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by甜梅星

作者:甜梅星  录入:08-19

“周钧南。”郑毅文说。
杨秀珍说:“对,你不要去等那个周什么南来找你,回头把点心送过去给他。”
“周钧南。”郑毅文又说一次。
杨秀珍的记性也是没谁了,一边挑点心,一边附和:“嗯,对嘛,就是那个周钧什么嘛……”
郑毅文吸了口气,嘴角微微扯开,道:“是周钧南。”
“嗯嗯……老板,就要这些!”杨秀珍摘下老花眼镜,对店家喊。
前几天郑毅文提着吴叔的鲤鱼回家,杨秀珍还不相信。后来杨秀珍特地去问了吴叔,吴叔绘声绘色地给她讲郑毅文和周钧南一起抓鱼的事儿。杨秀珍听后又惊又喜,不知道什么风刮来一个和郑毅文差不多的同龄人,郑毅文看起来竟然很愿意跟人家接触。
这是好事。杨秀珍当然希望郑毅文能和别人多多交流,说不定哪一天外孙的毛病也就好了,所以她才特地带着郑毅文出来买点零食,让他有个机会再去找人玩儿。
路过药店,杨秀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郑毅文,嘱咐道:“在这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好。”郑毅文点头。
外婆需要吃药。郑毅文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但他不知道外婆究竟在吃什么药,只是隔三差五地就来药店补充一些。隔着药店玻璃,郑毅文往里面望,看见店员拿着一个塑料袋,一盒一盒地往里面装。
郑毅文胸口闷闷的,于是他不再继续看,转过身面对着人来人往的街,无数喧闹的噪音、无数奇怪的味道向郑毅文涌来。单独一个人的时候,郑毅文挺讨厌这种人多的地方,所以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开始幻想天空飘来一朵乌云。
“轰隆”一声,想象中的雨迅速落下,郑毅文眼中的人群彼此呼喊着,纷纷加快脚步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雨……郑毅文实在是幻想的太过认真,呼吸之间仿佛又闻到那天雨水和泥土的潮湿气味。
还有周钧南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会是很甜的柠檬吗?
想着想着,郑毅文的耳朵开始发烫……仿佛雷声与世界再一次地被周钧南的双手隔绝在外。
他好安全。郑毅文想,他觉得很安全。
“喂——郑毅文!”街对面忽然传来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不太礼貌地打断郑毅文的幻想。
街对面的高个男生双手插着口袋,和郑毅文对上目光,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好久不见啊,郑毅文,你脑子还没治好呢?”

第8章 别算了
“灰哥,给你汇报一下进度。”周钧南举着手机,跟盛泽辉视频,“怎么样?是不是比刚来的时候好一些了?”
“可以啊。”盛泽辉在对面一边看一边笑,“沙发、茶几、小酒吧、投影仪都整上了,现在看起来还挺温馨的。”
周钧南说:“我还买了两张折叠床,可以睡五个兄弟。”
盛泽辉说:“两人勉强挤一张,第五个人睡哪儿?”
周钧南说:“第五个人跟我睡。”
盛泽辉夸张地大叫,戏瘾说来就来:“哎哟,那我不去——我害怕——”
“你很安全,灰哥。”周钧南忍不住给他白眼,“我们gay的标准可是非常高的,拜托。”
“院子呢?”盛泽辉问。
周钧南又走到院子里晃一圈:“搬了些绿植,随便装饰装饰。”
“挺好。”盛泽辉点评,“外面太阳真大,你这农家乐办得还不错,等着大伙去宠幸你吧,小南子。”
“喳。”周钧南懒洋洋地应道。
两人又插科打诨一会儿,盛泽辉道:“你爸呢?叔真的完全不联系你了?”
“是吧。”周钧南的心情陡然变差一些,提起周德明就胸闷,“没消息。可能正在给我扔漂流瓶,我还没捡到。”
“小可怜。”盛泽辉说。
“滚滚滚!”周钧南笑骂,“别一副欠打的语气,小心我揍你。”
“南哥的最后一个假期,结果遇上了好山好水好无聊,没艳遇吧?”盛泽辉随口一说。
周钧南顿了顿,说:“……没。”
盛泽辉没察觉到这个微妙的瞬间,打了个哈欠:“那挂吧,我看会儿电影。”
好山好水好无聊吗?
挂了电话的周钧南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觉得也就……还好?
