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啊,睁大眼睛看他招式啊!”
“快打他打他啊!”
陆霜白:“……”
刚才两人还吵得不可开交,现在都加上油了,状元的脑回路这么简单?
傲因正叫得起劲,直到被人一脚踹到尾巴骨,痛得浑身一个激灵。
陆霜白抵在傲因尾巴骨上:“异域是什么?”
傲因冷哼一声,撇过头不理他。
脚尖微微向前用力,傲因痛得嗷嗷直叫:“停停停停,我说!”
反正异域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也没必要死犟着不说。
喘了口气,傲因道:“按你们人类的理解,异域就是邪妖布置的结界。”
陆霜白:“然后呢,这个结界会怎样?”
傲因不情愿地解释道:“就是你家啊,你想干嘛就干嘛,每个邪妖的异域能力都不一样,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可以把人扔进异域里,哪天有胃口了就吃掉,嘿嘿嘿。”
陆霜白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痛得傲因嗷嗷叫:“你这个该死的人类!我迟早吃了你!我早该在我的异域里吃了你啊啊啊啊!”
“阿箐的异域能力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
陆霜白学着宿淮眼皮一掀,作势再踹一次痛处,傲因立马务实,态度十分诚恳,就差跪下来抱着大腿发誓他的诚实:“我是真不知道啊大哥!你自己想想,你会让别人知道你的银行卡密码嘛!”
……这倒是,难得错怪他了。
想了想,傲因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异域象征邪妖实力的强大,只有个别邪妖才有能力创造异域,不是我在向你炫耀啊,其中就有我。”
陆霜白眼中充满质疑,但看着某人断了半身骨头却还要臭屁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再打击他。
陆霜白好奇道:“那你的异域能力是什么?”
傲因双眼一亮:“力量和速度的加强!”
“……这么普通?”
傲因:“……”
不想理你!!!
傲因气到不想说话, 背对着陆霜白看两人继续打。
希望阿箐能把和人类一队的宿淮老狗打得落花流水腿抽筋!
眼前的战局两人依旧是一打一守,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人力量悬殊,宿淮脚下要是肯动一步, 这件事就能立马结束趁早回家睡觉。
宿淮为什么不直接将阿箐制服?
陆霜白若有所思, 突然想起来刚傲因和阿箐争得不可开交时, 宿淮的视线明显在这些蛇蛋上停留了好几十秒,难不成不动手的原因是这些蛇蛋?
陆霜白转身蹲下,随手拿起一颗蛇蛋, 又怕不小心被直接碰碎了, 改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对他来说这颗蛇蛋里活着的只是一条小蛇,可对于阿箐来说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孩子。
皮肤一碰到蛇蛋, 唯一的触感是冰凉,冰到至极, 从指间一直冷到心,没有生命的热度。蛇蛋壳非常的薄, 举到眼前的距离能清楚地看到一条不过食指长的小蛇游荡在液体中,动作迟缓。
陆霜白看得入迷, 浑然不知阿箐停下了动作,死死地盯着他, 生怕他用蛇蛋来威胁她投降。
见两人都停下动作看向陆霜白, 傲因也跟着扭头,情不自禁吐出两个字:我靠。
非常具有人类社会的脏话精髓。
居然拿着人孩子要挟, 这是他这种穷凶恶极的混蛋也干不出来的事啊!
妈的, 他说错了, 这位才是狼人, 宿淮是小儿科!
感知到投身在自己身上的三双眼睛,陆霜白停下观察, 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怎、怎么了……
疑惑间,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咔嚓”声,陆霜白浑身一僵,下一秒,粘腻的液体顿时流满了手心,一条小蛇静静躺在破碎的蛋壳中,毫无动静。
陆霜白:“……”
“!!!”
不是他做的,他什么都没做!!
阿箐顿时暴怒,纵使她知道这蛋的存活率低,几乎不可能孵化成功,但是作为一个母亲,不免会迁怒,她看不得孩子在别人手里死去!
毕竟蛇蛋被这个人类捧起来才碎的,要是不动它,万一那千万分之一存活的概率就在此呢!!
本就因对宿淮的无用攻击憋得心里一团火,这会儿怒火烧得她眼眶发红,蛇尾摆动的幅度渐渐变大,阿箐喝道:“休怪我无情!”
