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箐注意到动静,连忙摆动蛇尾上前,将女子周围的护卫统统杀去。七八个护卫瞬间倒下,女子见状吓得嘴唇发颤,步步后退下却依旧紧紧护着凸起的孕肚。
突然,一个手持短剑的青年从一旁蹿出,紧紧护在女子身前。
阿箐动作一顿,不敢置信外出办公的青年居然出现在眼前,她毫无准备,慌乱地摸了摸脸颊,将脸上的血迹抹去,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着,双手无处安放,好一会儿,她才颇有些无措地开口道:“你的名字是顺安,顺遂美满的顺,一生安乐的安,对吗?”
“没错,那又如何?”李顺安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护着妻子与其拉开距离。
眼中早已盛满的泪花在青年应声时瞬间滑落,陆霜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悲喜交加,截然不同的复杂情感交织膨胀,只听阿箐哽咽道:“他若还活着,知道你这么优秀一定高兴坏了。”
眼泪滑落,还没来得及落到地面,就被空气中灼热的温度蒸发,出乎大家意料,原本平静的阿箐转而歇斯底里道:“可是他死了!他魂飞魄散没有来世了!”
“是你们,是你们杀了他!”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逼得他无路可走!”
“他疼吗?他是不是很疼……”
魂飞魄散?
好好一个凡人怎么会魂飞魄散呢?
魂魄是转世的根本,除非在外力的作用下,不然鬼魂是不可能魂飞魄散的。
古时候有些道士遇到无法制服的厉鬼,才会采用这种下下策。但是李焕礼只是一个普通人,死后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鬼魂,无冤无仇的,谁会将他的魂魄打散?
还有,阿箐是怎么知道李焕礼魂飞魄散的?
李顺安趁机护着妻子逃跑,眼看着两人逃跑的背影即将跨过大门门槛,两道风刃从阿箐手中凝聚,瞬间刺穿了两人的胸口。
“以李氏一族血肉为引,我,魏箐愿以魂魄为祭,望李焕礼再有来世,一生顺遂,美满幸福。”
火势蔓延,整座李府都置身于熊熊大火间,就连他身下的这一处房屋也被火焰包围,难耐的热度烧得连空气都变得扭曲。
心口的绞痛让陆霜白难以动弹,渐渐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不由双膝跪地试图缓解这急速上升的痛意,可这依旧是徒劳,滚烫的温度侵染上皮肤,高温让陆霜白渐渐失去意识,昏迷的前一秒,是阿箐泪流满面的决绝。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我,李焕礼,愿与魏箐结为夫妻,携手共生,白头偕老,此生绝不负她。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脑中传来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惊得陆霜白猛然睁开双眼,下一秒,心口的绞痛如影随形。
他又回到了大火燃烧的院子。
眼前是李顺安护着妻子逃跑的仓促背影,陆霜白眼睁睁看见自己抬手聚起风刃射向两人。足够近的距离,陆霜白清楚地看见倒地的瞬间李顺安以自己为垫,将妻子护在了怀中……
“以李氏一族血肉为引,魏箐愿以魂魄为祭,望李焕礼再有来世。”
熟悉的誓言再一次回荡在耳边,可这一次分明是从“他”的身体里发出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时间细想,陆霜白这次胸口的痛意更甚,痛到四肢百骸浸染上绝望,灼烧的热度中,脸上冰凉一片。
“轰——”的一声,房屋倒塌,视线昏暗间,他又回到了最初——再一次抬手聚起风刃。
一次又一次,陆霜白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他”杀了李顺安和他的妻子,而随着每一次的杀戮,胸口的疼痛愈加明显,心脏好似被人紧攥捏爆成了碎块,他无法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苦楚,就连指尖都在战栗叫嚣着痛不欲生的悲凉。
如果他是阿箐,如果这是阿箐当时的感受,那么他明白了,这一刻他真正明白变成邪妖得经历的一切。
若这些厄灾从来不曾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又怎么选择孤注一掷,甘愿忍受失去一切?
如是想着,虚浮幻影中,陆霜白恍然看见自己的手与阿箐的慢慢重叠直到融为一体,不仅如此,就连理智似乎也随着复活次数的增加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也想要报仇。
“阿白,爷爷说的话你都听懂了吗?”
