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道人清楚得很,李靖这等废物,就是现在死了,于武王伐纣大业也没什么妨碍。只是这种事传扬出去,于他这个师父脸上不好看罢了。
哪吒抱着殷诵,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乾元山。殷诵双臂搂住哪吒的脖颈,眯着眼睛一边警惕一边思索日后他和表哥怎么办。
殷诵料想他们很难继续呆在昆仑山。不过,他们上山七年,山下情况已经改变了很多。他射杀王后这桩罪过,应该没什么人在乎了。
毕竟纣王这个老逼登都有第三任王后了。
实在不行,他们只能下山去了。
哪吒带着殷诵,迅速逃出麒麟崖。
哪吒担心殷诵身体吃不消,将速度缓了缓。
哪吒出声问殷诵:“后面有追兵么?”
殷诵摇了下头:“不曾见追兵。”
殷诵微微扭头,对哪吒说道:“姑姑还在麒麟崖上。我担心她受欺负。”
哪吒轻哼:“不说师父,金吒、木吒都在那里。母亲若是受了欺负,这两个以后都不用来见母亲和我了!”见一次打一次。
殷诵不再作声。
哪吒将殷诵送到乾元山。他看着衣衫褴褛的殷诵,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吩咐殷诵好生呆在金光洞中。
到底是担心母亲,哪吒转身便离开了乾元山,去接殷夫人回来。
离开之前,哪吒不忘嘱咐迎过来的金霞、彩云两个童儿:“若是有外人来,就说主人都不在,叫他们过几日再来。”
金霞领着彩云连忙应是。哪吒一抬头,看见白面猿猴蹲在一棵桃树上,攀着碧绿的枝条、粉嫩的桃花,于是又跟老猴打了招呼,让它帮忙照看表弟一会儿。
猴爷“吱吱”叫了两声,从桃树上下来,攀着岩壁一路跑到殷诵身边。
哪吒飞出乾元山后,殷诵非常听话地躲在金光洞中的藏经室。殷诵也没心情看这些关乎修仙之道的经文典籍。换好衣裳后,他掏了一本奥数题。
猴爷最不耐烦看见殷诵伏案做题,一个扭身跑出了金光洞,在洞口玩耍起来。
殷诵刚刚做到第二道题,彩云童儿悄悄地走进藏经室,向殷诵禀报道:“外面来了两位师兄,要与你见面,说是你亲人。金霞童儿正在打发他们走。却是打发不掉,他们似要赖在这里,不见你不肯走哩。”
殷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彩云口中的“两位师兄”是哪两位。
殷诵激动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早在朝歌时,殷诵就开始猜测自己是大商太子的儿子,只是从没寻找到佐证。
殷诵赶紧安耐住情绪,谨慎地向彩云童儿确认:“是哪边山头来的哪两位师兄,没有自报家门么?”
彩云童儿回复道:“一位是九仙山桃源洞殷郊师兄,另一位是太华山云霄洞殷洪师兄。金霞和我都不曾见过他们,不知道真假。”
“这里是东昆仑,应当没人敢冒充阐教子弟。”殷诵安慰彩云童儿,叫他不用想太多。
彩云童儿连忙问道:“你要去见他们吗?”
