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买吧。”江以宁从荷包拿出铜板给他,“随意买些饼子即可,剩的串儿还有一些,能就着。”
阿瑞一听立刻喜笑颜开,他们居然也能吃到这样好的东西!
阿祥却是敏锐察觉到什么,夫郎未必想跟他们一起吃饼子,毕竟家里吃食向来不错,镇上这些干饼子,夫郎也许不爱吃。
但也不能不吃。
“已经要卖完了吗?”
萧寒锦恰时过来,手里还拎着食盒,上面刻有荷叶轩的荷叶标志。
小瞎子立刻站起来,跌撞走向他,言语间带着欣喜:“你怎、怎的这会过来了,我们是要卖完了!”
“给你送饭。”萧寒锦满目怜爱,轻抚着他脸颊,他轻咳一声,偏头看向其他人,“你们两个去外面吃吧。”
“诶好!”阿祥立刻拽着阿瑞出了铺子。
他们手里拿着银子,去别的小摊上吃点东西歇会也是好的,左右二爷这会是不会和他们计较的。
萧寒锦有固定饭点,这会还不饿,餐食也只带了小瞎子的份,当真是应了那句送饭且陪吃,他倒也乐得如此。
只是闻味儿,小瞎子都知道是他爱吃的菜,还有热腾腾的白米饭。
“明日是中秋,晚些买点月饼回去,还是头次一起过中秋。”萧寒锦笑着给他添饭菜,也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过中秋,团圆之日,该热闹点。
“月饼?”小瞎子分外惊奇,“和点心一样好吃的?”
“应该是一样好吃。”萧寒锦轻笑,他也已经记不清月饼的味道了。
小瞎子闻言乐了起来,吃饭都有精神了。
今年总不是自己过中秋了!
“有人在吗?东西已经卖完了吗?”
铺子外传来询问声,小瞎子当即就要站起来,萧寒锦忙按住他,起身去招待了。
却不想竟是熟人。
那人瞧见他也是略有些惊讶:“先前听书院学生说是你家的营生,我还不信,原来真是。”
萧寒锦微微点头:“杨先生。”
杨忠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面上却依旧笑着:“明日是中秋,书院食堂也说想尝尝着新鲜玩意儿,我特意过来询问。”
杨忠是修德书院的管事,也是原身读书的书院,他平时就总操采购这些杂七杂八的事,现下来这里也不稀奇。
“明日我们不出摊,铺子如今只有我夫郎,明日中秋,得在家休息。”萧寒锦并不打算明日也开铺子,再者晚上还有灯会,若是累一天没精力玩怎么办?
“那是我来的不巧了,只是要辛苦他们再多等一日了。”杨忠说。
萧寒锦但笑不语,并没有接他的话。
这话若是接了,来日再想拒绝就有些困难了。
何况,原身的书院也不是什么多好的地方,虽叫“修德”,可其中德行有亏之人大有人在,可见书院教书育人能力一般,否则也不会这样容忍原身。
杨忠本就知道这铺子时常有萧永福和萧寒锦的夫郎在,所以特意过来,想借着书院管事的身份,让他们念及旧情先做书院的串儿,没成想居然碰到了萧寒锦,反倒没得好。
他也不好继续多留,笑道:“那我过两日再来,你若是有时间也可回书院看看,你那些同窗都惦记着你。”
萧寒锦微笑:“多谢告知,杨先生慢走。”
先前那些狐朋狗友都被他吓唬走,还有谁会惦记他?
即便真的惦记,怕也是言行上说他做生意自降身价,看不起他罢了。
毕竟就是有些书生自命清高不凡,视穷苦为清廉正直,自顾自把自己捧在遗世独立的处境中。
那才是真的可笑。
“他是先前书院的人吗?”小瞎子轻声询问,怕戳了萧寒锦不高兴的地方,“他不好吗?”
