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音在心里嘀嘀咕咕,本以为自己换个环境要很久才能睡着,但没想到这斜坡还有弧度,很符合人体工程学,他舒服地躺在上面,骂着骂着坏皇帝意识就渐渐模糊了。
第二天等到天光大亮,他才在饥饿中缓缓睁开眼睛。
坐起身一看,床榻上已经没了人,外面太阳都出来了,坏皇帝应该是上朝去了吧。
“咕~”肚子不争气地开始抗议。
戎音左右看了看,别说吃的了,他连个人都没看见。
难道要我自己出去觅食?
也不是不行。
小时候在孤儿院吃不饱饭,他连庭院里的野草都偷偷往嘴里塞过,长大后也习惯了自食其力,有手有脚,不对,有手有尾的,还能叫自己饿死了?
戎音爬出水池,适应了一下用鱼尾在陆地上行动,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奔向大门处。
谁知他刚走到一半,大门突然被推开,一身玄衣的宗政逍大步流星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端食物的宫人,正正撞上了兴冲冲的戎音。
戎音和宗政逍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宗政逍看着戎音,眸色暗了暗:“你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戎音扭头就往回走,速度极快地冲进了水里。
宗政逍没去追,反而闲庭信步般来到了池边,只是脸色阴沉得吓人。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将食物放到桌上后就默默退到了旁边去。
戎音把自己藏进水里,心脏怦怦乱跳,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逃跑?
他想:我只是饿了想出去找吃的,又没做坏事,看见坏皇帝为什么要心虚?
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戎音觉得应该是怪坏皇帝的眼神太凶了,他之前就爱威胁自己,自己都形成条件反射了,见他表情不对,才会本能地逃离。
跟自己没关系,都是坏皇帝的错。
想到这里,戎音忽然觉得自信了起来,他浮出水面,瞧见宗政逍就站在浴池边,正面色柔和地看着他。
戎音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坏皇帝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而且他为什么这副表情,看起来好奇怪啊。
戎音:这就是传说中的笑面虎吗?
戎音往后退了退,事出反常必有妖,谁知道这家伙肚子里装了多少坏水!
这回倒是戎音误会宗政逍了,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纯粹是因为心情好。
刚才一见到戎音之所以黑脸,是因为他以为戎音要趁着他不在逃跑,但在听见戎音的心声后,宗政逍才发现是自己错怪了小鲛人。
果然有这个特殊能力就是好,误会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
看见戎音不信任自己,宗政逍也不逼他,转身来到桌前坐下,被宫人伺候着用膳。
戎音躲在角落里,紧张了半天,结果预料中被欺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宗政逍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戎音正想着这是不是宗政逍的新计谋,肚子就再次叫了起来,闻着飘过来的饭菜香,戎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过是他先躲着坏皇帝的,这会儿又贴上去,显得多没骨气啊。
戎音看看宗政逍,又摸摸肚子,心里纠结得要命。
就在这时,那边传来了宗政逍的声音:“过来吃饭了。”
戎音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即转过头去,结果宗政逍还真是在跟他说话。
宗政逍端起一个盘子给戎音看:“你喜欢吃的鱼,再不过来我就叫人端走了。”
没有丝毫犹豫,戎音立即甩开鱼尾游了过去。
戎音:人家请我吃饭,不答应的话多不礼貌啊。
宗政逍再次被戎音逗笑,他拍了拍自己身侧,“到这里来。”
戎音听话地屈起尾巴坐了过去,宗政逍也不介意他身上滴落的水珠打湿自己的衣袍,将一碟生鱼片推到戎音面前。
小鲛人的吃食是四喜去安排的,知道宗政逍要跟戎音一起用膳后,他觉得让鲛人在皇帝面前表演啃活鱼实在不雅观,就让御膳房把鱼切成了生鱼片。
戎音不在意鱼是什么形态,饿极了的他伸手就想抓起鱼片往嘴里塞,毕竟鲛人又不会用人类的餐具,他要是主动用了,反而容易露馅儿。
“啪!”戎音的手背被人用筷子敲了一下。
打的人只想制止他,根本没用力,所以戎音也没觉得疼。
戎音收回手,看向宗政逍,用眼神问他:干什么?
宗政逍把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他:“用这个。”
说着,宗政逍也不等戎音回应,把筷子塞进他手里,然后自己拿起另一双筷子做示范。
“这样。”宗政逍夹起菜放进嘴里。
戎音明白了,他想教自己用筷子吃饭。
可鲛人的手跟人类的手不同,鲛人的手指与手指间有半透明的蹼膜,限制了手指的灵活性,这种生理结构使他们不适合用筷子夹东西。
戎音直接把手放到宗政逍面前,意思简单明了。
坏皇帝不是挺聪明的吗?这会儿怎么变笨了?