向来信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殷诵,这时却犹豫了。
他其实没有想到殷郊、殷洪两个人会直接找上门。
他一会儿又想到了六岁那年通过光屏“快递员”送给母亲的一箱金子。他现在是越想越后怕,他只怕不是殷郊抛妻弃子,而是自己送的金子把亲生母亲害死了。
最后,殷诵还是决定出去,见一见大商太子和二王子。殷诵说服自己,不管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好歹认认脸,知道他们长得什么模样。
殷诵将学习用具一一收进储物袋,同彩云童儿一起走出藏经室。
他没有直接走去殷郊和殷洪的面前,而是选择站在洞口,向外探望。
殷郊、殷洪修行十多年,五感何等发达?殷诵刚刚伸出脑袋往外探看,他们立刻就感应到了。
之前,殷诵毁了七宝玲珑塔,被哪吒带走。殷郊和殷洪没有立即跟上,而是稍稍留了一步。他们本是想请各自的师父替殷诵“求情”,没想到云中子直接顶了上去,让燃灯道人生生吃了这一场大亏。这倒是省了他们的事了。
殷郊、殷洪见祸及殷诵性命的危机得到解决,两人当即施展遁术,急急赶到乾元山,师叔太乙真人的洞府门前。
没想到,竟然被个小小童儿阻拦住,不让见人。
殷郊和殷洪原本还想着,区区一个童儿没这么大的胆量,兴许真是哪吒把殷诵带去别的地方躲着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另外寻办法,查探殷诵的下落,就察觉到少年偷偷摸摸躲在金光洞门口,往外观察他们。
殷洪还在和金霞童儿纠缠,殷郊已经转身,与藏起来偷偷往外瞧的儿子来了个四目相对。
殷郊近距离望着这张与母亲像了五成的稚嫩脸庞,心头再大的火气,在这一刻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怜爱和愧疚。
太子殿下自知从未尽过为人父母的责任,此时面对儿子探究的目光,心中一阵惭愧。
同时,不论是殷郊还是殷洪,都十分疑惑,被他们送去东鲁的殷诵,怎么会来到昆仑,而且和哪吒交好。
这般想着,殷郊不由得脱口而出,问道:“你不在东鲁,如何来了昆仑?”
殷诵眨眨眼,没有回答。
金霞童儿这才发现殷诵跑了出来。他吓了一大跳,连忙蹦蹦跳跳跑到洞府门前,朝殷诵抱怨起来:“你怎么出来了?让师兄知道了,我可怎么交代?”
“不妨事的。”殷诵脸上一红,连忙辩解道,“我会向表哥解释的。”
金霞童儿可不敢真的怪罪这个当家师兄的心尖尖。金霞童儿眼珠子一转,立刻改了口风:“出来也没事,我现在就去开了护山大阵。万保没人欺负你。”
殷诵闻言,一阵汗颜。他知道,金霞童儿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用来威胁殷郊、殷洪,让他们好生掂量,不要在乾元山放肆。
两位殿下自然听出了这份威胁。两人脸色都变得不好,露出三分的窘迫。
殷郊轻轻咳嗽了一声,权当自己没听见乾元山侍童的暗示,只一心和殷诵说话:“你口中的‘表哥’莫非是哪吒么?”
殷诵没再三缄其口,却是不答反问,问出了此刻他最关心的事情:“我母亲呢?她还在世吗?”
殷郊一怔。
殿下没有对殷诵知道自己是他“父亲”这件事多想,只以为自己当年的猜测没有错,殷诵是从舅舅姜文焕口中得知了身世。只是姜文焕都不清楚真相,殷诵在姜文焕的引导下,糊里糊涂以为他是他的父亲,母亲另有其人。
殷郊很想回一句“你母亲早就死了”,免得殷诵去探寻身世真相。但是这句话怎么看都像在诅咒他自己。何况太子自己每每想到过世的姜王后,都是痛彻心扉。他如何忍心幼子无辜承受这份痛楚?
姑且叫那个占他便宜的家伙,担任诵儿“母亲”的身份吧!
太子叹了口气,郁郁道:“活着呢。”不忍心儿子伤心是他的真心,不乐意交谈儿子的“母亲”也是他的真心。
殷诵立刻听出太子口吻中的古怪处。他十分困惑,刚想伸出去的小脚脚又缩了回去。
殷诵犹豫了一下:“你不喜欢我的母亲吗?”
太子这边立即被儿子的这个问题弄成了卡壳。
殷郊脸色微僵,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要他告诉儿子,他其实恨不得一刀剁了某个陌生的男人吗?
兄弟连心,二王子连忙开口,为兄长父子破开窘迫的气氛。
殷洪替太子解释道:“你父亲其实不认得你母亲,连他的面容都不曾见到。”
“啊?”殷诵一脸愣懵地看向殷洪,“这怎么可能呢?”
