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鬼—— by青瓶梅酒

作者:青瓶梅酒  录入:09-22


韩炽吃饭谈不上饱不饱的, 总之一直都是没胃口吃,他吃饭好像就是为了吊着口气似的。
这会儿被韩远案拉着,又往肚子里塞了点儿。
不过吃的还是心不在焉。
他很想问韩远案去了哪里, 去干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又自己猜测他应该是去了学校,他跟自己说是因为临近期末,所以韩远案忙了一点。
可什么工作需要中午好好午休的时间去做?
尤其是午休时间在桓大, 更是不可能。
所以韩炽想不明白, 他知道这个说法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
而且韩炽还清楚, 就算韩远案不明不白的出去了,也不会去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只是他想知道而已。
在这个法律为上的时代, 韩炽已经尽量克制着派人跟踪他的想法了, 他都退了一步, 放弃了这样做,那韩远案就应该也退一步, 主动把行踪交代了。
也不管讲不讲道理, 反正韩炽是这样想的。
韩炽一直咬着筷子尖欲言又止,盯着碗里的食物,来一个吃一个,心里边琢磨着事儿,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也就变得机械起来。
看的韩远案直皱眉头。
他停下给韩炽碗里夹菜的动作,轻声喊他:“小池。”
“嗯。”
“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
韩远案无奈,他放下筷子, 笑盈盈地看身边这个连跟他回话时都机械的人,手指动了动, 最终还是没忍住,在他头上揉了揉。
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人,突然被这样一摸,骤然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韩远案。
反应过来后他其实很想骂一句不要对他做这些动作,但又打心底里不愿意说。
韩远案忽略掉他的反应,很郑重地说:“小池,不要在心里放事儿。”
韩炽不吭声,只是抿抿唇,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又垂眼。
估计他也吃不下什么了,韩远案把手从他脑袋上拿下来,一边收拾桌上的残羹一边跟他说:“我不想你心里藏事儿,小池,你不难受么?”
“还行。”
韩炽实话实说。
闻言,韩远案只是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不行。”
像是很轻松的、很随意的,韩远案忽然提及了两人之间一直避而不谈的事情。
他说:“你的身体不允许你心里边藏事,你可以说也可以闹,对着我,那都不叫无理取闹,原先的事……原本就是我的问题,你怎么样都不算是过分。”
反而是现在这样,与刚见面那会儿大不相同,一个多月前还能嘴里不饶人的韩炽忽然收敛了起来,越发让韩远案觉得蹊跷。
韩远案不得不思虑他是不是在顾虑什么。
韩炽定眼一眨不眨地定眼看他。
这层窗户纸很脆弱,他原以为不会有戳破的那天,即使要戳破,韩炽原以为会是一个非常严肃,到了一个极端的、不得不等待审判的程度,以此来结束眼下这段不算十分和谐的关系。
是审判他,也是审判韩远案。
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能如此轻而易举,像是在谈论今天吃了什么、天气怎么样一般,把问题简单直接地脱口而出。
也或许一直都是他多想,其实说出来根本没他想象那么难。
韩炽心中掀起万丈高的海浪,海啸声在耳边阵阵轰鸣,伤害性极大,把他心里藏的胆小和怯懦全部掀了个底朝天,伤痕累累,血肉迷糊的刀口却又一遍遍警醒他,要他把这些脆弱全部压下去。
挣扎到眼眶泛红,鼻尖被海啸冲击,泛起酸意,韩炽醒过神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他转头不看韩远案,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垂头看着根本看不清的、渺小的车流。
韩炽颤颤地深呼吸,仿佛沙发与茶几之间是什么密不透风的逼仄的阴暗空间,扼住了他的呼吸,让他喘不过气。
韩远案坐在沙发上没动,沉了沉思绪,他知道点破后,韩炽会心绪难平,但总是要说的。
与其到了临界点不得已说出来,不如若无其事地谈论。
他不清楚韩炽的病情怎么样,大约是不会很轻松的。
这段时间来,他明显察觉到韩炽对他没那么针锋相对了。本该高兴的事情对于如今的韩远案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好兆头。
——韩炽在掩藏,他是一个卓越的演出家,是一个优秀的演员,把自己藏得很好,贡献给韩远案的都是爱。
外面雪又下大了,风也吹得呼呼作响,天仿佛被灰蒙蒙的雾霭盖住,暗沉沉的。
即便是刚过中午,律所室内也需要开灯来撑视线,晚间也不过如此了。
韩炽办公室与外面工作区仅一门之隔,可与办公区的沙沙声迥然不同,此时的办公室寂静一片。
片刻,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韩炽身子微微紧绷。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身体下意识地绷着,将松弛的神经也一并绷直。
韩远案在他身旁站定,跟他一起看外面除了隐约能瞧见轮廓的建筑外,其他什么都很模糊的坏天。
“你想知道我今天去了哪里,对不对?”韩远案微微侧头,垂眼看一侧的人。
韩炽没动,拇指和食指却开始有意无意的摩挲。
“你要说,”韩远案咬字清晰,用了重音,“不要说,你要问我。”
韩炽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问我?”