宗政逍见状蹙了蹙眉,半晌没有说话,似是有些苦恼。
戎音以为他已经意识到让一个鲛人用筷子吃饭是件不可能的事了,便又想继续手抓鱼片吃,结果宗政逍却把那盘鱼端走了。
戎音:“?”
他们可不像四喜公公那么得圣宠,哪里敢质疑皇帝的做法。
如今四喜公公不在,他们也只能装瞎。
戎音一开始也被宗政逍的举动惊到了,但一想到昨晚他也喂过自己吃糕点,而且自己不能拿筷子,手抓确实不美观,就又觉得没什么了,是以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宗政逍的投喂。
红润的唇瓣含住筷子,将鱼片咬了进去,看着戎音边吃边满足地闭上眼睛,宗政逍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像是有块空白的被一点点填满了。
他小妹出嫁前就很喜欢养些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宠,还顿顿都要自己喂饭,那时候他和哥哥们都不懂她这个爱好,问了她以后狠狠遭了一记白眼。
“哥哥们都是大笨蛋,不懂也不奇怪,等你们哪天有了自己心爱的小宠,就能明白我的心思了。”
宗政逍想,他现在懂小妹的意思了。
这盘鱼大概有半斤的量,戎音一口一口吃完,差不多也饱了。
宗政逍又给他盛了碗鱼汤,戎音喝完以后,嘴里又被塞了餐后水果。
戎音看着宗政逍唇角那略显诡异的微笑,觉得他这是喂上瘾了,吃饱以后立马摇头拒绝,还往后挪了挪,生怕他停不下来,强行把自己撑死。
好在宗政逍还有理智,见戎音确实是饱了,就停了手。
宫人端着温水上前,戎音学着宗政逍的样子喝水漱口,宗政逍忽然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真乖。”
他没像昨天那么用力,戎音不觉得痛,也就没躲。
宗政逍见状更加满意,捏的时间就久了点,戎音本来没生气的,这下也有点不高兴了。
戎音:在人家脸上摸来摸去,跟个登徒子一样!
宗政逍脸上的笑意更盛。
好不容易等宗政逍放了手,戎音迫不及待想去水里,却又被宗政逍拦腰拖了回原地。
“跑什么,多陪我待会儿。”宗政逍将鲛人禁锢在怀里,说话时嘴唇都快贴上人家耳朵了。
他说话时的气息喷薄在戎音耳边,引起一阵痒意,让戎音下意识把脑袋歪到一边,宗政逍顺手把他的头摆正。
戎音莫名起了逆反心理,又把脑袋歪了回去。
他歪过去,宗政逍就给他摆回来,然后他又歪……
来来回回好几次后,戎音听见宗政逍轻笑出声,戎音像被传染了一样,扭头看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鲛人有着天生的好嗓子,笑声也比普通人好听,宫人们虽然低着脑袋,但耳朵早就竖了起来。
宗政逍看着戎音明媚的笑脸,本来是很放松的,只是他忽然想起早晨朝堂上发生的事,眸色沉了沉,笑容也随之逐渐消退。
早朝议事时,世家的臣子们不出所料提起了选秀的事情,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宗政逍不为皇家繁衍后代考虑,实在是愧为皇帝。
宗政逍因小鲛人一夜好眠,心中的烦躁被压了下去,是以看见他们满是算计的嘴脸,也难得没有发火,只是道容后再议。
世家们频繁上奏请求纳妃充实后宫,除了是真想将自家女子送到宗政逍身边充当耳目,也是看中了宗政逍厌烦他们,想趁机惹怒他,最好再赐死几个官员,彻底对外坐实他暴君的恶名。
所以见宗政逍这次居然这么冷静,他们错愕之余又心有不甘,于是说起了鲛人的事情。
“战乱才过去三年,民间尚未恢复元气,陛下却行奢靡之风,光明正大地豢养鲛人,这要是传出去,恐会引起百姓不满啊。”
世家一系的官员振振有词,一副忠臣做派。
宗政逍这边的人哪容得他污蔑,也站出来回怼:“陛下贵为天子,享受世间珍宝本就是理所当然,更何况陛下这三年不仅免除税收,让百姓能安心休养生息,还以身作则,行节俭之风,这次不过是养个鲛人,怎就谈得上奢靡?”