老爷子手持蒲扇,轻敲小孙子的小脑袋,然而困意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比光的使者还要强大百倍,小小的陆霜白砸吧了一下嘴,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见状,老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陆家百年基业不保啊。”
说着,他放下蒲扇,从陆霜白手下抽出一张符纸,一笔落纸,一张遒劲有力的符文便跃然于纸上,两指一夹,老爷子乐呵呵地贴在了宝贝孙子的背上,下一秒,睡得正香的陆霜白猛然睁开了眼睛,老爷子眼疾手快又往自家孙子后背贴了一张,小陆霜白像打了鸡血一样提笔就开始画符,一双胖胳膊甩得虎虎生威。
“爷爷!停下快停下,呜呜呜奥特曼救命!!”
老爷子拿起蒲扇悠哉扇着,摇头晃脑道:“提神醒脑符和学习用功符,是你爷爷我专门为你所创,我家乖孙不必如此感动。”
“你先用功学习,爷爷去街头吃个肉包。”
“我也要吃肉包!!!”
踏出门槛的脚步因孙子的哭嚎更加轻盈,老爷子嘴角上扬,打开随身携带的收音机放起了时下流行劲歌单曲:“……喔~夏天夏天悄悄过去依然怀念你,你一言你一语都叫我回忆,就在就在秋天的梦里,我又遇见你,总是不能忘记你……”
那年夏天,知了蝉鸣,他因没吃到香喷喷的肉包哭了一整晚。
第一年老爷子的忌日,他买了整整两袋放在老爷子的墓前,一袋给老爷子,另一袋他当着老爷子灰白照片的面吃得一干二净。
都说味道可以唤起人们的记忆,记忆里肉包的香味唤醒了他不敢打开的回忆,以及,他答应过老爷子,他一定会好好活着,怎能因为这种小困难就丢了性命!
陆霜白用力咬破舌尖换来一丝清醒,这是他如今唯一可动弹的地方,许是咬得太狠,血充斥了整个口腔,溢出的血液顺着嘴角滴落在胸前的玉佩上,在陆霜白看不见的地方,一道暗金色的纹路亮起,不完整的符文登时金光乍现,这一瞬间陆霜白禁锢的四肢得以松解,他立即咬破自己的指尖,在手臂上以血画出提神醒脑符,同一时刻,他立马醒悟其中的怪异,一切都与他被拉入记忆后有关。
他只存在于阿箐的回忆里,连一扇门都触碰不到,这对于他来说都不是真实的场景,可对于雨水,对于火的热度,他却能一一感知,原因其实很简单,他先入为主的感受在支配着他的感官。
他从小便知雨的温度,也知火的热度,看到雨会觉得冷,看到火会觉得热,而他没有摸过一扇百年前的门,也不知满是深刻刮痕的木门摸着是什么触觉,他未曾有过这种感官体验,所以没有先入为主的感受。
简而言之,这些容易被忽视的细节,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和阿箐建立的一个微妙链接,进而一步步将自己代入了阿箐的立场产生了情感共鸣,不仅如此,在阿箐的异域中,情感是双向箭头,他也因此切身体会到了阿箐的所有感受,若他沉浸于此,失去意识后他就会被阿箐吞噬殆尽。
这也许就是阿箐的异域能力。
那么,反向操作,摒除一切感官杂念,他也能从此逃脱。
想清楚解决方法,陆霜白刚一静下心来,熟悉的冷冽声线在耳边响起,近得似乎只差一指距离。
“找到了。”
话音刚落,一根白皙的手指凭空出现,轻轻点在陆霜白的额头上,下一秒,所有场景全部消失,胸口的痛意也无影无踪,除了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在提醒着他刚才不是幻觉外,一切宛若一场梦。
脑中传来的清凉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让他瞬间回想起小时候的six god花露水,夏日必备神器。
耳边传来热切的呼吸,意识到这是什么,陆霜白立马向旁边一跳,离宿淮远远的。
“里甘码!”
宿淮带着女服务员出现在眼前,试图听明白糊了一嘴血的陆霜白在说什么鬼话,想来实在难分辨,宿淮解释道:“她的异域能力你应该已经了解了。”
“陆霜白,你太心软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 心软意味着容易死。
厉鬼满口谎言,阴险狡诈,万一信错, 厉鬼不但不会感激你, 反而会试图杀了你, 以除威胁,以绝因果。
邪妖虽然不是厉鬼,但本性的最恶处大同小异。
他怎么能不知道?