周德明忙生意,往年放暑假周钧南也只是待在城市的家里,吹着空调打着游戏,偶尔和朋友们约出来一起玩儿,但不会天天见。
倒不如说……
他其实早就习惯一个人,今年只不过换了个地方折腾。
况且也没有多无聊,村里有不少居民,周钧南经常出去骑车转悠,去吴叔家蹭蹭饭,生活十分惬意。
最重要的是,他还认识了郑毅文。
虽然……两人到现在也没有多熟。
周钧南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去冰箱里开了一瓶啤酒,他把冰凉的瓶身贴在脸上,接着又猛地灌一大口,点开手机下载好捕鱼游戏,更到最新版本,想了想决定……去碰碰运气。
周钧南熟练地骑上停在院墙边的自行车,一脚蹬下去,迅速地拐上小路。今天的温度持续飙升,乡间的热风朝周钧南的脸上吹来,绿色的土地与一望无际的蓝天交接,蝉鸣声阵阵。
——上次分别时,他说好要去找郑毅文玩儿。
周钧南为了避开阳光直射,一路上骑车都尽量躲在路边的阴影之中,骑车的路线歪歪扭扭,甚至骑出一种“醉驾”的势头。转弯后,他再次经过那棵郑毅文埋葬麻雀的大树。
——反正,如果郑毅文不在的话,他还可以去找姜宇玩儿。或者,干脆问问郑毅文有没有手机……他好像没见过郑毅文用什么电子设备。
周钧南一路上胡思乱想,又对自己的骑车技术过于自信,结果在下一个转弯的路口没看清,直直地往土坡下骑了过去。
“哎哎哎哎哎……”周钧南挺直后背,试图控制着方向,几秒钟后自行车前轮卡住地上的一块石头,停了。
周钧南:“……好险。”
这得亏没让盛泽辉看见,不然他大概要笑自己好几年。
周钧南还跨坐在车上,但显然这个姿势没法直接后退回到坡上的小路。于是,周钧南只能叹了口气,走下来打算把自行车搬上去。
“你在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周钧南的头顶响起来。
周钧南跟着脚滑一下,却觉得手臂上的重量一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郑毅文已经接过周钧南的自行车,轻轻松松地把它放回到路边。
“正义啊。”周钧南走上坡,在路边蹭了蹭鞋底的泥,抬起头对郑毅文笑起来,“我刚刚打算去找……”
周钧南顿住,有些错愕地看着郑毅文左边眼角的一块擦伤,声音在中途变了个调儿,“你脸怎么搞的?”
“没什么。”郑毅文说。
“没什么是什么?”周钧南皱起眉头,“你当我看不出来?谁打你了?”
郑毅文还是说:“没人。”
鬼扯。周钧南心想,他跟盛泽辉从小不算好好学生,虽然谈不上校园一霸,但是不是被人打了他绝对能看得出来。可是……又会是谁呢?这里的人几乎都知道郑毅文的情况,也没人会特地欺负他。
郑毅文浑然不觉,把手里的塑料袋打开,对周钧南说:“给你。”
周钧南回过神,这才发现郑毅文手里拎着的东西,他往里面看一眼,都是些独立包装好的小零食。
“给我?”周钧南手指了指自己,“你买的?”
“昨天和我外婆去镇上买的。”郑毅文说,“她让我送给你吃,叫我不要总是在家里等着你来。”
周钧南问:“你一直在家里等着我来吗?”
郑毅文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那……我拿一个。”周钧南垂下眼睛,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蛋糕拆了放进嘴里。
“都给你。”郑毅文献宝。
周钧南拿他没办法,只好把小蛋糕快速吃完,然后接过袋子放进车篓。
甜腻腻的,这种零食他很少吃,周钧南吃不出好坏。
可他思来想去,还是没法相信郑毅文的话,只好又试着问:“郑毅文,是不是有人欺负……”
“你嘴角这里……”郑毅文对周钧南的话充耳不闻,第二次打断他。
“嗯?”周钧南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郑毅文凑近他,低着头,伸出手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嘴角。
“好了。”郑毅文平静地说。
周钧南:“……”
什么,好了?
怎么回事,就,好了?
他忽然猛地往后一退,在郑毅文疑惑的目光中努力站稳。
“别打断我说话。”周钧南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
郑毅文说:“好。”
周钧南一下子想不起来刚刚在说什么,最后是郑毅文说:“你刚才在说,郑毅文,是不是有人欺负……”
“对。”周钧南打了个响指,“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郑毅文看着他,只会说:“没有。”
两人又如同上次见面时一样,站在树荫下聊天。这时候,有几只灰色的麻雀结伴飞过天空,飞到附近的田地和树梢上,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小鸟的清脆叫声和蝉鸣交织如同乐曲。
周钧南上下打量郑毅文,心想,他有点生气的原因,难道是这张近乎完美的脸破了相,但主人却呆到毫不在意的程度?
