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后—— by岩城太瘦生

作者:岩城太瘦生  录入:09-01

“来了。”李钺上前,把他从床上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枕着自己的手臂,“这样?”
“这样。”祝青臣爬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搂着李钺的腰,把脚搭在李钺身上,脑袋也要枕在他的胸膛上。
李钺提醒他:“不许含着蜜饯睡着,要睡了喊我,把蜜饯吐掉,还要漱口。”
“知道了。”祝青臣抱着他,“我根本就没睡着。”
帷帐垂落,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对方。
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没有。
只有炭盆里燃烧的上好银炭,偶尔发出“哔啵”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祝青臣闭着眼睛,轻轻喊了一声:“李钺。”
李钺也应了一声:“嗯。”
祝青臣问:“你从庆州赶回来,肯定又跑瘫了好几匹马吧?”
李钺皱起眉头,低下头,认真看着祝青臣。
祝青臣浑然不觉,继续问:“庆州战事如何了?王鼎那边怎么样?他还在负隅顽抗?”
“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能陪我过年吗?还是马上就要走?”
“实在不行,我陪你上战场好了,反正我现在吃了仙果,身体倍棒。”
“在战场上,你也要多多保重。这次见你,我感觉你变了好多,晒得黑黑的,整个人好像大了一圈,一拳就能把我打死……”
李钺沉默着,久久不语。
祝青臣没听见他说话,有些疑惑:“干嘛?生气了?就因为我说你长大了?可是你本来就大了很多啊,我又没乱说。”
李钺垂了垂眼睛,正色道:“祝卿卿,王鼎死了。”
“死了?!”祝青臣有些惊喜,从李钺怀里爬起来,“他什么时候死的?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在祝青臣的印象里,这个王鼎,就是常年盘踞在庆州的一个土大王。
王鼎把持着庆州,把持着长江天险,李钺的大军都是北地陆军,不善水战,数次攻打都铩羽而归。
南北两岸战事,已经僵持了半年之久。
现在王鼎死了,那岂不是……
祝青臣从床上爬起来,欢天喜地,高举双手:“真是天降喜事!天助我们也!”
下一刻,李钺道:“祝卿卿,王鼎死了十年了。”
“啊……啊?”
祝青臣低下头,李钺抬起头。
四目相对之间。
祝青臣愣住了,李钺也愣住了。

祝青臣站在床铺上,为了庆祝敌军将领暴毙而高举的双手,还高高地举在半空。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钺:“李钺,你……你再说一遍……”
李钺坐在床榻上,靠在床头:“祝卿卿,王鼎十年前就死了,坟头草比你人还高。”
祝青臣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祝青臣高举的双手,慢慢放了下来。
那个……现在庆祝好像太晚了。
不好意思啊,王鼎,打扰你投胎转世了。
祝青臣抿着唇角,和李钺对上目光。
一瞬间,他们好像都明白了什么。
祝青臣试探着,小声问:“那个……李钺,你今年几岁啊?”
跟问小孩似的。
李钺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是在十八岁的祝青臣面前,他羞于开口。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祝卿卿,不要问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怎么了?”祝青臣在床榻上坐下,认真地看着他,“我大概有一个猜想,但还需要验证。你到底几岁?”
李钺别过头去:“祝卿卿,我也猜到了,应该是你想的那样,具体的就不要再问了。”
祝青臣追着他,双手扶着他的脸,把他的脑袋转回来,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直视着他,像是要看进他的眼睛里。
“不行,李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我总不能连你的岁数都不知道吧?”
李钺仍旧不语。
祝青臣却明白了,那座山上、那个道观、那个梦境有古怪。
就像他们看过的神仙话本里写的那样,就像王质遇仙、观棋烂柯那样。
——樵夫王质上山砍柴,旁观仙人下棋,一局棋罢,王质丢在一边的斧头竟生锈腐烂了。他下山回家,却发现亲朋早已故去,只留下他一人。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神仙洞府里的时辰,与凡间百姓所过的时辰,是不一样的。
祝青臣在山上待了十日,李钺在山下度过的,绝对不止十日。
他们两个同岁,祝青臣上山时是十八岁,李钺方才又说王鼎死了十年。
就算祝青臣前脚刚上山,王鼎后脚就死了,那李钺也二十八岁了。
祝青臣在心中推算一番,然后问:“李钺,你至少二十八岁了,对不对?”
