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熹:“……我们在喝药。”
宋玄机默默地把嘴里的药全咽下去了,还好这些药没什么毒性。
贺兰熹弱弱地指责:“小叔您怎么可以随随便便闯进人家卧房呢。”
“巧合罢了,我不过随便寻了个地方落脚,谁知刚好在你们床前。”宋流纾走到床边,为贺兰熹简单把了一下脉:“不错,时雨的伤已经好了一大半了,看来最近有乖乖地在吃药。”
贺兰熹:“您找到浣尘真君了吗?”
宋流纾:“没有。”
“没有?”贺兰熹和宋玄机对视一眼,有点看不明白了:“没有您还这么开心?”
“至少我现在能确定他的魂魄就在鬼界。”宋流纾端起桌上形似莲花的夜光杯,示意宋玄机为他斟杯楼兰美酒,被亲侄子无言拒绝后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只要确定了这一点,找到沈絮之是迟早的事。”
贺兰熹:“您之前一直借着寻找北洛上神的借口待在鬼界,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浣尘真君的魂魄就附在北洛神像上?”
“差不多吧。但在欲壑之口打开前,我不知道沈絮之为何要把自己的魂魄附于北洛神像。”宋流纾摇晃着夜光杯,漫不经心道:“北洛神力正在衰退么……这倒让我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贺兰熹:“什么事?”
宋流纾微微一笑:“想明白了沈絮之在‘闭关’之前,为何突然对我热情了起来。”
贺兰熹实在无法将“热情”两个字和浣尘真君联系在一起。他试探地问:“您说的‘热情’是指沈院长和您说话的时候,每句话都超过了三个字吗。”
宋流纾直言不讳:“是指自荐枕席。”
贺兰熹:“…………”
宋流纾小半杯葡萄酒都快喝光了,两个小的还在沉默。宋流纾的指尖敲了敲夜光杯:“怎么,不信?”
贺兰熹其实是信的,他能为浣尘真君找到“自荐枕席”的原因。
合欢道院的双修之法可以在短时间内助人修为大增。而对浣尘真君来说,最好的双修对象无疑就是他昔日的同窗道友,今日的合欢道院长绯月真君。
如果说浣尘真君是因为很爱才“自荐枕席”,打死他他都不会信。但如果说浣尘真君是为了更好地控制鬼界,不惜违背道心与绯月真君双修,那他绝对是信的。
绯月真君原你是这么睡到浣尘真君的吗……一时之间,贺兰熹都不知道要不要同情绯月真君了。
站在绯月真君的角度看,就是一直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死对头”——无情道院长忽然对他“热情”了起来。两人春风一度或是好几度后,他还没想明白浣尘真君这么做的理由,对方便招呼不打地消失了。
这谁能忍?
“我信。”贺兰熹红着脸道,“但是小叔,我和宋玄机还是孩子啊,您和我们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委婉一点比较好?”
宋流纾嗤笑一声,打趣道:“你们算哪门子的孩子,该做的不该做的不都做过吗。”
宋玄机:“……”
贺兰熹:“!!!”
宋流纾:“我听说,不久之前无情道院有人触怒了天道,狂风刮了足足半个时辰。”
宋玄机:“不及当年。”
宋流纾笑眯眯道:“多谢。”
宋玄机虽然没再说话,但贺兰熹总觉得他说了一句“您能不能要点脸”。
“哎呀,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宋流纾无法欣赏地摇了摇头,“脸皮薄成这样就该来我合欢道修行一年,保证你们谈论此事时就像谈论功课一样随意。”
贺兰熹婉拒道:“不用了,我觉得脸皮薄点挺好的。”
宋玄机适时转移话题:“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贺兰熹连忙附和:“您还要继续留在鬼界寻找北洛上神的神像和浣尘真君的魂魄吗?”
