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精进食得很是专心,完全没有察觉到一点石妖这边的异样。
苏妲己倒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她跟殷诵是一路的,自然不会“好心”去提醒蝎子精。
苏妲己带着殷诵离开宸福宫。在殷诵的授意下,苏妲己带着他潜入了摘星楼。重病难愈的纣王现在正在摘星楼顶层的殿阁中休养。
殷诵站在摘星楼顶楼廊下,凭栏向下望去。就见下方虿盆一如十二年前,阴风阵阵。此刻明明是青天白日,这一片宫殿生生被下面的死气熏染得晦气暗沉。
殷诵实在不明白,纣王是什么变态心思,才能在这样炼狱一般的地方安然休养。
殷诵转身,走入宫殿中。殿中服侍的宫人已经被苏妲己施法,陷入了沉睡。整个摘星楼一片寂静,能听到的只有高楼外阴风与怨鬼的哭嚎声。
殷诵来到御床旁,伸手撩起遮挡的白色床帐。他低着头,眸光平静地看着仇人的身躯与面容一点一点地展露出来。
“殿下要杀了暴君吗?”苏妲己来到王孙身边,轻声问道。
殷诵轻轻一笑,目露不屑:“父亲命不好,才会有这样的父亲。”
“我杀他,要遭天打雷劈的。精贵的瓷器怎可与瓦罐相碰?”
许是殷诵、苏妲己说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摘星楼回荡,吵醒了纣王。或者纣王重病缠绵,本就睡得不安生。殷诵这边话音刚刚落下,不等他转身离开,纣王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不过五十来岁的纣王,睁着一双昏黄的老眼,转动脑袋循着声音向床边看来。
纣王张了张嘴,想要呵斥吵扰他的大胆宫人。可惜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气无力,半点帝王的威严都没有。
原本想走的年轻人,忽然变了主意。殷诵饶有兴趣地微微俯下身,盯着病弱的老人仔细地端量起来。
纣王没有想到这个“宫人”竟然如此大胆和无礼。天子不禁恼羞成怒。他紧锁眉头,将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要做出威严吓人的模样。却在眼睛瞪大,集中精神看向殷诵时,纣王面目神情陡然从无能的发怒变成真切的惊恐。
“你……你……姜……”大商的王嘴唇哆嗦,惊恐地看着眼前与发妻颇为相似的面容,仿佛看到了那个被冤死的女人趁着他病弱,来到他的床前索命。
殷诵只是沉默不语地盯着纣王的眼睛。纣王却因为他的沉默更加惊恐。
纣王突然整个人都癫狂了起来!明明是病在床榻数年不得动弹的人,竟然连滚带爬地向床榻的另一边滚去。
纣王忽然看到了苏妲己。这位帝王连忙抬手,指向苏妲己,对着他眼中“发妻的亡魂”大叫:“是她,都是她挑唆的!你受了那些刑罚都不肯认罪,孤已是信了你的!”
“你我夫妻十数年,孤怎会不明白,怎会不明白你的忠心?可是苏妲己告诉孤,你已受了重刑,不将罪名按在你头上,孤便成了天下人口中的暴君,你父亲东伯侯必定为你出头,叛出大商!”
“你要报仇,就去找她!就去找她啊啊啊——”
“噗通”一声,不断后退的纣王滚落到了地板上。纣王嘴里发出一声声“啊啊啊”的惨叫,不知道是在呼痛还是在惊吼。
殷诵眼底的不屑近乎轻蔑,杀气如有实质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似被触发了开关,大商的国运在他面前凝实成巨人。一把巨刀握在巨人手中,刀刃闪耀着锋利的光芒,直指殷诵的心脏。
殷诵没有轻举妄动。正如先前他对苏妲己所说,他已经舍不得自己和行将就木的纣王“碰”一“碰”。
何况,纣王现在对他还有用!
