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卓璐自诩聪明,却也从未看透过这位表弟,得知对方未来另有打算,他心中有众多不解,到底还是体贴没有多加追问,只是问道:“不入国子监也不科举,日后你还有何打算?”
谢辰并未告知对方他此番一去不再回,而是唇角含笑将此事给翻了过去,“走一步看一步,我不愁吃穿一生富贵,目前没什么想要打算的。”
他转眸看向落下手中书本的卫珞。
两人对视一眼后卫珞合拢书本,“国子监乃是世间少有的求学圣地,不论你是否有求学之心,在这里待着便已是难得。”
尤其在先帝整顿之后,国之监便已与之前有了大大的不同。
谢辰点头说:“我知道。”
卫珞便又道:“你知道?那你可知道有人穷极一生,也不过想要你身上的名额。你想进便进,想出便出……未免过于任性。”
他虽无责骂之意,也无谴责之心,但这话说出来便多了那么几分味道,陆淮知道卫珞的本意,想要开口辩解几分,夏卓璐却没有插话的意思,心中还是想着能否改了谢辰主意。
谢辰心思玲珑,并没有将这番话向心里放,他弯了腰,低声道:“卫公子冰雪聪明,日后定为朝廷栋梁。若求知己,何愁岁月绵长,无需将目光放在谢某身上。”
此话一出,卫珞面色一顿,陆淮目露奇色,无声撇过卫珞一眼,似有讶异。
谢辰语句微顿,又道:“谢某受之有愧。”他双手覆拢,微微弯腰的青衣公子从上到下皆如玉润青石一般惹人眼目。
世人皆道面前之人,纨绔无能,极尽诋毁之词。卫珞手指微动,有些不知对方何意。
他出生的卫家乃世家大族,家学渊源。他自幼教养极严,心性难掩傲气,世间能入他眼之人少之又少。
一论才学,二论家世。非他势利,而是这两者息息相关,寒门中人鱼跃龙门的他并不看低反而甚是欣赏,可是此般存在少之又少。
不知为何卫珞思及此处微微垂眸,叹息一般,出声道:“许是道不同。”
谢辰笑着接声:“是以不相为谋。”
卫珞公子心气如何,谢辰一眼便知他对方所求,但对方的那条路,他前世已然走过,甚至走到了巅峰。
而铃声响起,新的晨读重又开始。三人站定片刻,谢辰笑着催促:“去吧。莫要迟到了,我们来日再聚。”
夏卓璐若有所感,上前一步半响之后又撤了半步,“那就来日再聚。”
陆淮不如他们二人心思敏感,但他所察觉之处,亦是常人所不及之处,他定定看了谢辰许久,才转身跟上。
谢辰站在原处,目送几人离去走向光线明亮之处,微微垂眸。他指尖微动摸了个空,心道若是有把折扇就好了,此番空落,竟有些寞然。
离开国子监前谢辰去了藏书楼一趟,为了避嫌他刻意避开这种类似读书人心中圣地的地方,他不仅一个都没有去触碰,甚至专入那类玩乐地方。
国子监的藏书素来聚揽天下孤本古籍,为学子心中圣地,也是国子监对外招揽文人名士的一大重要因素。
此时谢辰停在藏书楼前,仰目一看,曾亲力亲为打造的牌匾高挂上方,由他师父出山亲手落下的书法笔钩依旧。
他所想甚多,所思甚广。
先前百般避讳,如今看来却是像有一份畏怯之心。
谢辰与守卫对了腰牌,确认身份后进入藏书楼,他一楼未看二楼也未看,直奔三楼。
四楼他进不去,五楼他不能进。
三楼乃是孤本古籍,重中之重,只准誉抄不准借出。
谢辰伸手抚过书架众多书籍,指尖掠过书页,古朴书香在鼻尖若隐若现。每碰一本便仿佛有岁月的折痕掠过了指腹。他一路向前走去,仿佛掠过万千岁月,种种过往皆在眼前闪过。
蓦地,谢辰顿住。
他抽出一本,还未翻开书页,背后传来一道轻淡语句,疏冷中带了些熟悉。
“谢公子,对永安君生平有兴趣?”