话音刚落,狂风的“唰唰”声突然在黑暗的空间响起,像是八级飓风穿梭在周身,大风迷乱了眼,衣物也被吹得“哗哗”直响,与此同时鼻尖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眨眼间,漆黑中只剩下了陆霜白一个人。
手中的液体消失,干燥的手心里空无一物,仿若刚才的触感是一场幻觉。
陆霜白还没反应过来,鼻尖微凉,似乎有什么液体落在了鼻尖。陆霜白伸手一摸,还没看清是什么,无数雨滴紧接着从空中落下,短短几秒,飘飘小雨转眼成了瓢泼大雨。
陆霜白抬眼时,四周场景一变。
是刚才的最后一幕,是阿箐的背影。
阿箐失魂落魄地站在夫家的家门前,没有人理睬她,也没有人来赶她走,只有府前的大红灯笼摇摇晃晃,随风飘荡。
凄凉,凄冷,心如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斗笠的男人从道路尽头出现,逐渐走近,他走到阿箐旁边将人打昏抬走。两人径直穿过了陆霜白的身体,在另一处的尽头逐渐走远,不知道要去哪儿。
这……他进入了阿箐的记忆?
陆霜白伸手接雨,任由雨水穿过指缝滑落,大雨敲打在皮肤上,带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这一切真实到似乎他就在现场。
没有多想,陆霜白抬脚跟上两人。
男人抬着阿箐走了很久,久到大雨停止倾泻,久到陆霜白身上的衣服由湿转干,这才在山角下一处的茅草屋前停下。
男人走进一间柴房,将阿箐放置在干燥的稻草上,用漆黑粗重的铁链锁住她的双手双脚。
男人蹲下身用力按压阿箐的人中,好一会儿,阿箐幽幽转醒,眼中一片茫然,甚至看不到她的恐惧,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还尚有呼吸。
男人拍拍她的脸,声音沙哑如砂纸在金属上打磨:“趁我不注意逃跑,有几分能耐。”
阿箐闭上眼,苍白的嘴唇微动:“你救了我,这命是你的,要杀要剐随你。”
男人冷哼一声,起身将柴房的门关上。
陆霜白站在柴房门口,正好与男人打了个照面。
男人身型强壮,看着三十有加,皮肤黝黑干枯,一道食指长的疤横在右脸庞上,带着几分狰狞。他眉骨高起,眼露凶光,印堂处悬针纹深刻,是个性情凉薄粗暴,固执执拗,不好相处的人。
陆霜白这时还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以为是要出门,刚退后一步让路,就见木门在眼前合上。
心里不好的预感瞬间扩大,陆霜白心中急切,可他的手穿过房门,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耳边只依稀传来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瞳孔剧动,陆霜白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正对着木门,眼中门上的刮痕猛然在眼中放大,它们无法消失,只会深深刻在木板上,甚至随着年月的增长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他明明背对着空中的月亮,可月光却没有投射出他的影子。
这是阿箐的记忆,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即使他想阻止,但是能怎么阻止?
百年前,他还未出生;百年间,一切的事都已成定局。如今,谁也无法扭转历史。
身后的月光转为日光,月亮转为太阳,日月交替下树上的叶子脱落,秃枝上又长出了新叶。
炎热,严寒,气温在冷热交替,四季又四季。
这个男人对于医术有着近乎执拗的疯狂,而阿箐,一个无依无靠,死了丈夫的孤女,正是他最完美的试验品。
他想知道不同月份的胎儿在母体中能成长到什么程度。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阿箐的肚子从平坦变得硕大,又从大腹便便的模样变为平坦。
未成型的,成型的,男孩或女孩,只是一滩血色的,只有头没有四肢的,后来是长了手脚的……一个个孩子接二连三出生,男人每一次都捧在手心,犹如稀世瑰宝,兴奋到双颊发红离开,独留阿箐在柴房中。
这是阿箐的记忆,也是阿箐的视角,陆霜白并看不到男人到底对那些“孩子”做了什么,他能猜到,但他不忍心确认。
直到第十次。
这次落地的,是一个健康的男婴,刚从母亲身上降落便发出嘹亮的哭声。
阿箐在生产途中晕了过去,求死的心却被这道哭声喊醒。
沾湿的脸庞上那双失去光的双眸被瞬间点亮,像是黑暗中的烛火,明亮得不容忽视。
阿箐死死地看着这哇哇啼哭的孩子,充满了小心翼翼,眼神不敢有片刻的离开,第一次在男人起身离开时有了点反应。
她爬上前紧紧抱住男人的裤脚,眼中盛满了祈求:“求您……把这孩子给我吧,求您了……”
阿箐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再加上这些年不间断的生产,身体早就到了极限,多亏了男人的药吊着性命。她这点微弱的力道对男人来说就好似挠痒痒,男人轻松将小腿抽离,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阿箐瘦小的身躯连忙跟着男人爬向门口,可是铁链并不长,爬了没几步就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柴门被无情地关上。
隔着一道土墙,孩子响亮的啼哭声,阿箐低低的哭泣声顿时交织在一起,这也许是母子间这辈子唯一的交集。
直到孩子的啼哭戛然而止,阿箐这才放声大哭,肝肠寸断。
烛火再次被熄灭,归于黑暗。
她也许一直知道这个男人在干什么。
傍晚,男人端来一碗肉和一碗米饭放在阿箐面前,再次不发一言离开。
眼见着阿箐颤巍巍伸手,拿起碗筷进食,陆霜白不忍心再看,当机立断背过身去。
现在的记忆是在春天,远方的树上都开满了翠绿的嫩芽,明明眼前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可他的背后却是一个充满了死寂的世界。
肉香和血腥味交杂,让人恶心得作呕。
残酷,恶心,惨无人道,丧尽天良?