李钺低声道:“祝卿卿,我才十八岁,和你一样。”
“胡说。”祝青臣按着他脖子上的伤疤,“我记得清清楚楚,十八岁的李钺脖子上没伤疤。”
李钺正色道:“这是在外面打仗留下来的。祝卿卿,你没跟着我一起打仗,不知道也寻常。”
“不可能。”祝青臣理直气壮,“要是你十八岁打仗的时候,脖子上被划了这么大一道口子,你早就给我写信了,我不可能不知道。”
很有道理,李钺无法反驳。
李钺恨不得回到十八岁,把那个日日夜夜给祝青臣写信的李钺揍一顿。
让你写信!让你写信!
这下露馅了吧?
祝青臣正色问:“李钺,说实话,你到底几岁了?”
李钺坚定不移:“十八岁,青春年少,配你正好。”
祝青臣转着手腕,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就要自己找证据了。”
李钺皱起眉头:“祝卿卿?”
话音刚落,祝青臣一个飞扑上前。
祝青臣伸手去拽他的中衣衣襟,试图在他身上寻找更多的证据。
李钺死死捂住,好似良家妇男,死活不让他看。
“祝卿卿,住手!”
“给我看看,我和十八岁的李钺一起洗过澡,我认识十八岁的李钺。”
按理来说,李钺是完全按得住祝青臣的。
他一只手就能握住祝青臣的两只手,还能反将一军,把祝青臣按在床榻上,把他的两只手按过头顶,让他动弹不得。
可他怕伤着祝青臣。
祝卿卿刚醒,又刚从山上下来,万一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弄伤了怎么办?
李钺收着力气,只是挡开祝青臣的手,反倒给了祝青臣作乱的机会。
祝青臣骑跨在李钺的腰腹上,一只手按着他,一只手去拽他的中衣带子。
祝青臣居高临下,扬起脑袋,朝李钺露出一个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笑容。
“李钺,你忘了?我可是小色魔、采花贼……”
拽开衣带、掀开玄色中衣的瞬间,祝青臣定睛看清眼前景象,脸上笑容迅速褪去。
李钺靠在床头,不再挣扎,只是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衣襟,重新遮住胸膛。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祝青臣已经看见了。
祝青臣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李钺。
这绝对不是十八岁李钺的身体。
李钺十三岁跟着父母爷爷上战场。
一开始是长辈帐下的前锋小将,率领兵卒,扛着武器,“哇呀呀”往前冲。
后来是百夫长、千夫长,组建自己的队伍,有了自己的姓氏旗,成为一军主将。
再后来挑起主帅重担,统率全军。
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不幸被敌军流矢扎中脚趾,一面让军医包扎伤口,一面写了满满当当三页纸,对着祝青臣“嗷嗷”喊痛。
祝青臣接到信,还以为李钺的腿没了,独自牵着马,溜出凤翔城,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来到前线看他。
结果因为赶得太急,祝青臣刚到就病倒了。
李钺吊着脚,躺在行军床上。
祝青臣发着烧,躺在李钺身边,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脸上还挂着泪珠。
从这以后,李钺每次受伤,都会给祝青臣写信。
但祝青臣哭得太可怜,他怕祝青臣担心,再也不敢夸张伤情,每次都是轻描淡写略过受伤情况,然后用三页纸痛骂敌军。
祝青臣收藏着李钺的所有来信,一封一封叠好,用丝绢包着,装在精美的雕花木匣里。
他也记得李钺身上所有的伤——
左脚脚趾、右边手臂,还有右边肩膀上。
仅此三处,只此三处!
再无其他,绝无其他!
可是他面前的李钺……
祝青臣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他究竟离开了多久?李钺怎么会受这么多伤?
祝青臣怔怔地看着李钺,眼中惊疑不定,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他伸出手,隔着衣裳,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心,贴在李钺的胸膛上。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李钺胸膛里的心跳和温度,都准确无误地传递到祝青臣的手心里。
但祝青臣现下无暇顾及这些。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李钺的胸膛,仔细感受着先前没有发现的伤疤崎岖。
刚才他只看了一眼,就被李钺身上狰狞的伤疤给吓到了。
就算李钺迅速拢上衣裳,但那副场景还是深深地烙印在了祝青臣的眼中。
箭伤、剑伤,甚至还有长刀直接劈砍上去的痕迹。
祝青臣按着他的心口,摸到那条横亘在李钺胸膛上的粗糙刀疤。
祝青臣不敢相信。
怎么会?
