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和姑苏相距不远,两城虽然同是江南景,也各有独具特色之处,十分值得一观。
贺兰熹久在太华宗,偶尔也想吹一吹人间烟火。离假期结束还有三日,他打算提前三日从宋园出发,一路游山玩水,等最后一日再御剑回太华宗。
宋夫人为此替他们准备了一辆仙车,由四只灵水凤凰拉着。灵水凤凰羽毛洁白,身姿优雅,能走能飞还能游泳,用来游山玩水再合适不过了。
宋夫人亲自送两个孩子启程。但见一袭轻盈粉衣的少年站在宋园外,夏日微风,衣袍轻拂,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好似一株迎风盛放的桃花。
宋夫人得知贺兰熹喜欢穿粉衣后,又送了不少新的给他。贺兰熹欣然接受,虽然在太华宗上课修行他穿不上,但他可以回仙舍后偷偷穿给宋玄机看。
“这里全是浔儿爱吃的甜食,你们带去路上吃。”宋夫人交给贺兰熹一个巨大的食盒,“话说,浔儿他人呢?”
贺兰熹上半身被食盒挡得严严实实:“他说他有点事情要处理,晚些与我汇合。”
宋夫人恍然:“难怪他早前特意来了一趟,说是提前拜别。”
贺兰熹艰难地把食盒塞进灵囊,一个纵身跨上仙车:“有劳宋夫人多日照拂,晚辈告辞。”
宋夫人含笑道:“路上小心,一路珍重。”
贺兰熹一背过身,嘴角就抑制不住地扬起弧度。他推开车门——没想到吧,宋玄机被我藏在这呢!
身着粉衣的宋玄机靠窗坐在仙车中,面容清冷沉静,眼神淡淡地朝他掠来,好似在仙车里下了一场淡粉色的雪。
贺兰熹在宋玄机对面坐下,明知故问:“连宋夫人也不能看你穿粉衣吗?”
宋玄机:“不能。”
贺兰熹眼睛盈盈的,笑也盈盈的:“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得把你藏好了。”
别人金屋藏娇,他却仙车藏美,藏的还是一个冰雪的粉衣美人——他更有福气。
“咦?”贺兰熹突然注意到宋玄机指间少了一物,问:“宋浔,你今日怎么没戴流绪微梦了?”
宋玄机:“忘了。”
贺兰熹奇道:“这都能忘?可你为什么把它取下来呢。”
宋玄机:“年久失修。”
贺兰熹低头看了自己手上崭新如初的流绪微梦:“不如我把我的给你?反正它对我没效果。”
宋玄机:“不必。”
仙车载着两人优哉游哉地前行。贺兰熹将脑袋探出车窗,望着逐渐在视野中缩小的宋园,之前在太华宗经历的种种再次占据了他的思绪。
放假的这几日,祝如霜每天都会告知他们太华宗的情况。上官慎和顾英招依旧踪影成谜,也不知这两位院长有没有找到鬼十三的下落。
上官知谨,上官师兄……每次想到他,贺兰熹的心情都会受到一些影响。
他想不明白在无情道三人中,鬼十三为何一定要指定宋玄机的献祭,也想不明白上官慎加入十三道院的缘由。
据他所知,上官慎出身不俗,和他与宋玄机一样出自修仙大族。入太华宗后,上官慎深受师尊器重,广受师弟敬仰,品行端正,德才兼备。究竟是何种契机,让他自愿或被迫加入了十三道院呢。
回到太华宗后,他们能得到这些谜题的答案么。
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将贺兰熹的思绪拉回了江南。他来姑苏的时候下了一场雨,离开姑苏的时候竟然也开始下雨了。
雨下得突然,路上闲散的路人纷纷朝两边散去,寻找避雨之处。眨眼之间,街道空空荡荡,仿佛只剩下一辆仙车和里面的两个少年。
贺兰熹看着烟雨如画的水墨江南,有感而发:“宋浔你说,如果鬼十三没有落网,我们回太华宗后,是不是就要和平静的日子告别了?”
宋玄机:“或许。”
贺兰熹嘟囔了一句:“好烦他。”
宋玄机:“不值得。”
有道理,他可不想被不值得的人影响心情。贺兰熹道:“要是江院长或浣尘真君在就好了。”
如果无情道院的两位院长在,鬼十三一定不死也废,何至于折腾这么久。
宋玄机若有所思:“若是院长在……”
宋玄机没有把话说下去。贺兰熹似有所感,忽然一脸认真地问宋玄机:“无论未来如何,宋浔,你都会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宋玄机“嗯”了一声:“除非你转合欢道院。”
贺兰熹:“?我如果转院你便不和我玩了吗?”