什么词能形容这过去发生过的一切?
陆霜白不知道。
但有一瞬间,他突然懂阿箐了。因为如果他是阿箐,他也无法原谅这个世界。
深夜,夜空挂上了一道圆月。
男人一如往常来收拾碗筷,看到碎了一地的瓷片,男人恼怒地看着阿箐:“你要是再打碎一只碗,我就杀了你。”
眼见着女人眼中无光,呆呆地看向远方。
男人也没有多想,弯下腰开始收拾碎片,殊不知呆滞的眼神渐渐落到他的后脑勺。电光火石间,阿箐猛地扑身上前,将手中紧捏了许久的碎片猛然插入男人的脖颈,顿时血流四溅,将阿箐苍白的脸顿时染红。
眼见着男人挣扎,阿箐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压制住了男人,侧过头凶狠地咬上男人的耳朵。
“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后,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被吐到地上。
阿箐见状却没有停下动作,拼劲全力直到把瓷片完全插入男人脖颈,男人挣扎的动作终于变弱,阿箐这才脱力靠在墙上喘息。
陆霜白以为一切到此为止,却没想到阿箐仰头笑起来,又坐起身将食指深深挖入男人的眼框,使力搅动,在一声声惨叫声中,阿箐猛然勾起手指将眼球挖出一口塞入男人嘴中,逼迫男人咽了下去。
“好吃吗?”
男人躺在地上,满是鲜血的脸上只剩下了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憎恶。
人一旦刺入脖颈动脉,难活。
大量的失血让他失去抬手的力气,四肢在慢慢发凉,男人看着眼前笑得东倒西歪的女人,只愿死后做厉鬼也不要放过她!
另一只眼眶又是一阵剧痛,双眼一片黑暗,他的胃中又多了自己的一部分,可男人已经无所谓了,脖颈间失血过多,他今晚必死无疑。
阿箐笑意盈盈,推推呼吸减弱男人:“别死呀,别死呀,起来玩,起来吃肉啦!”
她将手伸向男人鼻下,确定没有任何呼吸后,拍手大笑道:“呀!死啦!你怎么死了,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
又笑了一会,阿箐才停下来,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她双手握住男人颈间的碎瓷片,用力拔出,随后一下又一下,每一次都深深插入男人身上,留下一个个血洞,直到男人面目全非,狭小的屋子里血流成河,像被血涂刷了一层。
扔掉碎片,阿箐拿下男人系在腰间的钥匙,打开手上脚上的镣铐。紧接着,她转身进屋,出门时手上提着香烛和香火。
天空又开始下雨了。
一如那天她被带着回来时一样大。
雨水很快冲刷了阿箐脸上的血迹,红色的液体顺着脖颈流入衣领,很快在衣服上晕染了一大块,她面带微笑,走路一瘸一拐,按着记忆里的样子,一路走到一个寺庙。
还好现在是半夜,从荒郊野岭到城镇都没有什么人,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小小的寺庙里四处弥漫着檀香,带来沁入人心的平静。
菩萨慈悲的脸庞看着普罗大众,怜悯关怀世间一切,似乎什么都可以被原谅,谁都可以获得宁静。
在这个庙里,她曾与心爱之人一同祈祷婚姻美满,子孙满堂,生活顺遂。
“可是菩萨,为什么您没有保佑我?是因为我不够虔诚吗?”
