王,那关系也依然僵着呢。万岁爷这一二年抬举十三爷,这位也争气,无论什么?差事都办的漂漂亮亮的,连在懋勤殿内画一副山水图,都能给帝王长脸,叫文臣画师们?夸赞不已。
因?此,四爷几个一时?被?十三爷弹压,满宫的奴才们?便觉着,东宫怕是势弱了?。
不止宫中如此认为,前朝许多大臣们?也是这样想的。
康熙对胤祥的抬举被?人看在眼里,这无疑是一种政治信号。甭管底下的人是为了?讨好皇上,还是为了?搏一份家族未来前程,总之,不少人都选择站到了?胤祥那头。
天平隐隐有了?倾斜的趋势。
康熙将一切看在眼中,观察了?数日,终于捻着珠串发话:“太子也有……二十八岁了?吧?”
梁九功弓身应是。
帝王喘着气,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嗓子,继而道:“将近而立之年,也确实该将太子妃的人选定下了?。有了?太子妃的母家做助力,这回?总不该再败于老十三。”
梁九功:“……”
万岁爷这帝位坐久了?,有些事办的,可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康熙的话很快就传到了?十三爷耳朵里。
贝勒府内,贴身太监有些担忧问:“爷,咱们?不会?被?当成弃子抛下吧?”
十三阿哥正翻看一册魏晋孤本,闻言从书册中抬眸,道:“你指的是哪一边?”
太监讪讪:“这……”
“若说汗阿玛,这不是明摆着会?被?抛弃,何须问你家爷。若说二哥他们?……”十三阿哥笑起?来,将书卷成筒轻轻拍了?太监的脑袋,“那也可以明确告诉你,兄长们?绝不会?弃我于不顾。”
他还记得幼年的那些事。
从前,他跟随额娘还住在永和宫配殿时?,额娘从未防备过乌雅氏。
有一日,他在院子里玩,遇到了?宫门外伫立许久的四哥和二哥。两位哥哥请他吃了?好吃的绰科拉,又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叮嘱:“往后离德娘娘远一些,保护好你额娘,明白吗?”
往后许多年,胤祥都记着这句话。
是以,他即便因?为暂时?的立场,不能与?哥哥们?多有联系,心中也愿意相信他们?。
小太监听?得高?兴,捂着脑袋道:“嘿嘿,还是爷高?明,做个两面?派……不不不,墙头草……好像也不对——”
十三阿哥又给他脑袋上一下,笑骂:“去,不会?说话就闭嘴。”
康熙四十一年初春,西北传来捷报。
策妄阿拉布坦对卫藏(西藏)虎视眈眈,几次侵扰都被?甘陕总督和十四爷阻拦后,换了?一个策略。
他开?始干预唐古特行政掌权者的废立。
去年,西藏摄政的桑结嘉措被?和硕特汗杀害之后,和硕特部便有意废了?六世□□——仓央嘉措,另立新人。
策妄阿拉布坦则想要趁机宰了?和硕特汗。
管他什么?□□什么?嘉措的,还有那个大清的皇子,全都宰了?,他便能占据卫藏,为准噶尔扩张地盘!
准噶尔军走伊犁河谷,派出了?六千余人,正巧遇上了?十四阿哥的先头军。
策妄阿拉布坦已经在胤禵手上吃过几次小亏。对这个敢于冲锋陷阵的年轻皇子,是既有几分欣赏,也有些忌惮。
他不愿给胤禵成熟成长的机会?,决意一举擒获。
而胤禵利用了?这位准噶尔大汗的心态,故意以自己作为诱饵,兵行险着,将敌军诱入深谷,等来陕甘总督的援军,一举歼灭。
准噶尔此番大败,至少能安宁两三年。
康熙对这个意料之外的展开?十分欣喜。他没料到,丢出去自生自灭的儿?子,竟然可以做到这般好!
帝王又起?了?心思,有意召十四贝子回?京,封个实权将军。
胤禵却送了?家书回?来,直言“儿?臣愿意驻守青海,守卫大清边疆”。
康熙又气又无奈,闭目挥挥手道:“罢了?,他既然愿意戍卫国土,便以战功封个驻防将军,守在青海吧。”
四阿哥在毓庆宫听?胤礽提起?此事,只是垂着眸子“嗯”了?一声。
胤礽故意逗他:“你就不想叫十四弟回?来?”
四阿哥淡淡:“光我想有什么?用,他自己不想。”
“他在京师长大,又有你这个哥哥,怎么?会?不想回?家呢。再忍耐一段日子,十四弟会?回?来的。”
听?到这样奇怪的话,四阿哥蹙眉抬眸,看向仍旧浅笑着的太子爷。
二哥的笑总是这般温和。像是明月照耀下清澈奔流的溪水,不知?疲倦,能够包容一切黑暗与?不公的待遇。
四阿哥自问己身,断然无法做到。
索性直接开?口:“二哥是不是瞒着我们?有什么?事情?”
胤礽心中惊讶于弟弟的敏锐,面?上却依旧挂着和煦春风般的笑意:“二哥每日但凡有一点小事,都要被?人报给汗阿玛,哪儿?能瞒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