这位殿下莫不是以为他年纪小不懂事,就拿话来搪塞忽悠他?他可是看过《健康教育》的,清楚孕育小生命的步骤。
这种事岂能连对方的脸都没见着,就能合作完成的?
大商的科技,远没发达到这个地步呢!
难道他的父亲,当时处于眼盲的状态?
殷诵疑惑的目光转向殷郊。太子脸上微红,渐渐转浓,变得鲜红欲滴。关于殷诵的“母亲”,他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长相,更不知道姓什名谁。
那天晚上黑灯瞎火不说,他还处于走火入魔的状态,神智都不清楚,看什么都是血红模糊的。
唯一记得的就是,起初是他血气上涌饥不择食,也不管对方摸着就是个男的,就想把对方强了。对方奋起反抗……后面的事情殷郊完全没印象。从结果来看,应该是对方反手把他给强了。
殷郊不禁在心中抱怨,师父当初怎么不向他说明清楚走火入魔的恶果?
若不然他也不会急于求成着了道,更不会临近生产才知道,自己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是里面揣了一个小生命,而不是修炼有成,内丹变大了!
说到这个,殷郊就想大骂隔壁玉泉山的大徒弟。说什么家学渊源,祖上十八代都是赤脚大夫。呸,连喜脉都把不出来,分明是十八代传承下来的庸医!
“我当时……看不见。”殷郊斟酌着,给了儿子一个模糊的答案。
殷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难道母亲怀胎十月,你都不在她身边?”说着说着,殷诵难以遏制地心疼了起来。
女子怀胎是多么艰难啊,他的父亲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母亲的身边!
好过分!
可是殷诵记得,自己幼时是养在东鲁伯侯府的。
少年忍不住猜想,难道真相是母亲不要诵儿了,所以把诵儿送去了东鲁吗?
第055章 孩子就是这么被忽悠瘸的
殷诵不无伤心地想,一定是父亲的冷漠伤了母亲的心。母亲心生怨气,才会连他这个亲儿子都不要了。
好生气,好伤心,父亲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呢?
殷郊被殷诵提出的这个关于“陪孕”的问题弄得别扭极了。他实在不耐烦在这个问题上打转。
就问哪个男人乐意和自己的儿子讨论自己怎么怀的他、生下的他?
殷郊只觉得这个问题,自己根本说不清。他不禁为当年的糊涂账深深地头疼起来。
殷郊不由得怨气地打断殷诵道:“我不认得他,就是不认得他。你就是强求,也是如此。”
殷洪一听兄长这话,暗叫一声不好。他迅速地向殷诵看去,果然看到殷诵脸色大变:少年双眼微微发红,恨不能当场暴起,指责亲生父亲是个负心汉。
殷洪急忙出声,急中生智为这对父子调停:“当时你父亲走火入魔,实在分辨不清他的面目。你细想想,你……你母亲若有心,为什么要一直藏着,不肯主动出现呢?”
说到这里,殷洪也起了些怨气。他的兄长是在九仙山怀上殷诵的。殷洪不知道兄长怎么想的,他始终觉得把他大哥吃光抹净拔腿就跑的混账就在昆仑山中。
他首先怀疑的就是九仙山隔壁山头,玉泉山的大弟子杨戬。二殿下原则上是不相信,传承十八代的医家是会闹出那种乌龙的!
唯一的真相就是,杨戬是故意把“错”脉的!
