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作者:镜飞  录入:09-15

他踩到的是做灯笼的竹条。
但地上远不止有竹条。
光放到低处,荆白才看见,地上好些斑斑点点的,全是油纸的碎屑。连他的鞋底都有!
他之前就踩到了,不过周遭太湿了,纸都粘在地上,湿哒哒的,踩上去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根本无法发现。
四周还散落了一些竹条,比纸屑少,也更分散。要不是路越来越窄,荆白碰巧踩到了竹条,他甚至都不会有任何察觉。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灯笼的残片?
荆白心中惊疑不定,但已经到了这里,总得继续往前走才行。
他将身体的重心也放低,半弓着腰走路,这样可以照到地面的情况。他走得很小心,尽量保证自己的每一步都稳定而谨慎。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荆白忽然又停住了。
他向来很稳的左手甚至颤动了一下。
如果不是拿着烛台,这点晃动原本微不足道,可烛台原本就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哪怕一丁点摇晃,都能让这点光产生非常剧烈的晃动。
以他这样冷静谨慎的性格,这样的事情本不该发生,但荆白此时站在这样潮湿黏腻的热气中,竟也感觉一股凉意从手臂窜到脊背上。
他的蜡烛放得低,原本是为了照到地上的东西,以免遗漏什么重要的线索。
但他没有想到,蜡烛微弱的亮光中,竟出现了一双穿着黑布鞋的脚。
荆白握着烛台的手惊得微微一晃!
缝隙这样窄,墙壁这样近,无需他起身,蜡烛的光便照到墙壁上。
又长又直的两条,自然只能是一个站在暗处的人腿的影子。
荆白心中骇然,他立时直起身,要去照那人的脸。
然而烛光晃动在一片浓黑之中何等明显,荆白在明,其人在暗,他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
一股冷风吹过面颊,荆白反应很快,伸手去挡,但再快的反应,又如何快得过风?
忽地一声,视野便重归于一片黑暗。
荆白的蜡烛被吹灭了。

荆白心脏狂跳起来,他几乎是立刻屏住呼吸,右手立即探入怀中,去摸火折子。
但是这里太潮湿了,他一路顶着水汽走过来,火折子也受了潮。
他吹了两下,火折子闪了闪,爆出几点火星,旋即熄灭。
火折子打不燃,蜡烛就点不起来。
失去了所有筹码,荆白反倒冷静了下来。
他将打不着的火折子放回怀中,空闲的右手默默握紧了拳头。他的语气镇定如初,面朝着黑暗的深处,问:“谁在这儿?”
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对方的回答。
没人说话,周遭就没有一丝声音,静得落针可闻。荆白闭上眼睛,试图借此加强听觉,捕捉那个人的方位,同样一无所获。
莫说脚步声,他连对方的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藏在暗处的东西,真是人么?
若不是人,为什么只吹了他的蜡烛,此时又毫无动静?
地上都是灯笼的油纸碎屑和竹条,数量绝不止是一个人的,这里难道有人在集中销毁别人的灯笼?
他没有直接扑上来,是否证明摧毁灯笼需要条件,而荆白暂时没有触犯?
这让荆白想起了陈婆过寿那个副本。陈宅里有一扇后院门,绕了好几层铁链,挂了大锁,门缝间都用黄符封得严严实实。
余悦等人发现了那扇门,他们只凑上去研究了一下,陈婆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但也正因为他们没有妄动铁链和锁,陈婆虽然带上了柴刀,把他们吓得半死,却没有杀人。
荆白当时并不在场,只听余悦转述了整个过程,但也知道这不可能是陈婆大发慈悲。余悦他们虽然到了地方,却没有真的动门上的东西,不算触犯死亡条件,陈婆就不能出手。
荆白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或许就和当时的他们有些相似,蜡烛被吹灭,或许就是一种警告。
按理说,他应该和当初余悦等人一样及时撤退,找到合适的时机,带着破局的道具再来想办法。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了。
他或许还能再过一夜,柏易呢?
柏易现在的状况危在旦夕。他自己是个心思不露形迹的人,谈笑间总是很轻松,荆白也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得太焦急,但这不意味着他真的不在乎。
他很急,为了破局,他急得不惜冒险钻进假山,在一条前路未知,却越走越窄的密道里一条路走到黑。
再说,继续等下去,就一定能等到线索吗?