“你现在要去哪儿呢?”周钧南叹了口气,准备推着自行车走。
郑毅文想了想,说:“去你家。”
“也行。”周钧南笑起来,脸颊上的酒窝隐隐出现,“我家这两天多了点东西,我们可以连投影打游戏。”
郑毅文说:“都行。”
周钧南说:“你有手机吗?正义。”
郑毅文说:“有,在家。”
周钧南说:“那你有微信吗?我们好像还没有加好友。”
郑毅文说:“微信没有。”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周钧南推了一会儿自行车,又骑在上面慢慢地陪着郑毅文走。他的问题越来越多,问的速度越来越快。然而,周钧南问什么,郑毅文就答什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被周钧南“查水表”,换了别人,估计早就受不了。
周钧南忽然又把飘散到八百里外的话题给重新拽回来,冷不丁地问:“你昨天去镇上碰见什么人了?”
郑毅文说:“我碰见王……”
他陡然闭嘴。
周钧南侧过头,挑眉道:“嗯?王?”
“王寒。”郑毅文沉默片刻,缓慢地接上。
“王寒是吧。”周钧南记性不错,这段时间把村里的人都认过,“没听说过……这是谁?”
郑毅文张了张嘴,看起来有点儿吃瘪,但他并不擅长隐瞒:“我以前的同学。”
“你跟他闹矛盾?”周钧南若有所思地问。
也许郑毅文不会回答了。周钧南想。想要和一个人聊得深入,需要一些天然的契机,周钧南对于郑毅文来说,可能还没到那个程度……
“是的。”郑毅文忽然说。
周钧南惊讶地朝他望过去,两人走了一段路,日光炙烤着大地的同时也炙烤着他们,有一粒小小的汗珠停留在郑毅文的鼻尖,他似乎怕周钧南没听见,于是又说了一次:“是的。”
“为什么?”周钧南收回目光,继续问。
郑毅文说:“他嫉妒。”
“哈?”周钧南笑起来,“嫉妒什么?嫉妒你长得比他帅?”
“嫉妒温莹莹喜欢我,而不喜欢他。”郑毅文说。
这怎么越听人名越多,越听越复杂了呢……
可周钧南的确没能想到郑毅文还能说出这样的答案,饶有兴趣地问:“温莹莹?也是你以前的同学对吧?你怎么知道她喜欢你的?”
郑毅文说:“她和我说过,但我不喜欢她,后来她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做朋友,我们就继续做朋友……”
“王寒喜欢温莹莹,温莹莹不喜欢他,但他没有说没关系,反而一直在骚扰温莹莹……”
“我们要快高考了,我把这件事告诉班主任,班主任把温莹莹调到另外一个班,所以王寒讨厌我……”
“嗯。”郑毅文结束回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对他很不容易,他缓缓地调整着呼吸,让过快的心跳重新慢下来,“就是这样。”
“所以他一直找你麻烦?”周钧南说。
“遇上的时候会。”郑毅文说,“我不去学校后很久没见他。外婆告诉我要和别人友好相处……所以,算了。”
两人回到周钧南家,周钧南把车篓里那袋零食拎出来放进屋里,背对着郑毅文的时候,周钧南感觉胸口一阵烦闷。
郑毅文跟着自己进来,正在好奇地看着周钧南新添置的东西。
周钧南转过身,忽然问:“郑毅文,你今年几岁?”
郑毅文看向他,很乖地说:“十九。”
什么!周钧南震惊地想,居然才十九,还真的是个弟弟!等等,十九就长这么高了岂有此理…… 可是长这么高有什么用啊,看他这样都不知道忍那个王寒多久,会不会不去学校也是跟王寒有关?