第200章 人人如龙
耳边突然一道声音,谢辰本要翻开书页的动作一顿,他转眸向身后书架看去,而在那被古籍淹没的书架之后,从间隙中可隐约觑到一道玄色身影。
不及谢辰敛眸定睛再看,对方脚步轻挪,玄色身影在视线所扫之处一个晃动,人就从那处钻了出来。
谢辰眉眼微凝,带出些许怔然。
不是他认错多想,眼前这位就是许久未见的林十水公子。
对方今日穿着了一身内敛肃穆的玄色衣衫,在处处古褐之色的藏书楼内略显特殊,这身衣着花样简朴纹路细节却用尽了匠心,衬得对方长身玉立,凤眸微睨便是一派威仪之态。
如此看去,对方先前那些家中行商之语,多少掺了些水分。不是谢辰心有偏见,而是世事如此,商贾之家是养不出对方这般人物的。
谢辰时隔一月多再见到当时只有几面之缘的林公子,眉眼微怔静了片刻,而后不动声色的挑唇,面上溢出一抹笑意。
他不着痕迹地将手中书页向内撇了些,角度一动再加上腕上宽袖,刚好挡住了封页上的字。
“永安居于当世而言,也算是文人楷模,我就算再孤陋寡闻也听闻过一二。”谢辰懒懒垂眸,轻笑回应,“我也是刚好走到泽一层,顺手翻阅而已,对于永安君过往才识如何没什么兴趣,但是对于永安君生前的趣事颇为好奇。”
谢辰说着,脸颊微微泛起热意,文人多自谦,哪怕他骨中有傲,此番自己夸耀自己到底还是有些脸热。
“谢公子真是有趣,世人将永安君捧上神坛,你却对那些野史逸闻颇有兴趣。”楚千泽笑意淡然,似有所指,“这一举动,与在神庙之中寻找神明曾经作为凡人过往无异。”
谢辰手指仓促一捏,将手中书本又往下压了压,“林公子这番比喻不是很合适。永安君如论如何,也不过是个凡人。”
是人,自然有犯蠢的时候,普通人的蠢事是蠢事,名人的蠢事自然就是逸闻了。
楚千泽并不辩驳,只弯了下唇角,笑意未至眸底。
谢辰话题一转,说起另一件事,语调笑意轻慢,“林公子好眼力,隔了这些距离还能一眼看出我手中拿的是什么书。”
他晃了下手中的书本。
他们也算是有段时日没有再见,如今再见,对方不问他其他,反而注意力先放在了自己翻阅的书本上,谢辰心下一转又寻不到猫腻。
楚千泽视线在谢辰手中书本上轻轻落了一下,从方才开始,青年就始终不曾将书本正面朝向这边,他眸光微不可察地轻闪,“你所停留的那一层架上多是与永安君有关,甚至有永安君曾经亲笔。你既然从其中抽了一本,想必也是关于永安君生平事迹,用不上什么好眼力。”
谢辰貌似恍然微一颔首。
他方才初踏入这两个书架之间还未向里看去,此时闻言打眼向前一看,果真如对方所说,视线随意落定之处,书脊之处都有熟悉的字眼。
谢辰作为永安君本君,站于这处地方,手中还拿着其中一书,心中一时微妙。
谢辰收回视线,看向眼前之人手中卷成一圆筒状的书本,对于这种明显的糟蹋举动微作迟疑:“你这书……”
楚千泽低头扫过一眼,指骨微微用力,攥得越发紧了些,他坦然回道:“这本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并不是藏书楼中的孤本,谢公子不用多虑。”
谢辰笑着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他先前对于这个林公子的身份有诸多猜测,心中已然确定几个范围甚至想了许多,可他即将离京,对方身份是何也与他再无相干。
谢辰心中念头微转,不欲再与对方多说,唇瓣微动本要找个由头去其他地方再行翻译手中这本书,不料他手指刚动,楚天哲却仿佛不知他的意思,抬眸与他正视,脚下微微一侧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他的前路。
谢辰眉心微动,面上似有疑惑,“林公子?”
“谢公子对永安君哪方面有兴趣呢?世人皆说永安君有才有名,却未究其根源。”说着楚千泽若有所思,指骨抵住下颚,他肤色雪白清冷,眼睫微垂侧脸如画,映了雕花窗外的几缕天光如古卷中人,古韵淡然。
谢辰看去,眸光微闪,不等他出口,对方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世人皆叹其风华,我却想究其来源。”
谢辰心中情绪莫名,而后面无异色开口笑道:“永安君的来源不是有记载吗?据说是山外山天机峰的传人。”
楚千泽撩起眼帘,淡笑出声,“天机峰传人每逢乱世才出山,他们下山下山寻明主平乱世,可如今是盛世,想要寻得天机峰的世人依旧数不胜数,他们都想学的一身本事求得盛名却从未寻到过。百余年的时间,那么大一座山记载全无,说消失便消失。”
他语气带了些兴味,仿佛在谈一件趣闻,狭长眉眼带了笑意,便秀如春花,如今却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令人看不透。
谢辰垂了眉眼,漫不经心翻着手中书本,刷刷声在他指尖掠过,“天机峰本就是在盛世不出山,要是有那么容易被寻到,那那些逆臣贼子只要挟持了天机峰传人,岂不就能担了明主的由头,到时候天下恐怕要大乱。”
“如今海晏河清,寻不到——”
“极好。”
谢辰抬眸笑着问出声:“你说对吗?林公子。”
最后三个字,他舌尖顶着口中上颚,慢条斯理碾磨而出,音调牵扯着彼此纠缠,平生带出几分狎昵意味。
楚千泽微怔:“你无所求吗?”