范府这个副本里,说得上道具的,就只有灯笼和八角。八角柏易交给了管家,灯笼——灯笼的核心部分还在他手里,剩下的,他身上还有一张小曼的丝帕。
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了,三天下来,就这几样。
如果这时候退了,剩下这一天的功夫,能找到什么新的东西?
荆白想过,但可能性太低了。
比起退出去,他更想赌一把。如果输了,无非拿一条性命买单,连累不到别人。
荆白打定了主意,心情就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抓着那个点不亮的烛台,摸索着墙壁,往前走了两步。
黑暗中,忽地有个很熟悉的,沙哑的声音,桀桀地笑了两声。
换个人大概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荆白神色却分毫不动,甚至又往前走了一步。
那个人不笑了:“你是真不怕死啊。”
他的声线很特别,哑得像口破锣。那样的声线,用森冷的语气说话,就像一把锈剑在磨刀石上来回刮擦,多听一个字都叫人不舒服。
他笑那两声时,荆白只是觉得耳熟;等他多说了几个字,荆白就听出来他是谁了。
这副本有两个人,一进来就跟柏易和小曼结了怨。但那两个人带着另一群人去了西院,那之后荆白就没再见过他们了。
两个人一胖一瘦,金石是那个胖子,两个人里领头的是那个瘦得像鬼的罗山,他说话就是这个声音。
罗山怎么会在这里?
西院都这样了,他怎么活下来的?
荆白脑中转过无数疑虑,现实中却只过了数息。他没有让对方感受到他的迟疑,若无其事地回道:“你什么意思?我只是路过这里,恰好假山有个洞,钻进来看看而已。”
他说话间,又往前挪了一步。
罗山似乎能捕捉到荆白的每一分动静,他这里脚刚刚落地,荆白就听见他笑了一声。
那笑声满怀恶意,似乎他对眼前的一切尽在掌握,荆白只是他掌中的一尾游鱼。
荆白最烦这种人,面上虽不露什么,心中已然升起一股怒意。
这时,他听见罗山慢悠悠地说:“你怎么不再往前走两步?”
荆白心中疑窦丛生,顺口回怼:“你我关系很好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他这话不算客气,罗山却仿佛听到什么笑话,放声大笑起来。
哪怕没进副本时,荆白也没觉得此人这么惹人厌烦,桀桀的笑声回荡在密道里,听上去诡异而沉闷。
这罗山……真的还是人?
他笑得突然,停下得更突然,密道中,骤然又回到了开初的黑暗和寂静。
荆白整个人绷紧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弦,预备他随时发难,罗山却忽然语气轻柔地道:“和你关系好的在地上躺着呢。你再往前走,就碰得到他了。”
荆白呼吸一滞。
静了一息后,他语气不善地道:“我在这儿可没有关系好的人。你说的是谁?”
罗山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小白脸,你想套我的话?”
荆白指尖攥得发痛,言语间却分毫不让:“你自己语焉不详,就觉得能威胁我?”
罗山沉默了片刻,道:“路玄,你往前走两步,地上就是那个姓郝的。我亲眼见过你们结盟,就告诉你,他现在还没死。你再拖下去,那就不一定了。”
荆白咬了咬牙,一边悄悄往前走,一边信口嘲道:“副本门口结个盟,你还真信啊,我管他死不死的……”
他只走了一步,落地之后,在黑暗中试着用脚试探前方,心中兀地一片冰凉。
地上真有个人!
太黑了,看不出姿势和脸,但显然是倒在地上了。荆白已经感觉到脚底滑腻腻的,同水汽的湿润不太一样。
几次副本下来,他已经能判断出那粘滑的液体触感……是血。
他尽力控制着自己开始变得急促的呼吸,不让黑暗中的罗山听出任何端倪,用足尖去碰那倒卧在地上的身体。
隔着鞋子,感觉不到温度,但身体是软的。
荆白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对方没有动静,至少是失去了意识。
大概率没死,就算死了,也没死多久。
脚尖能试探出的特征不多,但地上这人显然不是金石,并不胖。
应该也不是罗山的同伙故意设局,毕竟……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会来到这里。
荆白不愿相信地上这个昏迷的人是柏易,但范府里别说活人,就是没死一天以上的,现在一只手也能数得出来。
可柏易早上不是说他不能离开管家周围么,他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他骗了自己?