“怕是不能了。”宋流纾眉心动了动,眸子眯了起来:“沈院长神通广大,擅自给北洛戒律新增了一条——宋流纾非召不得入鬼界。”
贺兰熹不由松了一口气:“沈院长这也是为您好,您再待在鬼界就该长皱纹了。”
“他是为我好?需要我的时候,主动爬上我的床;不需要我的时候,就可以不辞而别十八载……”宋流纾盯着手中华丽的酒杯,缓声道:“这算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贺兰熹不知如何安慰绯月真君,绞尽脑汁才憋出一句:“浣尘真君的魂魄不是戴着你们姑苏宋氏的金簪流苏吗。”
“不必多想。”宋流纾心不在焉道,“他取不下来而已。”
贺兰熹不相信堂堂无情道院长会取不下来一枚金簪流苏,但眼下的情况多说无益,他还不如再给绯月真君倒杯酒呢,一醉解千愁。
宋玄机站起身:“我去重新盛一碗药。”
宋流纾望着酒液如同涓涓细流般倒入杯中,目光逐渐冷了下来。
鬼界不能再去了,沈絮之和贺兰时雨的关系却依旧成谜。
贺兰熹出生不久,沈絮之就去“闭关”了……
既然暂时无法找到沈絮之,那么此事便只剩下一个可能的突破口——金陵城主,贺兰熹的母亲,贺兰若芙。
宋玄机把药端来,两人也不敢当着绯月真君的面用特殊的方式喂药了。贺兰熹在床边端正坐好,低下头就着宋玄机的手一口一口地乖乖喝药。
宋流纾看着两人谁也离不开谁的样子,沉思片刻,忽而一笑:“时雨,你想不想戴金簪流苏?”
贺兰熹微微一怔,心道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这也太不矜持了。
于是,贺兰熹矜持地否认:“我没有想。”
“他想。”宋流纾转向宋玄机,笑道:“玄机,我带你去金陵提亲如何?”
宋玄机:“好。”
贺兰熹:“!”
次日,金陵城,一桩突发事件打破了贺兰府众人平静的生活——他们那个远在太华宗修行,深爱说话却进了无情道院的少城主突然回来了,还是带着一身的伤回来的!
贺兰府骤闻噩耗,每个人都为少城主担心不已,贺兰夫人更是以最快的动作召集了金陵境内所有的医修准备为儿子诊治。
因此,当贺兰熹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家门口,嘴上一如既往地没个消停时,一些刚为贺兰家效力没几年的修士不禁发出疑问:“不是说少城主受伤了吗?我看他挺精神的呀。”
作为陪伴贺兰熹最久的侍从,解弘有责任和义务告知大家:“你们不懂,我们少主就这样。他小时候有一次发烧都快烧死了,还要拉着城主讲故事呢。”
修士:“这有什么?小孩子的确爱听故事吧。”
解弘:“不,他是非要给城主讲故事。”
修士:“啥???”
只听贺兰夫人一声令下,被重金聘请的医修便一拥而上,将想要和娘亲抱一下的贺兰熹围了个水泄不通。
贺兰熹挣扎地被摁在了轮椅上,被解弘飞快地推回房间之前还不忘向母亲介绍:“娘,我道友和合欢道院长也来了,你帮我招待下——我道友喜欢吃甜的!”
宋玄机:“……”
“‘道友’?”宋流纾轻笑了一声,揶揄道:“你怎么只是时雨的‘道友’啊,玄机?”
宋玄机:“您以前是不是经常被浣尘真君禁言。”
宋流纾:“……”是的,大多还是在床上。
只看外貌,贺兰熹和贺兰夫人并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贺兰夫人生得十分英气,既有一城城主的飒爽英姿,眉眼间又隐隐可见江南女子的秀丽温婉。
“有劳二位将熹儿送回府上,”贺兰夫人带着贺兰家众修士向宋流纾行礼道谢,“熹儿在太华宗时给你们添麻烦了。”
宋玄机站在宋流纾身后向贺兰夫人回礼,过人的美貌加上雍容的仪态让贺兰夫人不由多看了两眼。
宋流纾笑道:“时雨虽不是合欢道弟子,却胜似合欢道弟子。本座身为一院院长,照顾他是应该的。”
贺兰夫人心想这还能胜似的吗。她朝这对美貌叔侄的身后看去:“请问宋院长,这些东西是……?”
