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被他训得不敢抬头,从抢救里一醒他就在提心吊胆这件事,结果梁喑什么也没说,温柔又耐心地照顾他到出院,他还以为这事儿翻篇了。
“我以后不撒谎了,您别生气行不行啊?”沈栖讨好地抬起眼。
他见识过暴怒的梁喑,很清楚他能忍到现在还用这种平静的语气和他说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况且今天还讲过他和林封那么多事儿他都没生气,要按照以往早就掐着他的下巴先教训一顿了。
“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骗您,我是怕您知道了不肯让我冒险,但是您相信我有本事能保护好自己,我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弱。”
沈栖想过自己的身体可能会出一点小问题,但没想到会严重到心脏骤停。
此时想一想他也很后怕,如果再也睁不开眼睛了、真的死在了抢救室里再也见不到梁喑了该有多遗憾。
于是挪了挪膝盖往梁喑靠近一些,握住他的手臂半倾着身子,说:“我跟您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么冒险的事了,您消消气好不好,我知错了。”
梁喑低头看他,眸色冷得让人心慌。
沈栖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梁喑为了他弄到心脏骤停濒临死亡,他也会很担心很生气。
“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做什么事之前我一定跟您说。”沈栖握着他的胳膊凑近了,讨好地说:“我想为您做点事,不想永远只能在您身后被您保护,梁家的人帮不了您,我……我们是夫妻,我不想让您遇到事情只能自己扛,我想帮您。”
梁喑想过这样的理由,但从他口中说出来还是震得他心头发软。
他一直不说话,沈栖有点心慌地求他:“您别不理我,好不好?您生气的话就骂我,不要不理我。”
梁喑本想好好教育他一顿,让他以后不敢再这么任性,但听他这个小心又无助的语气什么气都消了,叹了口气刚想开口就先被一张柔软的唇压住。
沈栖大着胆子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讨好,一下一下小动物似的舔舐,近在咫尺的睫毛抖得像脆弱的蝶羽,连握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也透露着紧张。
梁喑一把勾住他的腰把人揉进怀里,接替他将这个吻由讨好变成惩戒。
沈栖微红着眼睛和他确认,“您不生气了吧?”
“本想给你个教训,但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儿上就算了,下次再犯……”梁喑手掌下移,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然后圈住他的手腕,说:“我就找个绳子把你绑在这张床上,弄到你只会张着腿求我,明白了?”
沈栖浑身的血被这句无心的警告抽干,嘴唇无意识地哆嗦了两下,脑海中无法自控地浮现被绑住的记忆。
“你不能……不能绑我。”
“不犯错就不会,起来吧。”梁喑拿过裤子给他,看着那两条修长白腿伸平了套进去,不由得想:他在宿舍也这么穿衣服?
林封那个东西也见过他这样儿?
还都好,学校那破硬板有他的床睡着舒服?这么喜欢学校的床,在家里给他安一个?
沈栖穿完衣服鞋袜,用力喘了几口气压下回忆,侧过头问梁喑:“梁先生,我想请朋友吃饭,您能帮我预约位置吗?”
“哪家店?”
沈栖说:“半江月,明天或者后天,可以吗?”
“可以。”
听说半江月非常难预约,几乎不怎么对外开放,梁喑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沈栖忽然有点好奇,“梁先生,无论我想要什么您都能满足我吗?”
“不一定,想摘星星的话可能会费点功夫。”梁喑轻勾勾唇,拿过自己的西装套上,“别太刁钻了,提点儿我容易满足的要求。”
“那我如果非要摘星星呢?”
梁喑低头看了他一会,无奈:“那就费功夫。”
沈栖抿唇一笑,耳朵根子慢慢红了。
晚上两人没回家吃饭,去了一家装修雅致清静的火锅店,沈栖在梁喑的严格管控下只吃了辣锅里的两丸虾滑一个藕片和两朵绣球菌,眼馋地望着红油无比怨念地啃菌汤锅里的食材,心想他就不该要吃火锅,看得见吃不着还不如看不见吃不着。
“别撒娇,胃养好了会让你吃。”
沈栖闷闷:“哦。”
吃完饭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沈栖洗了澡爬上床,闭眼之前忽然又想起件事来。
他从床上翻身起来,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枚设计简单的白金戒指,想了想,把他套在了无名指上。
戒环圈住骨节,有一种无法忽视的束缚感,沈栖攥了攥手指,有一种被禁锢住又像是找到了栖息地的感觉。
他一直是个很清醒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要走哪条路,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跟梁喑的这个婚约是个意外,打乱了他的步骤和人生的规划。
他对朋友、家人和同学的定位很清晰,但一直不知道把梁喑放在心里哪个位置最合适,这也一度让他很焦虑很慌张。
现在他想明白了,不是放在哪儿,是把整颗心都给他。
翌日一早。
沈栖醒的很早,下楼时还不到六点钟。
何阿姨从外面来,搓了搓手说:“又下雪了,哎哟你怎么起这么早?饿了吗?”
