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韩炽又跟自己生起了气,他知道很突兀,但就是忍不住。
韩远案对他的情绪变化一向很了解,发觉他的呼吸声有些轻微的急促起来,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肩,一改刚才的强硬,柔声道:“怎么了?谁惹咱家韩律生气了?”
“……”
“不要跟我这样说话。”
“哪样?”
“像哄孩子一样的。”韩炽皱眉,似是不满,泛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韩远案并不反驳,淡淡道:“好吧。”
明明就是很平常的语气,也听不出来什么别的情绪,但韩炽就是觉得这么大个子的人站在他身边好像有些委屈。
忍了几息,还是没忍住,起身问:“要一起吗?”
“嗯?什么?”
“见瞿小意。”
“哦,好吧,我以为你要跟我一起吃饭呢。”
“……”
今天瞿小意的状态和昨天临走前截然不同。
倨傲的神情和张扬的面庞是昨日没见到韩远案之前的模样。韩远案不知道之前的瞿小意什么样,但因为昨晚的前后对比强烈,韩炽却记忆犹新。
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瞿小意在看到跟在韩炽身后的韩远案时,表情避无可避地僵了一瞬。
“瞿女士。”韩炽坐到首坐,韩远案跟他身边坐下,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喊了一声瞿女士。
蓦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瞿小意还是心里一惊,即便韩鸣已经跟她打过预防针,也确定韩远案的确是失忆了,可这人好端端坐在自己眼前时,瞿小意很难保持镇定。
暗暗缓了几息,瞿小意才点头答:“韩律。”
刚问完好,便看见韩远案拿了一个本子和笔出来,瞿小意镇定下来,放松表情,状似不经意间瞥了眼韩远案,面带不虞,说:“这位……您的朋友也要在这里旁听吗?”
“没错。”韩炽点头,将手册从桌面滑到瞿小意跟前,顿了一秒,解释,“这位是桓大的教授,兼职我所顾问,也是这期实习生的代表导师。”
闻言韩远案只是轻轻瞥了眼韩炽,眼神深谙幽冥。
“……哦。”瞿小意僵硬地小幅度点了下头。
她脑子里不断回想着韩鸣跟她说的消息——关于韩远案是否失忆的答案在不断挣扎打架。与其将自己陷入囫囵之地,不如暂且相信韩鸣的话。毕竟于韩鸣来说,他撒谎对他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想明白这点后,瞿小意才勉强能跟韩远案对视,她拉起一个笑,十分礼貌地问好:“韩教授,您好。”
话音刚落,便看见韩远案一脸疑惑和莫名,连韩炽也是微微一怔之后轻笑一声。
“……怎、怎么了?”
韩炽摇摇头:“瞿女士,他是我所顾问,但跟我没什么关系,并不姓韩。”
“……”
瞿小意猛然意识过来,刚才脑海里掠过太多次“韩远案”这个名字,她一紧张就顺嘴说了出来。
“……啊,啊,这样啊,我看韩律跟这位先生有几分相似,还以为……”瞿小意自觉心虚,尾音越来越小,不知不觉顿了半晌,才硬着头皮将话说完,“我还以为是您家人呢?”
“不是。”韩炽否认得极快,“他姓……林。世界上巧合众多,您觉得相似并没有什么奇怪。”
这话说的有两番寓意,刚好足够让瞿小意多想。虽然现在韩炽还不知道韩远案到底瞒着他什么,但他仍旧是顺着那颗赤忱的心帮韩远案打掩护。
大概没人会知道,要是韩远案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即便他们要面对的是深渊和血盆大口,韩炽也不会有半分怨言。于韩炽来说,奋不顾身的挡在韩远案身前是他的追求之一。
可惜韩远案并不愿意说,他只好将自己的心思一藏再藏,所以也只是帮他隐瞒身份,仅此而已。
瞿小意显而易见地慌乱起来,自乱阵脚的人在狡辩时总是很无力且可笑,一不下心便成了笑点。
“哦,你说得对,你们还挺像。”瞿小意口不对心地搭话。
韩炽和韩远案的样貌一点都不像,韩炽是精致的美,是海面下的水,微凉却带温度;而韩远案则是深不可测的海底,冰冷又危险——
除了在韩炽面前。
“瞿女士是想咨询什么?”韩炽觉得牌打得差不多了,于是将话引到正事上来。
瞿小意回魂,说:“我想咨询离婚的案子。”
“离婚?”韩炽皱眉,强调了一遍。
同觉得奇怪的还有韩远案。
这只是过去了三年,不是三十年,为什么一向感情甚好的二伯父一家会闹到离婚的地步。即便这都是假象,那韩鸣会愿意他们树立的举案齐眉的表象被打破吗?