萧寒锦顿时觉得好玩,他一手捏住小瞎子两颊,笑问:“为何这样说?”
小瞎子被迫噘着嘴,笑的一脸傻气:“语气,因为语气很冷淡,也很敷衍。”
“你竟还知道‘敷衍’?真是学聪明了。”萧寒锦捏捏他脸蛋,脸上的神情淡下去,“修德书院既然能养出萧寒锦这般人,可见一斑,只是去还是要去的。”
他已经答应蒋亦疏,会物色好账房先生给他用,虽说是明年的事,但也得先遇着,相处着。
小瞎子只顾着点头,反正二寒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萧寒锦陪着他吃完饭就回酒楼了,不远处的阿祥和阿瑞也就赶紧过来收拾了,还剩了这些都凉了。
照旧放在前面摆着,若有人来买就买,不买就拿回去自家吃了。
江以宁小口抿着蜜果浆,他斟酌道:“再等半个时辰,若还是卖不掉,你们就拿回去吃,然后收拾东西回去就行。”
“夫郎您——”
“我们知道了,那到时辰就把您送到酒楼,我们再回去。”阿祥打断阿瑞的话,恭恭敬敬说着。
萧寒锦眼光不错,买的这两个各有各的特点,阿祥虽然话少,但眼睛转的快,偶尔说一两句都能说到点上,阿瑞虽然话多也不够仔细,但听话识趣,嘴上虽然问着,动作也没停。
江以宁笑着点头:“好,那就再等等。”
“这是卖啥呢,这么香?”
江以宁话音刚落,一酒气冲天的男人就爬到了铺子前,若不是前面有模板挡着,怕是要直接扑进汤锅里。
他对满身酒气神志不清的人没有好感,阿瑞立刻上前招呼,嘴甜道:“顾客,我们这里是卖串儿的,一文一素,三文两肉,就剩这些了,您可以买来尝尝,或是带回家给媳妇儿儿子尝尝!也让她们念您的好,知道您在外面做活还惦记着她们!”
“啥?老子累死累活的还给她们吃?都是不值钱的玩意,也配吃这好东西?这么多年就生个哥儿,老子脸都丢尽了!”
江以宁就是哥儿,因此对哥儿十分敏感,且近日李桂兰总因为添了个孙女的事辱骂不断,他听着害怕也心烦,这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还不能多说什么。
不能争辩,便只能躲起来不听不看,他起身就要往里面走,却不想刚巧被那男人看见了。
对方立刻指着他大骂:“这铺子居然还是哥儿开的,不要脸的贱-货,和两个男人在这开铺子!”
“客人要是不买就慢走不送,要是再胡言乱语,我们可要报官了。”阿祥和阿瑞挡在江以宁身前,生怕这酒鬼冲进来闹事。
一听报官男人瞬间萎了,神情也变得惊慌,嘴里依旧不饶人:“骂两句怎么了,你们这些哥儿就是爱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几个馒头就是好人了?什么东西!老子缺他吃还是缺他穿了?”
江以宁敏锐捕捉到其中的字眼,他立刻走上前,颤抖着声音询问:“你是陈勇?是不是陈勇?”
“你咋知道?是不是那个贱-货到处乱说我的事!”陈勇突然大叫起来,“把剩的这些都给我!我要把那个不值钱的银子都花光!”
江以宁死死盯着他的方向,听说归听说,真见识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样的人,居然是这样的人!
“你才是烂人!”他浑身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说出了自认为最难听的话。
第50章 反听
事情到最后, 江以宁已经全然忘记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晓得,缓过神来时, 他身侧站着萧寒锦, 衙役却控制着喊冤的陈勇,铺子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他恍恍惚惚的被萧寒锦带进铺子里,阿祥和阿瑞则是将人群全都遣散,连铺子的门都直接给关上了。
小瞎子眼睫颤动,慌张揪起萧寒锦的衣襟, 这才察觉到自己掌心湿润,还带着一股清淡的菜汤味。
这是煮锅清汤的味道。
“还好吗?”萧寒锦轻声询问, 仔细盯着小瞎子,不错过他每一个细微表情。
“没有, 我做什么了?我惹事了吗?”小瞎子眨眨酸涩的眼睛, 突然想到什么,他激动的站起来,“那人就是陈勇!生哥儿的夫君, 那个只会喝酒打人的烂人!”