殷诵十分清楚,很多时候,“名正言顺”四个字就是最大的资本!父亲殷郊太子的身份必须正名。
殷诵凛冽的目光,从摔到床榻背面的纣王身上,转移到大商国运变化的巨人。
苏妲己瞧见巨人刀锋所向,下意识就要出手,被殷诵抬手拦住。
苏妲己扭头,疑惑地看向殷诵:“殿下?”
殷诵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事。”
说罢,殷诵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巨人当即从他二人眼前消失。
苏妲己目露一丝讶异。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纣王。此时,纣王已经不再低吼惨呼,而是垂着头匍匐在地上,两只手搭在床沿上。仔细听就能听到,这位大商的帝王嘴里正在嘀嘀咕咕些模糊不清的词汇。
苏妲己不禁吐出了一口浊气,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入宫,给这样一个老东西做妃子。
苏妲己毛绒绒的狐狸耳朵忽然动了动。她听到正有人顺着木质的楼梯向上攀跑。
苏妲己立即将这一发现告知殷诵:“听脚步声,来者应该是妖不是人。”
蝎子精爱以妖物为食。如今整个王宫里,只剩它一个活的妖族。
殷诵和苏妲己转身,向楼梯口看去。他们的目光刚刚转过去,谢绛容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廊下的楼梯处。
蝎子精扭头。看见殷诵和苏妲己,这妖精的脸上立即露出狠戾的神色。它一把捞起裙摆,冲入宫殿,快步来到床榻前。
蝎子精冲殷诵和苏妲己的方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显是嫌恶他们跑来摘星楼惊吓到了纣王。
“我们退到一边去。”殷诵对苏妲己说道。同时,青年向蝎子精做了一个“尽情表演”的手势。
苏妲己一面后退,一面注意着殷诵与蝎子精两边的情况。她看见殷诵的手势后,心思一动,当即将殷诵和她自己的身形一起隐去。
蝎子精看到殷诵和苏妲己两人识相,脸色好了一些。这妖精也不管他们没有离开,当即整理了一番仪容,绕过床榻扑到了纣王身上。
妖精力气大。就见蝎子精两手搭在纣王两边肩头,一个使劲强行将商王的身子板正坐在地上。
不等纣王反应,蝎子精先声夺人扑进他的怀里,哭泣起来:“陛下,您是怎么了?那些该死的宫人,都死去哪里了!”
纣王哆嗦着嘴唇,还没有从见到“亡妻冤魂”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蝎子精从纣王怀中抬起头,佯装关心地再次问道:“陛下,您究竟是怎么了?”
“梓童,梓童……”纣王缓缓低头,颤抖着双手抚摸蝎子精魅惑的脸蛋,双眼中却渗出了恐惧的泪花,“孤刚刚看见了梓童……她……她来寻孤报仇了……”
蝎子精闻言微愣。它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明白过来,纣王口中的“梓潼”指的正是纣王元后姜氏。
蝎子精也不管,纣王怎么会以为自己见到了姜王后的魂魄。它能在殷商王宫中一混就是十二载,自然有它的本事。
蝎子精眼珠儿一转,计上心头。她从纣王身上离了离,摆出惊奇的神色对年迈的帝王说道:“陛下莫不是梦见了元后娘娘?”
“梦?”纣王愣怔地扭头,望向床榻另一边,方才“姜王后”与苏妲己站定的位置。
看到那里空无一人,纣王不由得大喘了一口气,恐惧的心魂立即安定了下来。
纣王颤巍巍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喃喃自语:“竟是梦吗?”
纣王疑惑不已。自从姜王后死后,他就不曾再想过这个发妻,更别说梦见她了。
倒是第二任妻子苏妲己死后,时常出现在他梦境里。毕竟,如苏妲己这样的美人世间罕有。他如今虽然宠着第三任王后,心底里还是觉得谢绛容不及苏妲己貌美,时常为之叹息。
蝎子精压根不管纣王如何想,只管自己表演:“陛下有所不知,妾前几日在梦中与元后娘娘相见。元后娘娘向妾哭诉她死得十分冤屈,希望妾能为她洗刷罪名,还她母子三人一个公道。”
纣王闻言心头一紧。
姜王后是否冤屈,纣王比谁都清楚。当年他见姜王后被剜眼烙手,诸多酷刑加身都不肯认罪,已是完全明白发妻是被人陷害的。
只是当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姜王后便是被人冤枉的,也只能叫她受了这份委屈,保住他这个帝王、丈夫的声名!
