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钦懒得听,也听不懂,陆怀说起这些来就跟支机关枪似的,完全不管受众能不能接受,“你捡紧要的说吧,我没上过学。”
“哦,简单来说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陆怀正色道,“每一次地球巨变,都会迫使地表现存的生物进行迁徙,否则就会面临灭亡,丧尸也具有与其他生物共通的本能,比如感染是繁衍的本能、攻击是捕食的本能。人类可能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够强了,但你看看现在,我们被丧尸撵得到处跑,活得还不如街边的老鼠和麻雀。”
洛钦抽了抽嘴角,听他继续说着。
“这一次全球感染潮爆发,起因就是人类发掘了蓝田病毒。”陆怀叹了口气,难得露出苦恼的神色,“我们做地球的主宰太久了,已经忘记这个星球是有生命、有意识的,我们自诩为地球上唯一的高等生命,以至于做的事情越来越过界。”
洛钦打开车里的暖风,将车窗落下一条缝,侧耳听得很认真。
“这几百年来,很多人越来越不敬畏自然,我们仰仗自己有科技,有智慧的思维,所以做起事来肆无忌惮。战争、环境破坏、资源的过度开发,在短短几百年就把原本应该自然演化的世界拉快了进度,人类的进化太快了,太不平衡了。”
陆怀说着从地上捡了一片叶子,用手指弯折起来:“就比如,地球本来能承载的人口是这么多,但科技革命让人口暴涨到原来的数倍,原本地球上全部的资源足够人类利用几万年,而现在,这个期限也跟着缩短了。”
他手指用力,那片树叶啪的一声被绷断了。
“当年蓝田病毒被发现之后,美国很快就发现了这种病毒的妙用,可以用来治病,也可以用来制造生化武器,再造人类就是由此而生的。”陆怀语气间夹杂了几分严肃,又颇有些苍白无奈之感,“但这本来是不应该的,这是人类对地球本身非常严重的干预行为,他们想要驾驭自己根本驾驭不了的力量。原本的蓝田病毒危害性并不严重,可就是在和人类接触以后,它找到了和从前完全不同的宿主,进化出了更恐怖的力量——感染变异。
“我知道蓝田病毒最开始是美国人在研究,不过李牧祁现在把它当武器,疯了一样用在人体实验上。”洛钦说,“有种强化剂,用了之后就能跳过实验这一步,直接成为再造人类,但用不好的话,可能会变成丧尸。”
“或许你不知道,蓝田病毒一开始是被作为临床医疗手段应用的。水荔扬当年和远山签订了协议,但那份协议是医疗同意书,并而不是所谓的人体实验。”
陆怀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这段洛钦从来都不知道的往事:“其实水荔扬当时也不清楚,自己所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东西,但他的直觉非常敏锐,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未雨绸缪的人。手术之前他找我帮忙修改了那份协议,删除了参与者归属约定条款,从那时开始,他完全独立于远山之外了。”
洛钦恍然大悟,心说怪不得李牧祁憎恨水荔扬至此,说起过往时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人嚼碎。
“远山想利用蓝田病毒突破人体的生理极限,制造出从体能到寿命都远超自然规律的新型人类,甚至把毒株当成生化武器卖给战乱中的国家,也就是这一举动,最终导致了感染的蔓延。”
陆怀打开了自己的电脑,洛钦注意到那台不起眼的笔记本里居然有七个大容量硬盘,每个的存储条都飘着红,几乎快满了。
“我这里有照片,我找一下……”
陆怀鼓捣了十几分钟,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点开那张照片,放大,指给洛钦:“这艘货轮是远山公司雇佣来走私军火的,但运输过程中容器破损发生泄露,病毒感染了船员,以至于丧尸最先从那个国家蔓延开,再通过一架国际航班被传播到了全世界。”
屏幕上是一艘停靠在码头的货轮,船舷印着英辉物流的标志,和季娜说过分毫不差。
洛钦终于知道了这场灾难的源头从何而来,一次小小的贪心不足,居然造成了全球范围的灭绝之祸。
“这张照片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还差点没命。”陆怀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经历,摇了摇头,“总之,制止这场感染是不可能了,因为数据上有所缺失,所以目前还没人能研制出有效的血清。蓝田病毒在演化过程中,逐渐具备了能够腐蚀电子设备和金属的能力,我们引以为傲的科技手段,在自然面前什么都不是。”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洛钦问。
“我这些年一直在世界各地旅游,有听闻一些事情。”陆怀说,“我这两年越来越笃信,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几乎任何一个搞研究的都会经历这种怀疑——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天罚这种东西。”
洛钦笑了起来。
“洛哥,洛哥!”