“拿什么问?”韩炽低声说。
“什么?”
“我拿什么问?”
忽然之间,韩炽心绪平静下来,像是梦醒一般,只剩虚妄和幻想。
他转过身,背对着灰蒙的天色,面对着韩远案,微微仰头看他,瞳仁缀着星点,是窗外没有的亮色。
韩炽说:“我应该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桓大教授,我是原持事务所律师,我们所有的交集不是在三年前就断了吗?”
“不对。”韩炽顿了顿,又否认了自己的话,“我们连三年前的关系都不明不白。”
其实韩炽自己心里明白,早年跟韩远案一起生活那么多年都没有挑明关系,不过都是因为已经亲密到无须多说的地步。
只在等一个契机。
可现在不一样。
不论韩远案因为什么离开,走了就是走了,回来之后仍旧是什么都没说,一句也不解释。
韩炽想不到理由来为韩远案开脱。
与其说韩远案想让韩炽原谅自己,不如说韩炽是想让韩远案自己原谅自己。
他但凡把当年的事儿对韩炽透露一点,韩炽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挣扎。
想怪怪不了,想说不敢说。
韩远案看着他,眼神晦涩,他大概知道韩炽心里藏的什么,可上回医院门口的车祸已经足以让他胆战心惊了,他要怎么放心让韩炽卷到韩家的内斗里。
“你可以。”
“只要你是韩炽。”
“改名换姓呢?”韩炽眼神冷了几分,“是因为韩炽是你给我的名字,所以才可以。”
“不是,只要是你。”韩远案反驳,“无论你叫什么,只要是你,跟姓名没有关系。”
“天下百家姓,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冠上,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是你。”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韩炽没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韩远案罕见的看见了跟八年前韩炽一样的眼里的迷茫。
心脏微微刺痛,韩远案抬手,牵住韩炽的,握在手里细细把玩。
“我今天去了百庭,明晚要参加宴会,我有些事要处理。”韩远案大有一种和盘托出的泰然,“临近跨年,有点忙,你要是想我,可以跟着去。”
“想你妹。”韩炽冷着脸,淡淡开口。
韩远案却从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心道要是没想,怎么下午生那么大气,还摔了手机。
“你跟百庭什么关系?”韩炽甩开他的手,心里有了点数,质问他,“不是身无分文?”
韩远案觉得骑虎难下,他原来的计划是等和好之后,把韩炽哄好之后再说出来的。没想成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会儿被逼上梁山,他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
“我跟百庭的确有点关系。”韩远案声音沉沉,语气里有点示好的意味,“你还生气吗?”
“……不生气我就说。”
话落,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韩炽眼神更凉了,迷了层雾,什么都看不清。
都这样说了还有什么是不明了的?
背后神秘的百庭大老板,回国不久的收购人,传言组织拍卖会的幕后老板……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
韩炽呼吸有些颤抖,他垂眼尽力平缓呼吸。
前不久林越给他的信息里,只把当年的事讲了个大概,尽管只是这样,韩炽便已不能想象韩远案在国外的生活。
现在告诉他百庭是他收购的。
哪儿来的资金?哪儿来的人脉?
三年前韩远案离开时,才是真真正正的身无分文,家徒四壁的他在国外摸爬滚打,短短三年间就能高调行事,低调回国。
他所遭遇的皆是韩炽无法也不敢想象的。
韩炽呼吸颤抖,跟上回得知韩远案父母双亡时的感觉别无一二。
越想越觉得腿软到站不住,办公室门窗紧闭,但韩炽却觉得窗外呼啸的寒风刮在了自己身上,丝丝缕缕的从肌肤钻进骨缝。
全身都开始疼,胃里也被牵扯得绞痛,他疼的弯下腰,撑住窗户护栏,脸色霎时白了下来,除了眉眼间染了些痛楚外,他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
听着他忽然急促而短喘的呼吸声,看他摁着胃的手,韩远案心一跳,慌忙间去扶他,却被韩炽一把推开。
“小池?”