“我不怨您,魏箐今日前来只希望您能保佑我的孩子们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平安安稳地度过一生。”
阿箐跪在垫子上,双手合十举在胸前,朝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可随后她又颓然地跌坐在垫子上,呆呆地看着金相,眼眶落下两行清泪,与额头上的血混成一道滴落在地,晕成一片。
陆霜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下动然,他不知道这一刻的阿箐是否还相信菩萨。
这时一道凛冽的男声从两人头顶想起——
“你想复仇吗?我可以帮你。”
陆霜白不知道阿箐许了什么愿, 也不知道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帮了她什么。
在他仰头看向上空的瞬间,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木制横梁屋顶,而是灰色的天空, 布满密云的天暗沉沉的, 压抑得好似要往下坠落。
“求您放过我!”
“我再也不干了, 不要杀我!”
“我不是故意杀人的,求您不要杀我,我还有一家子要养……”
耳边是遍地哀嚎祈求声, 男声女声互相夹杂, 陆霜白听了好一会才听明白这些跪地求饶的人在讲什么。
阿箐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同色长裙下是一条硕大的蛇尾, 只不过这条蛇尾没有现在的血色纹路,反而黯淡无光, 表面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时的阿箐似乎还不是邪妖。
飞扬的长发挡住了她一半的脸庞,然而垂下的眼帘中那冰冷的冷漠却恍然可见, 看着面前几人吓得痛哭流涕,阿箐苍白的脸上充满了不解, 怎么好像她才是其中罪恶不赦的犯人呢?
“你们都清楚自己做的是错事,那为什么还要做呢?”
阿箐指尖一点:“你, 为了娶县老爷的幺女杀了为你生儿育女的发妻, 为何?你明明可以允她一纸休书,一别两宽, 各自安好。”
“你, 村民都道你乐善好施, 是个活菩萨, 可他们都瞎了眼!你强抢民女,连幼童都不放过, 后宅被你玩弄致死后一张草席潦草送走的少女不在少数!”
她没有停止,继续一点,“还有你——为了一些蝇头小利,竟与敌国暗中合作,竟坑杀将士几十万人,他们也有父母,有妻儿,你毁了几十万个家庭,罪不可赦!”
阿箐一一数落着他们的罪行,却不允他们狡辩的机会,每每话音一落,便将蛇尾一甩,贯穿胸膛。
半晌,荒废的寺庙中满院狼藉,遍地尸体。
四周的尸体还尚带着余温,陆霜白站在中央一阵恍然,阿箐的回忆像是一场大屠杀,阿鼻叫唤,她对世间不平充满了恨意,可也正是因为她对世间存有善念和希望,心中的怨恨才得以驱使着她去维护正义,可阿箐却用了最坏的方式——
杀掉作恶之人,正义并不会因此到来。
这一瞬间,陆霜白胸口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且又微妙的情绪,五味杂陈——他确定,这不是他的。
这些情绪就像吸了水的海绵,瞬间将他填满,苦涩不堪,如汹涌的海浪迎面扑来,没有准备的人自然被灌了满口鼻,情绪波荡,恨意沉浮,将他淹没。
“咚锵咚锵咚锵——”
锣鼓交替声响彻耳边,眨眼间,陆霜白眼前碧空如洗,白虹贯日。
这一瞬间陆霜白又宛若躺在云朵上,温暖舒适,平和的心绪中还带着出乎意料的向往希冀。
陡然不同的两种心境让陆霜白登时反应过来,这不该是他该有的情感。他不过是一个看客,即使身入其境,也不可能对阿箐感同身受。
可是为什么他能体会到阿箐的情感,就好像他才是经历了这一切的人?
怀着疑问,陆霜白抬起头,一眼便找到了年轻模样的阿箐坐在黑色瓦砖的屋檐上,正托腮往下看去,也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她穿得难得的好看,一身嫩粉色长裙将她衬得宛若未出阁的少女,盘起的发髻上由几十片金叶子做成的朱钗随之晃动,也跟着主人一同雀跃。
响彻天际的锣声由远至近,带刀侍卫手牵枣红大马,拥簇着一锦衣青年从城镇入口走近。街道两边顿时人声鼎沸,茶楼酒楼里的客人伸头探脑,个个喜出望外想一展今年状元的模样。
“这不是李家那小子?他居然高中状元了!”
“听闻李家小儿三岁就能背诗,小小年纪就能看出不凡啊。”
“李家公子这模样生得可真俊俏,可否婚配?”
“陈婶您就别想了,李状元和他未婚妻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呀!”