萧寒锦轻轻拥住他,言语间尽是安抚:“我知道我知道, 他酒后闹事,已经被衙役抓走了, 肯定是要关几天的,你若是不放心, 明日我陪你去陈家看看。”
“谢谢。”小瞎子低声道谢。
萧寒锦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神情和举动, 见他丝毫没有要谈方才的事,就知道他还是没有真正缓过来。
小瞎子坐在旁边不说话, 总觉得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他拧眉仔细回想,记忆落在他骂陈勇是烂人上,然后渐渐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居然打架了!
萧寒锦挑眉:“想起来了?”
小瞎子更是觉得难堪,他虽然甚少和别人接触,但也知道凡是嫁人的哥儿,就没有敢这么泼辣不检点的,他今日做这样的事,恐怕也会让萧寒锦丢脸。
对方要是因此恼了他,不愿意再好好对他,那他该怎么办?
“我错了!我错了……”他慌乱认错,紧张吞咽着唾液,试图再说些什么让对方不生气,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他做了丢脸的事,他让萧寒锦丢脸了。
“不是你的错。”萧寒锦捧住他的脸,轻声安抚着,“陈勇醉酒后常惹事,看他不顺眼的数不清,今日他在铺子闹事,你驱赶他是正常事,你说的对,他是烂人。”
江以宁却是听不进去,他知道萧寒锦有多会骗人,这些话肯定也是骗他的,肯定已经生气了!
萧寒锦皱眉,隐约觉得耐心在流失,他一把抓住小瞎子的头发,微微用力往后拉扯,另一只手捏住他下巴,淡声道:“阿宁,我从前便与你说过,我跟你说话不要反着听。”
头皮微痛,也将江以宁从惶恐中拽了出来,莫名可怜的面向萧寒锦,仔细分析着他话里的意思。
“你没有怪我么?”他轻声问。
“若我怪你,你这会就该躲起来哭了。”萧寒锦不是很想惯他胡思乱想的毛病,但小瞎子敏感又脆弱,之前独居那么长时间,在很多方面想的确实和别人不同。
表达能力虽然差劲些,但至少还能说话,勉强算好事,胡思乱想的毛病有些内耗,实在不可取。
小瞎子反复品味,才确定他真的没有怪自己的意思,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那我们明日还能去看生哥儿吗?”
“可以,我既然说了,那就是能去,到时候再带些东西给他,毕竟是中秋,他一定会收下的。”萧寒锦见他问的可怜,怜爱之心便再次涌起。
当真是被对方吃的死死的。
得了确切回复,小瞎子彻底放心了。
那些串儿到最后也没有人买,阿祥和阿瑞也不敢擅自就这么吃了,干脆装进竹筒里带回去了。
萧寒锦将小瞎子带到酒楼里,照旧让他坐在角落便去做事了。
蒋亦疏下楼时刚巧看到他,他走上前打招呼:“宁哥儿过来了,可有让他们给你上茶水?”