说完他蹙眉,似有茫然。
“有什么好求的,世人求了这么多年不也还是没有寻到吗?我本就无求学之心对于此道毫无兴趣,大好时光平白浪费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实在是……荒唐。”谢辰指腹抵住最后一页封面,轻轻合拢,眸光上扬与认真注视他的玄衣青年对上一眼,轻笑着吐出最后两个字。
被反驳了的林十水公子却像是被他这番话挑起了几分兴致,淡然如水毫无波澜的面上浮出几分鲜活神态,他挽起袖脚,腕骨精致白皙,攥着手中书本,
“人有所求,各不相同。若能寻到天机峰岂不是与天下有益?天机峰不知包揽了多少孤本妙法,一个传人就可安天下,若是广而教之岂不是人人如龙?”
他说完后撩起眼帘,眸光如轻羽一般,扫过谢辰面庞。
“人人如龙?”谢辰莞尔一笑,“林公子,那你说为什么天机峰会只有一个传人?科举又为什么会只有一个状元?天下为何又只会有一个帝王?”
只有最耀眼的那个才会进入世人眼中,有时候看的太高了,便不会向下看。
这番话过于激进,谢辰也有所察觉,因而在说完之后,便有意柔缓了语气,轻声又补充了一句。
“成为状元的书籍自古有之,却没见人人都有状元之才。”他说着,指腹无意识把玩着手中书本,摩挲之际,卷起几方翘脚。
这背后的因素实在太多。
楚千泽漆黑凤眸中似有波澜泛起,莫测之处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他定定看着谢辰,而后缓缓敛眸,此时心中情绪如何,只有他一人能够品味。
谢辰未觉异样,坦然勾唇道“林公子何须与我辩驳,世人心中想法不同,我只是随口一说。”
他指尖无意识轻点,心觉自己说的太多,心中正是警惕之时,抬头见到对方面无异样,似乎并未将那些话深入想下去,唇角不由微松。
“莫要当真。”谢辰接声道,“人人如龙这四字极好。”
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压低笑意却泛开,“但是阁下,我不懂。”
抬眸与其对视时,眸光湛然清澈,他好似真的不懂。
这四个字其实暴露了一些什么,若不是站得太高看得够远,谁能、谁敢说出这四个字?
谢辰眸光微侧上下打量身侧玄衣青年,想要看出对方几分端倪。楚千泽却是往后一仰,脖颈修长秀美,扬起一道弧度,他侧过半张脸与谢辰对视,眉心一动似有所惑,语调含着一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谢公子当真不懂吗?这四字可是前朝永安君所说。此话一出,当即传遍天下,文人墨客皆奉若圭臬,怎么也算是个人人皆知的典故。”
谢辰眉眼间是真切的疑惑,“是吗?好像听过。”
“你长于江南舒家,毫无印象?”
“兴许听过,但印象不深,我愚钝啊。”谢辰面不改色,他说着摇了摇头,似有叹息,“我不懂的事情,自然是记不清的。”
那四字过于张扬,文人墨客将其百般琢磨,反倒是朝廷之上对其讳莫如深。
谢辰转念间想了许多,他自重活一世,还少有像是现在这般竭力收敛,额角青筋轻跳,看着眼前这人,他有些头疼。
楚千泽眼睫微颤,两人距离不知何时拉近了许多,眸光一垂便能看到谢辰手中未曾送过的书本,他安静片刻,面露好奇,动作自然便要伸手去碰。
“这书你已经拿了好些时间,不知是关于永安君什么方面的内容?”