“不饿。”沈栖蹲在落地窗旁看了一会雪,脖子上忽然一热,回过头看着梁喑穿着家居服就站在他身后,微微俯下身捏着他的后颈一脸笑意。
沈栖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下意识把手收了回去,“那个……我就是……”
梁喑拉过他的手在戒指上亲了亲,然后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旁若无人地接了一个深深的吻,沈栖胆战心惊地往厨房看,看到何阿姨出来时下意识往他怀里躲了躲,“何阿姨还在……”
“我不在我不在,我什么也没看见。”何阿姨睁着眼睛说瞎话,钻回了厨房。
沈栖窘得满脸通红,低声埋怨道:“都怪你。”
“怪我什么?我亲亲自己先生也犯法了么?”梁喑低下头压在他颈窝里,右手捏着他的无名指一下一下地揉他指关节,“这是什么?”
沈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说:“你不要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告诉我,为什么自己套上了。”
梁喑抱着沈栖,指尖始终捏着那枚戒环,无论沈栖说多少好听的、公开也好怎么样都好,都不如他自己主动套上这枚戒指给他来的冲击大,这代表他真正接受这段婚姻,接受自己是他的合法先生,愿意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但梁喑突然变得贪心,想听更多好话。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自己偷偷把它套上了。”
沈栖前面是落地窗背后是他的胸膛,无助地撑住冰凉的玻璃进退两难,“没、没什么……不知道……”
“你知道,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想听什么。”梁喑压低声音诱哄他:“说啊。”
沈栖被逼得眼皮都泛红,攥紧手时把他的指尖一并攥进去又蓦地松开,耳边呼吸灼热,催促声不紧不慢地挑动他的心脏。
“公开了应该……应该戴上,戒指是……”沈栖勉力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一对儿。”
早晨雪下得大,程术车开的很慢,到学校时已经快八点钟了。
梁致谨帮过忙还曾救了他一命,沈栖想着要当面谢谢他,问了梁喑他想要什么,结果梁喑冷笑一声,他想死。
沈栖:“……您别生气了,是我请他保密的,大哥人很好。”
梁喑皮笑肉不笑地警告他:“他好什么好,真好能眼睁睁看着你熬三天?要不是看在他救你那份儿上现在他就应该分三截扔进太平洋里喂鲨鱼。他好?他的心眼子掏出来比你个儿还高,还有别在我跟前夸别的男人。”
“哦。”沈栖心想,小气。
他就没见过比梁喑还爱吃醋的男人,他夸一下又不是要出轨一下。
余光瞥见乘黄在外头雪地里撒欢,沈栖说:“那我夸乘黄。”
“狗也不行,它是公的。”
“……”
沈栖想起上次在梁致谨办公室看到茶叶罐猜测他爱喝茶,便从梁喑的书房里摸了盒茶叶带上。
他上课之前先去了趟实验楼,到梁致谨办公室门口忽然听见一声很低的喘气声,像是很痛苦的呻吟。
他下意识要去敲门,结果门没关严实露出一条缝儿来。
梁致谨规整的铅灰色西装外面套着整洁禁欲的实验白大褂,此时正一只手捏着一个清瘦男生的脖子,微微低头凶狠而激烈地深吻。
姿态优雅、居高临下、掌控十足。
刚才那个痛苦而欢愉的呻吟声就是那男生发出来的,喘气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求饶似的“老师”,听得人面红耳赤。
沈栖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震惊之余想起他曾说自己是同性恋,对象居然是学校的学生?
梁喑说得对,他确实不是自己想得那么温柔,那个同学都快窒息了。
他们姓梁的都有问题,沈栖想。
礼和道谢暂时没送出去,沈栖就先回了教室。
昨天的事情闹得很大,他一进门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无数道视线齐刷刷看向他,其中不乏好奇、震惊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打量。
沈栖没管他们的审视,面无表情地走向林延和宗明提前占的座。
宗明无比诚恳地递过来一个本子:“沈老师,给弟弟签个名。”
林延也递过来一个本子,“也给林弟弟签个名,我他妈跟你这么多年同学我竟然不知道你就是那个L,瞒兄弟瞒得这么深是吧?”
