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作者:吕吉吉  录入:09-03

“就是这篇。”
洛医生点开一篇论文,对柳弈说道:“他提到的一个‘楚门综合征’患者的继发自杀倾向,我觉得挺有参考价值的。”
这是一篇去年发表在权威精神类杂志上的论文,作者是个美国医生,柳弈不清楚它有没有杂志引进后的中文译本,不过洛医生搜出来的这篇是英文版的。
柳弈好歹在不列颠邓迪大学呆过好几年,很流畅且迅速地就把整篇论文给通读了一遍。
“原来如此……”
看完论文,柳弈就知道为什么洛医生会在许多论文里单独把这篇挑出来给他看了。
这篇病例分析详细记录了一个名叫Bella.J的美国籍西班牙裔“楚门综合征”女患者的病史、治疗方案和病程转归。
Bella原本是个模特,后来得了良性的脑肿瘤,做了肿瘤切除术后,精神开始出现了异常。
可能由于她从前经常经营油管频道,因此Bella的“楚门综合征”表现为总觉得身边围绕着无数的偷拍镜头,会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全都巨细靡遗地在网络上直播。
她觉得自己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剧情,为的是让她的直播变得更有趣。
论文里举了一个例子:
有天早上她在面包店买了一份早餐,有位绅士看她左手热咖啡右手纸袋子,就礼貌地替她开了门,Bella却跟那位无辜的路人说:“你这样是不行的,不够戏剧性,观众不爱看!你应该撞翻我的咖啡,这样我们才能开始一场浪漫的邂逅!”
除了每日生活在“被网络时刻关注”的想象中之外,和许多的妄想症患者一样,Bella甚至会给自己的妄想补全出一个符合她自我逻辑的完整剧情。
她给她的“直播”起了名字,叫“Funny Bella Time”,且会跟旁人描述这个从来不存在的频道今天涨了多少follow,观众又怎么赞美她或是咒骂她,为了她疯狂掐架。
与大部分的“楚门综合征”患者为疾病所苦不同,Bella倒是挺享受这种在自我世界里成为万人迷的妄想。
只是随着她的病情愈发严重,不仅给家人带来困扰,甚至会自称拿到了新“剧本”,半夜跑到街上裸舞以至于惊扰路人和邻居,几次惊动警方之后,家人只得把她送到了精神科医生那儿接受治疗。
Bella在心理诊所治了一年多,症状起伏,时好时坏。
然而在作者发表这篇论文的大约一年前,Bella却吞枪自杀了。
作者分析了Bella自杀的经过,他认为主要原因可能有两点。
首先,有一段时间Bella明显妄想症加重,躁动、焦虑、睡眠障碍,在表演型人格与恐慌症发作间反复切换,于是医生给她调整了用药,新增了艾司西酞普兰。
艾司西酞普兰是一种目前在精神科被广泛使用的SSRI类抗抑郁药,本身的安全性是没有问题的。
但在艾司西酞普兰的副作用研究中,有一定比例的抑郁症患者在使用了该药后出现了自杀自残的现象。
不过由于抑郁症患者本身就很容易产生自杀的倾向,且通过系统治疗后通常会有所改善,所以并未在该药品副作用中明确标注出这点。只规定艾司西酞普兰不适用于儿童以及未满十八周岁的青少年——因为当此类人群服用药物后,会有部分人产生更加强烈的自杀愿望以及自杀企图,并且会有更高的自残或自杀频率。
Bella当年已经成年了。
可即便她已二十九岁了,但仍在换了艾司西酞普兰后大约两个月就很突然地选择自杀,并且一次就成功了。
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艾司西酞普兰的锅,但这篇论文的笔者仍然把它放进了考量因素之内,并建议在用药初期密切观察患者情况,谨防出现自残自杀的倾向。
其次,在讨论完药物影响后,笔者以一句“Bella的自杀并非毫无预兆”为转折,讨论起了第二个可能性。
——Bella觉得自己即将被另一人取代。
与精神分裂症里的“替身错觉”不同,Bella并不是觉得身边熟悉的人被陌生人“夺舍”了,而是认为她的直播已经“过气”了,有一个新人即将完全代替她的网红地位,于是她的剧本将无人续写,她的人生失去了意义,而她的生命也将走向尽头。
事情的起因是附近搬来一个了模特儿,同样是西班牙裔,一头黑色的卷发,身材修长健美、凹凸有致,和Bella曾经的人设很接近,且只有十九岁,更年轻也更美艳。
Bella出门时偶尔碰到那位年轻的网红模特儿,当时人家正带着她的团队当街直播跳舞,摄影师举着装备对着她唰唰拍个不停,引来路人驻足围观,场面好不热闹。
或许是这一幕刺激到了Bella的某块与众不同的大脑皮层或是某根过分纤细的敏感神经,她给自己编了一个“过气”的剧本,认为对方成了新的“主角”,而她这个弃子已失去了立锥之地,是废物、是垃圾,是可以消失的累赘了。
她曾经向家人和所剩不多的朋友倾述过自己的这些想法,也隐晦地跟她当时的精神科医生提过,但大家都被她想一出是一出的疯狂念头折磨得疲了,根本没当一回事。
直到姑娘将枪管插到口中,一枪崩开了后脑,众人才反思他们是不是错过了Bella无意识间发出的求救信号。
“很有意思,对吧?”