黄毛突然跑过来,急匆匆地喊着,“有丧尸,还不少!”
洛钦带了几个人爬上防御塔,只见不远处的街上出现了成群结队的丧尸,速度奇快,姿势如同竞走选手。他在高处架起枪,拿着对讲机命令下去:“所有人,按之前安排好的阵型,马上准备防御。”
枪声猛烈地响起来,将前面一排丧尸打得血肉横飞,弩箭和长弓这些冷兵器很快跟上,一道道利箭飞射出去,钉穿了丧尸的头颅,将它们抵御在防线之外。
这次来的丧尸不多,目测有一百只上下,很快就被暴力压制了下去。洛钦跳下塔台,看到陆怀抱着电脑躲在沙袋后面,正争分夺秒地敲打着键盘。
“你在干嘛?”洛钦问道。
“我在用电脑里的接收器分析这附近的无线电信号,如果能成的话,以后就不用电台了,太简陋,信号也总是收不到。”陆怀头也不抬地说,“说不定还能收到大洋彼端的消息。”
洛钦拍了拍他的肩,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捡到一个特别万能的路人甲。
“看你的了。”
第173章 阴沟翻车
几天之后,洛钦带着黄毛启程回了望春营地,但沿着京港澳高速一路往北,愈发天寒地冻、千里冰封。深宁春来新发的绿意随着北上之路慢慢褪去,最终只剩下了一片冰冻的荒原,以及凝结着厚重冰层的高速公路。
途经豫鄂交界的九里关时,两人不得不加厚了身上的衣服,气温已经冷到了零下,发动机似乎都要结冰了。路面也在不停打滑,洛钦几次差点撞到围栏,极其惊心动魄。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黄毛冷得缩在后座上,牙关打颤。洛钦则神情严肃地看着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景色,伸手打开了车上的广播。
现在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北方的情况,看这样子,寒流肆虐的影响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这个冬天已经异常漫长,如果再持续下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撑不过这场严寒。
音箱里传来嘈杂断续的电流声,洛钦试过了每个频道,都完全接收不到信号。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活人的呼吸声,四周越来越静,沉寂得可怕。
“姓陆那小子不是说车载广播被他改装过,绝对没问题的吗?”黄毛抱怨,“个二把刀子,等我回去非得揍他。”
洛钦看着前方,目力所及都是白色,渐渐开始觉得有些视觉疲劳。忽然他一脚刹车踩下去,车轮在冰面上划过,发出尖锐拉长的摩擦声。
黄毛被震了一下,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下车,前面有丧尸。”洛钦打开车门,迅速跳了下去,从后备箱里拿出枪和子弹,丢给黄毛一把,“要来了。”
黄毛顺着洛钦的目光往前看,只见茫茫一片的雪地里,正迎面走来望不见尽头的丧尸群。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震撼景象,就好像南迁的千军万马,朝着他们这一辆孤零零的车袭来。
“太多了!”黄毛叫道,“洛哥,咱可不能硬拼啊!”
洛钦拿了枪便立刻跳上车,喊黄毛也上来:“我当然知道,上车,替我架枪。”
他说着就猛打方向盘,车头飞速向一旁转去。经过改造的防爆装甲车头部十分坚硬,洛钦把油门给到底,硬生生撞破护栏冲下了公路。
乌泱泱的尸群地朝着汽车追来,洛钦开着车在冰原上一路飞驰,始终和丧尸群保持着几百米的距离。黄毛大骂一声,抬手开了几枪,几只丧尸立刻被打得飞了出去,往后撞倒一片。
黄毛放了机枪后很快就兴奋起来,分泌过快的肾上腺激素刺激着他的神经。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实战,水荔扬以前也训练过他,但总是没有机会面对这种真正的战斗,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正是他一直都想要的。
“坐稳了。”
洛钦一挂挡位,车子离弦地冲了出去。
车顶忽然发出一声闷响,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一颗狰狞的脑袋就猛地从驾驶座窗外探了进来,朝洛钦嘶吼一声,张口便咬。
“洛哥,车屁股上还有两只!”黄毛半个身体都探出去,却够不到躲在车后的丧尸,急得大喊,“它们在咬车胎!”
洛钦拿散弹枪顶住那丧尸的脑袋,轰的一声崩出窗外。他单手抓着方向盘,吼道:“抓紧扶手!”