纣王面露心虚。蝎子精将他神情看在眼里,心中颇为不屑,面上只当没有瞧见,继续方才的表演。
蝎子精一把握住纣王的枯瘦的左手,神情激动道:“妾醒后,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儿。元后娘娘是后宫妇人,碍不着前朝臣子的眼。想来是后宫中哪个妃子狼子野心,受不得娘娘教导,使了阴祟手段,害了她。”
“妾便使了宫人,将当年各处宫妃的侍婢叫来严刑拷打。想不到,真叫妾查到了真相。”
纣王身子猛地一震,眼睛微微睁大,呼吸却轻了轻。
蝎子精连忙伸手,在纣王的胸口抚了抚,叫他心神安定一些。待纣王神色好了些,蝎子精才继续道:
“这些宫人中有个叫鲧捐的宫婢,原是寿仙宫苏后的亲信。她受不住熬打,当场供认是她主人勾连了费仲,指示那奸贼遣了家丁姜环装作东伯侯家臣,假意刺杀陛下,栽赃在元后娘娘头上。”
蝎子精说到此处,失声痛哭:“可怜我元后娘娘忠贞烈性,实为当世女子楷模,却受了那奸妃的陷害,得了那般下场。娘娘实在是冤呐!陛下,您一定要还娘娘一个清白啊!”
纣王听到要还姜王后清白,下意识反手抓住蝎子精的柔荑。纣王颤抖着两边腮帮子,紧紧盯着宠妃:“御妻,这等话日后不要再说!孤给她还了清白,天下人当如何看待孤?孤岂非成了暴君、昏君?”
蝎子精轻轻吸了一口气,差点当面甩给纣王一个白眼:你是不是暴君、昏君,你自个儿真的不清楚?
苏妲己震惊于纣王的恬不知耻与顽固无情。不论如何说,姜王后都是纣王的发妻,与他生育了两个孩儿。纣王明知姜王后受了冤屈竟然不肯还她清白。苏妲己顿时觉得纣王方才受到惊吓时的模样,十分可笑和可憎。
苏妲己不禁扭头,望向身旁殷诵的侧脸。却见他神情冷肃,眸光冰凉,不似在看自己的亲人,倒像在看一头路边癞头的畜生。
蝎子精素来知道纣王是个无情的种,此时也被这凡人帝王的无耻给无语住了。蝎子精悄然往殷诵那边递了一眼,而后轻吁一口气,暗道自己还是尽快与纣王分割的好,免得被这老东西牵连祸害了。
蝎子精一派无辜地看着纣王,劝谏道:“害死元后娘娘的,分明是奸妃与佞臣。他们明知陛下膝下只有两位王子,竟然还要冤死元后娘娘,其心可诛啊!”
蝎子精一脸愤恨:“妾现在真恨不得将他们从坟堆里扒出来,剥他们的皮、抽他们的骨!”
说罢,蝎子精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
蝎子精将奏折展开,一字一句为纣王阅读。原来,这是三个月前,远在西岐的闻太师报来朝歌的捷报。
纣王听到殷商大军战胜了人人称赞圣主出世的西岐,兴奋不已,精神气儿都旺盛了三分。
纣王连声赞道:“好好好!太师不愧我大商第一栋梁!有太师在,江山稳矣。”
蝎子精心头冷笑一声。她与纣王说道:“陛下你看,两位王子当年被奸妃陷害,险些喋血午门。而今,他们却投身大商军中保家卫国。两位王子当真是忠孝拳拳,感天动地。陛下如何忍心两位殿下随了他们的母亲,一直含冤受屈?”