周钧南原地化作一尊思考的雕像,郑毅文不理解,走上前伸出手在周钧南眼前晃了晃。周钧南一把抓住郑毅文的手,两人被日光晒过的皮肤毫无保留地相接,温度叠加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要更烫一点……郑毅文浑身一僵,好不容易安静下去的心脏又开始乱跳。
下一秒,他看见周钧南扬起嘴角,漫不经心地轻声道:“别算了,正义,有些事情不能算了。”

——周钧南和他们都不一样。
郑毅文知道,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一个外来者,来自郑毅文不知道的世界,有着郑毅文不知道的力量。郑毅文好奇,想接近周钧南,想了解更多。他很幸运,因为周钧南并没有把他阻挡在外。
至于王寒……郑毅文并不是很在乎他,他只是觉得麻烦。从小到大,外婆教给郑毅文的处事原则是不惹麻烦。王寒在学校里做的事情可恨,郑毅文只是为了朋友。温莹莹去上大学后没再回来过,但郑毅文没后悔过帮她。
昨天在镇上遇见王寒,王寒顶多是语言上挑衅,眼角这个擦伤还真不是他故意的,是两人拉扯间的一个意外。如果他是故意的,那郑毅文会比现在还惨,在外婆那儿也交代不了。郑毅文回来后下定决心不再去镇上,应该也不会再碰到王寒。
可他没想到的是,周钧南——
“不能算了!”周钧南放开郑毅文的手,打开冰箱又去灌了一些冰啤酒,最后给郑毅文递去一瓶营养快线。
“谢谢。”郑毅文迷茫地看着他。
周钧南又一个箭步冲上楼,片刻后走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很可爱的卡通创口贴,走到郑毅文的面前笑道:“低头。”
拿着营养快线的郑毅文照做,周钧南撕开创口贴,小心地帮他贴住伤口,左看右看道:“好了。”
“不是很需要创口贴。”郑毅文摸了摸创口贴,思考半天道。
再等几小时,这个擦伤都快结痂了。
周钧南说:“贴着吧,好看。”
郑毅文放下手,说:“哦。”
“可爱。”周钧南叹了口气,小声地自言自语。
他想,自己可真是恶劣。但是没办法,知道郑毅文才十九岁,更加忍不住了。
紧接着,周钧南把昨天自己没吃完的半个西瓜找来,用勺子挖干净,又拿来透明胶带和几张报纸贴在一边,给“西瓜帽”做了个门帘。郑毅文不知道周钧南要做什么,只是安静地在一边看。周钧南把西瓜帽往郑毅文脑袋上一扣,报纸顿时把他的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走。”周钧南很干脆地拉着郑毅文站起来,“我们去镇上转转。”
郑毅文只顾着看周钧南,坐在周钧南自行车后面时才说:“去做什么?”
“随便转转。”周钧南说。
“好。”郑毅文说。
午后最热的一段时间过去,阳光暗了一些,周钧南拎着西瓜帽,而郑毅文则还拿着那瓶营养快线。两人在镇上找到一家小小的甜品店,周钧南要了一杯柠檬水,快速地喝完,郑毅文看见光线穿过周钧南的侧脸,甚至照出一点点细小的绒毛。
“爽了。”周钧南放下杯子,手托着腮,看向窗户外面,“你说我们能看见王寒吗?”
郑毅文仔细思索一番,说:“有可能。”
“他毕业后在做什么?”周钧南跟郑毅文瞎聊。
“不知道。”郑毅文说。
周钧南猜测:“是不是那种街溜子,染个半黄不黄的头发,走路和神情都流里流气的……”
郑毅文说:“像。”
周钧南继续说:“还喜欢穿一身黑,黑T恤,有点紧身,裤子也挺紧身,嘴上叼根烟……”
郑毅文暗自吃惊,琢磨了一会儿说:“更像。”
周钧南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嘴角扬起,说:“巧了嘛这不是,我好像看见王寒了。”
郑毅文手上不自觉用力,一下子拧开营养快线的盖子。
真遇见了吗?郑毅文凑到周钧南身边,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他顺着周钧南的角度看向外面,微微眯起眼睛寻找……还真的发现了王寒。这镇上有一家叫“新白伦”的山寨鞋店,王寒此时就站在那家店门口一边抽烟,一边刷着手机。
周钧南眼神没离开过,目不转睛地问:“是他吗?”
“是。”郑毅文说。
周钧南柠檬水喝完了,拿过郑毅文手上的营养快线喝了一口,摩拳擦掌道:“等着。”
他刚要站起来,屁股还没离开椅子多远呢,就被郑毅文一把按下来。周钧南愣了几秒,转而笑道:“我靠,正义,你紧张什么。”
殊不知郑毅文的心已经持续高负荷地跳了很久,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眼神飘忽道:“不知道。”
周钧南捏了他肩膀一下,说:“别紧张。”
郑毅文松口气,以为周钧南只是拉着他来甜品店坐会儿,但没想到,周钧南又压低声音说:“我们商量商量接下来的配合。”
郑毅文呆呆的:“……嗯?”
周钧南打算吓唬王寒一次,他的世界里没有“算了”,他的世界里有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郑毅文沉默地听着周钧南的计划,觉得不切实际,又觉得是周钧南能做出来的事。
“旁边那巷子就很好,我走过一次。”周钧南已经完全做好准备,“自行车停在那边,等我离开的时候,你就飞速地骑……你会骑车吧?”