如果地上真是柏易,如果是同罗山搏斗,荆白不认为他会落下风。
不对,他身上有伤……或者是像方才吹蜡烛一样,他被罗山偷袭了。
地上的灯笼残片,难道也有柏易的?
荆白很想立刻蹲下去摸地上这个人的五官,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柏易,哪怕只是探探鼻息,确认对方是不是还活着也好……他脑中无数念头来回闪动,纷乱无比,不用人说,荆白也知道,自己的心乱了。
但这时候,如果真的乱了方寸,别说柏易,他自己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罗山到底在这里等什么?
地上的人可能是柏易,现在还不知死活,荆白面上虽能强作镇定,语速却不由自主地变快了。
他追问道:“怎么,你是和地上这人打起来了?”
如果地上这人真是柏易,罗山便是偷袭,自己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罗山语气中不由得带出了几分紧张,他阴沉地道:“密道是我的,我劝你赶快带他滚出去。”
他的反应,让荆白忽然有了个推测。
整个西院的生物都死了,只有罗山逃过一劫,龟缩在密道里。地上全是灯笼的残骸……罗山把进密道的人打得不知死活地躺在地上,又催促闯进来的荆白尽快带这人离开。
难不成,这条密道是西院的一条生路,但只能保一个人活?
罗山吹了他的蜡烛,肯定知道灯笼的重要性。西院的人未必都是被副本杀的,很可能也有罗山的功劳。
想到这里,荆白也不再同他拉扯,冷冷地道:“我对这密道没兴趣。我可以现在就带他出去,你继续当你阴沟里的老鼠就是。”
罗山悻悻地道:“你懂个屁!你们东院的人,就不该过来占我们西院的位置!”
荆白只想尽快带人离开这里,他不知道罗山此时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海,还是不是全然的人,但这人过于疯狂,荆白无意去探他的底牌。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倒可以陪罗山玩玩,但柏易……
他咬了咬牙,一只手抓紧烛台,另一只手闪电般往地上一捞,将地上的人拦腰扛了起来,面朝前方,一步步往后退去。
肩上这人身量很高,有相当的重量,必然是个男的。
荆白心中越来越沉,这人或许真是柏易。
烛台不能离手,他只能拿另一只手扛着柏易,还得防备着前方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罗山。
这个姿势探不到鼻息,但身体还是热的。荆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在被缓缓浸润,按他扛的位置,应该是腰腹间的伤。
现在都没醒,恐怕伤得不轻,但还在流血,起码还活着。
活着就什么都好说。
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但荆白心中已经升起了一股杀意。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他并不是神佛,并非任何时候都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极度的忍耐中,荆白终于缓缓退出了极窄的这一段路。
往后退着走这段路,他走得极轻、极谨慎,里面的罗山只要用的还是人的身体,荆白就确信他没有跟上来。
退到终于宽敞些的位置,他才将背上的人放了下来。
荆白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人放平,第一件事就是去摸他的脸,探他的鼻息。
可那鼻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气息流动。
人已经死了。
荆白头脑空白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没能想到任何事,就好像忽然被放逐到了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空间,一切都如此空寂。
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茫然地伸出双手去摸地上这个死人的五官,烛台从他手中跌落,滚到那人的头颅边,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指尖触及地上尸体的脸,皮肤尚且温热,确实是刚死的。荆白却像是被这余温烫了,手指微微发抖,片刻后才意识到什么,将手掌贴上去检查。
手下这人皮肤粗糙,鼻梁不高……
这根本不是柏易!!!
荆白反应过来这个事实,他猛地喘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起,竟然屏住了呼吸。
理智开始逐渐回笼,荆白这才发现自己左手是空的,方才竟将烛台也扔出去了。他摸索着将烛台从尸首边捡回来,顺便辨认了一下这人的脸孔和大致的体型。
伤口的血还在缓慢往外渗,确实是刚死没多久的……
没有光线,荆白试图辨认这个人到底是谁。
很高,瘦,肩比柏易窄……如果光线好的地方站着,别说脸,光背影也能一眼认出来不是柏易,但刚才那个环境下就不一样了,荆白根本来不及辨认。
手摸到下巴处,荆白忽然愣住了。
手下这个人,非常瘦,脸很长……
这才是罗山的特征。
如果这个死人是罗山,那刚才在黑暗中,和他对话的又是谁?