宋玄机:“我便不能与你一同上课。”
贺兰熹:“这倒是……”
“但我可以接你下课,”宋玄机意有所指道,“你不是很喜欢么。”
贺兰熹满足地浅浅一笑:“我才不喜欢,我要和你一起上课。”
宋玄机沉默一瞬:“你上回不是这么说的,你知道你很善变吗?”
贺兰熹:“你别管,总之我要和你在一起。”
虽然他和宋玄机修的都是无情道,此生注定无缘情爱风月之事,但只要能和宋玄机天天在一起,他就很满足很满足了。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和宋玄机一起解决。一切归于平静后,他们会一起留在太华宗继续修行。
等无情道修成,他们要么回金陵,要么回姑苏,要么继续留在太华宗,收收弟子,教教学生,当当长老。
无论干什么,只要和宋玄机在一起就好了。
哪怕宋玄机不愿意天天叫他宝贝,也不愿把流苏金簪戴在发间晃给他看;
哪怕宋玄机不爱说话,他说一大串只能得到宋玄机几个字的回答;
哪怕宋玄机经常语出惊人,每次都能把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可他还是最喜欢和宋玄机在一起了。
无情道不能谈情说爱调风弄月,不能动心不能亲嘴,但没人规定两个无情道不能长相守吧?
贺兰熹:“宋浔。”
宋玄机:“嗯?”
贺兰熹看着雨:“金陵也很美,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
宋玄机看着他:“好。”
离开姑苏城后,两人从陆行转为了水行。灵水凤凰在水面上体态高雅地划行,仙车变成了仙舟,朝着太华宗的方向缓缓而行。
在宋园过得太快活的后果便是欠下了一堆功课要补。贺兰熹正忙着画《机关学》的图纸,早就画好了的宋玄机竟然在这种时候摸了一下他的头,还面无表情地问他要不要玩金簪流苏——就很过分。
画到一半,贺兰熹忽然听见茫茫江面传来了一阵莺歌燕舞之声。
这条水路通往几座大城,常有往来的船只,但能在江上听歌赏舞的显然不会是小船。贺兰熹推开窗户,好奇地朝外张望,果然瞧见了一艘足足有三层的画舫。
画舫之上雕梁画栋,斗拱飞檐,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和地上的烟花之地有的一比。他们轻便小巧的仙舟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贺兰家最大的画舫也只和眼前这艘差不多,由此可见他们偶遇之人十有八九也是出自名门望族。
贺兰熹:“这艘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宋玄机:“临安。”
贺兰熹和宋玄机四目相对,两人想到了相同的一点——临安第一大族,上官氏。
贺兰熹:“这是上官慎家的船?”
宋玄机:“可能。”
贺兰熹脑海中灵光一闪。如果上官慎的确在太华宗内毫无破绽,那么他为鬼十三效力的诱因会不会出自他的家族?
贺兰熹:“要不要上船看看?也许能找到有关上官慎的一些线索呢。”
宋玄机:“不吹人间烟火了?”
“先不吹了,正事要紧。”贺兰熹召出载星月,整装待发:“你快换衣服,换完我们就去。”
宋玄机不仅换下了粉衣,还把象征家世的流苏金簪取了下来,被贺兰熹强行拿去保管了。
两人安顿好灵水凤凰和仙车,宋玄机设计的自动喂食机关恰好可以派上用场,之后悄无声息地登上了画舫。
画舫的船身上刻有临安上官氏的族徽,看来他们预料得不错,这的确是上官慎家的船。
贺兰熹粗略地观察了一番,画舫上大多是一些资质低下,修为平平的修士,去参加太华宗的入宗考核第一关都过不了的那种。剩下的则是莺歌燕舞之声的来源——一群风姿绰约的风尘女子。
由于画舫太大,贺兰熹决定和宋玄机分头行动,尽量多收集一些有关上官家的线索。
宋玄机留在一层,贺兰熹上了二层。不出意外,画舫的主人应该就在二层饮酒享乐。
贺兰熹轻松绕过巡逻的修士,犹入无人之境般地跃至屋顶,揭开两片瓦,舫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轻歌曼舞,裙舞飞扬,五六名年轻的男子正左拥右抱,谈笑风生。
从几人座位的分布上,不难看出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就是这艘画舫的主人。男子看上去和上官慎年龄相仿,两人的五官也有四五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上官慎温文尔雅,沉稳持重;此人则略显轻浮,穿戴虽然华贵却难掩纨绔之态,贺兰熹听见众人敬称其为“上官公子”或“上官兄”。
这位上官公子正在对这一批舞姬的身形和舞姿发表重要意见。贺兰熹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发现这些人的交谈肤浅至极,怎么聊都绕不过“美人”二字。
贺兰熹听得直皱眉——上官慎的家人不会都是这种纨绔吧。
“说到‘美人’,我知道一个地方,里头全是举世无双的大美人。”
“哪个地方?”