李钺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方才靠在李钺怀里,怎么会没有发现?
祝青臣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眶就先红了。
他紧紧攥着李钺的衣襟,眼眶越来越红,声音也带了哭腔。
“李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我都把我这些天的经历告诉你了,你还不告诉我,没你这样耍赖的……”
李钺见祝青臣要哭,一时间也慌了手脚,连忙捧起他的脸,从床头拿起帕子,要给他擦眼泪。
祝青臣抬起手,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扬手推开他的手。
“走开,不想和你说话。你把我的事情全部骗走,自己还藏着掖着。”
祝青臣把眼泪抹匀,扭过头去,从李钺身上爬下来,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李钺,你是一个骗财骗色的大骗子,骗走我的信任和友谊,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祝青臣背对着李钺,在床榻上躺下。
李钺伸手拉他:“祝卿卿?”
祝青臣扭了一下身子,从他手里逃走,把自己埋在厚实的被褥毛毯里。
从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小小的、闷闷的。
“我明天就上山去,求仙翁把我带走。”
“仙翁说我心思纯净,就是满心都是李钺。”
“正好现在我已经不喜欢李钺了,可以去修仙。”
“你不是李钺,李钺身上才没有这么多伤,呜呜……”
赌气的话说着说着,祝青臣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很没出息地哭出声来。
怎么会这样?李钺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怎么能不知道?
李钺叹了口气,俯身靠近,轻轻拍拍祝青臣的后背,作为安抚,然后从身后抱住祝青臣的腰,试图把他从被子堆里抱出来。
祝青臣紧紧抱着被子,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皮的兔子,蹬着双脚,奋力挣扎,不肯起来。
“祝卿卿,起来说话,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一直都是我在说,你一个屁都不放,我不说了。”
“我跟你说,你起来。”
“来不及了,我现在不想听了。李钺,你永远失去我了。”
最后,祝青臣抱着被子,李钺抱着祝青臣,像是拔萝卜一样,把他连着被子,一起拔起来。
李钺干脆用被子裹着祝青臣,长臂一揽,连带着被子和人,一起抱在怀里。
他正色道:“祝卿卿,我是受了点伤,但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伤口早就好了,不疼也不痒。要不是你非要看,我早就忘了。”
祝青臣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他:“那你是怎么受伤的?为什么不跟我说?”
“那时候你不在家。”李钺笑了笑,“我派人去山上找你了,但是没找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就算我不在,那你也应该小心点。之前我在的时候,你打了好几年的仗,身上就三道伤,我一走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所以——”
祝青臣理不直气也壮:“都是你的错!”
“嗯,是我的错。”
祝青臣还在,李钺自然拼尽全力,在战场上保全自己,凯旋去见祝青臣。
祝青臣不在,李钺便没了保全自己的理由,多活一日是一日。在战场上拼杀,总是肆无忌惮。
李钺坦然认错,祝青臣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垂下眼睛,掀开李钺的衣襟,仔细看看李钺身上的伤疤。
祝青臣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李钺身上一道箭伤。
李钺低下头,顺着祝青臣所指的地方看去。
他解释道:“攻打林州的时候中了一箭,他们那儿有个神箭手,给我来了一箭。后来攻下林州,对方不愿受降,被我杀了。”
一道剑伤。
“在回凤翔城的路上,有个刺客忽然从人群里窜出来,给了我一剑。他刺得不深,我把他扎了个对穿。”
还有那道贯穿胸膛的刀伤。
“这个是……”李钺顿了顿,“攻打庆州的时候留下的,就是你刚才惦记的那个王鼎。”
祝青臣无奈:“什么叫‘我惦记的’?说的好像我和王鼎有私情一样,我明明是惦记你好不好?”
“嗯。”李钺笑着,摸摸他的头发,“说错了。”
在祝青臣面前,李钺没敢说太清楚。
其实,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十年前,祝青臣失踪的消息从凤翔城传到前线。
李钺匆匆部署好一切,就准备回去找人。
即将出发之时,对岸的王鼎亲自乘着战船,来到前线,对李钺冷嘲热讽。
“李小将军这就要走了?这么着急?出什么大事了?”