纣王盯着奏折,微微眯眼:“这两个逆子当年对孤喊打喊杀,没想到如今成人了,倒是明白了事理,晓得了为人臣则忠,为人子当孝的道理。”
蝎子精轻轻一笑。它合上奏折,巧笑倩兮:“陛下,常言是,子不教母之过。两位王子这般忠孝,可见他们的母亲对陛下何等忠义!”
纣王沉默不语。
蝎子精继续劝说:“陛下,妾是想着,您膝下只有这两个亲子。若不为他们母亲正名,便不能给他们正名。他们回到朝歌,在旁人眼里只怕是名不正言不顺。”
“且不说两位殿下立下大功,却依旧是戴罪之身,他们是否寒心。只说陛下他日两腿一蹬,这屁股底下的位置,岂不是要让别人的儿子得去了?”
纣王闻言,神情大震。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陛下不如为自己的亲骨肉正名。两位王子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恢复了富贵身份,必然记得陛下对他们的一片慈爱之心。”
蝎子精微微低头,服贴在纣王衰老的身躯上,如猫儿一般可怜可爱,说的话却让纣王心底发寒:“别人的儿子做了大王,孝敬的自然是他自家父亲,谁知道他们会如何对待陛下的身后名?”
“前朝不就有先例,王位给了别人的儿子,自己的灵位差点从祖庙里踢出去的么?”
纣王蓦然瞪大眼睛,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往日做过多少恶事,与那前朝末代大王夏桀相比,都不枉多让!
这要是王位落到那些弟兄、堂弟兄的儿子手里,那些个小儿岂会爱护他的名声,为他费心?自己这“暴君”的名头铁定要坐得实实的!
这叫他如何下去见列祖列宗?怕不是变成鬼魂还要被打死一次!
纣王想到那般的未来,不由得悲从中来,怆然涕下。蝎子精哀哀戚戚跟着哭。一人一妖顿时抱成一团,为这无情、刻薄的世情痛哭起来。
殷诵在旁边看得胃底泛寒。他扭头轻声唤了苏妲己一声。苏妲己立即带着他出了摘星楼。
两人一出王宫,殷诵就忍不住撑着宫墙,呕吐了起来。
殷诵吐完,擦了擦嘴,方才微微发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些。在苏妲己的帮助下,殷诵回到了西岐城中。
殷诵运气颇为不错,这十几天里哪吒还没有回来,没有察觉到他跑了出去。
但是二殿下殷洪一直都在留意他的动向。殷诵突然离开豆腐店,将殷洪好生吓了一跳。幸而,有千里眼和顺风耳留在店里,告知殷诵的去向,不然殷洪非得跑出城,天南海北地找寻大侄子的下落不可。
殷诵刚刚回到豆腐店,两鬼立即上前,将养鬼瓶递到他面前,同时报备了二殿下的情况。
殷诵接过养鬼瓶,夸奖了两鬼一句。他原本就没有隐瞒殷洪的意思。
殷诵将养鬼瓶系在腰上,回头询问苏妲己道:“我这边暂时没什么事需要你帮忙。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苏妲己显然早就想过,她回道:“我想回去冀州,辅佐父亲与兄长。”
殷诵点头,这些年苏妲己一直在追踪九头雉鸡精的下落,与她的家人难得相聚。他自己就是一个亲缘浅薄的人,自然希望别人能够阖家团圆。
殷诵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拿出《神农百草经》、《黄帝内经》各十套。他将这些都递给了苏妲己:“你那一分功德实属难得。这两样医书来自炎、黄两位圣人老爷。你拿去,每日找人当众朗读,也算教导你冀州百姓一场。”
苏妲己感激不尽地接过两摞书。她对殷诵说道:“去年我回过一趟冀州。兄长与我说‘自从崇侯虎父子被姜子牙斩杀,崇黑虎继承了北伯侯之位,北域已经休养生息了十数年。如今正是厚积薄发的时候。论实力,北崇未必弱于西岐’。”
殷诵心中透亮。《宝宝连环画》里有句话说得精妙:“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
西岐再怎么宣传,这些年都在和大商对恃、交战。北域那边却是一直安静蛰伏,少有动乱。
不说这些年因为灾荒兵乱从各地逃出来的百姓,渐渐将北域作为投奔的目的地;就是西岐这边投了降书后,一些从北域逃来的难民,尤其是家中有老人的,都陆续变卖家当,成群结队地离开西岐,想要落叶归根。
殷诵立即听明白了苏妲己的话。他又掏出十套《神农百草经》、《黄帝内经》交给了她,请她带给崇黑虎。殷诵至今都记得,崇黑虎的儿子——崇应鸾让哪吒带给他的那句“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亲孙子”。
苏妲己再次接过医书。她往养鬼瓶上瞧了瞧,忽然出声道:“你这妮子,真就这么惫懒、没良心?”