不会,韩远案多少了解韩鸣的为人。以往他不接触家里的事,所以极容易被韩鸣制造的假象给蒙蔽,可自从三年前开始,韩远案便不再相信“眼见为实”。
韩鸣为人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韩远案深有体会。
“对,我想跟我丈夫离婚。”瞿小意点头。
韩炽暗中瞟了眼韩远案,见他没什么神情变化,便又问:“方便问原因吗?”
“感情不合。”
“……据我所知,”韩远案先开了口,直视瞿小意,继续说,“您跟您丈夫可是相濡以沫的感情,怎么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呢?”
一边说着,韩远案还一边叹息一声,仿佛对这段即将无疾而终的婚姻感到惋惜。
“……你怎么知道?”瞿小意倏地警觉起来,挺直腰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韩远案。
韩炽也看过去,他了解韩远案,既然他能将这话给问出来,就必定一早就想好了对策。
意料之中地,韩远案只是轻笑一声,道:“昨天晚上有跟韩律了解过您的身份,照韩律的说法,您跟您丈夫在桓城是出了名的恩爱。”
什么都没说的韩炽:“……”
还以为是什么很高大上的措辞,结果是现场借刀杀人。
虽然心有不满,但韩炽不会拆韩远案的台,于是附和道:“嗯,因为林教授目前是我所顾问,所以需要了解一些最新的案件信息来指导实习生的工作。”
两人都一本正经的瞎编,要是林越在这儿,估计高低得慨叹一声:这俩人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很敬业似的,韩炽又补充解释道:“不过您放心,关于瞿女士的信息,我只说了大众所知晓的,毕竟私人信息您也还没跟我说。”
“抱歉,我刚从国外回来,不太了解国内的精英人士。”韩远案也顺着韩炽的话说,“要是有冒犯到您的地方,还请见谅。”
一人一句将话说死,将瞿小意堵了个彻底。
韩远案话里的歉意十足,但也仅仅是话里,他的表情依旧淡然,甚至冷凝。
瞿小意根本无心去关注韩远案的神情变化,只是听了韩远案的解释后便放下心来。
他们说的没错,她跟韩鸣之间的感情称得上是公众消息了。
瞿小意垂下眼睫,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很快便消失不见,过了几秒才抬眼:“假象。”
“我跟他感情并不好。性格不适,感情不合,追求不同。”她一下列举了数个理由。
韩远案垂首,右手握着的笔敲打着左手食指指背,思忖着这里边的门道。
除了“假象”这两个字,瞿小意嘴里的其他话,韩远案都需斟酌之后再选择是否相信。
“好,需要指定代理律师吗?”韩炽问。
“您可以吗?”
瞿小意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最信任原持律师所的能力,其中当属韩炽名声最大,她即便不懂行,也知道选一个名声最大,业务能力最强的人。
韩炽顿了顿,接着摇头,颇有些遗憾:“抱歉,婚姻法我不太了解,离婚案也不是我的擅长。”
“不过我可以给您推荐我们所在这方面成绩最好的律师。”他补充。
虽然不是韩炽,但对于这个决定,瞿小意勉强能接受。
“好。”她点头答应,小口抿了下跟前的茶杯,留下一圈不太明显的口红印,她从包里翻了张卡片递到韩炽跟前,说,“这是我的名片,您安排了联系我,越快越好!”