在柳弈读Bella的病例分析时,洛医生也陪在旁边重新看了一遍,“我不太清楚你碰到的‘楚门综合征’的具体情况,不过我觉得可以参考这篇文章,从两个方面着手调查。”
柳弈明白了:“治疗方案,还有外部诱因。”
和聪明人说话着实令人愉快,洛医生含笑点了点头。
6月26日,星期日。
下午三点二十分。
就在柳弈在谭家夫妇家里做客的时候,戚山雨和林郁清从鑫海市第八人民医院出来。
戚山雨掏出手机,给乔兰亭的金主杜思昀打了个电话。
“哎呀戚警官,不好意思,我这边正在忙。”
杜思昀确实接了他的电话,但根本没给戚山雨开口说出自己找她什么事的机会,直接就拿话堵了他:“如果不是急事,可以请你晚些时候再打过来吗?”
她一边说,一边还抽空扭头跟不知道谁吼了一句:“喂,那边的,这个‘装置’不能放这里,太碍事了!挪到C区去!”
吼完了她才转回来:“或者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找Elina。”
“杜女士,您在布展?”
戚山雨可不会让大忙人杜思昀那么容易就挂了他电话的,“我们想再去乔兰亭的公寓看看,可以吗?”
“对,我们在布展呢,下周就要展出了,这几天实在很忙!”
听得出来,杜思昀正在很努力地不要显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如果是去兰亭那儿,你们直接跟Elina说就行了,告诉她是我同意的,让她全力配合你们。”
说完,杜思昀就礼貌但不容置疑地挂断了电话。
于是戚山雨只得打给助理Elina。
彩铃足足响了两遍,Elina才接了手机。
戚山雨听到电话那头同样是闹哄哄的背景音,还有某种大型车行驶在闹市区时特有的轰鸣声。
“喂,戚警官。”
Elina用比平常大了起码一倍的声音对戚山雨说道:“请问有什么事?”
“你好,Elina小姐。”
戚山雨也不得不提高音量,好让对方听得清自己的话,“我们现在想再去乔兰亭的家看看,请问方便吗?”
Elina:“……”
她沉默了足足两秒,似乎正在思考如何应对。
“不好意思啊,戚警官。”
Elina用恳切的语气回答:“我现在人在搬家公司的货车上,实在有些不太方便……您看……?”
她的本意是希望戚山雨知难而退,主动顺着她的话茬往下说,最好来个“既然如此,那改天也行”。
结果戚山雨却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把话题一转,“Elina小姐,你要搬家?”
“不不不!是我带的一个新人!”
Elina连忙否认:“他刚好今天要搬家,我是来帮忙的!”
能者多劳,Elina领一份工资干N个工种的活儿。
从替艺术家们进行商业营运、代理作品,到照顾起居生活,搬家乔迁都是她的责任,想必平常的忙碌程度一点不输给她老板,并不是那种随时随地一个电话就能逮到人的清闲工作。
“哦?”
戚山雨问:“Elina小姐,你帮谁搬家?从哪里搬到哪里?”