说着,他又把炮口转了个方向,“说到奢靡之风,李大人府中养着十多房小妾,个个身着罗绮头戴金银,随便打赏下人用的都是金叶子,李大人您出行仆从成堆,次次进酒楼吃饭都会清场,我还听闻最近李公子四处宣扬您得了一盒上好的南海珍珠,一颗就价值千金,你倒是说说,‘奢靡’二字应该按在谁头上?”
他说的话李大人当然不肯承认,大呵一声“纯属造谣”,就跟他吵了起来。
宗政逍垂眸看着乱作一团的朝堂,眼底浮现出阵阵冷意。
他三哥自知理亏,送鲛人进京一事是秘密进行的,并未告知外人。
而且鲛人昨日才到,今日就成了早朝的话题,这是世家在明晃晃向宗政逍示威,告诉他——你的所作所为都在我们眼皮底下。
宗政逍这边的官员反驳的话,也是在告诉世家,别以为只你们有眼线,你们平时干的腌臜事我们也知道,所以少在这里耀武扬威。
这架吵到最后也没结果,因为双方都知道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都悄悄记下了这份仇。
宗政逍有望治好失眠症的欣喜被世家打散了一半,下朝看见小鲛人后心情才好了许多,但回想起世家拿知道他养鲛人一事炫耀自己势力广泛的做派,他心里就忍不住升起浓烈的杀意。
皇权和世家,只能世家死,皇权活,这是宗政逍的决心。
注意到宗政逍逐渐凝重的表情,戎音的笑声也渐渐停了,疑惑自己是不是哪里又得罪这个坏皇帝了,生怕他又欺负自己。
看见戎音怯怯的神情,宗政逍收起思绪,浑身的冰冷气息消散,语气温和地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气。”
戎音心想:不是生我的气还对我冷脸,果然是坏家伙。
戎音抱怨的表情落进宗政逍眼底,他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戎音因吃饱而微微凸起的小腹,忽然将手伸了过去。
温热的掌心触碰到微凉的肌肤,惊得不明所以的戎音下意识挣扎起来,宗政逍淡定地把人禁锢在怀里,道:“再乱动就把你爪子砍了。”
戎音被迫顺从,在心底大叫:暴君暴君!
同样是被骂暴君,其他人骂宗政逍会生气,戎音骂的话宗政逍只会觉得这小鲛人真好玩。
他动作轻柔地在戎音腹部按揉着,同时道:“你吃得太多,给你揉揉帮助消食而已,你怕什么?”
从前宗政逍就经常看见妹妹给小宠揉肚子消食,说是积食会让小宠不舒服,而那些小宠也都表现出很舒服的样子。
如今他有了自己宠物,也想把宠物养好。
戎音愤愤不平:我吃太饱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喂我!
宗政逍难得被噎了一下,小鲛人说的确实是事实。
戎音虽然不高兴,但宗政逍揉得他是真舒坦,不知不觉就放下警惕,软软地靠着他肩膀,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戎音觉得享受,宗政逍也有成就感,他慢悠悠地道:“我知道我老是吓唬你,所以你不喜欢我,但你要是乖一点,我也不至于做出那些举动。”
戎音哼哼:呵呵,那怪我咯。
宗政逍继续道:“你既然来了京城,回去是不可能了,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不必防着我,安分听话,对你我都好。”
戎音不屑:鲛人永不为奴!
宗政逍:“你要是让我高兴了,只要在我容许的范围内,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比如宽敞的水池、美味的食物、帮你除掉你讨厌的人。”
宗政逍循循善诱,而戎音也逐渐被打动,特别是他说的最后那个条件。
原主好心救人,却被迫远离家乡,途中受尽折磨,最后在绝望中死去。
他既借用了别人的身体,就该为人家做些什么。
或许等他和坏皇帝混熟以后,可以借他的手,惩罚那些家伙,为原主报仇。
这些念头在戎音脑中一闪而过,他睁开眼睛看向宗政逍,浅蓝的眸子如平静无波的海洋,温和无害,让他看上去乖巧又单纯。
但只有宗政逍知道,他其实已经在心里吐槽开了。
戎音:我讨厌的人里就有你,但你又不会除掉你自己!
戎音:你都把我关起来了,包吃包住不是应该的吗?居然还把这些当做驯服我的条件!
戎音:算了,反正也斗不过你,以后勉为其难给你好脸色看吧,但你要是太过分,我豁出命去也要咬死你。
戎音:让我考虑考虑,该怎么卖乖哄坏皇帝高兴呢?
