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整个坟头被她砸开!
她的身上挂满了黑土,几乎辨认不出人形;她的脚下是被挖开的坟头,扒开的黑土里露出了里面的那口棺材,棺材板早就已经被劈得稀烂。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适应了外面的光线。
她低头,半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指上还贴着那个印有爱心的创口贴。马小蕾毫不犹豫地将创口贴撕了,狠狠扔在了地上。
这种可爱的创口贴不适合她,她不需要这种虚伪的温暖。她还是更适合直接的疼痛和丑陋的伤疤,至少这两样东西能提醒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爱心创口贴落在坟头,很快就沾上了黑色的泥土。
马小蕾的视线上移,重新看向自己的右手。
她这才看清自己抓到的工具究竟是什么,是一把纯白色的刀具。
那刀具很大,握在她瘦小的手上就显得更大了,比家用菜刀要大一倍,锋利的刀刃是一段流畅的弧形,像斧头一样,又更像是……
马小蕾左右挥动了一下,她感觉自己手中的这把武器更像是村口大爷家的……杀猪刀。
她从小就很喜欢蹲在村口看大爷杀猪,那甚至成了她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大爷一手拿刀,一手拎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斩骨、剁肉、削皮,干净利落。
那把杀猪刀是她见过最锋利的武器,她曾经无数次渴望拥有一把那样的杀猪刀。大约是觉得有了武器自己就不再弱小,不再任人欺负,有了自保的能力,甚至拥有的反抗的能力。
她扯过自己的一根头发,划过刀尖,发丝瞬间段成了两节,刀很锋利。
马小蕾的眼睛发亮,表情激动。
她居然真的拥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而且,她手中的这把刀比村口那把杀猪刀还要更大、更锋利。
只是……
这把刀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谁留了这把武器来让她逃生?
她的父母、薛姓夫妻、村长……她的脑海中一一扫过那些参与这场仪式的人。她很确信,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会做这么善良的事。
她抬手轻轻敲过刀背。
“咚!”
那发出的声音似乎不属于金属。与金属的清脆声不同,这声音多了点沉闷和冷硬,就像是……骨头的声音。
这似乎是一把骨制的刀具。
马小蕾的视线继续向下,她突然发现打开的棺材里有些空,那副原属于墓主人的白骨……不见了!
她立马蹲下,扫过散落在棺材里的黑土,仔细摸过棺底。
那副白骨真的不见了!
马小蕾又将视线从空荡荡的棺材移到手中的刀具上。
在这荒无人烟的墓地,在这狭小闭塞的棺材边,她很难控制自己不将面前仅有的这些东西联想在一起。
所以……自己手中的这柄刀具确实是骨头制成的,而且就是棺材里的这具白骨制成的?!
那是不是,她还可以继续猜测……这把杀猪刀就是来源自她的渴望?
马小蕾吞咽下口水,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
她感觉自己似乎遇到了什么人类还无法理解的,一种超自然的,神秘事件。
她一时间无法弄清楚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她活下来了!
她从死人关棺材里活下来了!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头观察周围的环境。
面前是连绵的坟头和无数竖立的墓碑,一个人都没有。
脚下,是那具被她破开的棺材。棺材里,黑色的泥土里散落着彩色的糖果。
她记得,那是合棺前撒下的喜糖。
马小蕾摸了摸肚子,瘪的。从入棺到出棺,她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她弯腰,毫不犹豫地抓起一颗糖,剥开,囫囵塞进嘴里。
水果糖很甜。
她将糖果咬得嘎嘣响。
村里现在应该在办第二场宴席吧?她想。
说起来,那还是她的“婚宴”呢。
总之,村里人现在应该全聚集在祠堂。她得趁着这个当口离开村子。
好不容易大难不死,她可不能再被抓回去。
不过,穷家富路,她得先看看口袋里的钱。
补充了一点体力后,她立马去摸自己的内侧口袋。
还好,金首饰和那两个厚厚的大红包还在她的内侧口袋里好好待着。
她先将金首饰拿出来,挨个放在手上掂了掂,又挨个咬了一口。
嗯,是真的。
出村之后,先把金首饰卖了换点钱。她将金首饰收好,又去看那两个红包。
她抽出红包,撕开纸袋。
还行,里面确实满满当当的都是红色票子。
她将两个红包里面的钱摞在一起,吐了口口水,开始数钱。
但一上手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钱打眼一看确实与一百块的纸钞没有任何区别,但如果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没有防伪水印!