“还能是哪个地方,太华宗和合欢道院啊!”
“哈哈哈哈你这不是废话么,谁人不知合欢道院只收绝世美人。可太华宗那种地方,可不是我等想去便能去的。”
“唉,当年若不是我突发疾病错过了太华宗的入宗考核,我现在也是太华宗的弟子啊!”
贺兰熹:……你是个鬼。
上官恪就着怀中佳人的手喝了口酒,拖着长长的腔调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太华宗最美几个的美人不在合欢道院,而在无情道院。”
“无情道院?怎么可能!我可听说这个道院一百年都收不了几个人啊。”
“你的意思是上官兄说错了?别忘了,上官兄的弟弟可是太华宗的监察大师兄呢!”
“啊对对对,瞧我这脑子!上官家果然人才辈出,太华宗何其难入,我若是能考进去光耀我家门楣,名字不说写到族谱首页吧,至少能排到我爹前头!”
贺兰熹没想到这样都能拐到自己想听的话题。看这些人的反应,应当还不知道上官慎背叛太华宗一事。
风趣之语引来一阵哄堂大笑,“上官公子”却没有笑。男人双眼眯成一条缝,醉醺醺道:“上官知谨资质平庸,当年若不是选了他,哪里轮得到他入太华宗。”
“上官公子”的话咋一听是废话——自然是太华宗选了上官慎,上官慎才能入太华宗。
可细细一琢磨,这句话又透出一股隐隐的不对劲来。
“当年”是哪年?选择上官慎的指的是太华宗,还是其他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
“上官公子”大抵是酒喝多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说要去如厕。
贺兰熹稍作思索,轻盈无声地跳下屋檐,放倒了两个作用不大的扈从,然后静守在“上官公子”回席的必经之路上。
“上官公子”解决完问题,正一身轻松地往回走,忽然被大力揪住了衣领。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又被连拖带拽地拉进了一间库房。
贺兰熹松开手,任由醉得不轻的男人一屁股坐在了一堆锅碗瓢盆里,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
谨慎起见,贺兰熹在库房四周设下了隔音术,一回头瞧见男人坐在一口铁锅里,正冲着他傻笑:“美人?美人我来了……”
贺兰熹:“?”
醉酒的男人越发色令智昏,只当自己撞了大运,终于寻到了一位无可挑剔的江南粉装美人,挣扎地扑向贺兰熹:“宝贝,你叫什么名字?我娶你回家做侍妾可好?”
贺兰熹脸色一变,当即抬脚踢了过去。男人哐地一声,重重撞在木柜上,被撞下来的器皿砸了个七荤八素。
被砸还不算什么,男人的修为在贺兰熹看来约等于无。没有灵力护体,四大道院随便一人的一脚都可能要了他性命。
幸好贺兰熹收着力,只是把男人踹得吐了点血,五脏六腑移了些位,养个十天半月问题不大。
贺兰熹居高临下,脚踩在这位“上官公子”的胸口上,冷声道:“‘宝贝’是你能叫的?”
男人惊恐地瞪大眼睛,一边吐血一边求饶,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贺兰熹本来是想从男人嘴里套出线索,如今只能先想办法让男人醒过来了。
贺兰熹传音将自己这边的发现告知宋玄机,宋玄机让他待在原地稍等。不多时,宋玄机赶到库房,手里还拿着几本在一层找到的册子。
贺兰熹翻开册子看了两眼,原来这些都是账册。他虽然不会看账,但光看账面上的数目便知临安上官氏富可敌国,难怪非家主的小辈出行玩乐也有这么大的阵仗。
宋玄机告诉他:“画舫主人名上官恪,是上官慎的堂兄,两人同龄。”
贺兰熹道:“只能说还好不是亲兄弟。”
宋玄机见倒在地上的男人受了不轻的伤,问:“你既想问话,何必将他打晕。”
贺兰熹一脸嫌弃道:“因为他叫我‘宝贝’!”