荆白反应过来了。
他扔下罗山的尸体,发疯般地往黑暗的密道深处冲了过去。

他竟然被骗了一路!
一个百分之百的谎言很难瞒过荆白这样的聪明人,但如果说的事几乎都是真的,只是对象调换了一下,逻辑上就难看出任何漏洞。
辨认出罗山尸体的那一刻,荆白就反应过来,他猜得没错。
密道里的确是两个人,柏易和罗山确实也发生了争斗,但活下来的是柏易,死了的才是罗山!
在他来之前,罗山就死了,一直和他说话的那个“罗山”,是柏易冒充的!
以柏易自己说过的经历,模仿其他人说话的语气和声线对他来说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荆白一开始没听出来,后来又被地上躺着的疑似“柏易”的人带得心神大乱,他怀疑过黑暗中的“罗山”或许已经不是人,但却没想过这个和他说话的人从头到尾就不是罗山!
这时再一回想,那人声线虽然和罗山几乎没有差别,但言语间微妙的停顿,甚至语气变化的方式都和柏易很像。
难怪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了荆白的蜡烛,又没真的对蜡烛做什么。
可柏易到底是何用意?
荆白当时以为是密道只能容一个人活下来,因此“罗山”才希望自己带着“柏易”离开密道——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这是罗山本人的情况下。
在场的人是柏易。他明知来人是荆白,也知道罗山刚刚死了。
他欺骗荆白地上的人是自己,只是受了重伤,自己又扮成罗山在前威胁。
荆白担心受伤的“柏易”,又防备着暗中的他,心急之下,来不及确认身份,只能带着“柏易”先撤出这块地方。
柏易肯定也知道这拖不了多久,但还是这么做了,他真正的用意显然只是拖延时间,让荆白离开这里。
密道的尽头到底有什么秘密?
在想通这个环节的那一瞬间,荆白根本没有思考柏易到底为什么骗他,只下意识地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密道的尽头。
他跑得飞快,路却越往里越窄。荆白的肩膀和手臂被墙壁磕碰了好几次,他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不管不顾,一口气跑到了刚才被吹灭蜡烛的地方。
这里一片寂静,黑暗中,没有人再出声说话。
荆白喘着气,安静的环境中,只有他剧烈的呼吸声。他张了张嘴,想叫谁的名字,却没开得了口。
荆白一步步往密道的尽头走去。
刚才的“罗山”没有说话,似乎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荆白往前走了二十来步,到某处时,原本狭窄得快抵住他肩膀的密道两壁忽然消失了。他心有所感,伸手在这片空间探了探,果然触到了粗糙而坚硬的石墙。
这就是密道的尽头,留出了一个小小的、走廊似的空间。
刚才说话的人应该就在这里。
密道的尽头是石壁,和两边墙壁的触感差不多……
眼前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空气中窒闷至极,青年的头发几乎都湿了,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额前滴落下来的,到底是凝结的水滴还是汗。
唯有神色纹丝不动,就像感觉不到一般。
黑暗中,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俊秀的面容绷得极紧,若是这里有光线,任何人都会发现,这个平素冷淡得像冰雪一样的青年正濒临爆发的边缘。
偏偏他沉默不语,柔软的、淡色的嘴唇死死地抿着。如果平时他给人的感觉像一座雪山,此时便能感觉到,那山体内部滚动的,都是炽热滚烫的岩浆。
这里并不宽,修长的五指在湿漉漉的石壁上摸了一会儿,很快就感受到了不太一样的金属质感。
这里竟然有扇门!
荆白明白了什么,一片漆黑中,他极力摸索着门的边缘,试图找到开门的地方。
门闩很快被他找到,荆白粗暴地将木头做的门闩扯下来,丢到一边,可门依旧闭得死紧,像是有什么重物挡在背后,根本推不开。
荆白推不开门,就开始用手上的黄铜灯座砸。
他砸的是铁门和石壁的接缝,力道极大,好像这灯座上的蜡烛不是关键道具,他的手也不会被震痛一样,脸色更是冷得像冰。
门是金属的,他手中的灯座也是黄铜的,相击之下发出的声音堪称惊天动地,尖锐得令人牙酸。
密道偏又空旷,上一声回荡在黑黝黝的密道里,下一声又如同雷鸣一般响起,循环往复,震得人太阳穴嗡嗡地疼。
青年对此置若罔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黑暗中,平静得竟有些可怖。
这动静绝非荆白的行事作风,他却像听不到一样,用灯座砸了百十来下。
荆白的虎口已经震得流血,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流到地上。铁门却完整如初,像一道无论如何都无法逾越的天堑。
荆白深深吸了口气,他此时根本分不清盘踞在自己胸腔的到底是怒火还是恐惧,让他说话的嗓音都变得嘶哑。
“柏易,我知道是你进去了。”他说到这里,像是压制不住自己满溢出的情绪,用力踢了铁门一脚,喝道:“把门打开!”