陆霜白撇开视线, 不想再看到宿淮那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可头顶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无处可逃。
他从来没有对阿箐心软过。
他是人,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惨烈的遭遇, 难免会对她生出一丝同情,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但也仅此而已。
女服务员好心地上前将陆霜白扶起来,两人一言不发地跟上宿淮。
她运气好, 当场被宿先生拉住,一直跟在宿先生身后找陆霜白, 并没有像陆霜白一样被囚禁在那个女人的身体里被一遍遍的折磨——他们两人早就找到了陆霜白, 可不知为何宿先生并没有立即靠近,她急得在一旁跺脚, 又不敢出声催促。
这位宿先生虽然看起来很有本事很可靠,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瘆得慌, 一路上也不敢主动说话, 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发出动静让对方心烦。
这会找到了青年, 她心里也踏实许多。
两人跟着宿淮一路无言,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又走进了一片大火蔓延之地。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火焰和黑暗的界线模糊交融,不知不觉中一下从黑暗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陆霜白面上不显,心中惊异不已,他的视线顿时从暗转明,鼻尖弥漫着柴木烧焦的臭味,院中的一切清晰可见,是熟悉的那一幕。
“阿箐”面容扭曲,两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在与自己在做斗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三人,“阿箐”眼球艰难地转动着,眼中的求救信号明晃可见。
不用猜,里面的十有八九是傲因。
这一次作为旁观者,没有了情感的束缚,陆霜白更能清醒地去看这一幕。
似乎争夺身体主导权失败,“阿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放下掐脖的双手,转而聚起风刃将两人斩杀于门口,死寂般的绝望随着眼泪溢出眼眶。
女服务生心生不忍:“她明明这么难过,为什么还要执意杀了他们?”
陆霜白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这份情感太沉重太复杂,更何况人这种生物有时候在做什么连自身也不明白,而在场唯一可能知晓的人闭口不言。
陆霜白上前几步,与宿淮并肩而立:“你和她以前认识,所以你知道她的异域能力,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出去?”
“邪妖在启动异域时除了自保,也可以消灭棘手的敌人。” 大火倒映在宿淮的黑眸中肆意燃烧,宿淮面如沉水,“异域的本质是他们执念的化形,若想出去,要么让他们放了你,要么破了他们的执念。”
这听起来容易,实操性极低。
执念说白了就是人的心结。
人的心结何其难解,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要是这结打得过死,或者这系铃人也死了呢?
这世界有解得开的结,就有解不开的结,无论哪种都需要一个机缘,而机缘,更难遇。
破执念这个说法像是一个笑话,若执念那么简单就能被化解,这异域也不会牢不可破了。再者,要是像宿淮说的那么轻松,也不会有第三外交部存在的理由了。
他们连阿箐的执念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破解执念了。
“还有别的方法吗?”
“杀了她。”
杀了她?
陆霜白沉默下来,半晌,他才开口问道:“我看过阿箐的记忆,是你当年帮她成为邪妖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当年宿淮没有出手,阿箐也许早就归顺命运,寿终正寝,也不用在泥潭中挣扎百年之久。
宿淮侧过头对上陆霜白的视线,持续的对视下,宿淮语气冷淡又生硬,掩盖不住对邪妖的嫌恶:“不必试探我,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确认了心中的猜测,陆霜白全然没有被揭穿的局促,回想片段,阿箐在寺庙里杀人的时候蛇尾与如今的不同,他确定那时的阿箐的确是妖。
陆霜白:“你之前说过邪妖是由人转化的。”
“是。”宿淮解释道,“最初邪妖的确是由人转化,因有违天理,数量稀少,闻所未闻,所以在一开始并没有引起注意。后来一夕之间,邪妖数量猛长,为祸四方,害人性命无数,两方大战下,这才发现邪妖也可由妖转化。”
“区别在哪?”