因时刻谨记着自己“不通人语”的伪装,戎音不能表现得太积极,省得被宗政逍发现他不对劲。
想了想,戎音就用头顶在宗政逍下颚蹭了蹭,这样既表现出亲昵,又不会太谄媚,引起宗政逍警觉。
正好刚才坏皇帝给他揉肚子了,他的动作可以理解为对坏皇帝的感谢,并不突兀。
头一次感受到戎音真心实意亲近的宗政逍心里有种热乎乎的感觉,解锁了养小宠的又一种快乐。
吃饱喝足,又有人给揉肚子,戎音很快就打起了瞌睡,对宗政逍少了许多的防备的他不知不觉就窝在人家怀里睡着了。
宗政逍老实地当了好一会儿的人肉靠枕,后来还是因为鲛人不能离水太久,才将戎音抱回了水里。
他的这份细心也被下午醒来的戎音觉察到,晚上吃饭时不仅主动坐到宗政逍身边让他喂,睡觉时也特意躺得离宗政逍近了许多。
这么和平共处好几日之后,戎音也深刻体验到了装乖的好处,是以在宗政逍面前表现得更加听话,而他越懂事,宗政逍对他也就越好,形成了良性循环。
这天下午,宗政逍在处理政务,戎音就趴在水池边玩。
最近除了必要的时候,比如上朝和面见大臣,宗政逍几乎整天都和戎音待在一起,连办公地点都从御书房搬到了这边。
刚批阅完一封奏折,四喜就走进殿内,矮身对宗政逍道:“陛下,蒋大人求见。”
宗政逍闻言动作并未停顿,继续翻开新的奏折,看完后再写下意见。
四喜立即就明白了宗政逍的意思,沉默地退到了一边去。
直到一个时辰后,宗政逍才放下朱笔,动了动疲劳的手腕,对四喜说:“带他去偏殿等着。”
“是。”四喜领命退了出去。
宗政逍起身,缓步走到戎音身边,而正五指并用攥着毛笔在纸上乱涂乱画的戎音发现他的到来,立马把纸藏到了背后。
对上戎音心虚的眼睛,宗政逍饶有兴趣地问:“画了什么?还怕我看?”
戎音不作声装傻,反正别人都以为他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宗政逍也没追问,只是道:“你乖乖待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知道戎音不会回应他的宗政逍便转身走了出去。
之所以要在偏殿见蒋旬,一是浴池那里不够庄重,二是宗政逍不想蒋旬再看见小鲛人。
蒋旬对小鲛人有什么心思,宗政逍一清二楚。
偏殿里,蒋旬惶恐不安地等待着。
他本以为宗政逍喜欢景王送的鲛人,应该就会放景王一马了,但距离他那天离开皇宫都有七八天了,宗政逍始终没向他透露究竟要如何处置景王。
一把刀悬在脖子上要落不落,蒋旬急得夜夜辗转反侧,嘴巴都起了燎泡,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便前来求见。
等的这一个时辰,蒋旬清楚是宗政逍故意在晾着他,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景王的小命,他只能等待,别无退路。
待宗政逍到了,蒋旬自是又恭敬地拍须溜马,并一再提到鲛人,示意宗政逍:皇上您好处收了,饶不饶我家主子至少吭个声啊。
宗政逍见状也没为难蒋旬,叫四喜递给他一封密信,然后才道:“你把信交给景王,该怎么做他自然明白。”
蒋旬战战兢兢地接过信,又战战兢兢地跪下谢恩,这才心情复杂地出了皇宫,连夜就离开京城赶回景王封地。
两天前暗卫将对景王的调查结果送了回来,确认景王曾经真的和武将密谋过要杀害宗政逍。
给蒋旬的那封密信,是宗政逍在看完暗卫送来的证据后写下的。
让宗政逍觉得有趣的是,暗卫除了找到他三哥想谋害他的证据外,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第8章 好鲛人打坏熊猫
原来盯着他那好三哥的不止他,世家们也跟着凑热闹,在景王的封地安排了不少的人。
被抄家的那名武将从他麾下投靠到世家一系,搜出的几封信件的真正用途,恐怕是为了有一日能联合景王,将他推下皇位。
比起他这个棘手的皇帝,世家们更喜欢的是听话的傀儡。
如果他没有找到信件,没有派人去景王封地找证据,还发现不了他们的阴谋诡计。
出于稳固自己皇位的考虑,宗政逍知道自己该趁机杀了景王,但他只要一起杀心,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小妹。
当初他与两个哥哥争夺皇位时,最难过最痛苦的莫过于小妹,往日疼爱她的几个哥哥走到兵戎相见不死不休的地步,她除了旁观,什么都做不了。
老二死时,小妹哭肿了眼睛,哑声呢喃:“都是亲兄弟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权利二字,最是害人,也最是惑人。
宗政逍登基,小妹成了大晟的第一个公主,封号宁平,享有最高级别的食邑。