“我都听说了,和李小将军青梅竹马的祝小军师死了,节哀顺变。”
“军师没了可以再讨一个,哭丧着脸,跟死了老婆似的。你俩不会真的是一对儿吧?”
两岸王鼎的士兵齐声高喊:“西北李钺太无能,死了老婆就想走!西北李钺太可笑,死了老婆就想跑!”
王鼎最后道:“就算真是老婆也没什么,死了就死了,城池丢了可就……”
他话音未落,李钺就飞快地搭弓射箭,照着他的脑袋,给了他一箭。
王鼎躲得快,这箭没射中。
李钺又将铁钩子甩到对方的战船上,潜在水里,顺着绳索,直接爬上船,杀退几百亲卫,一刀宰了王鼎。
胸口上那道刀疤就是这时候留下的。
他杀了王鼎,留下信得过的副将收拾残局,匆匆包扎好伤口,便带着伤,连夜策马回到凤翔城。
场面太过凶险,他不想跟祝青臣说。
但祝青臣也猜到了,这必定是一场苦战。
祝青臣用指尖认真描摹李钺的伤疤,一道一道划过去。
李钺也不再遮掩,任由他看。
他们终于坦荡相对。
良久良久,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直到祝青臣描完最后一道伤疤,红着眼睛抬起头。
李钺低下头,用拇指搓搓祝青臣眼下两片通红。
他终于下定决心,坦诚相告。
“祝卿卿,我现在是二十八岁的李钺。”
“我是祝卿卿不喜欢的、晒得黑黑的、身形大你一圈、年岁也大你十岁的二十八岁李钺。”
李钺垂下眼睛,下了结论:“我和祝卿卿不再是青梅竹马了。”
祝青臣一把握住他的手,霸道宣布:“就是!就是青梅竹马!我说是就是!我就喜欢比我大几岁,还跟我一起长大的竹马!”
“李钺,恭喜你!你两样占全了!”

怎么不能叫做“竹马”?
只是出了点意外,不小心分开十年,不小心拉开了十岁的差距……而已。
这有什么?
十八岁和二十八岁而已,又不是八岁或者八十岁。
祝青臣紧紧扣着李钺的手,一脸坚定地告诉他:“李钺,我读的书多,我知道‘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听我的!”
李钺笑了笑,低下头,看着他严肃的小表情,没忍住抬起手,想戳戳他紧紧抿着的唇角:“好,听祝卿卿的。”
祝青臣扭头躲开:“你认真点,我考究过的。你想啊,我们小时候一起骑过木马吧?喝过青梅泡水吧?”
李钺纠正他:“祝卿卿,是青李泡水。青梅要南边才有。”
“都差不多。”祝青臣犟嘴,“骑过木马、吃过青梅……青李,那就是青梅竹马了。”
“有道理。”李钺颔首,但还是要提醒他,“祝卿卿,是‘青李竹马’。”
“没有这个成语。”
“可以有,我让他们加到书里。”
“……”
祝青臣哽住,原本想说的话都被他搅乱了。
以前和李钺一起念书,李钺总是自创成语,他纠正过来,改正就是了。
现在倒好,李钺直接要改书了。
果然,文盲土匪就不能当皇帝!
祝青臣抬起手,给了他一下:“你现在不许说话了,听我说。”
李钺不自觉按了一下祝青臣碰过的地方,双眼含笑,摇晃着身后并不存在的狼尾巴。
听祝卿卿说!
“反正——”
祝青臣重新整理思绪。
“只要你觉得是,我也觉得是,那我们就是。”
“没错。”
“实在不行,你还可以下一道诏书,昭告天下。”
“好办法。”
“如果我们都不算青梅竹马,那天底下就没有青梅竹马了。”
“有道理,祝卿卿说的对,祝卿卿说的全对。”
祝青臣从正面、反面和侧面,各个方面,反复论证自己和李钺就是“青李竹马”,永不改变。
李钺低着头,专心听他说话。
他每说一句,李钺就附和一句。
说了半天,祝青臣嘴也干了、脑子也乱了。
他拍拍李钺的肩膀,张开嘴巴,指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李钺当即会意,从床头端起驱寒的汤药,递到他面前。
祝青臣毫无防备,凑上前就准备闷一大口。
刚刚下口,祝青臣忽然瞧见碗里黑漆漆一片。
不是水,是药!