宋流纾道:“一些薄礼而已,望城主笑纳。”
贺兰夫人:“……薄礼?”
宋流纾笑吟吟道:“夫人请别多想,我们的确只是来探病的。”
贺兰夫人看着十几个红木的箱子,陷入沉思。
第98章
贺兰夫人命人查看箱子里的东西,这不查还好,一查吓一跳——姑苏宋氏怕不是把压箱底的宝贝全送来了吧!
贺兰夫人不肯收如此大礼,再三婉拒:“宋院长您这是……实不相瞒,我姐妹的闺女成亲时,收的聘礼都没这个多啊!”
“城主该不会以为这些是聘礼吧?”宋流纾煞有介事道,“玄机双亲俱在,若要下聘礼,也轮不到我这个当叔叔的来。”
贺兰夫人想想,似乎是这么个理。两个修无情道的男孩哪能扯到聘礼上去,大抵是她多想了。
罢了,宋家的一番好意,她收下也无妨,日后再回礼便是。
“那就多谢宋院长了。”贺兰夫人客客气气道,“二位快进来喝盏茶吧。”
宋玄机跟在宋流纾身后,问:“不是来提亲?要你何用。”
“你懂什么,先让贺兰夫人收下‘聘礼’最重要。”宋流纾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道:“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宋玄机一语道破:“你只是怕激怒了贺兰夫人,从她那里得不到你想知道的罢了。”
虽说两人是叔侄关系,宋流纾却俨然一副和平辈说话的口吻:“这样,你先帮我搞定沈絮之,日后我再帮你搞定贺兰时雨,如何?”
“贺兰时雨不需要你帮我搞定,”宋玄机陈诉事实,“他很喜欢我。”
宋流纾:“……”
金陵城的医修看过贺兰熹后,均称少城主已无大碍,金丹和灵脉都修复得差不多了。贺兰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总算可以专心招待两位贵客了。
席间,宋流纾向贺兰夫人大致说明了贺兰熹受伤的缘由,其中隐去了一些不应被外人知晓的太华宗机密。
待贺兰夫人深切感受到兹事体大事关苍生后,宋流纾图穷匕见,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贺兰熹好不容易从医修堆中脱身,紧赶慢赶地来到前厅,听见他娘亲道:“我不明白,宋院长,这些事情和熹儿的身世有何关系?”
贺兰熹怔愣一瞬,下意识停住了步伐。
宋流纾耐心地解释:“正如我方才所言,时雨生性活泼却被分入无情道院,浣尘真君的北濯天权又对他言听计从;时雨出生不久,浣尘真君便闭关消失……难道您觉得这些都只是巧合吗?此三点足以说明时雨和浣尘真君关系匪浅。”
“我从未见过浣尘真君,”贺兰夫人脸色紧绷,言辞之间表现出极强的戒备:“熹儿和浣尘真君也没有关系。”
宋流纾沉默片刻,道:“恕我直言,贺兰城主,时雨的生父究竟是谁?”