说时迟,车身一瞬间就漂移了出去,像个在冰原上飞速旋转的陀螺,车轮几乎和冰面划出了火星子。黄毛差点被甩出去,拼命抓紧椅背,才挣扎着将自己扔回了车里。
挂在车尾的两只丧尸被甩得飞起来,双双落进了不远处的雪地里,又被蜂拥而过的同伴从身上碾过去,顷刻间便化为了乌黑的血泥。
汽车忽然一震,紧接着车头就翘了起来。等窗外扬起的雪沫散开,洛钦这才发现他们身处的是一片沟壑,之前被大雪盖住仿若平地,根本看不出什么,现在被车身的重量一压,上面的积雪层一下子全部坍塌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喊黄毛跳车,就随着下坠的汽车一起翻进了深沟。
水荔扬撑着头打盹的手臂猛然失去平衡,整个人一下惊醒过来。
洛甜甜被他吵醒了,抬头往这边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慢慢缓过神。
他手边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已经没电了。水荔扬打了个哈欠,不知怎的,醒来后就有些心神不宁,于是一挥手把洛甜甜叫过来:“去不去玩?”
洛甜甜对“玩”这个字眼很敏感,狂摇尾巴,在他腿边转来转去。水荔扬摸了摸它脑袋,从抽屉里拿了颗脏兮兮的网球出来:“走吧。”
这两天他没事做的时候就会带着洛甜甜去爬山,无论把球丢进哪个犄角旮旯,狗崽子总能准确无误地给他叼回来,翻着肚皮讨零食吃。
青岛这边临海多鱼,捕捞队每次都能收好几网,水荔扬会专门挑没刺的海鱼喂给它。前几天一阵寒流突降,给青岛带来了场罕见的大雪,外面积雪过膝,几乎寸步难行,那段时间水荔扬很少放它出去,结果整条狗都被喂胖了一圈,他看着有些摇晃的狗肚子,下决心要带它出去锻炼。
水荔扬爬上一座矮丘,用力把球丢了出去。洛甜甜叫了一声,利箭般冲下山坡,不一会儿又叼着球撒欢儿地跑回来,身后白皑皑的山坡上跟了一长串狗爪印。
“蹲下。”
洛甜甜玩得疯了,根本不听指令,一头撞进水荔扬怀里,霎时间球飞狗跳,一人一狗像颗炮弹似的滚进雪地里。水荔扬被他撞得七荤八素,眼前涌起老电视般的雪花,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逆子,从我身上下去。”他咬着牙推开洛甜甜,“你丫快比我沉了。”
洛甜甜往他身上拱了几下,惬意地卷起尾巴躺下,伸了个懒腰。
水荔扬搂着洛甜甜的脖子,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气中满是雪化之后清新泥土的芳香。
“你是不是想洛钦了?”他忽然扭过头,捏了捏狗崽子的耳朵,“感觉你这两天状态不对啊。”
洛甜甜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对方语调里的轻快,抬头摇了摇尾巴:“汪。”
水荔扬:“行吧,知道了。”
腰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水荔扬随手按下接通,那头断断续续传来猎鹰的声音:“队长,我们的卫星通讯站收到了南边传来的信号,你在哪儿呢,能不能回来一趟?”
“嗯,别急,我就回去。”水荔扬从地上爬起来,扑掉身上的雪沫,往山丘下走去,“把即墨柔也叫回来。”
洛钦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全身冷得僵硬,却还没有到坏死的程度。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摸到一旁的打火机,攥到手里握了一会儿才起身去生火。
五天过去了,酒精炉里的燃料只剩下三分之一,食物倒还是富余许多。他们的车五天前侧翻进了一条被雪覆盖的深沟里,目测垂直距离有二十来米高,两侧都是光滑的岩石,下了雪之后更加湿滑不已,根本没有落脚处可供攀爬。
黄毛在收集沟底的枯树枝,试图做一个SOS求救信号旗伸出去。但纵向二十米的距离和水平横向奔跑的概念完全不一样,如果要用SOS求救的话,首先旗杆就要做得超过二十米,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没必要,别说你根本找不到那么多绳子把树枝绑起来,就算真的能伸出去,被人看到的几率还不如你突然学会轻功的几率高。”洛钦看着他说道,“至少后者还有点儿可能。”
“那怎么办啊?”黄毛有些泄气,虽然目前食物充足,再造人类也不太需要担心在野外被低温冻死的情况,但这样下去食物迟早会吃完,他们能撑过一个星期、一个月,难道还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么?