不过二王子观察了杨戬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误会了这位杨师兄。杨戬真的就是一个纯粹的庸医,他不是故意坑殷郊生孩子的。
师父说得没错,人都是有短板的。杨戬的短板就是他的医术。
殷诵微微歪头,看着殷洪。二十八岁的殷洪身形高大强壮,容貌略带两分粗犷,是典型的商人体格与相貌。殷郊外形上与殷洪略有一些不同,身形还要抽长一些,五官昳丽稠艳,极具东鲁姜氏的外貌特征。
殷诵小时候的容貌,和殷郊一个款儿。但是殷诵随着年龄增长,脸上的艳色淡化了一大半。
殷诵愁得眉毛打结,不禁认同了殷洪的话。他的母亲若是对父亲有意,怎么会不出现在父亲的面前呢?她都把他送给父亲了,都没肯露个面让大商太子知道,为他生下孩子的女子是谁呢。
可是殷诵总觉得这个说法,哪里透着古怪。
殷洪瞧着殷诵将信将疑,当即使出一击绝杀:“你们父子俩就不要在这件事上计较了。女子生产后,将孩子交给孩子的父亲抚养,自己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样的事在我们大商又不稀奇。”
殷洪记得爷爷帝乙还在世时,每年燕子归来的春季,太庙都会占卜一两个吉日做欢庆的节日,号召广大的青年男女聚会到郊外的青草地、河岸边,纵情欢愉。
若有所出,女方又不愿意抚养,就会把孩子送给男方,或者干脆送去官府。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都是老传统了。
殷诵当然知道这个传统。不论是朝歌还是陈塘关,都有这样的节日。
他在朝歌时曾经特意跑去郊外,想要观摩一下,以便多多了解百姓的生活。但是亚相府的侍从领着比干的话,把他从青青河岸边请了回去。
殷诵那时候还不懂这种节日上,青年男女是怎么个欢乐法,更枉论知道这些节日设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加人口。
后来他知道了这些节日上,大家不仅玩得开心,还玩得十分奔放后,他就再没有动过蹲在一旁观摩的念头。
他怕哪吒和黄天祥跟着去。
殷洪见时机差不多了,最后从容不迫地“道德绑架”了一把,一锤定音:“你的母亲不肯见你父亲,必然是看不上你的父亲,不愿和他在一起。你的母亲已经辛苦地生下了你,难道我们还要强逼他做一个他不愿去做的有夫之‘妇’吗?”
殷郊斜眼瞥了亲弟弟一眼。太子殿下面上冷漠,心里却是一个劲地为弟弟加油、鼓掌:殷洪不愧是能提出“殷诵是从鸟蛋里孵化出来”的智者,诡辩之能,无人能及。
不是他殷郊王婆卖瓜——自吹自擂,他的弟弟值得这个世界上最热烈的掌声!
殷诵倒吸一口凉气,当真是听叔一句话,胜读十年书!他不得不承认,殷洪说得对,谁都没有资格强迫一个女子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哪怕是她的儿子,哪怕逼迫她嫁的男人是大商的太子,是她孩子的父亲!
身为人子,他不能这么自私。
殷诵被说服了。
他有些丧气,却不得不暂时接受自己大概率没机会“父母双全合家欢”了。
殷诵很快收拾好失落的心情。他忸怩了一下,眼巴巴地望向太子殿下:“那,你确定我是你的亲儿子吗?”
就他们大商青年男女过大节那种“嗨”法,每年的新生儿,父不详的一抓一大把。
殷郊见殷诵不再纠缠“母亲”这个话题,高兴不已。他连忙肯定道:“我确定。”太子想了想,给出证据道:“不可能出错。你的容貌和母后像了五成。”
殷诵闻言,心下一松,心道:这样就没错了,殷郊确实是我父亲。
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母亲。
殷诵虽然已经对“父母双全”不抱希望,但是他依旧希望有机会见一见母亲,向她尽一番孝心。
殷诵看出来了,父亲殷郊对当年自己被人睡完就甩这件事十分的芥蒂,并不怎么愿意多提他的母亲,多提这桩伤心事。
殷诵想做一个孝子。父亲不愿提,他就不在父亲的面前提。他看过心理书,知道男人从高处摔下来,大多数都会变得十分敏感和脆弱。
殷诵叹了口气。他正要走出洞府,和敏感而脆弱的父亲拥抱一下,安慰一下父亲,不远处哪吒背着殷夫人回来了。
哪吒方才前往麒麟崖。所幸,他到时,李靖早就从麒麟崖上消失了踪影,没有来纠缠殷夫人。
哪吒落到座台上,询问了一句。殷夫人告诉哪吒,李靖的确找到了她面前,但是她将商王发旨休弃李靖这件事说了出来。周围都是修仙的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李靖顿时脸上无光,扛不住周遭笑话的目光,早早地逃走了。
殷夫人说起这些时,情绪没什么变化。夫人不禁在心中感叹,大外甥给的小说真是有毒,看多了,她的心肠都变冷硬了。换做在陈塘关时,她哪里舍得让李靖这样受人耻笑?