“小五去拿了。”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二寒能过去找他,说明蒋东家也知道方才发生的事。
“那好,我还有事,先不打扰了。”看得出他的无措,蒋亦疏没有故意逗他,带着管事就出门了。
小五将茶点都端来便继续做事了。
萧寒锦忙的有些晚,酒楼的事一结束就带着他去铺子里采买,也幸好其他铺子没有关门,从荷叶轩出去便一直都在买。
点心铺子是自然要逛的,只是月饼便买了十几包,别的点心更多,自然都随着小瞎子的口味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些瓜子之类的碎东西,闲来无聊也能吃,杂七杂八买了许多,最要紧的还是要给小侄女送礼物。
太稀罕的萧寒锦如今也是送不起,但金子打的长命锁是必然要买的,还有些奶娃娃能用的小碎布棉花,都能用来垫屁股。
加上酒楼送的中秋节礼,东西满满当当装了一马车。
马车刚停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出热闹说话声,不用想就知道,李桂兰又喊人去家里闲聊了。
中秋过后就会有衙役上门税收,萧家因为萧寒锦是秀才,所以不用交税,放在他名下的田地也不用,李桂兰这就有精神显摆了,还能给王秀莲添堵。
因为她叫来的这些,都是家里有孙子的。
不仅如此,她们还很吵闹。
“哟寒小子回来了!”
“今天咋回这么晚,出啥事了?”李桂兰为了让这些妇人看出她和儿子亲近,只能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询问。
萧寒锦看得出她的尴尬,也没下她面子,点头道:“明日中秋,买了些东西,一会给你们送过去。”
又开铺子又做账房的,在外人眼里他早就赚了不少银子了,买的东西自然也是好的,这会听他这么说,各个都探头看着。
李桂兰也是有心想炫耀,笑着接话:“那就赶紧拿下来吧,我也帮你们,省的一会你自己折腾。”
“好啊。”萧寒锦笑笑,由着她得意,反正不出两日,她就会自寻烦恼。
李桂兰得了准信儿,立刻就往马车上开始翻腾了,看到一马车的东西眼睛都亮了,明明很高兴,嘴里还要絮叨着费银子,硬是把那些婶子们看的眼睛都红了。
她要的就是那些妇人们的眼红,美美出了风头,就不愿让她们继续看了,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就把人全都打发走了。
李桂兰转头就骂:“呸!一个个就盯着,恨不得上手抢!”
前后变脸之快,饶是萧寒锦都觉得厉害。
“买这么多做什么,明天来串门,她们恐怕得连吃带拿。”李桂兰说着难听的话,周身却都是得意。
“有你们的,有大哥一家的,明日我和宁哥儿要出门,也得带礼。”萧寒锦没瞒着她,若此时不说,明日看到他们带着东西离开,恐怕又要计较。
李桂兰这会高兴,便没多说什么。
萧寒锦将东西给两个院子分了分,酒楼给的月饼和粮油被他放起来了。
萧寒锦不方便进屋,长命锁就让小瞎子拿进去了。
“还得你破费买这些,家里东西还多呢,别惦记我们了,你银子都留着吧,还得给宁哥儿看病。”萧永福知道他现在压力大,明年又要开铺子,宁哥儿的眼睛也得开销。
“无妨,家用的东西总得时常买着,赚银子本就是用来花的。”萧寒锦说。
见他心中有数,萧永福便没再多说什么,明年开铺子,他是肯定要出钱出力的。
翌日,八月十五。
萧寒锦一早就将衣裳全都备好,入秋天凉,衣衫也尽数换了稍微厚些的,桌面上已经摆好了茶点果子,小瞎子若是想吃就能随手拿。
小瞎子摸索着穿好衣裳,屋内没有萧寒锦,就猜到他这会在厨房,他穿戴整齐就赶紧过去帮忙了。
“吃过饭,咱们就去桃花村,午饭前就回来,你若是真放心不下他们,就多带点吃食。”萧寒锦帮他打算着。
小瞎子瞬间有些不悦:“陈勇说要把生哥儿的钱都花光,生哥儿就靠刺绣赚钱,那天在镇上遇见,恐怕是去卖绣花的。”
陈生性格温和,手也灵巧,他阿娘就很会绣花,但从来不教他,这本事都是他自己偷学来的。
平时赚些所得,也都被陈勇给花光了。
小瞎子越想越难受,但也知道分寸,按照萧寒锦准备的,又多包了点点心,没有多拿其他的,收拾妥当,锁好门就出去了。
桃花村离他们这里不算远,但马车也得走上两刻钟,边赶路边闲聊着,也没觉得费多久时间。
有了之前的经验,萧寒锦直接将马车赶到了他们家门口,还没下马车,就听到了陈生的哀求声。
“娘,木哥儿还小,他不懂这些,我回头赚了铜板都给您,您别打他了!”