诡计多端的李钺,又想骗他喝药!
祝青臣紧急刹住,闭紧嘴巴,双手托着药碗,反过来,把汤药送到李钺面前。
“李钺,你喝!”
“祝卿卿,这是太医特意为你……”
“喝!你先喝,我再喝!”
听见他这样说,李钺才低下头,喝了一口汤药。
祝青臣从床头拿来蜜饯,捏在手里,也抿了一小口。
李钺皱起眉头:“祝卿卿,你只是沾湿了嘴巴。”
“胡说。”祝青臣把蜜饯塞进嘴里,嚼吧嚼吧,“我喝了一大口。”
“一大滴。”
“那我再喝一口。”
“又一大滴,这回连嘴巴都没沾湿。”
“你怎么这么多话?”
“我怕你着凉。”
“我吃了仙果,不会生病的。”
“我怕半颗仙果药力不足。”
“轮到你了,快喝。”
就一碗药,两个人愣是喝出了交杯酒的气势。
你一口,我一口,竟也把一碗汤药喝完了。
喝了药,两个人就裹着被子,并排坐在床上,一边发汗,一边闲聊。
像冬日雪地里的两个雪人墩墩。
祝青臣挨着李钺,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李钺,我感觉我很热了,可以了。”
李钺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还不行,再等一会儿。”
祝青臣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忽然,殿外传来叩门声。
紧跟着,是宫人的低声询问——
“陛下,午膳备好了,是送进来,还是……”
祝青臣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
李钺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送进来。”
“是。”
宫人下去准备,李钺转过头,对上祝青臣亮晶晶的眼睛。
李钺感觉不太妙,问了一声:“祝卿卿,你饿了?”
“饿了。”祝青臣点点头,“不过这是其次。”
祝青臣拖着长音:“哇噢——陛下——”
一个字,语调十八弯。
四个字,语调七十二弯。
祝青臣眉眼弯弯,又一次露出那个小狐狸一样的狡黠笑容。
“陛下——”
“我才走十日,你就登基了。”
祝青臣挪上前,故意贴在李钺身边,挤来挤去,蹭来蹭去。
“陛下,您摸摸臣的额头还烫不烫?”
“陛下,臣不小心上了龙床,臣不是故意的。”
“陛下,臣何德何能,竟然能与陛下同床共枕、打打闹闹。”
祝青臣像只小蜜蜂,围在他身边“嗡嗡嗡”。
李钺沉默着,闭上双眼。
虽然祝卿卿是拿腔作调、故意作乱,但他……
他竟然还有些受用。
受不了。
见他闭上眼睛不理自己,祝青臣直接一屁股坐进他怀里,把脸凑到他面前。
两个人贴得很近,李钺几乎能感觉到祝青臣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打在他的面上。
“陛下会封臣做太傅、丞相么?会封臣做异姓王么?会赏赐臣丹书铁券和金银珠宝么?”
“陛下,你怎么不说话?你舍不得给臣封爵发俸禄么?别嘛。”
“求你了,陛下,求求你了,否则我就把陛下六岁一脚踩中牛屎的事情说出去。”
李钺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祝卿卿,你猜,我为什么只有一只脚踩进去?”
祝青臣不太自然地挠挠头,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那当然是因为……
牛屎就那么大坨,李钺左脚踩进去,祝青臣右脚踩进去,他们两个刚好把位置占满。
心虚转瞬即逝,祝青臣马上又振作起来。
“我不管。”
“我还记得很多事情呢!”
“李钺,封我做‘小皇帝’,快!”
好家伙,祝青臣还加码了。
太傅、丞相、异姓王,这下直接要做皇帝了。
要是再等一会儿,只怕他就要爬到李钺头上,做“皇上皇”了。
好巧不巧,祝青臣说这话时,几个宫人推开殿门,各自端着托盘,从门外走进来。
祝青臣一激灵,迅速恢复正常,从李钺怀里爬出来,乖乖坐好。
很明显的,宫人都听到了祝青臣说的话。
他不仅连名带姓地喊陛下,竟然还想当皇帝。
不知道是不是玩笑,但就算是玩笑,也开得太大了些。
若是陛下问罪,也不知道这位小公子如何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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