“前者顺应天地,后者……”宿淮眼睛微眯,“得人相助。”
宿淮短短几个字,说来却话长。
“气”是万物生存的根本,有气才有生命。生命千万种,形态不一,鬼妖神魔皆可化为人形,而区分他们的一种手段是他们身上携带的气息,一闻见分晓。
妖生来带有妖气,鬼带着鬼气,而人身上则是元气。这些气都是生来具有的,除此之外,像是煞气和怨气,则是可以通过后天产生的。
邪妖作为横空出世的异种,体内混杂着三气:元气、煞气和怨气。
煞气和怨气听着普通又耳熟,前者是由发泄情绪伤害了人或物后产生的,一般来说只有作恶的人身上存在;后者则是由人类心中的不满怨恨堆积造成的。
《庄子·知北游》中曾记载“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
元气只在活人身上有,人因元气而生,人死则气散,但事实没有人类记载中的那么简单。
“元”通“原”,元气是万事万物的根源,人是万物本源。
人类早已在千年中探索出这一点,可他们并不知道女娲造人时,是土地赋予了人类元气,并与人类的三魂七魄紧密相关,随着魂魄离体投胎,元气被归还于这片大地。
换句话说,元气与人类同生同灭,无法被独立提取,人就是其本身。
煞气和怨气承载于“容器”中存在,即来源于人妖魔,世间生灵,邪妖以其两者为根本,夺取元气中的一线生机而生。
大地繁衍万物,万物起源有根有据,邪妖的出世打破平衡,有违天地守恒法则。若是纵容邪妖强取豪夺,元气失衡,大地失去生机,万物则湮灭。
除了失去因果轮回的代价,邪妖祭祀魂魄后留下的身躯其实是一具行尸走肉,它会腐烂,会慢慢变成一具白骨,而为了保持肉/身的新鲜,他们唯有不断吃食人肉,披上一件名为“人”的衣服苟且偷生。
宿淮说得晦涩,女服务员听得一脸迷茫,陆霜白倒是了然,通俗易懂点说,若将冷气比喻成元气,人则是猪肉,冷气是用来给猪肉保鲜的,而冷气的来源是冰箱,也就是一个元气满满的人类。
要是冰箱没电了,冷气没了,肉也就烂了。
那么究竟是谁帮了阿箐,连宿淮都认为是个威胁?
傲因死死盯着两人的方向,心中刚刚燃起的获救的希望瞬间被身边的大火扑得死死的。
两人并肩而立,无动于衷,甚至还在一起悠闲地聊天,怎么着,不想救他是吧?
他难道没有被救的价值?!是他傲因大人不配吗?最起码……起码他有被关在大牢里的价值吧!
你们这两个可恶的狗贼,什么锅配什么盖!
都不是什么好鸟!
那天在阿箐的封印地前,黑红的血迹洒满一地,十来具被放干了血的干瘪尸体蜷缩在地,放置太久,蝇虫环绕,腐烂溶解后面目全非。
要破除封印,要么是比施法者法力更加强大,要么动用禁术,封印松动后趁机破除。
他当年的法力正是鼎盛时期,对阿箐施加的封印这天地间难有人破,现今却有人敢以人类魂魄为祭,并且完美地躲过了天道的法眼……
注意到干净洁白的袖口上一抹不知哪儿沾染上的灰,宿淮伸手拍了拍却拍不掉,耐心似乎到达了极限,留下一句“护好她”,眨眼间便闪现到“阿箐”面前。
这三个字刚进耳朵,陆霜白只见宿淮倾身上前,一改刚才防守的姿势,每每动手都直击要害,而“阿箐”也从傀儡般的状态抽身,行动轻盈,一一躲过宿淮的攻击。
与此同时,场景中的火焰的热度剧增,大火从足底窜起,足足有一人之高,将几人隔绝开来,并团团包裹在其中。
地上的shi体突然一齐弹起,像是丧尸般不畏惧火焰与疼痛,双眼无神地朝着陆霜白两人走来。
女服务员见状吓得腿软,陆霜白没法,只好拉扯着她先后退至一个安全的距离,紧接着他拿出口袋中的小纸人,再次咬破指尖血往上画了一个繁复的符篆,最后一笔落下,手掌大的纸人瞬间成了巨人,伫立在两人面前,宛若可靠的守卫,将这些shi体抵挡在前。
这是幻境,纸人可以抵御不真实的伤害——假火对纸人来说没有用。
正如陆霜白所想,周边的火堆对纸人无法造成伤害,然而纸人的腿却被尸体们啃得坑坑洼洼。
见状,陆霜白又掏出一张黄色符篆,在没有固体胶的作用下紧贴在纸人身上,下一秒,纸人宛若一个超强力发电器,全身上下充满电流,碰触的shi体一一倒地抽搐不起。
纸人转过身要夸奖,还高举双臂比了一个强壮的姿势:你觉得咋样,可还行?
陆霜白松了一口气,敷衍地比了个大拇指:“你真棒。”
他到底是怎么发明出这堆自恋的纸人的?
女服务员被这一番操作看呆了,她不由想起小学时常考的知识点:人是导体。
但、但是课本上也说过,要富强民主,相信科学啊,呜……
视线瞥到陆霜白和那女孩相安无事,阿箐心中愤恨不已。
就差一点!
刚才就差一点,陆霜白就被她吞噬,差一点胸前的玉佩就是她的了!