“嗯。”
事情谈妥后瞿小意便离开了律所,一刻都不做停留。
人走后,韩炽松懈下来才觉得身心俱疲,颈椎处也有些酸痛,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的原因,酸痛也带起一阵天旋地转。
韩炽耐不住,手抵额角撑在桌上,闭目合嘴调整凌乱的呼吸。
原本正陷入沉思的韩远案瞬间捕捉到了韩炽的不对劲,猛地起身两步跨到他身边,忽觉韩炽脸上在不断地渗出冷汗。
“韩炽?怎么了?”韩远案将他扶起来,这人却想蔫了的花儿似的顺着他的力道倒在他怀里,胸脯欺起伏急促,呼吸艰难。
看他这样,韩远案心跳都跟着紊乱起来。来不及思考更多,韩远案弯腰就想将他抱起来送医院。
韩炽似乎还有意识,迷糊中握住韩远案精壮有力的手臂,细细喘了两口气才哑声说话:“没事,低血糖。”
心悸、头晕和胸闷一直侵扰着他,说完话又蔫下来,像是泄完了所有力气,软乎乎地靠在韩远案腰间,额前碎发都有些潮湿。
“怎么这么突然?”韩远案拧着眉心,担心到没边儿。
怎么会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便陷入混沌的晕眩中。
韩远案扶着他又缓了片刻,韩炽才好些,离开他的身子,有气无力:“嗯,一直这样。”
“……”
韩远案喉间哽塞,干涩发苦,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以前韩炽的低血糖明明没有那么严重的。
“对不起。”他小声道歉。
内心深处一直刻意忽略的愧疚和心疼,以及千言万语的深情话术统统都化作一句微不足道,并不能起什么作用的道歉。
韩炽还有些余劲没缓过来,但又对韩远案的言语感到无奈,即便虚到脸色惨白,也要骂他一句:
“烦死了,不知道你又道什么歉……”
第21章 又生气了
韩远案也不知道自己在道什么歉,他只知道要是韩炽不开心了或者难受了,那一定是他的错。
因此他必须且心甘情愿道歉,尽管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尽管韩炽说“烦死了”。
“我叫小杨给你拿糖?或者给你冲点糖水吗?”韩炽探手摸了下他额头,细密黏腻的冷汗糊了手心,浸湿韩远案的五脏六腑,泡了水一般酸胀难忍。
韩炽摇头:“不要。”
韩炽垂眼放空脑袋,暗中深嗅着韩远案身上的味道,低血糖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那股难受劲儿过去后会有些虚脱。恐怕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韩炽才会不加掩饰地安慰韩远案,叫他不要担心。
他知道自己口是心非,刺韩远案的时候他不好受,安慰韩远案的时候怕韩远案担心,他更不好受。
为什么他总是进退两难,明明有那么多路可以选择,他偏偏选了一条前后都有荆棘的道路,还偏偏心甘情愿。
韩炽觉得心里难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陷在泥坑里爬不出来,两相挣扎下令他痛苦万分,他不想让韩远案知道这些,却又病态地想让韩远案自己发现他的状况,这样韩远案就会愧疚,然后好好关心他再也不离开。
“不好。”韩炽想得入神,不知不觉便呢喃出声,“……这样不好。”
“什么不好?”韩远案听他嘟囔,弯身小声问他。
闻言韩炽愣了一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被韩远案一问才回神。
“嗯。”他随意回了一句,韩远案看了看他,也没想真追究他刚才说了什么。
“能起身吗?”
韩远案扶着他低声问,要是现在把他堂而皇之的抱出去,让给工作室里的人看见了,韩炽估计会更烦自己。
怕韩炽真的生气,他不敢冒这个险。
这会儿韩炽已经好很多了,能自己扶着桌沿站起来,可腿一软又往下倒去,幸好韩远案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了他,才没让他狠狠跌下去。
虽然最多也就跌在椅子上,但多少都会疼。
“算了,”韩远案叹息,揉了把他后脑勺,安抚他,“我订个餐,先给你冲杯糖水,你就在这趴会儿。”
原本说完就准备走的,可没听见韩炽应声,见他一直坐着不动,垂着眼脸,看起来像是有些低落委屈的模样,韩远案顿了顿,想到什么,又哄着:“好不好?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坐着的人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闹脾气,以前韩炽闹脾气的时候就会这样,韩远案有心想哄他,但此时应该先给他把血糖升起来。
韩炽一直不说话,韩远案也有些着急,刚想抬声喊小杨,坐着的人忽然趴到了桌上,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声音很小,但因为这个点工作室都很安静,韩远案也捕捉到了那声回应,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他发顶,哄着:“小池好乖。”
已经清醒了的韩炽:“……”
要不是他没力气,怎么都得怼一句回去。
韩远案到外边找到小杨,叫她给冲了被糖水端进去给韩炽,自己到茶水间打电话订餐。
那边对韩远案很熟悉,也知道他常订的是哪些食材,随意客套了两句便挂了电话。刚好看见小杨端着水杯进去,韩远案定在原地,垂着脑袋一点动作都没有。
那么大的高个儿挤在茶水间,让一直看起来严肃的韩教授显露出难得的无力的情绪。
工作室里还有少数人没休息,他们注意到韩远案这边,都拿一只眼睛放哨,不断在座位上动来动去地瞄着。
果然无论是什么性质的员工,猎奇都是普遍心理——应该说是人类的普遍本性。
“哎,咋回事,韩教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
“不知道啊,不能是跟韩律吵架了吧?”