江以宁顾不得其他,撩起帘子就要往下跳,萧寒锦被他吓一跳,赶紧拽住他,把他扶下马车。
“生哥儿,我和夫郎来看你,好像来的不是时候。”萧寒锦微笑。
他手里拎着许多东西,不用细看就知道会有月饼,这是陈勇家买不起也吃不到的,再加上。
王金花看到他们来,立刻笑出声,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带着讨好,她赶紧前去迎接:“是时候是时候,这不是孩子不听话,我教训两句!快进来,咋还带这些东西啊!哎哟不便宜吧?哈哈哈……”
陈生难堪的几欲掉泪,他狠狠皱了皱眉,将眼泪逼回去,扯着唇角对江以宁笑:“怎么都不说你要来,木哥儿快叫人。”
“宁小叔,萧叔伯。”
木哥儿细嫩的声音响起,萧寒锦低头看他,却不想发现了古怪的事,木哥儿明明一直在掉眼泪,声音和神情却异常平静,像是处于状态外一般木讷。
他似乎明白了这个名字。
陈木,木头。
而不是希望他如树木般茁壮成长。
“进去说。”萧寒锦点头。
屋子虽然小且空,但被陈生收拾的干净,倒也不显得突兀。
萧寒锦将东西放到桌面上,小瞎子立刻摸索着打开:“木哥儿,这里有月饼,你多吃点,可好吃的!”
“你夫君不在家?”萧寒锦轻挑眉梢,故意问道。
“他……他出了点事,这几天都不能回来。”陈生低声说着,有些难堪,但他心里却很痛快,只要那人不回来,他和木哥儿就能勉强过平静日子。
小瞎子虽然不懂二寒为什么要明知故问,但话到这里,他也不好说陈勇的事,就一个劲的给他们塞点心。
有客人在这里,王金花自然就不能明目张胆的阻止他们吃东西!
“等他回来,你好好和他说说,不要再这样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木哥儿还这样小,你也还年轻,肯定能生儿子的!”小瞎子想,只要能生儿子,陈家肯定会好好对他,陈勇也会当干。
萧寒锦却是知道,陈勇的本质就是人渣,和生男生女都没有关系。
他干脆仗义执言:“和离吧。”
第51章 不对
萧寒锦的提议自然没有被采纳, 甚至还被自家夫郎用那种难以置信加兔死狗烹的表情看着,活像是他做了什么令人灰心的事。
既然有和离这种说法,就说明这种行为是能被接受的, 且与被休不同, 并不会、也不该受到任何歧视和鄙夷。
但村里压根没有这种说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有孩子,就算再不愿意也得凑合过, 而且这时候的人嫁出去就完全不再是娘家人,被休后回都没地方回, 在他们眼里,和离也是一样。
小瞎子恐怕是觉得自己来日也会用和离的方式丢下他, 所以才会难过。
“宁哥儿, 和离是被允许的,这是很正常的断绝关系的方式,我和陈生说那些, 仅仅因为他是你的朋友,并没有要休弃你的意思。”萧寒锦耐心解释着, 他从来没觉得小瞎子是麻烦。
“我没有这样想,哥儿本就不好嫁人, 生哥儿算是被卖过去的,对我们来说, 和离和休弃没有区别,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还会被人笑话的。”
和离这样洒脱的事,他们根本不敢做, 也不能做,被人指点一辈子,连孩子都要活在阴影下,而且没有人愿意娶二嫁的哥儿和姐儿。
和离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曾经生活环境不同的缘故,萧寒锦对他说的这些全然不在意,痛苦的生活有什么可过的,他是知道这些人有多愚昧,却没想到,能和陈勇动手的小瞎子,也是不赞成和离的。
只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和狭隘眼光。