看见这扇门以后,荆白就明白了。
门闩向着他这面,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打开就能进。
不管柏易在不在场,荆白一旦发现了这扇门,就不可能不进去。
柏易就是不希望他发现这扇门。
他当然知道罗山的身体骗不了荆白多久,但足以让荆白暂时离开密道的尽头。
这点时间足够柏易自己进门,再把门封上。这样,就算荆白折返回来,也进不去了。
如果换一个人,荆白会立刻判断自己被暗算了。
但做这件事的人是柏易。
他看上去随心散漫,不熟悉他的人,甚至会觉得他喜怒无常。荆白却很清楚,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他的伪装,其人行事其实相当靠谱,绝不会在关键时刻开玩笑。
正因为如此,在意识到自己被他骗了之后,荆白才会勃然变色,几乎失了方寸。
因为这很可能意味着,门后是条死路。
柏易如果有信心搏出生天,就不会骗他走。两人一起进去,还能互相照应。
但柏易选择了把荆白关在外面,说明他很清楚门背后到底有什么,或者……他可能会遭遇什么。
荆白很想冷静下来,但是心中的急迫、愤怒和后悔像淬了毒的火焰,在他的四肢百骸熊熊燃烧,也将他所有的理性和镇定焚烧殆尽。
荆白用力咬了咬嘴唇,试图通过痛感让自己恢复正常的思考节奏。
冷静下来,快冷静下来……想一想,门背后到底通往哪里?怎么才能过去?
荆白用右手摸了一下被他砸得有些变形的门闩。
正常的门,通常只有一头有门闩。铁门的闩在这头,说明这密道真正防的是里面的人出来,而不是外面的人进去。
荆白想起罗山还没凉透的尸体,还有他曾用蜡烛照到过的,不止一个灯笼的残骸。
既然有门闩,当然要有个看门人,负责开门和关门。
罗山应该就是这个看门的。
荆白自己是沿着小曼的路线一路追过来的,这样想,昨晚小曼的终点很可能就是这里。等她进去之后,罗山再把门关上。
但罗山现在死了,看他死亡的时间,应该就是柏易干的。
柏易的性格他很清楚,他们俩里面,荆白才是更冷酷的那个人。丰收祭那个副本里,佳佳胁迫柏易进木鼓房,柏易都不止一次试图救她。
罗山固然是个渣滓,但没到不死不休的程度,柏易不会杀他。
是罗山也想杀他,还是说,罗山不想他进门?
荆白背后一阵发寒,他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的。
小曼进去,就被“赐汤”了,她无疑符合进门的条件。
柏易显然是不符合条件的,他不惜杀了罗山再进去,到底是想做什么?
荆白拿手抹了一把脸,发现竟然湿漉漉的,鼻尖嗅了一下,还有股腥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右手也震伤了,就用衣袖随便擦了擦。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铁门“咚咚”响了两声。
对面有人在敲门。
敲门声回荡在空寂的密道中,传来幽幽的回声。
荆白心头一跳,黑暗中,青年冷漠得近乎冰冻的面容骤然起了波澜。他不假思索,用力敲了两下作为回应。
那头安静下来。
荆白哪里还等得及,他将手中的黄铜灯座砰地一下砸到门上,声色俱厉道:“是你吗?说话!”
与激烈的语气不同,下一秒,他就将侧脸贴在冰凉的铁门上,静静等待那边人的回应。
他先听到了一声很长、很深的叹息。
荆白心弦猛地一松。隔着铁门,说话的人声音变得沉闷了一些,但声线是荆白熟悉的那一个。
那人好像有些无奈,但开口说话时,又分明带着笑意。荆白听见他说:“你这么快就猜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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