“嗯……就一小年轻,去年才从美院毕业的。”
也不知是货车上电话听不清楚,还是Elina懒得细说,回答得很含糊:
“本来他住城西凤翎村那旮旯,我觉得有点乱,就搬到文化城这边来了。”

今天早上柳弈有个会要参加,回到法研所时午休已经结束了。
他一进办公室,学生江晓原就迎上来,“老板,刚才‘车展’来电话了,说你要的对比已经做出来了。”
其实本来检验结果出来,只需要将验单发回来就行了,不需要特地通知别科的科主任的。
但江晓原接的电话是物证科的袁岚亲自打来的,这位机灵的同学觉得搞不好是袁主任想亲自找他老板聊聊,于是也就特地跟柳弈提了一嘴儿。
果然,柳弈回答:“行,那我上去一趟。”
说罢便转身出了办公室。
本来柳弈以为上楼就能找到袁岚,结果在物证科溜达了一圈,居然没人知道袁主任跑哪儿去了。
于是柳弈只能在他办公室等了半小时,才终于等回了“稍微走开一下”的袁岚。
“袁主任,请问你闲逛到哪里去了?”
柳弈在人家的主任办公室里倒是跟自己那儿一样不见外,自己从饮水机里接了水,又拆了茶包泡了茶,这会儿正一边喝一边玩手机,听到开门声只撩了撩眼皮,连起身都免了。
就算对面是亲眼见过他泡妞翻车的知道他底细的损友,袁岚也不好意思坦白自己刚才是上班时间摸鱼处理“私事”去了,只造作地咳嗽了一声,略过了柳弈的问题,“哎你那蟑螂肚子里的东西,我给你查清楚了。”
柳弈瞥了袁岚一眼,假装没听出他刻意岔开话题,“怎么样?查出来什么了?”
“还真有!这还是我亲手帮你做的,够朋友了吧!”
袁岚从抽屉里抽出两张验单,端端正正、郑重其事地搁在了柳弈面前。
“我直接说结论吧,蟑螂肚子里的金色粉末是颜料没错。”
他看柳弈将目光移到验单上,才接着说了下去:“但是,和你拿来让我做对比的颜料,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柳弈:“哦?”
这个结果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个,蟑螂肚子里的。”
袁岚用食指走在左边的验单上敲了敲,“主要成分是聚甲基丙烯酸甲酯和矿物油。”
接着他又点了点右边那张列表密密麻麻的,“而这个就复杂多了,各种矿物颗粒、碳质色料、无机盐、水溶性胶体、增稠剂、甘油等等。”
他顿了顿,看向柳弈,用一脸“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眼神得意一笑,倒是没故意卖关子,而是给了总结:
“简单来说,左边的是丙烯颜料,右边的是水彩颜料。”
柳弈没有说话,只细细研究两张验单上的成分差异,陷入了沉思。
袁岚瞅着他的神色,试探道:“怎么?你家那位的案子,很棘手?”
“……与其说是棘手,倒不如说是……方向错了。”
柳弈的声音很低,与其说是在回答袁岚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在跟自己说话。
“谢了!”
语毕,他抄起两张验单,起身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袁岚的办公室。
下午四点二十五分。
“好的,我知道了.”
戚山雨说了句“谢谢柳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林郁清在一旁等得着急,只恨不能凑过去扒着电话一起听。
“怎么样、怎么样?柳哥说了啥!”
没等戚山雨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他就迫不及待地追问,“是不是有什么新线索了!?”
“嗯。”
戚山雨点了点头,唇边带了一丝微笑。
虽然不知道戚山雨在笑什么,但林郁清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同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慨——果然,还得是柳哥帮忙啊!