对方抬手,谢辰却是下意识抬手向后一举,他避开了对方的动作,却不料这人没止住动作,顺势跟着捉了过去。
温凉的指腹温度擦过谢辰弯拢的指尖,双方手指同时顿住,各自仓促收回。
方才那般举动莫名幼稚。
楚千泽从容收回手,面上神态如常,只眼睫微不可颤抖动几下,凤眸敛了情绪,抬眸间翩然公子清雅威仪,如琢如磨。
他双手覆于身前轻轻一拢,秀颈微弯墨发滑至脸侧挡住面孔。
而后道了声……失礼。
第201章 是个好事
玄色衣衫素来迫人,平日里少有公子会选用此类衣色。谢辰被人先行道了一句失礼,眼睫下压看去,对方不仅撑起了厚重玄色,甚至温润了那股冽人的压迫感。
墨发滑落,微低的颈项白皙细腻,举止都是贵气,对方一身皮肉如在雪月中浸透而出,鼻息间隐约嗅见冷香。
谢辰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心中自觉此番来往落了下风,他伸手欲要将人扶起,却在将要碰到之时,脑中突兀想起方才景象,动作微顿,手就刚好停在了对方覆拢的双手之下。
楚千泽掀眸看他,神态自然,适当露出一丝惑然,似乎在等他后续动作,身姿静立不动。
但谢辰却无后续动作。
谢辰扯唇微微一笑,毫无异色,就着这样的姿势,坦然说道:“林公子太客气了,这么小个差错也这么认真,谢某可受不起。”
他抬手虚扶,而后撤了半步。
动作间,衣衫飘起,淡系青衫若隐若现地碰到了一片玄色衣袍,转瞬即分。
周遭好似升了温。
楚千泽挺直身体时,指尖微碾,磨出了几分说不上来的热意,他不动声色抚过腰间皱起的褶痕,原先攥紧在手上的书卷因为长时间的攥握,即使松开力道也未能回归平整。
他借着抚平书页的功夫,垂眸压眉轻不可察地吐了口长气,心下似乎透入一丝凉风,脑中清明许多。
“明明是谢公子你一直在客气。”楚千泽抬首, 唇边笑意淡然,他与谢辰对视,凤眸微挑好似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谢辰一怔,脑中细细回想,似乎确实如此。但他并未深究,也未用心,含情眸压了笑意散漫点了下头。
不等他开口将这个话题给掀过去,两人动作带起的动静传至两侧书架,微暗的角落处,书柜底部不甚平整的弧度轻轻一颤。
——哗啦!
谢辰撑住沉重书柜,眉尖紧锁,他手上发力拳头攥紧,全靠小臂力道撑住了遥遥欲坠的书柜。
木头与人身撞击的声音很重,但是谢辰的注意不在这上面,未曾注意到这种细节。
楚千泽却是凤眸骤缩,他背靠身后书柜,即使对对于有些动静极为敏感,也不及身前谢辰猛然靠近伸手的动作快,他压下眸中神色,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几下,心下有些怔然。
楚千泽唇瓣微动想要说些什么,谢辰稳住了书柜后,想起身前护住的人,分出些心神低头问道:“林公子没有伤到吧?”
此时两人因为这一意外靠得极近,彼此正脸微仰,呼吸都似能融进对方的体内。楚千泽静了一瞬,才道:“你动作很快,我根本没有受伤的机会。”
他眼睫正常眨落几下,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青年面庞。
似乎是错觉,谢辰听着声音有些轻。
“多谢公子出手。”
静默片刻后,楚千泽仰首,笑意轻浅,敛漠淡然。
看上去并没有被吓到的意思。
谢辰心道有趣,他上下打量这位林公子好几眼,特意在对方腕骨指腹等极易表露痕迹的地方停了几眼,并没有什么厚重的茧子,与养尊处优的读书公子一般无二。
难不成是他多想了?
谢辰轻笑:“公子这么冷静,倒是我大惊小怪了。”
说着好笑般叹了口气。
楚千泽淡淡眯了下眸子,他伸手向着上方探去,他这么一动,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贴的越发近了。谢辰目光追过去,他心里有些发虚,此时想着其他事,一时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过于贴近的空间。
谢辰本以为对方要接过他因为撑住书柜而有些拿不住的书,不料对方只是隔着衣物,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小臂。
那一处绷紧的肌肉线条下藏着内敛且磅礴的力量。
谢辰原先的预测一乱,忍不住破了些定力,疑惑看他。
楚千泽唇角微动,“公子好臂力。”
他淡淡评价一句,听着没有其他深意。
谢辰与他对视,没有发觉不对的地方,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眸,眸尾压出几分无辜的笑意,他稳住书柜,另一手压住对方肩膀。
在碰到对方肩膀的一瞬间,没有应激下的僵硬,谢辰心念微动,顶着对方淡然的眸光,将人往旁边拉了下。
至于方才的夸赞他好似没有听到,自顾自颔首道:“还是向旁边躲着些,我就快要撑不住了。”
话是这么说,手臂却是稳稳的。
楚千泽随着他的力道想着一旁避开,站定后,侧首不动声色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凤眸流过异色,漆墨之中映了谢辰的半个身影。
深色愈发莫测,其中情绪内敛到了极致,反倒多了些难言的心绪。
谢辰确定书柜稳住之后,记住了位置之后才走到安静待在一旁的林公子身旁,至于他手中的那本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间隙塞了回去。
楚千泽在谢辰空无一物的双手上扫过,神色不变。
恰在这时外面摇铃响起。
谢辰听了一耳朵,心中算了下时间,正准备与眼前的林公子告辞时,对方侧耳听了一会,侧眸看向他,面上是真切的疑惑:“你不该去上课吗?”