宋玄机顿了顿,并没有明显的反应:“时间紧迫,把他唤醒罢。”
贺兰熹想多看两眼账册,便把灵囊丢给宋玄机:“我灵囊里有一味【明心丹】,你找出来给他用吧。”
宋玄机:“我?”
贺兰熹:“对啊,怎么啦?”
宋玄机:“没事。”
贺兰熹翻着账本,边翻边感叹:“上官恪吃顿饭的钱够长孙策啃一万张饼了。之前在太华宗,我怎么看不出上官慎家里这么有钱。”
贺兰熹想到了不久之前还在为家人生计奔波的祝如霜,心情复杂地合上账册,抬眼瞧见宋玄机正要给上官恪灌下某个用红色瓶子装着的丹药,连忙阻止:“宋浔!”
宋玄机:“?”
贺兰熹:“你给他这种修为低下的人吃【金刚骨】?你是想废了他吗?”
宋玄机:“不是,我《丹药学》很差。”
贺兰熹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一时忘了。”
“这都能忘,”宋玄机道,“我从未忘记你的《九州史》很差。”
贺兰熹漠然道:“我应该感动吗。”
贺兰熹给上官恪喂下【明心丹】。上官恪醒来之时,伤好了大半,酒也全醒了。他被【审判律】绑得结结实实,看着眼前两个容貌过人的少年,眼中没有轻挑,只剩下了恐惧:“你、你们是谁……?”
贺兰熹每次和自己瞧不上的人说话都能做到无情道弟子该有的言简意赅:“我问你答,你若说谎,身上的绳索便会将你勒死,懂吗?”
上官恪也就只能在一众狐朋狗友间色厉内荏,一旦遇到真正有实力的人,立马原形毕露:“我懂我懂,小仙长请问……”
贺兰熹:“你可知上官知谨目前的下落?”
上官恪:“您说我堂弟?他现在应该在太华宗修行,他是太华宗弟子……”
【审判律】没有反应,看来上官恪的确对上官慎在太华宗的行径一无所知。
贺兰熹:“你方才说,‘上官知谨资质平庸,当年若不是选了他,哪里轮得到他入太华宗’——是何意?”
上官恪慌慌张张道:“那是我吹牛的,我我瞎说的!”
【审判律】依旧没有变化。
贺兰熹转向宋玄机,耸了耸肩:“好像是我想多了,他真的只是想吹牛而已。”
倘若上官氏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来也只有核心之人才能知道,断不会告诉上官恪这样的酒囊饭袋。
宋玄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贺兰熹都要带着自家道友走人了,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为何要这般‘瞎说’。”
上官恪没太明白:“什、什么——?”
贺兰熹:“你想要吹牛,方式多得很,为何偏偏是这句话?”
上官恪哆哆嗦嗦地回答:“因为我梦见了,我做梦梦见过。”
贺兰熹呼吸窒了一瞬——梦?要知道,鬼十三可是最爱在梦中行走的。
宋玄机:“继续说。”
上官恪紧张得狂吞口水:“我幼时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和堂弟被带到了一个地方,见到了一个男人。男人说,他能让我们其中一人拥有足以考入太华宗的资质……”
贺兰熹:“你当时几岁?”
上官恪:“大约五六岁。”
五六岁的年纪,已经可以粗略地看出一些最基本的资质。
贺兰熹:“如果只是梦,你为何记了这么久,直到现在还拿出来说?”
上官恪惊惧交加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在那之后,原来资质和我差不多的堂弟忽然成了名扬临安的天选之子,我心中不甘,就一直记得那个梦。”
贺兰熹:“好了,你可以继续睡了。”
上官恪的脑壳被咚地一敲,双眼翻白地晕了过去。
贺兰熹问宋玄机:“宋同学怎么看?”
宋玄机:“和你看的一样。”
贺兰熹:“所以上官慎之所以加入十三道院,是家里的缘故吗?”
宋玄机:“要去临安一探究竟么。”
假期还有两日,此处离临安不远,去一趟要不了多少时间。
上官慎,好歹也是他真情实意叫过“大师兄”的人。
贺兰熹拿定主意:“那就去看看吧——现在怎么办?”
上官恪已然昏死过去,库房内一片狼藉,瞎子都能看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不太愉悦的事。虽然他不认为上官恪苏醒后有本事找他们复仇,但还是稍微处理一下比较好。
宋玄机环顾四周:“可以清一下。”
贺兰熹蓦地一怔,朝宋玄机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一边远离宋玄机一边语无伦次:“不、不行啊宋浔,摸头抱抱睡觉都行,但亲……”贺兰熹光是说出“亲”这个字眼,脸就涨红了一大片:“亲真的不行啊!”