“柳哥说,两种颜料不一样。”
戚山雨对林郁清说:“我们之前的调查方向,错了。”
这两天,戚山雨和林郁清跑了许多地方。
他们首先又去了一趟死者乔兰亭的家,收集了他常用的颜料的样品,带回给法研所,与蟑螂肚子里发现的疑似同为颜料的粉末作对比。
随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去找了乔兰亭的精神科医生的丈夫张尚止,问了他许多情况,同时要求检查他在家练习手术操作时使用的腹腔镜。
然而,事实证明,张尚止张医生是清白的。
身为业务骨干,他在医院忙得吐血。
在乔兰亭的死亡时间推定范围内,张尚止21号值了一整天的班,白天上手术晚上睡病房,半夜碰上个阑尾穿孔的急诊,直接拉上台开腹去了,一直忙到天亮。下了台后,他回科室交完班又匆匆赶去出门诊,一直在诊室待到下午一点四十分才完事儿,全程有不知多少医生护士病人以及医院监控为证。
除非张尚止要么会分身要么会瞬移,不然根本不可能有行凶或是抛尸的时间。
而且张医生家里的腹腔镜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检出血迹或是其他可疑痕迹。
最重要的是,张医生家的腹腔镜鞘套的套身直径虽然与“凶器”相同,却是平口无角度的,而留在乔兰亭大腿上的那个洞偏偏显示,真正的“凶器”尖端是个三十度的斜面,二者不可能是同一根鞘套。
至于乔兰亭现在的精神科医生吕雅云,也基本可以排除嫌疑了。
就如吕雅云所说,除外她被跟踪那次,她只给乔兰亭看过两次诊,且为了谨慎起见,完全沿用了前一个医生的治疗方案,没有做出任何调整。
而柳弈也仔细研究过乔兰亭最近一年的病历,处方和辅助治疗方案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因为吕雅云每天在医院上班,行动轨迹很容易就能证实,与她的丈夫一样,戚山雨和林郁清查证了她的排班表,便基本上能排除她涉案的可能了。
至于说为什么乔兰亭会认定吕雅云是他的“导演”,柳弈后来又咨询了一下洛医生,对方回答,精神分裂症中有一定比例的患者,会“张冠李戴”,将一个错误的身份“嫁接”到另一人身上。
原因很难解释,但类似的例子确实不少。
然后洛医生举了一个柳弈也听闻过的例子:一个男患者亲手刺死了自己的母亲,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妈长得和某电影里的敌特有几分相似,于是患者本人便认定他妈就是剧里无恶不作的女敌特,并决定亲手“为民除害”。
因为乔兰亭已经死了,柳弈无法求证对方的精神状态,只能从留存的证据入手,一个一个可能性地筛过去。
既然吕雅云和她的丈夫张尚止的嫌疑已基本排除,那么柳弈就不得不考虑第二种可能性了——有什么外部诱因导致了乔兰亭精神状态出现了改变。
就在柳弈寻思着应该从哪里着手调查这个“外因”的时候,袁岚的检验报告单给了他一个很关键的提示。
从柳弈那儿得到了重要的信息后,戚山雨先给助理Elina打了电话。
Elina那边传来的背景音十分忙碌,姑娘回答他:现在正在布展,很忙,忙得走不开,能不能晚些再和他们联系。
于是小戚警官把电话播到了杜思昀那儿,对方直截了当地给了同样的答案:告诉她自己在展厅,现在忙死了。
戚山雨也不着急,只语气温和、礼貌客气地询问杜思昀展厅在哪里,他们能不能也看一看。
杜思昀的展览本来就是对外开放吸引金主的,虽然戚、林两位警官完全不像是她的潜在客户,但也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的……”
杜思昀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勉强,“只是正式的展览明天才开始,现在细节还在调整……”
她故意把话留了一半,潜台词是你们的观展体验会大打折扣不说,最重要的是,你们来归来,希望你们不要干扰布展。
戚山雨假装没听出弦外之音,“好的,那么我们现在过来。”
话都到这份上了,杜思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说一句“恭候”便挂断了电话。
下午五点十五分。
戚山雨和林郁清驾车赶到了杜思昀的展厅。
杜思昀长期与一间豪华五星级酒店合作,租用了酒店一楼东侧的一个展厅,定期在他们那儿举办各种美术品展览。
那间五星级酒店就在美悦湖畔,与杜女士办公用的别墅直线距离三百米。
戚、林两人到时,大约两百平米的展厅门是关着的,门外有个保安打扮的青年守着,但透过玻璃幕墙能看到展厅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保安事先得过杜思昀的吩咐,很客气地把两位警官让进了门。
杜思昀这会儿忙着与酒店的工作人员沟通展厅的灯光问题,被好几个人围着,忙得一脑门热汗,二十四度的空调风都吹不走她的焦躁,当真没空搭理戚山雨和林郁清。
她向两人挤出个笑容,说了句“随便逛”就继续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Elina此时也正在她老板旁边。
看到两位警官,姑娘只远远地点了点头,再奉上一个怎么看怎么有些勉强的微笑,便算是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第048章 2. mimic-19
因为乔兰亭是个画家,所以戚山雨一开始先入为主地认为,所谓的“展览”是画展。
然而进了门才知道,这场展览的展品种类还挺丰富的。
展厅被白色隔墙巧妙地分割成好几个区域,除了入门几幅是油画之外,往深处走,还有素描、版画、摄影、平面与立体雕刻,塑像、艺术摆件,甚至几件他说不出是干什么用的奇怪物事。
“那是什么?”
