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家藏书阁里有很多。”
也对,楼家好歹也是个百年大派。
姒荼继续:“那......神兵利器?”
“我也不缺。”
也对,他昏了头了,这个问题和上一个不是一个答案嘛。”
姒荼不甘心:“那总有惹过你、找你麻烦的草包吧,欺负你的人,你不想教训回去?”
楼岸回忆了一下,道:“找过我麻烦的,的确有。”
姒荼眼睛一亮。
下一秒,楼岸就十分真诚地开口:“但,他们打不过我。”
......好的,他的确是昏了头了,都忘了这小子功夫不错。
楼岸看着姒荼泄了气似的表情,有些好笑:“嗯......姜茶,其实你不必想着报恩的。”
姒荼没精打采:“那怎么行,有恩不报非君子所为。”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君子。
“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大事......”
“顶多......”楼岸想起了那天抛的铜币:“算是顺应了天意。”
姒荼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什么来,问他:“不对啊,你若是真的过的很好,好到没什么愿望的话,怎么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你好歹是楼家二公子。”
“我最初是想着远离那些不相干的人,他们真的很吵。”
楼岸眸光动了动,才又道:“自我娘离开后,我就搬来了这里,这里很清净,更适合练功。”
这次,姒荼敏锐察觉到楼岸的犹豫,他心思玲珑,从小就是个人精,稍微联系了一下,便也明白了。
凡是人,都会有所求,只是求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楼岸也不过是个少年,就算再厉害,哪能就真的看淡世俗,脱离凡尘了。
他也有所求。
只不过他想要的,或是天涯海角,或是隔了阴阳,超越了六合,无法对人言,也不可对人言。
说出来,也只会平添烦恼罢了。
客舍里。
姒荼迷迷茫茫间睁开了眼,看着全然陌生的床榻,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咳了一声,撑着床榻坐了起来,转头刚想在桌上拿杯水喝,就和墙边立着的人对上了视线。
楼岸今日穿了身绯红的衣袍,腰封花纹繁复精美,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他抱着双臂往墙上这么一靠,十分打眼,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俊俏少年郎。
姒荼突然瞧见他这副打扮,惊得又咳了一通,伸出去的手立马往回收了收。
他心道,这衣裳......是不错,挺喜庆,往那一站跟新郎官似的。
难不成他这一觉直接睡了好几年的光景,楼岸都当上新郎官了?不能够吧。
可惜了,好看是好看,就是这新郎官的脸色,能再晴朗些,就更好了。
现在跟要吃人似的,害怕。
姒荼看着对方那黑沉沉的眸子,讪讪笑了笑,求生欲极强的往床榻里面缩了缩。
谁料,这位脸色不太好的新郎抬脚就往他这儿走。
姒荼以为他又是来要那个见了鬼的倒霉糖葫芦,立马开口解释:“那糖葫芦,当年我本来买了的,但付钱的时候,我家中......突然出了事,来了人请我回去。这......事态紧急的,就没来得及告诉你一声,对不住啊。”
“要不......”他小心瞄着楼岸的脸色,试探道:“我一会儿下去逛逛,给你买一根?”
瞧着这人神情还是十分莫测,姒小荼心一横,大手一挥:“买十根,不,二十根,不,我把整个摊位都给你买下来,手艺师傅也雇来,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瞧他豪气干云的样子,知道的是明白他买了个糖葫芦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为搏爱妃一笑,怒买十座城的昏君。
楼岸瞧着他睁得溜圆的眼睛,努力压了压没忍住上扬的嘴角。
他拂袖,倒了杯茶递给姒荼,施施然在床边坐下。
姒荼捏着茶杯,见他脸色好了不少,心下稍安,但犹犹豫豫地往茶杯里看了一眼,没敢喝。
楼岸见状,嗤笑一声:“怎么,怕我下毒?”