马小蕾立马连抽了好几张出来检查,全都没有防伪水印!
是、假、钞!
更准确的说,这些全都是冥币!
做得与真钱几乎一样的冥币!
马小蕾气到胸口剧烈起伏。
买她的命居然都不花真钱?!
哦,那点金首饰倒是真的。
大约是金首饰是要拿出来戴到她身上的,所以他们没敢作假,但封在红包里的钱他们就敢作假。
她想到之前父母对她说的话,让她事情结束之后再拆红包。她现在才知道,什么规矩,什么吉不吉利的,他们就是害怕她发现里面全是冥币!
MD!可真是一群穿着人皮的畜牲,让她恶心!
马小蕾在心里咒骂了几句,用力将这两叠厚厚的冥币洒向了天空。
马小蕾擦了擦脸上的泥,朝着村外的方向走去。
冥币在她的身后落下,就像是一场红色的雨。
在所有的地方,在坟前撒下的冥币都代表着对死亡的祭拜,但在这里,在此刻,满地飘落的冥币代表着……
只是……
“新生”的马小蕾走了没两步就停住了。
一根绣红色的触丝抵在了她的眼前,翕张着软管一样的前端,仿佛下一秒就能吸走她的脑髓!
几乎是循着本能,马小蕾抓起手中的骨刀,用最大力气砍了下去!
触丝瞬间断裂,锈红色的不明液体溅了马小蕾一脸!
在棺材里呆了太久,黑暗封锁了她的感官;出来后,“新生”的喜悦又超过了一切,所以直到此刻,她才发现……
天空中密密麻麻全都是这种锈红色的触丝!
在她入棺的这一点时间里,四树村已经变成了猩红色的炼狱!
事情比预想得更为复杂。
马小蕾绕着村子外围转了一圈,但越靠近村子出口的地方触丝越多!
在几条出村的必经之路上,那些原本漂浮在空中的触丝甚至垂了下来,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藤蔓,盖住了出村了路。
根本出不去。
整个村子已经被绣红色的触丝给占据了,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网,将整个四树村兜了起来。
一路上,马小蕾不知道砍断了多少根触丝,锈红色的粘液溅了她满身,已经分不清那红色究竟是嫁衣原本的颜色还是粘液的颜色。
与触丝缠斗的过程中,马小蕾意识到自己手中的骨刀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武器都要锋利。
除去骨刀的加成,她还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也比之前强大了不少。
她很确信,如果现在她哥哥,那个比她大两岁、体型比她大一倍的哥哥,站在她面前,她能很轻松地将他撂倒。
甚至……她甚至觉得,即使是村里最壮硕的青年,现在也不是她的对手。
但她现有的力量还不足以杀出村子,村里的触丝太多了!
马小蕾确定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出村之后,改变了计划。
她决定先去弄清楚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情况,逃出村已经变成了次要的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找到人群,保命最要紧。
她调换方向,朝祠堂的方向走去。村里的人应该都在祠堂。
一靠近祠堂,马小蕾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里面异样的气氛。
她握紧了手中的骨刀,打起十二分精神往院门处靠近。
就在她走到离院门大约还有五米的地方时,突然,一双手伸了出来!
那双手就贴在地面上,用力抓住了院门的一角!
那双手的主人正在挣扎着往外爬,手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爆起,院门都快要被那人抓变形了!
一秒钟后,那人的头终于艰难地探了出来。
那人眼睛一伸出院门,就看到了墙边的马小蕾。看到有人,看到有正常的活人,那人眼睛一亮,张大着嘴巴呼救,只是他的喉咙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马小蕾低头扫了眼便认出了那是住在她隔壁的邻居,姓王那户。
那人就是王家的那位小儿子,王艳艳的弟弟。
马小蕾三步并做两步,健步冲上去拉人。但一用力才发现,在王家弟弟身后拉扯的力量大到无法想象。
马小蕾侧过身体,抻长了脖子,眼睛穿过院门,她终于看到了祠堂里的场景!