“没事,先别碰我。”韩炽闭了闭眼,身上的疼痛顺着筋络蔓延至四肢百骸。
——一碰就疼。

生理疼痛忍不了, 韩远案急的想立马给韩炽送去医院。
但韩炽这会儿又倔得不行,非不让他碰,韩远案也只能干着急。
他一边心焦, 一边嘴里劝着哄着, 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是凭潜意识说话。
韩炽也是疼得有点受不住,撑着桌角的手臂都微微颤抖,没几秒额上就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低喘两声后勉力坐下来, 趴在桌上平复呼吸。
已经疼到不知道到底是哪儿疼了, 心脏像是霍了条大口子, 呼呼地灌着冷风,真真切切地叫他感受到了寒风刺骨的滋味。
韩远案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拍了拍韩炽的肩, 转身到休息室去翻医药箱,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热水喝两片药。
他一直不大愿意韩炽吃止疼药, 但眼下他不知道韩炽到底是哪儿不舒服,不过他能确定的是, 韩炽疼的厉害。
“小池, 先吃药。”韩远案轻轻扶起韩炽的脑袋,让他好好靠在自己腰间。
一手扶着韩炽,一手拿着药,只好先把水杯放下,用药盒盖子把药装好后放在桌上,再拿起水杯在唇边碰了一下,确定好温度适宜了才给韩炽喂药。
不知是不是难受狠了, 韩炽也任他摆弄。
药喂进去,韩远案才松了口气。
刚想说什么, 忽然腰间攀上一双手臂,韩远案僵硬了一瞬,大手慢慢挪到腰间,覆上韩炽的手。
声音不自觉放轻:“怎么了?要去休息一会儿吗?”
韩炽没说话,把脑袋埋在韩远案的身上,半晌点了点头。
“还能走吗?”韩远案托着他的后脑勺,身上穿的大衣在此刻变成了夏天的衬衫,他仿佛感受到了穿过层层衣料,吐息在自己腹部的韩炽的灼热的呼吸。
韩炽抱着他不松手,一直微闭着眼,过了几秒才说:“抱我。”
听不出来一点撒娇,微哑的嗓音仿佛是在下达指令。
“休息室。”韩炽言简意赅,惜字如金不多说。
韩远案顿了顿,说好,随后一把将他抄起来,抱你休息室,小心地将他放在床上。
正要起身,却被韩炽骤然环住脖子,韩远案没有防备,得亏他反应迅速双手撑在了韩炽两侧,这才没有没有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怎么了?还要什么?”韩远案皱眉,担心他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知道止疼药起效没那么快,于是又哄道:“实在难受我叫医生来?或者我们去医院好吗?”
“不好。”韩炽说。
他身体不舒服多半都是情绪激动导致,这几年韩远案不在他身边,很少有能让他情绪波动的事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大多都是过劳。
也正因为韩炽看似情绪稳定,所以在外人眼里,他为人淡漠疏离,甚至称得上高冷。
韩远案拿他没办法,也摸不准他想做什么,盯着身下红润的眼眶看了几秒,猝然别开视线,他想其起身离韩炽远一点。
只是还没行动,肩膀又被韩炽压下去了一点。
韩远案不得不看再次直视他。
眼下这个姿势,韩炽又一直用秋水瞳仁灼着他,韩远案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几下,他感觉扣在自己身后的手慢慢摸到了自己的脖颈,痒得很。
“别闹,”韩远案声音哑了,“小池,让我先起来,你休息一会。”
韩炽不松手,红着眼把韩远案的脑袋压到自己的肩窝,霎时间,韩远案的高挺的鼻尖触到了韩炽精细诱人的锁国。
鼻尖萦绕的全是韩炽身上的味道。
梦寐以求,只在梦里出现过的距离和味道。
韩炽微微侧过头,在他耳边说话:“做吗?”
一本正经的询问,却让韩远案的心都揪起。
韩远案垂眼看他,忍着心痒还是想离开他的上方。
他轻轻掰开韩炽的手腕,握在手心里,用了些力气直起身,认真地看着他:“小池,我不想趁人之危。”
“做不做?”