洛钦爬回摔得变形的车里,打开车载电台继续尝试捕捉信号。黄毛从窗外探进头来,说道:“洛哥,这荒郊野岭的,你想收到信号,咱还不如想办法弄个SOS呢。”
炉火在一旁无声地燃着,洛钦低下头,把对讲机从手套箱里拉出来,顺便调整了一下电线。在汽车储备电池耗尽之前,如果还是不能向外发出求援信号,那他或许真的要考虑黄毛的提议了。
“洛哥,你这两天就睡了几个小时,要不我来吧?”黄毛又说,“我也会弄这个。”
洛钦摇摇头,示意对方去休息,他还不想睡。
他的确不能再睡了,即便是那短短两三个小时的睡眠,都被无休止的噩梦填满。清醒和沉睡的间隙中,他又开始不停地做那个杀死水荔景的梦,一次比一次真实,他甚至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醒来后那几秒,他会真的以为自己杀过人。
“那咱俩聊聊天吧。”黄毛小心地在车门外坐了下来,随手摸了一支改锥在手中把玩,“我这个人嘴闲不住,就喜欢瞎贫。”
“行。”洛钦点点头,“想聊什么?”
“洛哥,听说你是深宁人啊?”黄毛问道,“你以前是干啥的?”
洛钦:“什么都干,搬水、送外卖、修东西、当主厨和面点师,后来自己创业开店,能赚钱的都干过一遍。”
黄毛啧啧赞叹:“我就说你不是一般人,哎,不像我,从小我妈就说我是个废物,初中没上完就把我赶出去打工了。我家里还有两个妹妹,本来想着赚了钱能供她俩上学,可一进城就被人把钱给骗走了,我也不敢跟家里说啊。后来想跟车去广西那边打工,结果我那辆大巴还没上满人呢,就出了这么个事儿……”
“你家里人呢?”洛钦问。
黄毛苦笑:“都死了呗,他们住的那地方在城中村,人特别多,听说当时出事儿之后,好多人都直接被堵在楼里了,没跑出来。”
“你从哪弄的强化剂?”
“说出来也不怕你瞧不起我——我偷的。一开始我想去方舟,结果那狗日的李牧祁不让我们进了,没办法,只能去别的地方。我在汉州遇上一伙人互相火拼,就为抢一箱强化剂,结果他们两边打得要死要活,保管箱子的人被乱枪打死在路边,我就趁乱偷了一支。”黄毛说,“我给自己打的时候,差点没死过去,太难受了。我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肯定得变丧尸,结果再醒过来就已经没事了,腰不酸腿也不疼,还比以前能打。”
洛钦就笑:“当时你在安全区门口,怎么想到要找水荔扬麻烦的?”
黄毛挺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被忽悠了,就想跟方舟里那群再造人类碰碰,得亏是老大人好,也没和我计较。”
他说着似乎又觉得不对,一拍脑袋:“扯远了,我没什么好讲的。洛哥,讲讲你跟老大的事儿呗。”
洛钦想了想,笑道:“你想听什么?我和你老大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他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黄毛一下来了兴趣,正襟危坐地盯着他:“行,这个好!”
洛钦语塞,没想到这小子还真这么爱打听八卦:“我说着玩的,这事哪能跟别人讲。”
黄毛不死心地追问:“那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儿?从前我跟同村那些人喝酒,就爱互相扯穿开裆裤的那点儿乐子。”
洛钦顿了一下,摇头:“这个我是真不记得,从小就记性不好,全忘干净了。”
“讲讲呗,洛哥。”
洛钦拗不过他,只能捡着自己和水荔扬相遇相识的一些经历说了,黄毛听得眼睛都直了,连连感叹:“缘分,真是缘分!这叫什么……天赐良缘,对吧!”
“算你小子会说话。”洛钦笑着说,“他那么好,当然算最好最好的缘分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不知道聊了多久,终于都慢慢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车上原本沉寂已久的电台忽然发出了电流的嘈杂声,模糊的人声在车厢里回荡。
“洛哥,我可能做梦了刚才……”黄毛翻了个身,喃喃道,“我好像听见老大的声音了。”
“嗯,我也听见了。”洛钦昏昏沉沉的,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三秒钟之后,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噌的一下坐起来,死死地盯着车里忽明忽暗的电台灯光。
“……这里是华东军区驻军救援部队,收到这条信息的幸存者请立即回应,或者向东寻找我们的救援据点。重复,这里是华东军区驻军救援……”
此刻从电台广播里传来的,真真切切地是水荔扬的声音。
洛钦很快反应过来,胡乱拨开手套箱里的杂物,一把扯出对讲机回应:“这里有人,我们被困住了。”
对面沉默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洛钦?”