“……是吗?他俩啥关系?——都姓韩,该不是兄弟吧?”
“——怎么可能,哪里像了?!”
蚊子一般的讨论声里,突然迸出一句突兀的嗓音,把另外几个小心翼翼说话的人都吓了一跳。
“天呐!嘘——你小点儿声,生怕韩教授听不见啊!?!”
“哦哦哦哦哦,好好好!我闭嘴!”那人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嗓门大了,猛地瞪大了眼睛,呲牙咧嘴的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另外几人全部一起闭麦,观察了一番确实没有人听见他们说话后,才继续开始讨论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内,韩远案和韩炽之间已经出现了“追妻火葬场”,以及“当初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等各种狗血戏码。
律所里的传言众说纷纭,当事人却一点都没被打扰。韩远案一直在外面等到千居楼的餐送到才进会客室。
喝了半杯糖水,韩炽已经好了很多,唇色不再惨白,沾了点淡粉,下嘴唇上还有些糖水沾染的湿润,韩远案不自在地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别开眼不看他。
“吃点吧。”他声音喑哑,干涩不已,清咳一声,劝他,“吃不下也要稍微吃一点。”
韩炽靠在椅背上,此时精神回来了,好像又有讽刺韩远案的力气,淡淡地瞥他一眼,平静道:“真快。”
“……嗯?”
韩远案有些不明就里,坐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忽然发觉他在说啥,愣了一下,接着说:“是我不好,我订了餐,得等餐到。”
“哦。”韩远案不轻不重地应声,不把韩远案的解释当回事。
“我跟你道歉?”
“又道歉。”
“那不道歉。”韩远案说,“你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你管我。”
“小池,你……闹脾气?”韩远案明白了,小心问他。
其实他是想问韩炽是不是在撒娇,但是他百分百肯定,要是他说了这话,韩炽绝对会恼羞成怒,然后他就会没有好果子吃。
其实他还果子都没吃上,更别提肖想好果子了,有个坏果子他也能心满意足。
韩远案这时候又觉得人的欲望是有限的,明明他只希望韩炽跟他说话就好了,根本不要求好话还是坏话,反正他脸皮厚,没有什么受不住的。
倒是韩炽,脸皮薄,不能在他生病的时候逗他,更不能在韩炽还没原谅他的时候逗他。
“你才闹脾气!”韩炽皱眉瞪了他一眼,“我没空跟无关人员闹脾气。”
“又无关了。”
韩远案轻叹。
“不然呢?”
“我不是你顾问吗?”韩远案笑,“这是你自己说的。”
“……”韩炽语塞,过了几秒才说,“我是不是编的你不是很清楚吗?”
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韩炽又要把自己说生气了。一说起这个,韩炽就想起分明韩远案瞒着他很多事,他却还费尽心思帮他打圆场。
他可真是个圣母!
“小池——”
“别喊我了!”韩炽打断他,恼了起来,“你好烦,不要跟我说话!”
韩远案:“……”
没说脏话已经是他最大的修养和礼貌了。
童年跟父母在一起的时候,韩炽听过不少脏话,但那时候他饱受虐待,无力挣脱,那些从父母嘴里吐出来的恶心难听的脏话都没叫他听进心里。
后来跟韩远案在一起后,韩远案很少在他面前说脏话,也悉心教导引导他,他更没有说脏话的机会。
但此时此刻,人骨子里刻着的恶意促使他想骂几句,但他又实在说不出口,最后的结果是让生气的自己更生气了。
他只能将气撒在韩远案身上。
这回韩远案确实没明白韩炽为什么突然生气,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叫了小池,可十几分钟前他也喊了,那时候没反驳难道是因为韩炽还迷糊着,没有听清?
可不管怎样,韩远案都会率先妥协。
“好,我不说了,你先吃饭。”韩远案只想监督他吃饭,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找个理由带韩炽去检查身体,全面检查。
韩远案合理怀疑这三年韩炽一次体检都没做过。
韩炽拿起筷子在碗里戳了戳,忽然想起瞿小意的事,撩了眼皮看韩远案,说:“他会同意离婚吗?”
闻言,韩远案也抬头,沉声说:“不会。”
“你觉得这个官司难吗?”