姒荼看着眼前的人,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拿着茶喝了,又被楼岸细心接过放回桌上。
他垂着眼,有些出神。
姒荼从刚刚就想问了,不管是这身红衣,还是方才说话的语气,都与自己记忆里的少年相差甚远,若不是他无比确信眼前的人就是楼岸,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楼岸被哪个孤魂野鬼上身了。
莫非,自己离开的那几年,楼家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大到活生生把楼岸变成了另一幅样子?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正准备好好整理,楼岸却突然开了口。
“你中了什么毒?”楼岸盯着他,眸光深沉,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嗯?姒荼被他冷不丁的一问,愣了愣。
“哦,你说毒啊,”姒荼笑了笑,打着马虎眼:“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
楼岸打断他:“说实话。”
姒荼瞧了眼楼岸,知晓今日是逃不过了,便老老实实开口:
“这毒呢,叫一枕槐安,效用我也不细说了,大概就是让人全身发寒,筋脉凝滞,气血亏损,日积月累的化解内力,最后筋脉寸断,伤寒而亡。”
明明是听着就让人遍体生寒的字眼,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轻飘飘的,像是根本没这回事般轻松。
姒荼观察着楼岸,见他脸上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便知这人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谁给你下的?”
他声音冷淡,但姒荼听着,却感觉到了隐隐的杀意。
姒荼不愿他牵涉太多,忙开口解释。
“唉,你也知道,这江湖来去久了,任你再厉害,总免不了会吃个暗亏,也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
他们魔教就是一滩浑水,他也实在不愿意把楼岸牵扯进来。
姒荼朝他眨眨眼:“那人也没占了什么便宜,放心吧。”
楼岸看着他没说话,也不知信了几分。
他暗暗叹了口气。
五年了,这人还是那么爱操心。
“好啦,不是什么大事,我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功夫也还算不错,这毒,我已经用内力压制住了,暂且出不了什么乱子。”
他垂眸思索了片刻,再抬眼时,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姒荼身体前倾,将手撑在楼岸的大腿上。
他凑到楼岸脸前,勾着嘴角,盯着对方的双眸调笑:“怎么,你担心我啊?”
换做是五年前的少年楼岸,这会儿绝对是眼神闪躲,耳后微红,再硬邦邦地狡辩一句“谁担心你了。”
但可惜,现如今的楼岸早已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初那个稍稍被他撩拨调笑两句就会恼羞成怒的少年郎了。
楼岸盯着他瞧了半晌,唇边忽地泛起了笑。
下一瞬,他长臂一伸,就将姒荼整个人捞了过来,跨坐在他腿上。
视线相交间,楼岸眸光潋滟,仿佛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引诱。
“是啊,我好担心你的,茶茶。”
姒荼茫然了。
姒荼僵住了。
他开始在心里发出尖叫。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要报官。
不,他要请道士来驱驱邪,这人,绝对绝对被哪个孤魂野鬼夺舍了。
还是只艳鬼!
楼安看着怀中人震惊无措的模样,不动声色地翘起了唇角。
就在此时,客舍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楼砚星听说人醒了,就兴致勃勃地往里冲,身后还跟着抱着双臂,神色淡然的楼砚池。
他原本誓要打探到最新的八卦,却在看清屋内的瞬间,就立马想自戳双目,再以死谢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这这,真的是他可以看的吗?
楼砚池没想到自家傻弟弟不敲门就闯进去,更没想到屋内会是这种光景。
他沉默了半晌后,决定先往楼砚星头上来一巴掌。
楼砚星也知道自己犯了事,闭上了嘴乖乖往兄长身后一缩,但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却不受控制般不停往姒荼身上飘。
姒荼也觉得现下两人的姿势有些不妥,他在魔教更香艳的场面不是没见过,但恐怕对于这些正道小公子来说,冲击力过于大了些,尤其还是一向尊崇君子之道的楼家。
他从楼岸身上下来,冲那边站着的兄弟俩报以礼貌一笑,便转身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