不过她不肯住在京城,而是带着夫君回了他们的老家颍州,每逢年节会寄书信以及一些特产给他和大哥以及三哥。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小妹待哥哥们都是一视同仁,如果让她知道两位哥哥又因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
所以宗政逍不忍杀死景王。
况且景王是他的亲哥,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哥哥适不适合做皇帝。
他三哥可以当盛世的守成之君,但开国皇帝的重担,他承受不了。
要是他成功被世家利用,那么他们宗政家也就完了。
既要留景王一命,又要让他失去坐上皇位的资格,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重复大哥的老路了。
宗政逍在密信中让景王最好自己动手,不然要是让他的人来,可就不止是残废这么简单了。
对于三哥,他已经仁至义尽。
回想起往日一家人团聚一堂的温馨热闹,再看看如今孤家寡人的日子,宗政逍不禁垂眸轻叹。
总归是世事无常。
宗政逍不在的这段时间,戎音作画的兴致更高,没一会儿就完成了自己想要的作品,美滋滋地举着欣赏。
沉浸在自己高超技艺里的他完全没注意到宗政逍回来了,直到手里的画被忽然伸过来的一只手夺走。
宗政逍观察着白纸上的两个小人,看向才回过神来的戎音:“这就是你画了两个时辰的东西?”
“呀啊!”戎音着急地伸手,想要抢回来,但宗政逍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宗政逍一手按着戎音的脑袋不许他起身,一手拿着画纸端详,纸上共有四格画,内容全是一条鱼在暴揍一个黑眼圈的熊形生物。
宗政逍虽然不知道这个黑眼圈的熊叫什么,但这两样动物的指向性太明显了。
他还以为小鲛人这些天学乖了,原来还私底下还跟他耍这种小心眼呢。
宗政逍蹲下身,把画纸拎到戎音面前,问他:“你这些画是什么意思?”
戎音心虚地撇开眼,心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好鲛人暴揍坏熊猫皇帝,为民除害!
宗政逍懂了,小鲛人之前说的熊猫竟然是长这样,该说不说,确实很符合他的形象。
宗政逍在心里笑了笑,脸上却一片严肃,“看来是我最近对你太好,让你忘记什么叫分寸了。”
他语气冷漠,像是真的发了火,戎音登时紧张地看了过来。
“犯了错,就得挨罚。”
戎音慌了,坏皇帝来真的啊?
正当戎音心跳加速,努力思考该怎么让宗政逍消气之际,整条鱼已经被宗政逍拖到书桌前,并且把他的手按在了桌上。
戎音:!!!
戎音:不是,没严重到需要砍手吧!
下一秒,一根墨条被塞进戎音手里,紧随而来的是宗政逍的命令:“罚你给我研磨。”
被吓得心脏都快跳到喉咙口的戎音:“……”
他哀怨地看向宗政逍。
戎音:研磨就研磨,搞得这么恐怖是要怎样?
过了几秒,戎音才反应过来:坏皇帝在故意吓我!
他瞪向宗政逍的眼神顿时就凶了几分,再次捉弄戎音成功的宗政逍心情大好,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小鲛人,果然还是这么傻。
宗政逍把着戎音的手用墨条在砚台里研磨了几下,看他找到了状态,这才走到旁边去铺开纸张,他准备要练字。
练字可以平心静气,见过蒋旬后,宗政逍想起了很多几年前的事,内心有些混乱。
等宗政逍开始提笔写字,戎音就悄悄偷懒,放缓了研磨的速度,视线也飘了过去。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戎音发现这个世界的字也是汉字,只不过都是繁体,有些字单独看的话戎音都不一定认识,更别说书写了。
宗政逍不愧是皇帝,各方面都优秀,字也写得好看。
他写的是行书,不似楷书端正严谨,也不像草书放荡不羁,灵活多变但又有分寸,跟他本人性格一样。
怪不得都说字如其人。
戎音的钢笔字还能看,毛笔就不太行了,从前练过一段时间,收效甚微,后来就放弃了。
宗政逍将写完的一张纸放到旁边,戎音看了一眼,这四个字他认识——海晏河清。
心有所念才会下笔书写,这就是坏皇帝的理想吗?
戎音盯着那张纸看得久了,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怎么堂堂一国之君用的纸还会有这么明显的洇墨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