“小池……”
“回答我。”
“……”
韩远案不做声,意思很明显了。
韩炽抬眼看天花板,他想要韩远案毫无顾忌的亲近他,主动发出邀请却又以“趁人之危”的名义被驳回。
止疼药的效果起效了,他已经不疼了。
韩远案背对着他坐在床沿,手却还下意识地握着人的手,忽然手心里的手指动了动,韩远案转过头去。
床上的人顺势侧过身,也对着韩远案,蜷起身子藏进被子里。
被窝里是凉的,韩炽觉得有点冷,但又有点热
——脸热。
后知后觉,韩炽才发觉自己脸烧的慌。
不过他觉得这是人类正常的生理反应,没有人说这种听起来十分露骨的话不会脸红。
尽管韩炽觉得自己并不羞于说这些基本需求。
他整个人都藏进了被子里,韩远案只能看见他露在外面的几簇柔软的发丝。
是生气了吗?
因为他没答应?
可是他怕韩炽只是一时兴起。
他想要韩炽永久性的依赖他,长期性的离不开他,从身体到心里,而不是头脑冲动下以此来慰藉他。
休息室里沉默了好久,久到韩炽都已经恢复了平静,身体的温度降了下去,都快要在韩远案安全的气息包裹下沉沉睡去。
忽然,有人说话了。
“小池。”韩远案小声喊他,顿了顿后,又说,“……你是流氓吗?”
“……”
韩炽瞬间清醒,猛地一把掀开被子,气势十足,但丝毫没有吓到韩远案。
后者还心平气和地将被子拉下来,怕他着凉又重新给他盖上。
韩炽感觉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他凝声:“韩远案!”
“嗯,先盖好被子,外面冷。”
“冷你妹!!”
本来被拒绝了就怀恨在心,本来都快睡着了这事儿就要过去了,谁知道他又突然骂自己流氓?!
这谁能忍?
韩炽拿眼睛瞪他,虽说忍不了,但他还是忍了。
说完又藏进被子里,韩远案给他拉下来一点,避免被子里太闷喘不过气。
韩炽又往里面缩了一点,刚进去又被拉下来。
“烦不烦韩远案!”韩炽问他。
“不烦,”韩远案笑着,“好玩。”
傻子一个!
韩炽懒得理他,也忘记了刚才为什么从昏昏欲睡中醒了神,继续躺下去背对着韩远案睡下。
凡是有韩远案在身边的时候,韩炽总会睡得好一点。
这点韩远案早就发现了。
韩远案不逗他了,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年前韩炽的房间就在韩远案的正对面,而且从来不关门。
那段时间是因为刚从满是碎瓷片和玻璃渣的家庭里逃离,被韩远案救出来的之后,像是雏鸟结情一般,只黏着韩远案。
但韩炽也知道自己不小了,况且那时候韩远案只能算是他的恩人而已,他根本没有黏着韩远案的理由。
后来关系亲近一点后,韩炽被韩远案纵着,变得粘人了不少。
这几年过去,潜意识的习惯难改变,但看得出来韩炽还是会克制自己。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闹什么都像是幼稚的跟亲近的人撒娇。
韩远案心疼他一个人过了三年,得到又失去的感受他比谁都能跟韩炽感同身受。
心疼他孤身一人在桓城立足,心疼他顶着他根本不在意的“韩律”的名誉,要担起极重的担子,所以韩远案越发纵着他。
无论他怎样的口是心非,韩远案都不会生气。
他永远捕捉到韩炽的小心思和敏感。
韩远案扭头看过去,被子里蛄蛹着的一团,他不动声色的长叹一声。
思绪翻涌过后是一阵平静的水面,很浅也很清澈。
韩远案骤然意识到,韩炽的敏感是经年累积无法短时间消弭的。
他或许本就用错了方式。
对待韩炽,不应该循循善诱,而是直言不讳。
若是韩炽口是心非,那他就要用百分百的真诚于万分的真心挑出韩炽的真话和心意。
韩远案眨眨眼,忽然觉得好笑,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他把事情想得很复杂。
韩炽要的什么他其实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因为他一直迂回,所以耽误了最佳时机。
不过应该没关系,他错过了一个时机,韩炽会创造一个新的偶然给他。