结果好一会几人都没动静,姒荼有些疑惑,转头却见楼岸盯着自己瞧,脸上有几分犹疑不定。
姒荼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不禁有些好笑,冲着楼岸摆了摆手:“你还有事就先去处理吧,我就在这里,非~常~安全。”
最后一句拖长了调子,借着调笑的语气想让楼岸放心。
说完,他笑着把后半句话补上:“放心吧,我不跑,就在这等你回来。”
怕他不信,姒荼又扯了扯他的袖子:“真的真的,不跑,信我。”
楼岸看看袖口上的手,又看看笑意盈盈的姒荼,终是扔下一句:“我一会儿就回来。”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是敢跑就死定了。
见他起身和楼砚池出了门,姒荼叹了口气躺回床上。
他也知道,不是楼岸小题大做,而是他可信度太低了。
啧,把可怜的楼二公子都骗出阴影了。
造孽哦。
姒荼在榻上躺了一会,却见那位莽莽撞撞的小公子没跟着出去。
他翻身坐起来,发现这人不仅没有出去的意思,脸上还洋溢着一种奇怪的热情,在几步外扭扭捏捏,却欲言又止。
“这位公子......不跟他们出去议事吗?”姒荼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这人长得倒是清秀,怎么偏偏带了股傻气,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和他教里那位给他下毒的好弟弟姒黎简直如出一辙,给人当刀使了都不知道。
姒荼想起蠢而不自知的姒黎,叹了口气,看向楼砚星的目光中也带了点怜爱的意味。
楼砚星听他询问,挠了挠头,回道:“我......就不跟着出去了,他们说的好多东西我也不怎么跟得上。”
这样啊,姒荼点点头,心里对楼砚星倒是多了几分喜爱。
世界上的蠢人不胜枚举,但都分为了两类,一种是蠢而自知,另一种则是蠢而不自知。
很可惜,姒黎就属于后者。这种人,惯常喜欢自作聪明,忙帮不了几个,祸闯了一大堆,姒荼从小到大没少帮他擦屁股。
也是奇了怪了,一个魔教数代以来手腕能力都十分出色的圣女,和一个心机深沉的老狐狸,怎么会生出姒黎这个蠢货。
想起远隔千里的教中此时是姒黎管事,姒荼颇为虚情假意地长叹一口气。
我教危矣。
这样一通对比下来,他瞧着楼砚星又多了几分和蔼的意味。
姒荼笑得温柔:“你留下来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楼砚星有些激动:“我什么都可以问吗?”
姒荼笑而不语。
“那那那,你和岸哥,是什么关系啊?”
楼砚星眸光明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姒荼,面上尽是欣喜。
姒荼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他毫不怀疑,若是此人身后有条尾巴,此刻一定摇起来了。
楼岸从哪找的这人啊,跟小狗儿似的,可爱。
姒荼故意逗他:“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楼砚星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谨慎了许多,他左看右看确定安全后,才凑到姒荼耳边小声道:“我觉得,你和岸哥是老相好。”
姒荼听完,靠在床柱上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
楼砚星看他这个表情,以为自己猜错了,神色有些黯然:“不是吗,可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姒荼看着他,想起方才被楼岸反撩了一手的奇耻大辱,一个念头从心底悄然诞生。
他勾着嘴角,揽过楼砚星的肩膀,神神秘秘道:“没说你说的不对,而是......”
他在楼砚星慢慢睁大的双眼下,竖起根手指摇了摇,动作缓慢而坚定:“不止。”
......
楼岸刚回到屋内,就发现气氛有些古怪。
楼砚星那小子还在姜茶屋内没走,不知两人说了点什么,这小子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怪怪的,同他视线相交时还躲躲闪闪。
蹊跷,很是蹊跷。
楼岸心里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他看向靠在榻上眉眼舒展的姒荼,心里的预感又重了几分。
他这神情,楼岸可太熟悉了。
往日里,只要姜茶一干完点什么令自己身心愉悦的坏事,就会露出这副模样。
连眼角都染上了放松的气味,像只得了逞的小狐狸。
楼砚星听完姒荼所讲的惊天秘密,此时还没缓过劲来,神色恍惚。
他见故事中的另一位主角回来,就忙不迭地寻了个由头,连滚带爬般出了门,准备寻个没人的角落,细细消化方才得知的消息。
姒荼也不拦他,只坐在榻上,冲着恍然明白了几分的楼岸笑的前仰后合。
“你同他说什么了?”楼岸虽知晓这人编排了自己,也不恼,他看着姒荼脸上的笑,反倒觉得心里的堵塞都消散了不少。
姒荼冲他眨眨眼,故作神秘:“你猜?”