宋玄机:“?”
贺兰熹:“而且我们不是在干正经事吗?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宋玄机静静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而后说:“我的意思是,清理一下库房。”
贺兰熹:“…………”
杀了我吧。
宋玄机:“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为什么还没有死。
贺兰熹偏过脸,强作镇定:“哦,我的老毛病了,我经常听错你又不是不是知道。”
宋玄机:“知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贺兰熹总觉得宋玄机看自己的眼神颇为微妙,忍不住问道:“等下,你这是什么眼神?”
“双修可以,摸头拥抱可以,同床共枕亦可以,亲却不行。”宋玄机总结陈词,目光从贺兰熹嘴唇上淡然掠过:“看不懂你。”
贺兰熹嘴硬道:“看不懂就对了,我一向很难懂。”
宋玄机开始着手善后:“深有体会。”
贺兰熹若无其事地和宋玄机一起清理着现场,娓娓道来:“这很好懂呀。宋浔你想想嘛,双修是为了救命或者精进修为,自然无可厚非;至于摸头拥抱,同床共枕抵足而眠之类的亲密之事,关系好的兄弟挚友也会这么做。但亲……反正就算是结拜兄弟也不会亲来亲去。”
贺兰熹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宋浔,你也不想被无情道院退学的吧。话说,你的流绪微梦一直都没有反应吗?”
宋玄机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道:“你高兴就好。”
第57章
贺兰熹和宋玄机清理复原完现场,又找了间屋子把上官恪扔进去,一番操作没留下丝毫痕迹。等上官恪醒来,大概会以为自己醉酒入睡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吧。
之后,两人御剑来到了临安城。
上官氏的府邸坐落于临安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段,其外富丽堂皇,极尽奢华,宛若一颗巨大的鲛珠镶嵌在临安城的正中心。
两人到时,正值晌午时分,临安的主街道上行人匆匆,各自忙碌,上官家却大门紧闭,正门外连个看门的守卫都没有。
他们原计划以金陵贺兰氏少主和姑苏宋氏公子的身份登门拜访。现在好了,连个替他们通传的人都不见,那就不能怪他们不请自来。
进上官家之前,贺兰熹特意找了个附近的摊贩打听相关情况。摊贩告诉他,上官家作为临安第一大族,常年门庭若市,迎来送往。但今日不知怎地了,一大早便关着门,半个人影都见不着。但普通平民奇怪归奇怪,也不敢过问上官家的事。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一早才有了这些异常。如此说来,上官家若是真有变故,八成便是昨夜发生的了。
贺兰熹寻了个无人的角落,跳上上官家的外墙,问:“你觉得,此事会不会和上官慎有关?”
贺兰熹回头没看见宋玄机的身影。对方没有和他一样翻墙,而是用一道穿墙术,清雅端庄地走了进去。
贺兰熹:……很好。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不忘注重仪态的宋同学啊,你何时才能稍微失控那么一下下呢。贺兰熹想着,凌空跃下,轻巧地落在了宋玄机身边。
上官府内依旧安静得不同寻常,贺兰熹一开始还不忘注意隐藏,走了一会儿后发现多此一举。他们从侧门来到正门,又顺着中心线来到了最大的正殿,竟然一个人都没看见。
整座府邸,如同一道死宅。
明明是日头正盛的青天白日,却似有阴风吹过。靠近外墙边还能听到街道上喧闹的人声,府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两者形成了某种诡谲的反差感,贺兰熹心中发憷:“宋浔,我有点怕。”
走在前面的宋玄机停下脚步,转身扫了他一眼,眼神透着两分疑惑:“直面鬼十三之时都不见你怕。”
贺兰熹不高兴了。宋玄机什么意思,是在说他是装的吗?
两者明显不一样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贺兰熹刚要闹脾气,宋玄机便朝他伸出了手,面无表情地问:“要牵手吗,贺兰宝贝。”
——又出现了!宋玄机对付贺兰时雨的绝招之一,用最冷淡的声音叫他宝贝!
贺兰熹霍地一愣,确定自己没听错后,略为手足无措地:“你为什么突然……我没要发疯来着。”
宋玄机:“因为你看上去似乎有点想闹脾气。”
贺兰熹:“……”
好,宋玄机,算你厉害!都学会防范于未然了是吧!
念在正事要紧,贺兰熹在继续不高兴和牵手之间,选择了不高兴地把手给宋玄机牵:“那你说,上官家的人都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