韩炽做的永远比说的多。
以前就是。
他早该明白的。
人在面对重大选择时总是权衡利弊,这种时候往往会忽略一些非常容易想明白的事情,把事情复杂化。
反而是在寻常沉思时,一闪而过的念头叫人茅塞顿开。
韩远案伸手在韩炽身上拍了拍,不确定他有没有睡着,很小声地喊了一声:“小池。”
没应话。
估计是刚才身体不舒服,又吃了药,挨着床和韩远案,倦意就不断地上涌了,断断续续地敲打着韩炽的神志。
否则手底下至少会动一下,韩远案盯着灰色的被子,想着要是醒着的话,他一定会蛄蛹一下,像虫子一样的,小小的反抗一下。
脑海里闪过画面,韩远案又笑了一下,随后收回手。
跨年前一天的还在不停下的雪停在了跨年当天,到处都是厚厚一层积雪。
柏油路上的雪清的快,也化的快,基本没有什么交通堵塞。
不过树枝上雪的清理就没那么及时了。
有可能会一不小心就掉落下来,砸到什么东西。
比如——韩炽的车。
律所一直以来莫名其妙加班的律师们终于舍得在12月31号跨年这天,离开了律所。
韩炽特意为韩远案空出了今天的行程。
白鲸酒店的晚宴还没开始,但韩炽知道韩远案是想暗中观察,掩饰一下,所以决定提前一个半小时到。
不过刚下楼,他就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的车被树上落下来的雪砸凹进去了一块儿。
韩炽跟韩远案站在车前,韩炽一脸麻木冷然,韩远案却是一脸笑意。
韩炽回头微仰头:“好笑吗?”
“不好笑。”韩远案迅速回答。
但是他指了指被砸出来的那块凹槽,补充道:“可是被砸出了一个笑脸,你看。”
韩炽无语,但还是顺着看了眼,还真是一个笑脸。
就是有点抽象。
“雪有冰?”
“嗯?”韩远案偏头看他,眼神疑惑,“有病?”
“冰!冰!冰!”韩炽刻意咬词清晰,“我有病吗要骂雪?”
“哦,是我听错了。”
韩远案越发觉得好笑了。
他是在藏不住笑意,于是后退半步,离韩炽远一点,好像这样就不会被韩炽发现。
“有什么好笑的——”
韩炽话还没说完,正好这时路上一辆车飞速经过,不知怎么晃动了路侧的高大的树枝,韩炽被淋头浇了个彻底。
——头被埋在了雪里。
意外刚发生的时候,韩远案还慌了一瞬,想上前把韩炽拉过来,却还是没来得及。
韩炽还是被雪盖住了。
黑色的西装也染白了不少。
韩远案先是迅速检查了一下韩炽的脑袋,发现连擦伤都没有后才松开他。
“雪还挺乖,还好是比较低的,痛不痛?”
即使已经检查过了,可韩远案还是不放心。
万一是被砸出了内伤呢?
韩炽不说话,长睫上都落了雪片,韩远案小心给他拨掉,又脱下大衣给他裹上。
见他还愣着不说话,有些忧心:“真被砸傻了?”
“你才傻了。”韩炽淡淡道。
“行,还是好的!”
韩远案给他穿上了自己的大衣,低头看他时,又发觉他像一个被涂黑的雪人。
刚才被担忧压下去的笑意又涌上来。
他压下笑声,只是扬起嘴角,一边慢慢扫掉韩炽身上的雪,一边说:“真可爱。”
“为什么砸我呢?”
韩炽觉得无奈。
“因为你刚刚骂它了,所以它报复我吗?”
“嗯?我骂谁?”
“雪。”韩炽抬眼,一本正经道,“你骂它有病。”
韩远案:“……”
真不怪他,小池太可爱了,说话的时候皱眉,像是真的觉得是这样。
“好,怪我。”韩远案纵他,笑意蔓延至眼里,看得韩炽愣了神。
不过还有重要的事——
“所以你要赔偿我。”韩炽说。
“好,你说。”
“车你修。”
韩远案:“……”
合着在这儿等着呢!
“好,行!”韩远案爽快答应,又放低声音说,“那我们现在先回去换衣服?待会儿雪化了衣服会湿,你身体不好怕着凉。”
“嗯。”
韩炽抬脚转身就走,刚下马路牙子就被之前从车上掉下来的冰块滑了一个踉跄,这次韩远案就站在他身边,很快就扶住了他。
这一下两下的把韩炽都弄烦了,他顿在原地,缓了半晌,然后扭头斥韩远案:“你好烦!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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