心中的不甘不免让她分心,几招下,她被宿淮逼至角落,她自知自己失去逃跑的希望,无助哀嚎道:“大人何必逼我至此啊!”
“你我相识百年,我在您手下踏遍四荒为您寻了不少天材地宝,为何不能放我一码?这是第二次您将我赶尽杀绝!”
“世人都道大人公平公正,可他们是否知道当年助我成为邪妖,又派我带领一众邪妖毁天灭地的正是大人您!您助我可却又杀我,阿箐的命是大人您给的,多亏了大人才让我成功报仇,阿箐对此没有半点怨言!”
“大人对我有恩,这个秘密阿箐百年来一直守口如瓶,不敢泄露一丁半点,本以为您能怜惜旧情放过我,可大人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还是说大人对我们赶尽杀绝实是真的如同传言在消灭罪证为满足一己私心?”
同样是失去世间所爱,同样是求而不得,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她以为大人一直是懂她的,以致于她竟生出一种近似荒谬的背叛感,却是她自作多情了。
想到这,阿箐声线尖锐,不甘与恨意在胸口缠绕交织:“大人连我想为人母的心愿也不肯一允吗?”
“迄今为止,从来没有邪妖产子的例子,即使成功了,你的孩子也是吃人血肉的邪妖。”宿淮眼帘一颤,眉眼间透着淡漠凌厉,“同你一般无二,天地难容。”
“可他们也有活着的权利!”
“有吗?”宿淮反问道。
……有吗?
阿箐一窒,卡在嗓子眼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天道从不容邪妖,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可是,可是……为什么不可以有呢?为什么他们邪妖没有活着的权利呢?
她做人时,她没有活路。现在拥有了力量,也不为所容,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些“为什么”是否有答案?不再是“因为是邪妖”的答案。
这一瞬间,她突然感觉有点累了。
百年来,没有血脉,没有牵挂,孑然一身。
既然今天注定逃不过,那就让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吧。
低垂的视线从未孵化的蛇蛋上移开,阿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抬手打算给自己一个了结,宿淮却比她更快一步,五指向前一伸,堪堪停留在距离她面部五公分的位置,她脸色瞬间青白,脖颈处却泛起一片通红,神情痛苦之下额头青筋爆起,嘴角溢出一抹鲜红。
“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幻境突然忽明忽暗,四周一下子又充斥着浓郁的黑暗。
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以防万一,陆霜白带着女服务员快速跑至宿淮身边,只见傲因和阿箐的脸在宿淮手中不停转换,最终宿淮用力一扯,终于将两人分离开来。
傲因再次证明了自己是个废物,从阿箐身体里分离的瞬间不停翻着白眼,却还是顽强地用仅剩的力气瞪了宿淮一眼后昏死了过去。
这臭婆娘的异域能力是通过情感的链接来吞噬对方。也就是说,他要是再不从这婆娘身体里出来,他就要像螳螂一样被吃掉了。
可宿淮明明有温和的方法将他们俩分离,却偏偏选了这种野蛮粗暴的法子,这股痛意宛若在活人身上剖骨断筋,与雷刑有什么差别?!
他妈的!
宿淮老狗,我和你的仇不共戴天!
经过这一遭,阿箐虚/软地跌坐在地:“与其让我看着我的孩子被你们处理,大人何不让我自我了断?反正最终也难逃一死。”
宿淮:“一切按照第三外交部刑法处置。”
话音刚落,一道女声从几人背后突然出声质问,出乎意料,是一直默默藏在身后的女服务员:“你死了就能抵消你杀过这么多人的罪过吗?我理解你把那些坏人杀了,那是他们罪有应得,可他们说你还屠了三个城,为什么啊?”
“你受了冤屈你可以报官啊,可是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无辜的人?”
连阿箐也愣了愣,女孩眼里的气愤与不平恍然可见,鲜活的年纪还没有经历过不公,还认为世界不是黑便是白。
阿箐笑了笑:“即使报了官,我告知了他们真相,又能如何?”
“他们可以帮你讨回公道!”
阿箐脸上的笑意也不知是不是在笑她的天真,声线平和:“你怎知我没有报官?”
“你又怎知我没有伸冤?”
“可是谁可以为我讨回公道,是美名其曰深明大义的官府大人,是收了贿赂的官兵,还是与我断绝关系的亲人?”
一连三问,女服务员也知道从古至今历史上冤案不少,可是杀人还是不对的啊,可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出理由反驳,讷讷地重复道:“那、那你也不能杀了三个城的人啊……他们都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