不大的空间里聚集着比村里其他地方还要更多的触丝,满目的锈红色在疯狂地舞动着。
地面上,一个个她熟悉的村民在扭曲爬行,有的人已经面目模糊,有的人已经干脆爆成了一只硕大的眼珠。
天空中,四颗裂开的树瘤悬在半空,就像是不带任何感情的监控摄像头,冰冷地记录着地面上的惨剧。
王家坐在最外围的桌子上,离院门最近,所以王家弟弟勉强逃出了一双手,但他的双脚还是被触丝给缠住了。
他的脚边正趴着王家父母。王家父母的身上同样缠着触丝,他们更为危险,那触丝已经缠到了两人的脖颈,但这两人毫不在意自己的危险处境,反倒奋力伸手去解儿子脚上的触丝。
那是一种来自身体本能的,一种强烈的,父母对孩子的爱。
马小蕾一只手拽着王家弟弟,一只手挥动着骨刀,将缠在他脚上的触丝砍断。
接着,她又去砍王家夫妻身上的触丝。
王家一家三口死里逃生,全都一脸感激地看向她。
马小蕾拧着眉头朝院内看去,院内还有很多人,但这些人里除了刚被她救下的王家一家三口,其他人里竟再找不出一个有完整人形的。
这些人的五官要不就是正在裂开,要不就是正在被巨大眼球吞噬。
直觉告诉她,剩下的人她不能再管了,这些人似乎正在裂变为与她完全不同的物种,危险性极强。
马小蕾握紧了手中的骨刀,警戒地往后退。
刚退了两步,她突然瞥见有两个熟悉的身形正在试图穿越廊道。
虽然已经五官模糊,但她仍能从身形和穿着上辨认出,那是她的父母。
大约是来自亲情之间的特殊感应,在她看向父母的同时,她父母头颅上已经开始巨大化的眼珠也转向了她。
马家父母已经开始变异,但又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不多的知觉。
父母看向她,艰难地张开了嘴。
马小蕾从口型中能辨认出,那是“救”字。
马小蕾的眸色开始变得沉黑,后撤的脚步顿住了。
但下一秒,就看到马父扭曲地抬手指了指身后。
马小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在她父母的身后,他们还拖拽着一个人,看体型是一个肥胖的少年,但那颗头颅已经完全变异,裂开成了一颗巨大的眼球。
马小蕾能勉强认出,那是她的哥哥。
她父母再次张开嘴,第一个字的嘴型还是“救”,第二个字的嘴型是“他”。
“救他。”
救她的哥哥,救他们的儿子。
原来她的父母身上也有如此强烈的父爱、母爱,只是这种爱从没给过她。
她父母此刻或许已经没有了作为人的沟通能力,但马小蕾还是很想问他们一个问题,一个有点傻、一个早已经答案明确的问题。
但或许是出于最后的执念吧,她还是很想问:
“你们收钱了吗?”
“你们收那对薛姓夫妻的钱了吗?!”
但祠堂里的异变随时都在发生,根本就没有留给她打手势的时间。
就看到,祠堂里有新的触丝射出,缠到了马家父母的身上,将两人往回拖。
两人的身后,又一个熟悉的身影露了出来!
马小蕾仅能从衣服上辨认出那是村长,村长的头不仅已经完全爆成了一颗眼珠,那眼珠里还拖着无数条猩红色的触丝。
就是那其中两根触丝缠住了马家父母。
下一秒,就看到触丝收紧,马家父母面目模糊的头颅终于爆开,成为了两颗眼球。
也就在同一刻,村长狭窄脖上的眼球似乎莫名大了一圈。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村长的眼球是所有人里最大的,比刚刚爆开的马家父母要整整大上一倍。
就好像马家父母被他缠住之后就成为了他的肥料,将那颗诡异的眼珠越养越大,也将村长养的越养越强!