很显然,林郁清也注意到了放在展区显眼位置的三个奇怪的装置。
在一片巨大的白色幕墙前,三块“石头”按照左中右的顺序,呈“凸”字型摆放。
左边的形状近似于古代的绣墩,只是表面处理得十分粗糙,还保留着石膏干透后的螺旋纹理;右边的像个腰鼓,又有点像个扁扁的沙漏,同样是石膏制品,只是一上一下有两个月牙形的缺口,仿佛上弦月与下弦月彼此相对。
正中央的那个更大些,足有一人高,形状也更崎岖,非要概括的话,有点像一只仰着头的海豹,在“海豹”的头部、身体、和尾部各有三个孔,每个都只有茶杯口子那么大,远看完全猜不出它们的作用。
展区的标题叫“异界”,给人的感觉十分不明觉厉。
而三个展品旁边各自竖了一块展板,只是贴着说明的部分几乎是平着放的,不走到前面根本看不见内容。
人们对新奇的东西总是充满好奇的,林郁清想也不想就抬腿朝“异界”展区走过去。
“哎,林警官!”
这时,助理Elina匆匆跑过来,远远喊住了林郁清。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说着,她快步来到戚山雨和林郁清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二位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我有什么能帮忙的?”
Elina仿佛好不容易才从工作里抽身,空调房里热出了一身汗,额头被展厅偏白的灯光照得亮晶晶的一层,精心打理的妆容都花了。
“没事,我们今天主要是来补充了解一些情况的。”
林郁清笑得一脸天真纯良:“顺便看看你们的展览。”
“啊,是这样。”
Elina悄悄松了一口气,仿佛不经意间朝某个方向偏了偏头,回头时,脸上已带上了公式化的营业用笑容:“那我陪你们到处转转吧!”
戚山雨的眼睛很尖,且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注意周遭的动静。于是他看到,有个人影躲在侧边一块隔板后面,在Elina转头之后便迅速隐去了身形。
“好呀,那可太感谢了。”
林郁清笑答。
稍加停顿后,他又指了指Elina攒在手里的一沓纸片,“那是导览手册吗?能给我一份吗?”
Elina一愣,仿佛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拿了东西,额上的汗珠子唰唰滚下来。
“啊,当然可以,请、请。”
她将被自己攥得都要起皱了的导览手册递给林郁清。
两人交接时,小林警官不小心碰到了姑娘的手指——指尖又湿又冷,活像不知在冰水里泡了多久。
林郁清与戚山雨交换了一个对视,两人都心里有数了。
Elina领着戚山雨和林郁清转向入口的方向,边走边对两人介绍道:
“我们这次展览的是两名年轻艺术家的作品,啊,这边……二位请看,这几张画是张小娟小姐画的北美风光,她在米国住了五年,以当地自然景观为素材,创作了不少作品……”
说着,Elina将两人领到了版画区,让戚、林两人看张小姐的杉树林和原住民篝火庆典,随即再往左转,去看那明显是用无人机拍照后再经由电脑后期处理过的荒漠、公路、森林与湖水的照片。
Elina的导览很热情,似乎有点太热情了,滔滔不绝,恨不得能代替艺术家本人把每一张作品的创作理念都说一遍。
“这张落叶松林的照片很有技术含量的……主体三棵松树形成的螺旋仰角与天空的南十字星座是绝妙的黄金分割……我们已经把作品放大冲印后送去参加今年的国际摄影大赛了,很有机会得奖……”
“真不错。”
趁着Elina说到缺氧不得不停下来大喘气的时候,林郁清打断了她,“另一位艺术家呢?我看手册上写着的,叫巫旻的这位,我们也去看看他的作品吧?”
Elina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不过看得出来,这位姑娘的心理承受力和抗压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她迅速调整了面部的表情,“也是,我带你们去看看。”
语毕,她终于舍得从张小娟的绘画与摄影区域转出来,从侧边一个看着颇隐秘的小门处转进一条走廊,带戚山雨和林郁清去看另一个人的大作。
“巫旻是个年轻的雕塑家,风格大胆创新又不失传统精致,很受到业界好评……”
Elina边走边向戚山雨和林郁清展示走廊两边的雕像——由陶泥捏制的俊男美女摆出各种风骚的造型吸引着观众们的注意,与传统的雕塑相比,巫旻的人像脸看着都很时髦,尖下巴高鼻梁,仿佛将网游里的捏脸挪移到了三次元中。
走完人像区,Elina又带着他们去看了平面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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