“不是瞒你们……”沈栖不知道怎么解释,无奈道:“好吧是我不对,我跟你们道歉?”
“去你的,谁要你道歉了。”林延双手撑在脑后,说:“拿回来就好,我还怕你要受委屈呢。”
宗明压低声音说:“我听说林封在办休学,不知道是不是待不下去了,也是,他那么骄傲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肯定不想在学校待着了,别人的鄙视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沈栖沉默不语,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生气、难过、痛快都不够贴切,事情走到今天,他只觉得惋惜。
“随便他吧。”
“我还听说他是梁老板的表侄子?真的假的啊?”
沈栖淡淡道:“嗯。”
“那岂不是他早就知道你跟梁老板的关系?”宗明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靠,弄了半天只有我不知道?我还问你俩认不认识梁老板老婆……”
沈栖侧头望着他,一双异瞳淡漠而无情地提醒他:“你还说梁老板的老婆没我好看。”
宗明干笑两声,愤愤道:“你还敢提,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男神L的份儿上,我现在就……你赶紧给我签个名,我回去贴寝室床头,早晚拜一拜争取祖坟早日冒烟,让我也能写一篇牛逼论文来。”
沈栖:“……”
下午沈栖去了一趟实验室,徐令知见到他就皱起眉,隔了一会又舒展开,叹了口气。
“梁喑总算做了件好事儿。”徐令知瞥见沈栖指骨上的婚戒有点上不来气,“昨天我说的不对,有些事不是忍了就能翻篇儿的。”
沈栖会那么刚,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牵扯了徐令知。
他不能让这个一生清正的老教授晚年遭遇这样的污蔑,背负不该有的骂名。
“这件事好在有梁喑,虽然我不喜欢他的行事做派和利益至上的脾气,但他确实把你保护得很好,看来他是真心喜欢你。”徐令知又瞥了他的无名指一眼,微微蹙眉:“那你呢,你喜欢他么?”
沈栖坦荡而大方地点头,“老师,我喜欢他。”
“你认真考虑清楚了?”
沈栖笑了下,“嗯,我想得很清楚,我想跟梁先生过一辈子。”
徐令知也笑了笑,沈栖这样的脾气能说出这种话就代表是深思熟虑了,他也不好再过问人两口子的事。
沈栖手机响了声,和徐令知点点头出去接了,“大哥。”
“早上来实验室找过我?我助手说看到你过来。”梁致谨嗓音含笑,半点儿看不出上午在办公室欺凌自己学生的样子。
沈栖干笑一声,说:“嗯,想谢谢您,您现在在办公室吗?”
“在。”
两间办公室离得不远,沈栖拿起茶叶过去,先敲了门。
“请进。”
梁致谨身上还穿着那件白大褂,身后百叶窗的光线柔和,落在他身上显出几分优雅成熟。
那双深邃的双眼含着不达眼底的笑意,有一种很难分辨的深沉。
如果说梁喑霸道狠厉,那他就是更极端的斯文,把所有东西都压在温和表象之下。
“请坐。”
沈栖轻吸了口气,把思绪压回心里,递出茶叶,“谢谢您帮忙,还有谢谢您救我,这是我跟梁先生的心意。”
梁致谨一下笑了,“梁喑的心意,没下毒吧?”
沈栖:“……没。”
梁致谨意外地勾起眉稍:“按照我认识的梁喑,他至少会把我送进医院躺半个月才能勉强消气,看来娶了你之后,脾气确实改了不少。”
沈栖抿唇笑了笑,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件事儿来,“您知道梁先生生日是哪天吗?”
梁致谨笑意一顿,说:“你想给他庆祝生日的话,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这是他的逆鳞,整个梁家没人敢提,包括他父亲、爷爷,谁提都是作死。”
沈栖想起他难产去世的母亲,微微蹙了蹙眉:“是因为……他妈妈吗?”
“嗯。”
沈栖思忖几秒,“我能问问她的事吗?”
梁致谨对沈栖的印象很好,聪明、果敢,骨子里自有一股清高劲儿。
这和野心勃勃满腹兵甲的梁喑是截然不同甚至说是相反的。
他抬头看了眼门,又收回视线看沈栖,淡淡笑道:“你跟我打听这个,梁喑知道么?”