“不用猜,反正不是什么好话。”楼岸刚在他身旁坐下,就十分自然地探上了他的脉。
姒荼知道这人就是个爱操心的命,也不躲,大剌剌地由着他去了。
“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把通体黑色的剑,我当时把它和我买的一堆小玩意儿都丢在地上了。”
他摸着鼻子笑了笑:“主要吧......我当时嫌不太方便,其它小玩意儿丢了也便罢了,但那把剑,对我还挺重要的。”
毕竟是魔教初代教主的佩剑,还是阿娘送亲手送给他的,意义着实非凡。他这次下山,随身物品也只带了这把剑。
楼岸闻言起身,打开一旁的柜子,将剑取出递给他:“你晕倒后,暗桩的人把你的东西都捡回了客舍。”
姒荼摸了摸剑身,知晓这其中定是有楼岸的参与,那柜子中不仅存放了这把剑,连他一路上买的糖糕点心,挂坠,还有那盏匆匆付了钱的兔子灯,都妥善地安置着,一件都未曾漏下。
他浅浅笑了笑,轻声道:“多谢。”
楼岸像是没听到般,自顾自地又搭上了姒荼另一只手的脉。
两方沉默了片刻后,楼岸开口道:“你的毒,我目前没办法解,但之后的每隔几日,我都会定时往你体内输送内力。”
姒荼蓦地僵住了。
“楼家的太常芙蓉引,至热至阳,正好可以压制你的毒。”
他一番话说的云淡风轻,好似随口说了句“今日天气不错”般简单正常。
但姒荼却知道,这人并非随口一提,而是已经做完决定后的通知。
他暗自磨了磨牙,还以为五年过去,这人成长了不少,谁知还是和原来一样一根筋。
姒荼一把拉住楼岸的手,直视着他。
他嘴角勾起,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你我此次不期而遇,顶多算是故友之交,叙旧完了也便罢了,自是分道扬镳,各自谋事。”
“楼二公子真是好心,的确不负楼家君子盛名。”姒荼盯着他,语气嘲弄:“难不成你还真准备日日同我待在一处?”
楼岸垂眸将手抽出,心里慢慢将分道扬镳四个字念了几遍。
他抬头,眼里尽是冷然:“有何不可?”
两人视线相交,彼此互不退让。
姒荼被他噎到,面上的淡定几乎维持不住,他拧着眉:“不是,你这样到底图什么啊?”
楼岸轻笑一声,看着他:“图你身体康健,图你无病无痛,图你能够留在我身边。”
“够了吗?”
他眸光中盛满了笑意,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像是在问他:
姜茶,我的答案,你还满意吗?
姒荼被他灼热的目光烫到,匆匆移开了视线,但还是十分嘴硬:“我不要,我还有大事要做,你这样是限制我的自由,非君子所为。”
要死,他堂堂魔教教主,这些年就算是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还是头一回接不住别人的眼神。
主要这人顶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还说那样的话,谁顶得住啊。
楼岸见他闪躲,也不逼他,垂眸理了理袖子,不咸不淡地道:“你在找玉蝴蝶。”
姒荼蹙起了眉:“你调查我!”
楼岸自动忽略了他的质问,反客为主道:“我可以帮你。”
姒荼这会儿正不爽,他轻嗤一声:“车马行都找不到的人,你拿什么帮我。”
“车马行找不到人,金陵台可以。”
他朝姒荼摊了摊手,浅浅一笑:“在下不才,正是金陵台主人。”
金陵台,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情报买卖组织,这一点与车马行相像。但与车马行不同的是,金陵台更与达官贵人、显赫权臣以及江湖里的各大门派交往密切。其涉及的产业广度,与消息灵通程度,都是车马行远远赶不上的。
若说车马行做的是与江湖上寻常人的交易,那与金陵台交易的,都是非富即贵、门路极广之人,因此金陵台也掌握了众多独一份的秘辛情报。
空气中一时静了两秒。
姒荼看着他,觉得荒谬:“你是烟邈夫人?”
可是这金陵台的烟邈夫人不是个妇人吗,他早些年还同养父柳北如一起见过。
那烟邈夫人虽隔了纱帐,看不清具体面容,但气质温婉,颇有种大家闺秀的味道,姒荼也无比确信那是位女子。
而且,从时间来说也对不上啊。
烟邈夫人在江湖上声名大噪的时候,楼岸还是个臭小子呢。
看着姒荼怀疑的目光,楼岸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他顶着姒荼的眼神,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
姒荼心想这人什么毛病,动手动脚的,他还生气着呢。
他刚准备愤怒的抽回手,就被楼岸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烟邈夫人是我娘,在你离开后没多久,她就过世了。”
楼岸拉着他的手,声音有些低沉:“我见了她最后一面,她把金陵台留给了我。”
“这之后数年,烟邈夫人都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是以江湖中人并不知情金陵台主换了人的消息。”
“不是,你等等,”姒荼有些没缓过来:“你就这么轻易地把这种机密级别的消息告诉了我?”