看来这段救援信息不是录音,洛钦总算松了口气,连忙说:“荔枝,是我。”
“你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大概是过了京港澳高速九里关隧道之后这一段路。”洛钦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只能望见一片狭窄缝隙当中的夜空,“我们的车翻进一条很深的沟,具体位置没办法确定。”
“没关系,你们继续保持联络,我在想办法定位你们的车载GPS。”对讲机那头传来跳进雪地的声音,厚重的作战靴踩下去咯吱作响,“你们有几个人,有人受伤吗?”
洛钦:“我们两个人,没人受伤,放心吧。”
“待在原地不要动,救援队已经赶过去了。”水荔扬似乎纵身翻过了什么东西,微微喘了口气,“等我,我就来。”
洛钦在听到水荔扬声音的那一刻就安心了,那熟悉可靠的声线就在耳边,闻声如见人,让他顿时倦意全消。
黄毛听不清对面说的什么,急忙扒住洛钦问:“是老大吗?他来救咱们?我操,老大怎么这么神?!”
过了很久,头顶的裂缝外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不甚清楚的犬吠,洛钦心中一动,立刻从车里钻出去。他认得那叫声,分明是洛甜甜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忘记。
洛钦走到裂缝下方,弯起两根手指放到嘴边,长长地打了一声呼哨。
犬吠声停了一秒,接着很快便往这边来了。洛钦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近在咫尺了,立刻高声道:“在这里!”
洛甜甜飞奔到那处深沟边上,冲下面狂叫着。一道手电光顺着缝隙照射下来,晃了几下:“洛钦?”
“荔枝,”洛钦仰着头,跳起来挥了挥手,“我在下面。”
他话音刚落,头顶那人便等不及地一跃而下。洛钦借着手电光看清了来人,还没等开口,就被水荔扬一把抱了过去,着急地把他从头到腿都捏了一遍:“这么高?你怎么摔下来的?有事儿没有?”
“老大!”黄毛三两步蹦过来,“我俩没事,有车垫着呢,特别抗摔!”
“先上去。”水荔扬从腰上解下一条攀岩绳,将另一头用来固定的钩爪向上甩去,“接着!”
洛甜甜在上面一口咬住绳子那头,找了块坚固的石头将钩爪牢牢卡住,自己的体重也全部压在上面,沉稳地叫了两声。
水荔扬拉了拉绳子,确认那头彻底固定牢了,“你们先上去。”
三人顺着绳子爬上地面,头顶传来直升机盘旋的轰鸣声,还有不远处卡车头亮起来的灯光。洛钦只觉得五天来在坑底的一切寂静都被一扫而空,人间喧嚣的声响传进他耳朵,此刻又一下子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胸口的浊气早已烟消云散。
洛钦扭过头,趁着车队还没驶到他们近前,捏着水荔扬的下巴轻轻亲了一口。
“我一想你,你就来了。”他抬起手掌拢在水荔扬耳边,声音唯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水荔扬摸了摸他脑后的碎发,声音仿佛雪原上若有若无的风:“因为我也想你。”
广播里机械的录音一遍遍循环播放,然而回应它只有窗外萧萧的风。那机械声似乎有些疲倦,时不时被电流打断几秒,接着又如梦醒一般,继续播送重复的救援信号。
洛钦裹着毯子躺在安全屋一角的床上,睡觉时手还在微微抽动。水荔扬握住他的手,感受那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抓住自己的手指,随即又有些不安地攥紧。
这次洛钦又是从噩梦中醒来的,他缩到床角,抱着毯子不自觉地发抖。水荔扬好不容易把他安抚得清醒过来,探了探额头,倒是不烫:“你又做噩梦了?”
“别走了,荔枝,陪我待着。”洛钦像只受伤了瑟瑟发抖的野兽,“我不睡了,头好疼。”
“我在呢,一直在这儿。”水荔扬俯下身拍拍他,“你睡吧,我不走。”
洛钦又梦到水荔景了,依旧是真实到他无法分辨的梦境,又不能跟水荔扬吐露梦的内容,只能吞沙一样吞进肚子,让那种痛苦自行烂在骨血深处。
“这是什么地方?”洛钦在昏暗的屋子里环视一圈,有些不适应,“什么时候了?”
“前几天我们联系上了华东军区的舰队,他们在上海这里驻扎,正从各地搜救幸存者。我就和小柔从青岛走水路到这里,过来帮忙参与救援。”水荔扬轻声说,“你往北走的时候刚好遇到丧尸迁徙,卫星遥感监测到那群丧尸后来接着往南走了,估计是在找温暖的过冬地。你被救回来之后睡了一天,现在是晚上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