仿佛被踩中了逆鳞一般,贺兰夫人蓦地闭上了眼。
从十八年前开始,贺兰熹生父的身份便一直是个被诸多修仙世家津津乐道的谜团。
当年,正值芳龄的贺兰若芙还是金陵的少城主,和贺兰熹一样在太华宗修行。她自小喜爱花花草草,又有与灵植沟通的天赋,自然而然地被选入了灵植道院。只是她不怎么爱做功课,考核成绩常年全宗倒数她照样开心,这点倒和贺兰熹一点都不像。
太华宗男修女修相隔十万八千里,贺兰若芙成日和小姐妹待在一处吃喝玩乐,韶华一晃而过。
至于男人……男人是什么,有她的小姐妹们漂亮,有她的小姐妹们香吗。
然而,等她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她的城主母亲突然因修炼不慎而走火入魔,家族的压力一下子压在了她身上。
母亲缠绵病榻之时,所有的长辈都在逼她召一赘婿,赶紧为贺兰家生下下一任城主,好让她母亲病中安心。
贺兰若芙不堪其扰,以游猎为由离家一年。一年后,她回到家中,已不再做少女的装扮,怀里还多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
贺兰若芙坚称这个孩子是她出门在外时生下来的,孩子的父亲不过一介籍籍无名的平民,在孩子尚未出生时便因病去世。其他的,她闭口不提。
贺兰家因此鸡飞狗跳了好一阵,为贺兰若芙未婚产子而鸡飞,又因这个孩子展现出的过人天资而狗跳。
最终,把贺兰家做大做强的决心战胜了一切礼义廉耻。
——什么私生子!那是贺兰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们大小姐亲自生的!
随着贺兰熹的长大,众人心中的疑虑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强烈了:一介平民,真的能生出他们少城主这样的孩子吗?
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打听着贺兰熹生父的身份,有些身份的老一辈当着贺兰若芙的面也没少旁敲侧击。
对此,贺兰若芙是这么应对的:
长辈:“若芙啊,你说你才貌俱佳,又是一城城主,怎么会心甘情愿和一个普通老百姓生孩子呢。你偷偷告诉伯母,伯母不告诉别人——熹儿的父亲到底哪家的贵公子?”
贺兰若芙:“伯母,您觉得熹儿像不像我?”
长辈:“说实话,熹儿和你长得是一点都不像。”
贺兰若芙:“既然他不像我,那只能像他父亲了?”
长辈:“可不是,他的父亲想必是个世间少见的美男子吧。”
贺兰若芙:“对啊,这就是我给他生孩子的原因——他是美男子啊!”
长辈:“……”
这些年,金陵贺兰家势头正盛,没人敢在贺兰若芙的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贺兰若芙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太华宗的院长竟然也会为此事而来。
贺兰若芙不想对宋流纾太失礼,沉默良久后,道:“宋院长之前应该听说过相关的传闻吧。”
宋流纾颔首道:“但那些只不过是传闻而已。”
“传闻就是真的。”贺兰若芙道,“熹儿的父亲一介平民,不足挂齿。十九年了,我早已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
宋流纾道:“那他的家人……”
“他是个孤儿,没有家人,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字。我只是见他貌美,借他生子而已。”
宋流纾眉间蹙起,自然不信这等谎话。他正要再问,宋玄机道:“别勉强她。”
宋流纾略微一顿,微笑道:“城主恕罪,是我冒昧了。”
这时,贺兰熹喊着“娘娘娘”走了进来。一见到贺兰熹,贺兰若芙眼中的戒备就化成了一汪秋水:“熹儿!”
贺兰熹像幼时一般地撒着娇:“我该吃药了,娘你可以陪我吃药吗?可以吗?”
贺兰若芙脸上笑出了一对小梨涡:“当然可以呀——二位,失陪了。”贺兰若芙挺直胸膛,“熹儿要我陪他吃药。”
自贺兰熹入太华宗修行,一年到头母子二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眼下两人暂别客人独处,贺兰熹和以前一样,一张嘴叭叭叭个不停。
贺兰若芙最关心的莫过于无情道院有没有人和贺兰熹说话。贺兰熹开心地告诉她:“我现在每天都说很多话!”
贺兰若芙:“你是不是把你同院的道友都带得话多了起来?你小时候就是这样,隔壁的小哑巴和你玩了两天就会开口说话了。”
贺兰熹:“没有啊,宋浔的话还是很少,要是他能多说点就好了。”
贺兰若芙:“宋小公子天生无情道,愿意主动和你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想他怎么话多呀?每天都拉着你,和你说‘我好喜欢和你做朋友’吗?”