对方表现的一直像是个找了个散值的书生,背后可能是个富贵家庭,但此时拿着书卷,凝眸疑惑看向谢辰时,周身沾了几分温润书卷气,出口带着不自知的威仪,看着谢辰就像是抓到了逃课的学生。
用了几分心的那种。
谢辰哑然半晌,而后眉眼微弯,唇角抿了下似在就想用措辞,但这般情况,委婉不适合他。
“家中已经打点好了,国子监是朝廷培养未来栋梁的地方,我在这里格格不入,还是早些离开的好,正巧能讨个自在。”
他坦然告知,俊美眉眼想至日后逍遥,适当露出些许快意,一切表现毫无破绽,桃花眸笑意绵延,几欲漾起春水涟漪。
可这些说完,这位林公子眉心微动,隐约浮出一丝异样情绪,不等谢辰定睛看去,对方面上并无异样,极好的眉眼敛着难言的贵气,语调难明缓缓出声道:“你要离开国子监……”
他语句末端微作沉吟,哪怕没有刻意,也带了几分未竟之语的意思。
没有惊讶,没有疑惑,这么陈述沉吟,反倒让人摸不清对方的情绪。
谢辰探向腰间的手摸了个空,他顺势勾了下玉佩的流苏,懒懒散散地弯唇笑道:“自然,这是件好事。”
楚千泽垂眸,轻声重复了一句,“……是好事。”
他想起来一些,定国公前几日似乎有意在探他的口风,但是一个谢辰,并不值得他时时将注意放到对方身上,百般注意那些不对的地方。
定国公是臣子,而圣上没有那么多心力关注一个臣子。
此时乍然得知这么个消息,有种扑面砸来的意外,他理了片刻繁乱的思绪。
虽是意料之外,但放到对方身上似乎也顺理成章。
从国子监离去,意味着对方在自己的未来上做出了选择,官场必然不是对方的意向。
日后如何,眼前这人都不值得他再关注,这么想来,是一件好事。
他会省下许多心力。
缺了一位主角,那位皇姐着魔般念叨的所有事情,便会自发破局。
下意识的理智反应,将所有利弊第一时间摆在了眼前,如何选择似乎一目了然。
楚千泽心中情绪凉薄,他漫不经心收回所有泛散思绪,眼睫上掀,一双漆黑眸子含着一星半点的笑意,淡淡的,很难分辨其中是否有欢欣喜意。
“不在国子监,你要回江南吗?”
第202章 离别在即
“江南?”谢辰指尖意味不明在下颚轻轻摩挲,垂眸细想了一会,没有当即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不,我想向北去 ,听说最北处有最寒的雪山,天光一照仿若天宫,荧耀剔透。”
他这般说着,俊美含笑的眉眼罕见露出一丝不同于平日的愉悦,新奇的情绪展露一二,在楚千泽眼中,却像是撕裂出几分破痕的画卷。
毫不自知下方真正的模样正在显露。
楚千泽眸光很轻地扫过谢辰一眼。
向南亦或是向北,对方似乎都只有一个决定。
楚千泽微不可察地垂下攥着书本的手腕,“定国公如今已经上了年纪,但是听谢公子话里的意思。”他顿了一下,“似乎没有半分要在京都久留的意思。”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车马劳顿下的赶路,稍稍跨个省市都意味着几年的分离,更遑论那根本捕捉不到的极北雪山。
这几乎意味着,没有上限的分离时间。
“祖父年龄大了,京都若是待着不适应,兴许会回到边疆。至少哪里适合他,祖父征战一生,不应该由我将其困在这里。”
青年似乎已经安排好了所有。
此时对方站在楚千泽的面前,已经包含了离别的意思。
“何时走?”楚千泽微微敛眸,指尖微点书卷,无意识透出几分焦躁意味 。
袖袍半掩,透出楚千泽一星半点情绪的小动作被藏得很好。
谢辰笑着给出回复:“这几日吧。”
他语气有些松快,京都是聚贤纳才的风云之处,却没有能够让他为之停顿一丝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