沈栖摇摇头,“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不是不方便,是这些话你不能告诉他是我说的。”
梁致谨半真半假地笑笑,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你很清楚梁喑的性子,发起疯来不会管我是不是他堂哥,在你面前说他的事要担很大的风险。”
沈栖记得他在家宴上那个表面尊卑守礼实则谁也没放在眼里的样子,轻声说:“我保证。”
“他妈妈……叫林玉宁,就是林封的姑奶奶。”梁致谨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心里回忆,“她温柔、强大,行事果决又很随和。”
林玉宁对小辈儿们都很好,每次出差都会带礼物,不是在机场随意购物也不是让助理安排,是会按照每个小孩儿的喜好准备的玩具模型、漫画书,漂亮裙子。
礼物并不多华贵值钱,但每个人都很喜欢她,相比较自己那些勾心斗角想着上位牟利的父母,林玉宁更像他们的妈妈。
“她做生意手段很厉害,梁喑现在这样有一部分可能也遗传了她,不过梁喑做事绝,她不会。她对人永远礼让三分,温柔强硬有原则。梁氏曾有两次危机你应该知道,第一次是爷爷进ICU,整个梁氏群龙无首,大伯,也就是梁喑父亲,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连丢了十几个固定订单,险些把梁氏资金链都亏断。”
沈栖听得心惊,他虽然不清楚那十几个固定订单具体有多大,但集团资金链断裂那简直等于是踩在了生死线上。
“后来呢?”
“当时林氏也是上升期,再加上林老爷子久病林裕安是个废物草包,整个公司的重担几乎都在她的肩上,但她还是分出时间把梁氏也接了过来,一个人负担两个公司的决策存亡。”
沈栖指尖不可抑制地攥紧,不敢想象当时她需要承担多大的压力,负担公司是小事,最难应对的恐怕还是梁家人。
梁喑这样霸烈暴虐的性子,梁家人还是一边享受他的保护一边对他颇有微词,更别提他们会怎么想林玉宁。
“大伯……”梁致谨微微蹙了蹙眉,指尖在桌上点了点,然后露出一个颇为嘲讽的轻笑:“其实不算个特别专情的人,何况权力转移,感情也一定会产生质变,从你们生物学理论上来讲,多巴胺的有效期是二十八天,褪去最初的心动,留下的东西就只剩利益联结。”
梁正则比林玉宁年轻,两人是在一场晚宴上认识。
当时的林玉宁已经跟着林老爷子掌管林氏,与人谈笑风生进退得宜,是那场晚宴上最亮眼最漂亮的女人,但结了婚,再漂亮的女人也只是妻子,插进了花瓶里的花再耀眼夺目总归不如外面的招摇自在。
公司步入正轨之后,两人各自忙碌。
梁正则努力要证明自己比林玉宁强,更需要从各个方面得到肯定,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生意,夫妻俩聚少离多感情算不上很和睦。
林玉宁整个孕期都在忙两个公司的生意,就连生产当天都在谈判桌上争取梁氏下一季度的订单。
当时她身边没有别人,只有助理和司机把她送到医院。
当时梁正则还在外地跟人应酬,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在了手术台上。
“梁喑的名字是她起的,叫梁音,大概是余音绕梁的意思,不过后来大伯给他改成喑哑的喑,也许是为了纪念亡妻。”
梁致谨嗓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斤,沈栖听得呼吸艰难,攥紧了手试图等这阵抽痛缓过去。
“可能是人死了才知道爱,也可能……”梁致谨没继续往下说,抬眸看着沈栖微红的眼,笑了笑又继续说:“总之她死了以后大伯像变了个人,厌恶权力厌恶金钱,对梁喑的教育也非常严苛,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梁喑……”
沈栖心脏一抽,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他从小就不许玩、不许笑,各种东西都要学,稍有懈怠就会被往死里打,我从来没见过大伯对他有过和颜悦色的一刻。他五岁那年,被大伯亲手和一只未被驯服过的烈犬关在一个房间里,我不知道他最后怎么出来的,总之出来之后,他一个人站在水龙头边冲洗血迹,自己咬着纱布包扎了伤口。”
梁致谨还记得那天,是他生日。
他是带了礼物回来的,也是梁家唯一一个为他准备了礼物的人,是一盒冰淇淋蛋糕,俩人就坐在台阶上分着吃完了。
“爆炸、中毒、车祸、溺水,他从小就经历了许多外人想象不到的灾难,他现在这个暴虐绝情的性子也许就是那些年养下来的。”
梁致谨靠在椅背上,一向淡漠的眉眼里也含了几分叹息,“他十七岁那年,一个人在暴雨的山道上飙车,整个车几乎都撞烂了,他手上那个疤就是那会儿留下的。”
沈栖手指无法控制地颤抖着,连带着喘气也一并断断续续难以维系,他只觉得心脏疼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他是知道梁喑脾气不好,讨厌别人背叛,也大约知道他很缺爱可不知道他小时候竟经历了那么多事。
相比较而言他只是不被爱,而梁喑是备受这世上唯一亲人的折磨。
他去飙车,会是本着死的心态去的吗?