贺兰熹眼睛一亮:“对对对!我就想这样,但是他不肯!宋玄机不肯啊娘,气死我了!”
宋玄机平均一个月才叫他一次宝贝,“喜欢”这种话更不可能天天说了。
贺兰若芙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贺兰熹顾盼生辉的样子,冷不丁想起了宋流纾的话,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
她的宝贝因鬼界受了不轻的伤,居然还能笑得这么灿烂。
鬼界一事若不解决,她的宝贝会不会继续受伤呢?
可是……
“熹儿,” 贺兰若芙忍不住开口,“鬼界的事,真的和你的身世有关系吗?”
贺兰熹眨了眨眼,答非所问:“娘,你知道吗,太华宗的藏书阁里有很多有多的书,其中有一本记载了一种可以追溯血缘关系的术法,名为【寻源术】。”
贺兰若芙神情微微一变。
“小时候,我问你我父亲是谁,你一直说他死了,可其他人却说你在骗我,说我父亲不可能是普通人,说他一定是位修为不俗的高门弟子。”
“我就想,既然娘你不肯告诉我,那我就自己查好了。所以,我偷偷自学了寻源术,想着如果遇到和我长得像的长辈,就在他们身上用上一用。”贺兰熹不紧不慢地讲述着,“但我不知道我的寻源术是否真的有效,我必须先找个人试试效果。”
贺兰若芙鼻子一酸,哑声道:“你……在我身上试了?”
“我没找你试,反正试没试你都是我娘。”贺兰熹语气轻松,“我找的是万兽道院的两只灵兔。寻源术告诉我,小灵兔不是大灵兔生的,可怜的大灵兔还天天给小灵兔舔毛呢。”
贺兰熹说完,往桌子上一趴,抬眼偷瞄娘亲,像只做错事生怕被主人发现的猫。
贺兰若芙噗地笑出声,眼中却含着泪:“你这套老娘的话呢。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贺兰熹捂着脸道:“啊啊啊我也不想知道啊,谁让我和你一点都不像呢!你圆谎不能圆得好点嘛,我又不傻,我能猜不到吗!”
“我还想问呢!”一说到这个贺兰若芙就来气,“我好歹亲自养了你十八年,你怎么就不能和我像一点?”
贺兰熹窜到贺兰若芙身后,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娘娘娘,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怕我觉得自己是个孤儿伤心难过才不肯透露当年的事,那确实大可不必。我……”
“孤儿?老娘还没死呢你怎么就孤儿了!”贺兰若芙佯怒,大手一挥道:“来啊,去把宋院长请来,本城主有话告诉他!”
宋家叔侄再次被请入堂中时,贺兰熹站在母亲身边,暗暗冲宋玄机比了一个“放心,我已解决”的手势。
“我的确没有见过浣尘真君。”贺兰若芙抿了一口茶,将往事娓娓道来:“将熹儿抱回贺兰家之前,我只见过一个身份不明的神秘青年。”
听到“抱回”二字,宋玄机立即朝贺兰熹看去,贺兰熹却心血来潮地扮起了鬼,对着他吐了吐舌头。
宋玄机:“……”
贺兰若芙不想多提贺兰熹非她亲生一事,宋流纾也不会抓着这个多问:“那名青年长相如何?”
贺兰若芙:“不知,他头戴帷帽,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宋流纾:“单看气质像美人吗?”
贺兰若芙回忆着道:“还是挺像的。”
宋流纾:“哦,那应该就是沈絮之了。”
贺兰熹:“?不是,您这也太草率了吧!拿出您平时的运筹帷幄来好吗宋院长!”