殷诵微微一愣,随即发笑。他伸手揭开了养鬼瓶。
下一秒,一个婀娜的鬼影从瓶口飞了出来,落在苏妲己的身旁。这道鬼影正是当年惨死鹿台,被殷诵从摘星楼下带走尸身的崇丹凤。
殷诵定睛看了看,发现这位大小姐好了得,偷偷藏在他的养鬼瓶里,如今已是极品鬼王的实力。崇丹凤现在的实力,比起当年未得到九尾妖狐肉身的苏妲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崇丹凤一出来就伸了个懒腰,仰头向太阳的方向望了望。鬼不喜日光,这个女鬼却似乎很喜欢暖烘烘的日头。
她有些慵懒地回头,朝着昔日的小布丁艳艳地笑了笑:“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叔父和兄长现在是个什么想法。我替你回去,跟他们联络联络感情。”
说罢,崇丹凤拎起十套《神农百草经》、《黄帝内经》,问道:“我将其中五套送去曹州,给我兄长。你不介意吧?”
殷诵摇头。崇黑虎继承北伯侯之位后,原先的曹州侯就传给了他的嫡长子崇应鸾。比起年长一辈的叔父崇黑虎,崇丹凤显然和同辈的堂兄关系亲密一些。
崇丹凤笑吟吟,抬脚就准备走。她忽然一个刹车,转而绕到殷诵身边。
崇丹凤朝殷诵嬉皮笑脸:“你看的那些书,能不能给我一些。我保证不只有自己看,也会传给别人翻阅。”
殷诵好笑地看着崇丹凤,朝她善意地摇摇头:“上面的文字你看不懂。日后,我会将那些书重制、刊印成册,分发各州府的。到时,你可要说服你的叔父、兄长,不要阻拦平民一同学习这些书籍上的知识。”
崇丹凤眨了下眼睛:“不会的。”
这些年她住在养鬼瓶里,时常听到殷诵阅读那些书籍,或是殷诵和哪吒、黄天祥等人讨论书上讲述的道理。她自己琢磨着,也能将这些新奇却十分了得的道理通透了个七七八八。
崇丹凤心知,自家历代先祖在北域这片土地上犯下的罪行,说一句“罄竹难书”都不为过。
她如今已是一个女鬼,和生前的想法多有不同。她活着的时候只希望亲人安好,如今想的则是北域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如此,也算她这个崇家后人为先祖赎一丁点罪了。
崇丹凤很确定,这次回去北域和曹州,若是让她发现叔父和兄长变了性情,不以百姓为重,她肯定要狠狠地“教导”他们一顿。如今,她已是鬼王巅峰,便是北域一等一勇猛的叔父和兄长,都不是她的对手!
第105章 想不到吧,我其实是你小叔叔
苏妲己和崇丹凤前脚拎着书离开,殷洪后脚一脸担忧地跑来了豆腐店。
殷洪瞧见殷诵平安无恙,他脸上的担忧之色消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恼火和严肃。
殷诵抬头看清叔叔的神色,知道殷洪只要开口肯定是责备自己的话。他连忙抢先,将自己这一趟出门做的事尽数告诉了叔叔。
殷诵最后说道:“想必过不了几日,朝歌那边就会有消息传来,昭告天下,祖母当年实为冤枉。”
殷洪没想到,侄儿这趟出门是去做这件事的。二殿下听完殷诵的叙述,愣神了好一会儿。
殷洪忽然痛哭流涕。他们兄弟二人这些年在昆仑山刻苦修炼,为的就是为母亲报仇,为母亲与外祖正名。他们要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子,最好的母亲与妻子,是纣王配不上她!