他试图矫正小瞎子的思想,他认真灌输道:“其他人暂且不论,单说陈生,陈勇对他拳脚相加是一种暴力行为,再者他成日里酗酒闹事,不说夫郎儿子,连他老母亲都不管,这种没担当的人,和离是完全正常的诉求!没有人会笑话。”
“怎能将和离说的这样轻快……”江以宁不懂,他只知道被休弃的女子和哥儿,会被所有人冷眼耻笑,他不想陈生变成那样。
“好,就算会被人笑话,比起被笑话,你难道更想看陈生被陈勇殴打一辈子吗?还有木哥儿,他还那么小,每天都要被打骂,得过且过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不是……”
他怎么可能愿意看到生哥儿和木哥儿过那种水深火热的生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一边觉得和离对名声不好,一边也觉得生哥儿不该这样过活。
可陈勇那样,好像除了和离,也没有别的办法。
萧寒锦点头:“那你好好想想,等你想明白再劝说他。”
他自然无法在三言两语间就改变小瞎子的想法,但思想改变本就是持久战,尤其是他们这些“愚昧”的想法。
回到家里,院子里一片热闹,想来是不少人都听说了萧家买了许多糕点果子瓜子,都过来凑热闹顺便打秋风,想着临走时还能带点。
李桂兰是有些怕萧寒锦的,但在外人面前,她只想表现出自己的强势来,好叫别人知道,萧寒锦都是因为她的养育,才变成现在这有出息的样子。
她站起身迎接:“二寒回来了,看过宁哥儿的朋友了?我还说给他们带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少,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哟那老贵的东西带一点都是心意!”
“还得是桂兰姐,大方,才能教出寒小子这样的出息的儿子!”
“可不是咋的,那谁家能有这样明事理的婆婆,才是真的享福,宁哥儿也得赶紧给你婆婆添个胖孙子才行啊!”
李桂兰故作明事理的话惹得这群妇人们惊叹赞美,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给感动哭。
萧寒锦莫名觉得好笑,李桂兰平时是如何嚷骂的,这些人分明心中都有数,但此时却还要说些好听的话恭维她,也不知是不是正在心里偷笑。
他只微笑道:“有娘这话,往后我和宁哥儿也就敢多带东西过去了。”
小瞎子眼睛都微微瞪大了,这算不算“蹬鼻子上脸”?
李桂兰笑意瞬间僵在脸上,不敢再说客气的话了,生怕萧寒锦再给她出其不意的来一击。
萧寒锦视线匆匆略过那些婶子们,微微一笑,没再多说其他,牵着小瞎子便回了自家院子里。
“娘她们在外面说话,恐怕嫂嫂那里也不舒服,婴孩儿现在最听不得动静的。”小瞎子不禁有些着急。
“娘是故意的,在给大嫂脸色看。”萧寒锦轻声说,“大嫂自觉生了女儿没面和娘置气,就只能忍着。”
“就只能忍着吗?”小瞎子有些恍惚,“不管怎么说都是刚生产过,娘也是生产过的人,为什么不能体谅嫂嫂?”
萧寒锦偏头看他,语气十分冷漠:“大嫂生了女儿,你不是也知道吗?”
小瞎子瞬间愣在原地,他试图反驳,却不知道从哪开始说,分明、分明女儿也是萧家的孩子,分明刚生产过的身体最虚弱,怎么能这样?
他直觉事情不该是这样,但他今天被萧寒锦的话困扰着,竟是想不通自己所有的想法。
他一边觉得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一边又觉得生女儿不该遭此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