沈栖眼里发雾,努力地深吸了几口气将泪意忍回去,纠正梁致谨:“梁先生不绝情,他对梁家人一直很宽容,他比您想象中要更温柔。”
梁致谨微怔,笑了笑,“抱歉,是我措辞有误。”
沈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梁致谨,颤声说:“他一直把梁氏、梁家当成自己的责任,哪怕出再大的问题他也没想过让族内亲眷费心,他本可以直接下命令让您想办法帮忙,但他没有。”
沈栖不是很强势的人,也不喜欢咄咄逼人,但他必须要让梁致谨知道,梁喑其实不用把所有责任揽上身,去孤身奋战,他只是习惯了保护梁家人。
他是家主,保护是责任,但不是牺牲的理由。
梁致谨看着沈栖无名指上的戒指,又看着那双红痕满布的眼,心里有些触动。
他想,他之前的猜测大错特错。
梁喑会喜欢沈栖大概不会是因为他的聪明果敢和漂亮,他喜欢的应该是他身上这股子单纯善良和全心全意的爱意,为他哭、为他难过。
梁喑这样没经历过爱的人,缺的恰恰是这种纯真不设防的爱,难怪会为了他改性子。
梁致谨拿出手机,垂着眼睛翻了一会,把图片发到了沈栖手机上,“他妈妈的照片。”
沈栖手机震动,他解了锁打开微信。
“很漂亮是不是?”梁致谨把手机丢在桌上,笑了笑,“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
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明艳大气,红唇乌发高鼻梁,眼尾微微上扬带着几分锋利但又因为含笑而显出端庄明秀,光从照片就能感觉到她的强大温柔。
梁喑的眼睛和她很像,都很好看。
只可惜,梁喑没有亲眼见过她的笑意,否则他的童年一定很快乐。
他会想念母亲吗?会和他一样……幻想要妈妈的一个拥抱吗?
“她去世当天,林裕安偷了她的私章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部分股权的转让协议,拿走了林氏的掌控权。”
沈栖骇然抬头,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梁喑会对他“为了林封偷私章”这件事那么生气,还险些要侵犯他,但最后……他还是没舍得真下手,而是让他走了。
沈栖从喉腔到胸腔,到处都疼得痉挛,睁大了眼睛忍住眼底酸呛。
“那他妈妈现在……”沈栖记起在老宅时,三婶几人聊天时提到那句躺在哪里等着,让他觉得不对却又想不出答案。
梁致谨说:“在C国。”
沈栖发怔:“C国?”
“她的遗体,冷冻在C国的一间生物实验室里。”
沈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梁致谨的办公室里出来的,但满脑子里都是他最后的那句话,林玉宁现在躺在C国的实验室的冷冻舱里。
冷冻遗体不是什么刚出现的新兴课题,沈栖学生物,很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也知道曾有将冷冻的动物成功复活的实验,但人终归是人,和动物不一样,现在并未有任何案例和实验证明人类能够在冷冻之后复活。
他看过梁氏那个实验室的发展方向,难道梁喑组研发小组就是为了这个?
沈栖心里发堵,捂住胸口很艰难地喘了口气,颤声喃喃:“梁先生……”
他感觉自己胸腔被人挖了一个大洞,没办法不去心疼梁喑。
尽管知道他的强大背后是磨砺却没想到是这样走过来的血路,他只觉得心痛如绞,很想早生十年,早一点认识他,早一点喜欢他,早一点和他结婚。
平洲的天黑得很早,才五点钟校园里就已经亮起路灯。
沈栖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先给程术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不用来接自己了,他要陪朋友吃饭。
挂掉电话,沈栖想了想,又给梁喑发了一个消息:梁先生,我晚上要和同学吃饭。
梁喑回得很快,但也很简短:嗯,不许让他们灌你喝酒。
沈栖几乎能想象他的表情,含着笑,带着威胁与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