马小蕾的心头一突,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任由村长这么发展下去,很可能会发展成某种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怖。
马小蕾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怖,又去找自己被拖走的父母。
刚刚完成变异的马家父母似乎还有些不适应,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动起来。
抽动间,两人口袋里的东西被抖了出来。
一张张红色的纸票子从口袋里落出来,飘落在空间,撒到了地上……
那红色票子太多,像是给周围的空间笼上了红伞。
马小蕾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
是真钱。
比她那两叠冥币还要多。
虽然那个问题没有来得及打出手势,但答案已经露在眼前了。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亲眼看到这刺眼的红色,马小蕾还是觉得心脏像是被针扎过一样疼痛。
她不再犹豫,握着骨刀,快速离开了祠堂。
第37章 诅咒
马小蕾来祠堂原本是想要在人多的地方寻求庇护,却没想到人多的地方反而更不安全。
村子暂时是出不去了,祠堂现在也不能回……
就在她思考接下来该去哪儿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王家弟弟。
王家一家三口被她救下之后,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没有赶人,虽然这三人明显能力不如她,但在目前这种恐怖的环境里,多一个正常人就多一份慰籍。
王家弟弟打着手势给了个提议,他说前山有一个秘密山洞,他们可以去那里躲躲。
他们跟着王家弟弟来到前山的时候才知道他口中的山洞究竟有多秘密。
村里的前山在半腰处有一个瀑布群,每隔一小截便有一个瀑布,交替出落排列着。
王家弟弟口中的秘密山洞便在其中一个瀑布后面,穿过水帘,里面是一个溶洞,别有洞天。
过水帘的时候,马小蕾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穿到了西游记里,而这里是花果山水帘洞。
这山洞确实够秘密,如果不是马家弟弟带路,她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目前看来,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好庇护所了。
马小蕾盘腿坐在一块岩石上,巨大的骨刀就立在她的身侧。明明是一个瘦小的姑娘,却一副大马金刀的样子。
她脚边还放着一个餐盘,那是她从祠堂离开的时候顺走的一份吃食,一盘四喜丸子。
盘子里还剩三颗丸子,她随手撇了根木枝,将这三颗丸子串在一起,就像烤串一样。
那怎么说也是她的喜宴,她多少得吃点。这么想着,她大口咬下了一颗丸子。
丸子做得很好,只可惜凉了。但马小蕾此时太饿,也不在意这点口味上的细节差距了,能吃就行。
吃东西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王家三口一直在看自己,但三人的目光不同。王家弟弟似乎是饿了,眼神一直盯着她手中的丸子,但王家父母看向她的眼神却带着点害怕。
她,就住在隔壁,一个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况且她刚刚还救了他们,有什么好怕的呢?
马小蕾吃掉最后一颗丸子,补充了一点能量。
然后,回看了过去!
马小蕾紧盯着他们。
王家父母被吓得一抖,连忙低下了头。
马小蕾立马意识到了什么,王家父母的年纪都不小了,作为村里的长辈,他们其实是知道四树村红白喜事里的全部内容的吧?
马小蕾冷眼敲了敲石头,然后打手势问:“你们在看什么?看我是人还是鬼?”
看到这个问题,王家父母的头垂得更低了,如果这里有个地洞,她们大概已经钻进去了。
“这都是村里一代代村长的……”王父勉强抬起眼,打了一段手势。
他很想为自己找点理由,说这一切都是村长的决定,他也不敢反抗,但手势打到一半他就心虚了。他毕竟是知情人,在这件事上,他们全村人都是凶手,他作为村民之一也不能免除在外。
最终,他改换手势,认认真真地打了三个字:“对不起。”
王母也抬起头,同样真诚地打出了“对不起”的手势。
只有王家弟弟对此还是一头雾水,他看看父母,又看看马小蕾,打着手势不停追问。
过了好一会儿,王家父母才向儿子透露了村里红白喜事的全貌。
四树村的红白喜事其实也是分开的,中午那顿席是白事,给人下葬;晚上那顿席才是红事,庆人结婚。
但这两个仪式凑在一起,就是一场——冥婚。
由村长主持,将村里的年轻姑娘卖出去,卖给外面那些早死的男人结冥婚。
王家弟弟的眼睛一直盯着父亲的手,脸上挂满了震惊。
他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平静、祥和的村子里,却从没想过在这平静下面居然还藏着这样龌蹉的事情。
他突然明白了村民常跟他说的那句话,“你姐姐要是还在就好了”、“你姐姐要是还在你们家就有钱了”……
所以,他姐姐如果还在也会被村里卖去结冥婚吧?