哪吒只当母亲泄了心头一口恶气,也不与殷夫人多谈李靖,免得母亲伤心。他背上略觉疲倦的殷夫人,回到了乾元山。
金吒、木吒还在会台上,见机行事挑唆众弟子围攻杨戬,没能分心察觉到殷夫人已经被哪吒带走。
哪吒回到乾元山地界,远远地就看见了殷郊、殷洪两个“不速之客”。
瞧着他们在和殷诵说话,颇有“针锋相对”的意味,哪吒心中着急,脚下一蹬立即加快了速度,飞到了主峰。
哪吒小心放下母亲。然后,眨眼功夫他的人已经到了金光洞洞门前。
哪吒冷脸盯着两兄弟,一伸手就将殷洪推攮到了一边:“你们哪儿来的?莫不是老道士会台上炸了法宝不服气,又叫你们两个小道士来寻晦气?”
说着,哪吒往地上唾了一口,充分表达自己对灵鹫山师徒的不屑。
两位殿下闻言,脸上都是一黑,齐齐在心里吐槽这个哪吒骂起人来,真是厉害,轻易都要连老的带小的,恨不得把灵鹫山从上到下一锅骂了。
得亏他们不是燃灯道人的徒弟,不然肯定被哪吒这张嘴活活气死!
殷诵比谁都清楚哪吒的气性。他连忙开口,不敢让哪吒继续误会下去——他家表哥是真的会动手打人的。
“哥哥别急,他们不是燃灯道人派来的。”
殷诵指了指殷郊,又指了指殷洪,将两人的身份,以及殷郊是他生身父亲,一股脑告诉了哪吒。
哪吒起初听着,因为误会解开,脸色缓和了下来。等到听殷诵说殷郊是他的父亲,哪吒的两条眉毛立刻吊了起来。
哪吒可是一直记着殷诵是他从东海的大风浪里捡来的。若不是他出手,殷诵必然死在那场海上风暴中,尸沉大海,成为鱼虾的口中食。
哪吒每每想到这种可能,都是后怕不已。最近两年,哪吒甚至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噩梦。每次醒来,哪吒都是久久方能平复心绪。
哪吒时常在心中质问,是怎样狠心的父母,才会将三岁的亲生骨肉扔进海里自生自灭?就是李靖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两位殿下看到哪吒臭着脸,一副敌意满满的样子,不由得露出惊讶、疑惑的神情。
殷郊率先开口,不明所以地问道:“这位师弟,为何要这般看我们?”
哪吒正要开口,殷夫人这时从旁边走了过来,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殷夫人走到殷郊、殷洪面前,盈盈下拜向两位殿下行礼。
殷郊猜测儿子肯定是在东鲁出现了意外,流落到了民间,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位妇人将殷诵养育长大。
这是大恩情,殷郊哪里肯让恩人下拜?
太子连忙伸手,将弯下腰的夫人扶起,并且将自己的猜测询问了出来:“诵儿这些年来可是养在夫人身边?”