“会。”郑毅文点点头。
周钧南还不放心:“带过人吗?”
郑毅文说:“带过我外婆。”
“行。”周钧南笑起来,“那等会儿我就靠你带我’逃命’了。”
郑毅文的目光落在周钧南弯起的嘴角,晕晕乎乎地应道:“嗯。”
郑毅文察觉到一种危险,但并不致命。他的心跳仍然很快,呼吸也很急促,整个人的内在速度被周钧南搅得天翻地覆。他们要做坏事了,他们要去捉弄王寒。这是被允许的吗?不,绝对不是。失败了怎么办?周钧南的计划听起来真的很扯。
然而,郑毅文做不到阻止周钧南,甚至做不到对他说——不。
郑毅文就这样跟着周钧南走出去,他离开甜品店,从左边快速绕过去,骑上车之后再绕一圈,在街对面和周钧南约好的那个巷口等待着。这里背阴,长长的一条小路,几个脏脏的垃圾桶歪歪斜斜地放在那儿。
周钧南真的能忽悠住王寒?郑毅文有些不相信。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地拉长,郑毅文不是在度日如年,而是度秒如年。他不敢眨眼睛,心跳声透过骨头传到他的脑中,像是有人在敲鼓,咚咚咚,咚咚咚。
郑毅文原地踱步,烦躁不堪,再抬头时有两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走进来。郑毅文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近,他吓了一跳,那真是王寒!但是……是头戴西瓜帽,双手被周钧南绑在身后的王寒。
王寒眼前被报纸挡住,什么也看不见,他哆哆嗦嗦地道:“大哥……大哥大哥……我真不认识您……我得罪您什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您高抬贵手……”
周钧南在背后用膝盖顶住王寒,郑毅文这才看见他的另一只手里拿了把不锈钢的勺子,用尖的那头抵住王寒的腰,冷酷地道:“废话这么多,给老子闭嘴!”
“哎,哎,是……我闭嘴。”王寒还在浑身打颤。
郑毅文朝周钧南看过去,周钧南一边控制着王寒,一边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嘴里说道:“不要动啊……动了要是捅进去,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啊!啊啊——大哥,大哥,求求你……”王寒叫得像是被杀的猪。
周钧南在学酒鬼说话,他学得如此惟妙惟肖,连那种大着舌头的感觉都学出来了。
郑毅文傻傻地看着王寒,又看看周钧南。王寒在学校里是如此不可一世,有不少人崇拜他,觉得他路子广,混得开。不少早就不学习的人都跟着王寒混,郑毅文也不是第一个被他找麻烦的人,甚至还有喜欢王寒的女生,觉得温莹莹是假装清高……郑毅文从来没想过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一把吃西瓜的勺子竟然真的能把王寒吓成这样。
这一刹那,郑毅文体会到的不是快意,而是荒谬。原来他一直避开的“麻烦”,其实也就这样。
周钧南对着郑毅文嚣张地扬扬下巴,示意他走过来——这也是先前在甜品店他对郑毅文说的,要他狠狠给王寒一拳。
郑毅文没动,周钧南用口型着急地对他说:“快点儿。”
王寒听不到动静,但还是能感受到那抵着自己的东西,慌乱道:“大哥……大哥……我真……”
下一秒,他愣在原地。
因为有人突然轻飘飘地给了他肚子一拳,那力度几乎算不上什么,像是演戏似的。
还有人!还有第二个人!
这……这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自己也没得罪什么人啊?今天出门遛弯刷手机的时候还能被绑架?关键是他什么也没看到,就感觉背后袭击他的人出手又狠又快,二话不说地往他头上扣了个凉凉的东西……最关键的是王寒察觉到腰间有个硬东西抵着自己,害怕是刀,更吓得动也不敢动。
郑毅文收回手,一点儿力气也没用,但还是照着周钧南的方法做了。他低着头,收回手臂,也用口型对着周钧南说:“打过了。”
周钧南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但很快反应过来,用眼神示意郑毅文走远,然后粗暴地把还戴着滑稽西瓜帽的王寒抵在墙上,说道:“不要乱动……”
王寒心里觉得奇怪,他等了一会儿,又哀求道:“大哥……大哥你给我个痛快吧……不是,我到底怎么得罪……”
没人理他。
王寒大着胆子向脑袋摸过去,一把扯下来……半个西瓜?!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环顾四周背阴的小巷,除了几个垃圾桶还在陪着他,哪还有半个人影!王寒再不聪明,也知道他这是被人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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