殷洪一把将殷诵抱了个满怀。二殿下收着力气在殷诵后背上拍了拍,夸奖他道:“我便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殷洪忽然庆幸起来:得亏杨戬是个庸医,当年给殷郊断错了脉象。否则殷诵哪里能出生,他的兄长哪里来这样好的孩儿,他又哪里来这样好的侄子?
尽管殷洪没有用力去拍打,殷诵还是脸色一白。他猛然推开殷洪,转身跑去角落里呕吐了起来。
殷洪一脸讶异地看着侄子的背影。他不由得低头往自己的双手看去。
二殿下纳闷,他也没有用大力气啊,大侄子怎么就吐了?
殷诵干呕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胸口觉得舒服一点。
别人或许不会说什么,或者干脆察觉不到。但是殷诵自己心中自有一杆天秤。于他而言,和谢绛容这只蝎子精合作,是一件十分难堪、作呕的事情。
哪怕他只是假意与这只妖精合作,哪怕这是对大商最有利的一条道路,依旧无法抵消他内心里对自己的唾弃与鄙夷。
殷诵回过头来,正好看见殷洪一脸忐忑,坐立难安的模样。
殷诵冲叔叔摆了摆手,示意他这件事与他无关:“我就是肠胃有些不舒服。”
“我去给你请个巫医。”殷洪立即着急地说道。
殷诵拧眉,并不想看医生。他拒绝道:“商城里有胃药,我会自己服用的。二叔不必担心。”
殷洪想到殷诵那个“光屏”的强大功能,便没有坚持寻找巫医。他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殷诵身边,想要扶殷诵到寝室休息。
这青天白日的,殷诵哪里肯现在就去睡觉呢?他连忙又是一阵拒绝和解释。然后他看到殷洪眉宇间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担忧,他干脆转移了话题。
殷诵向叔叔提议道:“二叔不妨先行跟上大军。哥哥已经跟我说好了。等到西岐这边局势安定了,他就会第一时间陪着我去朝歌的。”
殷洪沉默。此前,殷诵就告诉过他,只待师叔姜子牙稳定了西岐的情势,哪吒就会以保护姬旦的名义,同殷诵一齐前往朝歌。
只是,殷洪不乐意回去,被殷郊乃至武王姬发在耳边唠叨,所以一直不肯离开。但是眼下,母亲与外祖沉冤得雪的诏书即将下达,二殿下的确不愿意错过这道诏书。
殷洪犹豫不决。殷诵当即在一旁劝说了起来。
为了说服殷洪,殷诵将刚刚拿回来的养鬼瓶重新解下,递向殷洪:“二叔且将养鬼瓶一起带去,好让祖母亲耳听听这道诏书。”
殷洪一听这话,哪里有不应的?二殿下当即接过养鬼瓶,对殷诵说道:“这件宝贝,我这边替你暂且保管。回头便还给你。”
说着说着,二殿下竟然再次抑制不住,落下泪来。许是觉得在后辈面前哭泣不像样儿,殷洪忙不迭将养鬼瓶宝贝地收在怀里,将脸撇到一边去。
良久,二殿下堪堪止住了心中的悲酸与眼中的泪水。
殷洪撇去湿润脸庞的泪水,缓了缓情绪。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连忙提点殷诵道:“六日前,雷震子回了西岐。前两日,他在大街上撞见了我。”
如今西岐已经向大商投了降书,殷洪自然不必像去年那样,一直窝在子吾府上。因为姜王后时常夸奖殷诵的时候,少不得教导二殿下要学习殷诵,多体察民间疾苦,不可高高在上、眼高于顶。
所以,殷洪呆在西岐的这段时日,闲来无事就会出门逛逛。
当初武王“葬身”十绝阵,雷震子自责没能保护好武王,愧对家人与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