“有点难度。”韩远案神色平淡。
看起来有一种胜券在握,掌控全局的上帝视角的全知感。
韩炽盯着他看了几秒,韩远案也回望过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温声问:“怎么了?”
“……没,”韩炽咽了下口水,垂下头继续挑菜,“没什么。”
“韩律,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问了你就说吗?”韩炽截断。
“……”
韩远案又没说话了,深深凝视着韩炽,眼底的黑飓风如旋涡一般危险,稍不注意便能将人卷入,尸骨无存。
虽然一早就知道答案,韩炽还是不可避免地失望了一瞬。他每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都是带着期盼的,飞蛾扑火一般要去问一个答案。
韩炽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不再说话,眼睫颤动,扑闪扑闪的,扇了一阵凉意进到韩远案心底。
韩远案心口闷痛,凝望着他:“你要是想知道,我也可以跟你说。”
第22章 百庭
韩炽停下筷子,十分认真地看着韩远案,挺直腰背,注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瞳眸,忽地笑一声:“要是说的话半真半假不如不说。”
于他来说,韩远案的心思全然是不言而喻,他太了解韩远案了,这人不会因为要挟就向什么妥协点头。韩炽十分知道自己在韩远案心里的分量,但他敢确信,现在他若是当真把这话给问了出来,得到的也绝不会是一个百分百真实的答案。
在骗人这方面,韩远案永远把韩炽当小孩儿来哄,他太懂得怎么宽韩炽的心了。
可韩炽吃一堑长一智,过去了三年,总归是要有些长进的。淡盐糖水是他甘愿被骗,但这件事他不想。
见韩远案没说话,韩炽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用听不出来丝毫赌气的语气开口:“我只想听真话,要是不能说就不说……反正我们没什么关系,全由你选择。”
最后两句其实是可以不说的,可即使他没有真生气,也不想韩远案舒服。
被戳穿心思的韩远案无奈,顿了顿,也只是低喃一声:“小池……”
“算了,我不想知道。”
韩炽打断他,拒绝听他说话,对于这件事的解释,他不想勉强韩远案。他们之间终归是没有误会的,瞒着韩远案的事当真算起来他也不少,但知道是一回事,话怎么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韩远案不是傻子,知道韩炽是不开心了,但有些事的确还不能跟韩炽说。他知道韩炽说出这种不希望被骗的话时都是极为严肃的,索性干脆不张嘴,还好过韩炽一直琢磨这些事。
——其实韩远案还是怕他生气。
吃过午饭韩远案又拿了胃药盯着韩炽吃过才让他去工作。
最近深冬天越发冷了,即便前几日晃眼的日头高挂,温度也不可避免地越来越低,直线到零下十度,更何况这几天又开始下大雪,更加冷得厉害。
韩炽素来怕冷,受不住寒,工作室开了暖气,上下班的时候不断在寒冷与温暖之间交替,原本就体质弱,很容易就感冒。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韩炽不争气的身体又生病了,不过这次处理得及时,没起烧,就是咳嗽得厉害,鼻塞让他晚上都睡不好觉,第二天醒来又头疼。
导致他只能不断地吃止疼药,吃了止疼药胃又不舒服,又吃不下饭,在他的感冒好之前,韩炽觉得估计要陷入无尽的恶性循环中。
连着喝了一周的药,喝到嘴里都是苦味,胃里全是满满的药的程度,但韩炽的感冒就是不好。
工作狂的名称不是凭空来的,生病的他跟精神亢奋的年轻人和实习生没什么两样,照样熬夜加班。
桓大的研究生实习比其他学生要早,最近桓大的学生正在吵着闹着准备放寒假,可怜的实习生已经工作了半个月了。
临近期末的这一个月,韩远案也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回国的正事,马不停蹄地四处跑,还时不时要留意律所这边韩炽的情况。
这半个月韩远案甚至没回家,借着学校忙的由头留在了学校宿舍。
这次韩炽刚一感冒,第一声咳嗽被小杨听见时,韩远案就远程知道了韩炽的病情,接着便是每天雷打不动的询问。
——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地问小杨。
问早餐午饭晚饭吃了什么、问中午有没有休息、问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胃痛有没有起烧有没有熬夜……总之不论小杨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韩远案都要问上一问才好。
但小杨也不是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韩炽,她根本了解不到那么多,而且要是追得太过分,表现得太明显,韩炽肯定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