年轻俊朗的青年坐在马上,意气风发地向两边的众人抱拳致意,像极了阿箐记忆中,那名名为“焕礼”的男子。
阿箐见状,眼神直勾勾盯着青年看,似乎怎么也看不够。听到路人对青年的夸奖,阿箐也开心地手舞足蹈。
陆霜白自然又感受到了阿箐的情绪,胸口中的喜悦自豪几乎同一时间将要迸发出胸口,带起指尖泛着的密密麻麻的酸涩。
即使青年与他只有七分像,即使一双眼睛像极了他的娘亲,非她亲生。
视线中,一个穿着墨袍的男子从屋檐处出现,慢条斯理走到阿箐身边站定,静静地看着街上发生的一切。
陆霜白与他们正好处于屋檐的两端,距离不长,但也不短,男人侧身对着他,身姿挺拔纤长,墨色长发只用一根普通的黑色缎带松垮系上,发丝下垂遮盖了侧脸,只单单露出一个挺拔的鼻梁。
只听阿箐愉悦地喊了一声:“大人,您来了。”
男人低低地“嗯”了一声,又道:“他就是?”
“对,他叫顺安,顺遂美满的顺,一生安乐的安。”
“这是我们曾经给我们的孩子取的名字。”
“焕礼说,他不奢望我们的孩子功成名就,成就一番伟业,只希望我们的孩子这一生健康快乐与平安。”
许是难得遇上个能说话的人,阿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许久,她扬起脸,郑重坚定道:“大人等了百年,阿箐也愿等。”
陆霜白一顿,这个男人难道是宿淮?!
陆霜白小心翼翼走上前,打算一探究竟。这时男人侧过脸对着阿箐说话,轮廓分明的脸看起来年轻许多,明明是少年的模样,一双深眸却已经染上了陆霜白熟悉的淡漠。
但“他”与现在的宿淮给人的感觉并不一样,要硬是说出个因为所以,以前的宿淮身上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却还留有一丝活气,还有着盼头,而如今的宿淮,让陆霜白想起一句话:哀大莫过于心死。
陆霜白心中的猜测落地,在寺庙里问阿箐要不要复仇的人是宿淮,是宿淮帮阿箐成了妖,所以阿箐口中所说的帮忙也许指的是这个。
陆霜白嘴角一扯,自嘲地笑了,在这一点上,他们三人竟诡异地达成了一个共识:有仇必报。
有能力复仇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若他也有这么一天,他定也——不对!陆霜白,醒醒!你不能再想下去了!
清醒的瞬间,陆霜白心绞一痛,他匍匐在地猛咳出声,剧烈的呼吸间让他眼眶发热,模糊了视线,他听到两人继续说着话。
“凡人转世归地府管,并没有规律。世间这么大,也许你永远找不到他的转世。”宿淮望着边际出声,又道,“而且转世后的人便不是你当初认识的模样了。”
“我知道。”阿箐嘴角边的笑意渐渐抚平,看着身着锦衣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眼前不禁浮现另一道身影,相互重叠,阿箐喃喃道,“若今天找不到,我便明天找,今年找不到,明年我接着找,我现在是妖,我有很多寿命,我可以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他为止,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即使他容颜已变。”
她的语气很轻,轻到这句话轻而易举被风带走,也带来一道幽幽的叹息。
宿淮如出现时神出鬼没,眨眼间又离开了。
阿箐的视线跟着队伍走向街巷的尽头,她看了,又似乎在出神,直到那人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陆霜白听到了阿箐的低声呢喃:“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依旧是坐在屋檐上,眼前的场景没有规律地瞬息万变,记忆从阿箐杀了一个又一个穷凶恶极的坏人,变成她时不时偷跑去李家看看青年的状况,又变成她在青年大婚前跑去菩萨前祈祷……
陆霜白胸口的感情也在随之不断变化着,直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毁天灭地的恨意将他淹没。
捂着绞痛的胸口,陆霜白眼睁睁看着偌大的院中大火肆起,房屋被团团火焰覆盖燃烧倒塌,柴木烧焦的味道争先恐后扑入鼻中,烟雾缭绕下,院中倒着数不清的尸体,早已没了呼吸。
一身身藏青色的小厮服间,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显得尤为醒目,她身着布料上乘的暗红色外衣,更暗的红色映透了她的衣襟,只见四五根或粗或细的木棍毫无次序地插入她的胸口,每一根都穿透胸口,老妇人死不瞑目。
“我杀了你们——”
尖锐的女声在回荡,阿箐站在院中,恨意如藤蔓般疯狂生长挥动,将身边逃跑的仆人一一杀去,一个穿着青色绸缎的女子被一群护卫护在最中间,神情紧张,步伐匆匆。她头上的金钗早已在奔跑中掉落,发丝散乱狼狈,可她顾不了这么多,手紧护着高高凸起的肚子,跟着侍卫跑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