宋流纾:“好的,拿了——城主请继续,您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贺兰若芙:“洛阳城。”
“洛阳?”宋流纾沉吟道,“沈絮之去洛阳做什么,他又不是洛阳人。”
贺兰若芙:“当年,洛阳城有一专吃小儿的邪祟作妖。我既离家游猎为的就是为民除害,听闻此事后,我当即赶往了洛阳城……”
不料邪祟的危险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她和邪祟苦战多时,已是筋疲力尽,自保都做不到,遑论救下那些无辜的孩子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身穿白衣,头戴帷帽的男子倏然而至,剑都没拔,仅仅一个抬眸,那作恶的邪祟便在弹指间灰飞烟灭,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留下。
贺兰若芙:“我被吓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想起来我应该向救命恩人道谢。恩人说‘哎呀不用谢’……”
宋流纾怀疑道:“他当真和你说了‘哎呀不用谢’五字?”
贺兰若芙理直气壮:“他没说啊,那我不是这么讲述更流畅一点么。”
宋流纾笑道:“时雨的性情原来是随了城主,真是一模一样呢。”
贺兰若芙被这句话取悦了,抬手理了理鬓发,轻咳两声,继续道:“恩人只说了八个字,‘明日午时,城外农舍’——就是让我第二日晌午,去城外的农舍找他。”
贺兰熹谨慎地做出判断:“看来,娘的恩人应该就是浣尘真君了。”
宋玄机:“不排除江院长。”
贺兰熹:“可是江院长的气质又不是美人挂的。”
贺兰若芙:“总之,第二天,我如约而至,一进门就瞧见恩人怀里抱着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小宝宝——恩人还在给小宝宝喂奶呢!”
“等等——喂奶?”宋流纾饶有兴趣道,“沈絮之是用什么喂时雨奶的?”
贺兰熹:“!!!”
宋玄机:“。。。”
“自然是奶瓶啊!”贺兰若芙莫名其妙,“不然还能是什么?”
贺兰熹凉凉道:“宋院长,您被浣尘真君禁言是真不冤。”
第99章
彼时的贺兰若芙即将成为贺兰家新一任家主,肩负家族重担的她不愿招赘成亲,却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天资不俗的孩子。
金陵贺兰氏家大业大,有实力,也有财力培养出一个天之骄子。浣尘真君或许正是看重这两点,才会将贺兰熹交给贺兰若芙抚养。
“我到农舍的时候,恩人没有立即理我,而是先用奶瓶喂宝宝喝完了奶。宝宝睡着后,恩人问我想不想抚养这个孩子。”贺兰若芙着重强调了“奶瓶”二字,“我虽然一眼便喜欢上了那个孩子,亦知收养一事非同小可。我问恩人宝宝的亲生父母在哪里,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真的不要宝宝了吗。恩人不愿透露这些,他只告诉了我宝宝的生辰,”贺兰若芙看向贺兰熹,“是正月初九。”
浣尘真君不愿透露的事情,贺兰若芙再如何追问也得不到答案。十八年来,她所知并不比绯月真君多多少。她同样对贺兰熹的父母一无所知,要不是今日绯月真君登门,她甚至不知道当年救她一命的恩人竟然是无情道院的院长。
虽然预料到了答案,宋流纾依旧问了一句:“沈絮之还说了别的么。”
贺兰若芙摇了摇头:“没有,恩人一共只和我说了不超过三十个字,我同意收养宝宝后他便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宋流纾在贺兰若芙的讲述中仿佛能看到那样一个画面——
冬日的洛阳城,雪花纷扬。美丽的少女撑着伞,满怀敬意地踏过被白雪覆盖的农舍前院。
房檐下,她收起伞,嘴里呼出阵阵温暖的白雾。
她正要敲门,门自己开了。
她看到了一个如同琉璃般明澈的身影。
青年周身包裹在一片宁静淡然的氛围中,面容隐藏在帷帽之下,一手拿着瓷质的奶瓶,另一手抱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