想到这里,他眼眶一红,不由自主地打出了“姐姐”的手势。
王家父母的眼泪也在那一瞬间落了下来。
王母手语道:“艳艳当年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我们趁着带她出去看病的机会将她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我们编了一个传染病的理由,说尸体在外面就火化了,其实艳艳的骨灰盒里装的只是一捧烟灰……”
王父摇了摇头,抬手道:“只是没想到,艳艳还是没能安稳地活下去……”
原来……原来自己当时在手机屏幕上瞥见的真的是姐姐的尸体……
王家弟弟后知后觉地流下了眼泪。
曾经,他无数次地难过于自己家的清贫,现在他却无比庆幸于自己家的清贫。
至少这证明他的父母还存留有良知,没有做出卖自己女儿的事,还没有被这个村子异化成吃人的怪物。
王家一家哭成了一团。
马小蕾看了一会,很快就默默偏过了头。
她记得王家的那位姐姐,很漂亮的一位姐姐,叫王艳艳。一直听村里人说,在她很小的时候,那位漂亮的姐姐就死于了一场传染病。
她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王家为了能保下自己女儿的命,已经做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努力。
马小蕾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木串,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她除了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他们家的大姐。
大姐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但有一天就这么突然不见了。父母当时告诉她,大姐跟一个外面的小伙子私奔了,不会再回来了。
她当时很小,什么都不懂。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村里似乎就是在办红白喜事,但她被父母关在了家里,并不清楚。村里大概是害怕她们这些女孩提前发现端倪,所以从不让她们参加红白喜事。
但她记得,她们家的新房就是在那之后建起来的。
所以,父母把大姐也卖去配冥婚了吧?家里建新房的钱就是大姐的买命钱吧?
想到自己的母亲,她又看了看还在抹眼泪的王家父母……
同样是为人父母,她不明白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能这么狠心。
狠心到能够心安理得地吃人血馒头,吃自己女儿的人血馒头。
山里没有灯,天很快就全黑了下来,几人捡来枯枝,生了一团火,商量着轮流守夜。
王父作为这里最年长的,主动承担起了第一班岗,马小蕾选了第二班。
交接班的时候,马小蕾打手势问:“村里的红白喜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父抬手比划:“在我们这辈之前就开始了,有好几代人了。村长都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估计得有上百年了。”
马小蕾有些惊讶,这时间比她预想得要更久。
她简直无法想象,在这上百年间,究竟有多少花季少女被活生生埋葬在了后山的坟堆里。
“我不困,陪你再守会儿吧。”王父打着手势又重新坐了下来。
王父继续打着手语,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一个传言,说是很多年以前,村里办红白喜事,不知道是当时迷药量没算好还是出了什么问题,总之那位被送去结冥婚的新娘挣扎得很厉害,不停呼救。那一任的村长是一个手段狠辣的人,直接将新娘的舌头给拔了……”
听到这里,马小蕾像是能感同身受一样,嘴巴莫名痛了一下。
王父继续打手语:“从那以后,村里诞生的所有孩子就都成了哑巴。一代一代下来,四树村就彻底成了一个哑巴村。”
王父有些无奈地继续打手语:“对我们来说,不能说话是一个终生的缺憾。但对外面那些想要买儿媳妇的人来说,这却成了他们眼中的一个优点。对他们来说,一个安静的、不会尖叫和吵闹的儿媳妇,更能让他们安心。”
王父又陪马小蕾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他拍了拍腿,然后又打了一段手势:
“那则传言的真假和时间都已经不可考了。或许那就是村里红白喜事的开头,那个可怜的新娘就是第一个被卖去结冥婚的。”
“村里一代代人都不能说话应该就是初代新娘对大家的诅咒吧。只要是四树村的村民就逃不过这里的诅咒。”
“逃不掉的,我们都逃不掉的……”
手势落下,王父转身贴着石壁眯起了眼睛。
马小蕾横刀坐在火堆边。她脑海里还盘旋着刚刚王父告诉她的传说,她控制不住地去想当年那位“新娘”被拔掉舌头,埋进棺材里的时候该有多恐惧。
面前的火焰照着马小蕾身上的红色嫁衣,忽明忽灭。
月光穿过密密麻麻的触丝,反射出锈红色的光。
一套相似的红色嫁衣,此时正立于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