楼岸冲他笑了笑,又晃了晃他的手:“本来就没想瞒着你。”
“而且......倘若那玉蝴蝶真的能解你身上的毒,有金陵台的情报,你也更容易找到他。”
许是提到了母亲的缘故,楼岸此时神情有些低迷的意味。
他垂着眼皮,把玩着姒荼的手指,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在脸上落下一道小小的阴影。
姒荼这么看着他,好像又见到了五年前那个有些孤僻的少年。
面对楼岸这副样子,他心里终是软了软,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再冒着火。
“行吧,我信你说的。”
他不知道的是,某人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唇角悄悄往上扬了扬。
“但是,真的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你的内力。”姒荼在这方面还是不肯松口:“我的身体我清楚,我的内力还算压得住它,顶多偶尔会难受些,不至于让你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给我输送内力,万一不小心出了岔子怎么办?”
这的确不是闹着玩的,要是真出了状况,轻则伤及筋脉,重则走火入魔。
“我知道,所以我只会输送极少部分内力,引导它们在你体内运行一个周天,起到压制作用就行了,我会很小心的。”
见姒荼还要反驳,楼岸用牵着姒荼的那只手摇了摇,歪着脑袋冲他笑:“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还是很惜命的。”
姒荼见他的确是心中有数的样子,拧着眉沉默了半晌,勉强松了口:“行吧。”
随后又小声嘟囔:“谁担心你了,我明明是担心我自己。”
楼岸笑而不语。
这个人,他找了整整五年,如今好不容易再遇见,他定不会放他离开。
压制毒也好,找人也罢,不过都是他不想放他离开的卑劣借口罢了。
用尽手段,也不过是想眼前的人,能够在他身侧多停留几刻。
楼岸看着他,笑得温和漂亮,配上今日这身打眼的装扮,十分的晃人心神。
“所以茶茶是答应和我一起走了对不对?”他别有心机地放柔了声音,像是只撒娇的大猫。
姒荼手被他扣着挣脱不开,此时俨然有点慌乱:“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一起走了?”
“还有,茶茶是我的小名,只有我阿娘在我小时候叫过,你这一天天的瞎叫个什么劲!”
他被楼岸这么一闹,耳根都漫上了层热意。
奇了怪了,他这些年在教中,也不是没有人想勾搭他,那些个教徒,不少都是研习了魔教特有的媚术的,这精通媚术之人,光开个口,就能让听的人酥了半边身子,可惜他听着,心中却是毫无波澜。
怎么碰上楼岸,就这么没用了呢。
楼岸自动忽略他后一句话,细细给他分析起来:“你看,你中了毒,而我的内力刚好能与之相抗,光这一点,就比无数药材都好使。”
“你在找玉蝴蝶,我名下的金陵台也能为你所用,时刻给你传送那人的消息。”
“你不可强行动用内力,魔教又在追杀你,我知你要强又聪明伶俐,自会有法子脱身,但总归是烦不胜烦的,你与我们一道同行,那些人也得掂量掂量,不会再贸然出手。”
楼岸眼底流光闪动,同他十指相扣:“姜茶,这样算来,世上可再难有我这么好用的人了,你确定要拒绝吗?”
楼岸见他有些松动,又道:“我知你不愿我牵涉更多,但这些年,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我也是见惯了的,没什么好顾虑的。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我都希望你平安,就这一点来说,你也别拒绝我,好不好?”
姒荼看着眼前什么话都说尽了的人,有些恍然。
虽不知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变得这样巧舌如簧,但面对着这样一个对你推心置腹的人,姒荼是真的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他当年,到底是有多狠心,才抛下客舍里醉了酒的纯情小少年回了教的啊,这下好了,纯情小少年没了,五年过去,变成了个能说会道的大磨人精。
还是会撩人的那种。
早知道,五年前他就咬咬牙,把那小少年拐回教里了。
思及此,姒荼有些后悔地磨了磨牙,才看向还在等他答复的楼岸。
“行,我答应你。”
右护法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放在心口,结结实实挨了姒黎发怒挥下的一鞭,背上顿时皮开肉绽。
“谁准你对他动手的,怎么,你是还想杀了他吗?”姒黎双目赤红:“你算个什么东西,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十个你都不够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