哪吒看到母亲过来要向殷郊行君臣之礼,又见殷郊扶起殷夫人。他一句话没说,只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对面的殷郊与殷洪。
殷夫人依着殿下的话起身。夫人向两位殿下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又将殷诵如何流落到陈塘关的情况告诉了殷郊。
殷郊闻言,立即对夫人说道:“如此说来,应该是殷郊向夫人行礼道谢才是。”
殷郊带着一片感激之情,俯下身真诚地向殷夫人行礼。殷洪连忙跟着一同行礼。
殷夫人连忙将两位殿下拉扯起来:“你我虽不同宗,却是自家人。我代殿下抚养诵儿,是应该的。”
殷郊起身,从善如流道:“仔细算起来,我们兄弟还是夫人的晚辈,要唤您一声‘姑姑’。”
殷诵在一旁听着他们的交谈,忽然就觉得不对劲了:他的父亲殷郊唤殷夫人做“姑姑”,那他不得喊殷夫人“姑奶奶”,喊哪吒“表叔”了?
他这辈分,“平白”地又降了一级?
殷诵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殷郊不清楚情况,竟然抬手向儿子招了招手,要殷诵来喊殷夫人一声“姑奶奶”。
殷诵别别扭扭,为自己争辩了一句:“我都是喊姑姑的。”争辩完,殷诵一步横跨,躲到了哪吒身后:他才不要给“表哥”做大外甥!
殷郊一愣,暗想殷诵这小子真是不懂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唤殷夫人“姑姑”,殷诵这小子也要唤殷夫人“姑姑”,那自己岂不成了殷诵的“哥哥”?
殷郊正要和殷诵好好辨明辈分,一直虎着脸的哪吒忽然上前一步。
哪吒也不乐意给“表弟”做表叔。
他当即打断这个话题,向殷郊质问道:“你既是诵儿生身父亲,为何要抛弃他?你可知道,东海之中有多少吃人的海怪猛鲨?我现在观你兄弟二人的诸多话语、做派,只觉得假惺惺,十分作呕!”
殷郊顿时拉了下来脸色,开口也忍不住带上了三分火气:“我从不曾抛弃过诵儿!”
“当年我是没有把他留在身边,却是送去了东鲁,拜托外祖母与舅舅一家照顾他长大。”
“我实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让他落入东海漂到了陈塘关。”
殷郊越说脸色越难看。只要想到儿子差点死在东海上,太子的心脏就一阵一阵地收缩、疼痛。
当年姜王后被奸臣陷害,纣王更是欲杀两子而后快。殷郊深知被父亲抛弃的痛苦,他怎么舍得让亲生的骨肉承受这样的磨难?
要不是身负为母族报仇的重任,殷郊绝不会将襁褓中的儿子送给别人抚养。
可恨天不遂人愿,生生让殷诵做了十几年孤儿。
这般想着,殷郊因为哪吒的不逊烧起来的火气,尽数熄灭。对儿子的愧疚再次占据了太子的心头。
哪吒脸色稍霁。他看殷郊痛楚的表情,已经信了这话七分。但他依旧不爽。
哪吒继续指责殷郊,只是口气已经缓和了七分:“那东鲁已经反叛大商,东伯侯姜文焕的父亲是你父亲商王所杀。诵儿是你亲子,亦是商王亲孙。你怎安心将诵儿送去东鲁?”
殷洪插嘴为兄长,更是为外祖一家辩解道:“舅舅绝不是那样的人!”
“哦?若是如此,诵儿流落陈塘关十几年,怎不见东鲁的人来寻?姜文焕可有派人告知你们,诵儿不见了?你们在山上修炼仙法,他们寻不到人,难道不知道指望你们两个‘仙人’去寻吗?”
殷郊和殷洪被哪吒一顿呛声,驳得哑口无言。他们的确没有收到过殷诵失踪的消息。准确地说,他们从未收到过来自东鲁的一点信息。
殷郊想说,仙凡有别,他们上山修行本就是与山下隔绝的。但是他张了张嘴,这句话完全说不出口。
就连刚刚一番狡辩,成功忽悠住殷诵的殷洪,此时也是闭口不语。
殷诵左看看,右看看,十分的纠结。他是一直有养在东鲁的记忆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哪吒。
殷诵咬住唇瓣一边。他既不想哪吒继续误会殷郊乃至舅姥爷东伯侯,也害怕说出实话让哪吒伤心,觉得他不信任他这个表哥,白养他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