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瞪大的眼睛再也没有合起来过,伸手遮住不自觉张开的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天呐……”
都不用再问沈厉川跟忻艺会有多煎熬了,这种事情只要稍微代入下自己,凌玥连捅死自己的心情都有了。
谁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竟是自己引狼入室,害得与孩子骨肉分离多年,还差点再也找不回孩子了。
就算知道错在司机保姆身上,可父母怎能轻易原谅自己呢。
尤其现在想报仇都找不到对象。
最可恨最歹毒的两家人,偏偏在那么多年前都死了。
“被车撞死真是便宜他们了。”凌玥皱着眉,恶狠狠地说,“像这样的人就应该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谁说不是呢,哎。”
想说的话很多,可实在太过沉重,最后能出口的,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气。
沈厉川彻底失态。
跟裴慢慢相认后,他只在孩子面前红过两次眼眶。
他原本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在孩子面前落泪的。
因为能找回孩子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们还有更长的未来,应该积极朝前看。
可真相的暴露成了最后一击,让内心堡垒全面倾塌,先前的强行忍耐也随之崩溃。
在看到裴慢慢的那一瞬间,沈厉川是真的再忍不住,所有压抑的情绪变成泪水一起涌出。
沈雾深没有隐瞒,将他们今天得知的真相告诉了忻艺跟裴慢慢。
忻艺不敢置信,同样差点崩溃。
但大概是沈厉川已经哭得很厉害了,她反而没有落泪,只是伸手抱住裴慢慢,一遍又一遍地摸着他的头发。
“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吓到孩子了。”
忻艺说话带着非常明显的哽咽。
之前一直是她看上去更情绪激动,更容易落泪的样子,可当丈夫承受不住真相的冲击时,她也能迅速坚强起来,成为家人的依靠。
她跟沈雾深一起将沈厉川扶了起来,让他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沈厉川拉着裴慢慢的手,哭声里满是自责愧疚:“是爸爸对不起你……都是爸爸害了你……”
如果不是他们找了这样的佣人。
如果当年他们不是那么相信司机保姆,给了他们单独接触孩子的机会。
如果那天他们能多留一个心思,再多找一个人跟着。
那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裴慢慢是不是不会再离开他们,能够在他们身边平安长大。
不用再受小时候那些辛酸苦楚,会一直是他们的掌上珍宝,金枝玉叶。
想象中的另一种可能性越美好,就显得无法改变的现实越残忍。
“好了,都过去了……再怎么样都过去了。”
忻艺心底同样充满怨念愤恨,恨不得撬开这些人的坟墓,把他们的骨灰全洒了,要不就拿去喂猪喂狗。
被车撞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沈厉川哭了很久,把所有压抑情绪发泄得差不多后,才渐渐平缓下来。
裴慢慢一直陪在沈厉川身旁,不是被沈厉川抱在怀里,就是被沈厉川拉着胳膊拉着手。
对比父母的绝望痛苦,他看上去稍微好些,但也有可能是被吓到,不止该作何反应了。
虽然他主动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可真知道后,大脑还是有段时间的发懵空白。
等沈厉川平复得差不多了,裴慢慢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至少他不认为这是父母的错,而是裴家夫妇跟当年的司机保姆太阴险黑暗,背地里来这种招式。
他努力挤出轻松的语气,看着沈厉川跟忻艺,带着玩笑的口吻:“……现在我知道,自己这么善良像谁啦,是像爸爸妈妈啊。”
沈厉川跟忻艺都看向他。
“因为你们很善良,当时还想着补偿人家……我想肯定是这样,所以老天才让我幸免于难,活了下来。”
他没用因祸得福的说法,因为他们都知道,后来那个小小的他,在几年内吃尽了苦头,压根算不上什么福。
可他将自己能活下来的原因归功于父母的善良,用这种方式安慰陷在巨大愧疚中的父母。
“虽然迟到十五年,但我还是回到你们身边了啊……”
“而且小时候的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这些年我也过得很好很好,你们都看到的。”
但怎么可能忘记呢。
即便真忘记了具体事项的细节,也不会忘记刻在心上的恐惧跟排斥。
知道真相后,裴慢慢对于裴家的厌恶仇恨简直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
如果不是这户人家,他不用跟父母分离,不用遭受那些辛苦。
从出生开始,他就能过上自己小时最羡慕向往的幸福生活。
但都已经过去了。
比起回溯过往的辛苦,他更希望父母能从眼下的绝望痛苦中走出来。
殊不知他越是这样,沈厉川跟忻艺就越是心疼愧疚。
在裴家受尽委屈的是他,小时候过得那么艰难的是他——明明他才是最需要被安慰被保护的那个人。
可他就像个温暖的小天使,没有流露丝毫对过往的不甘抱怨,还反过来安慰本该安慰他的父母。
两家人的气氛为此阴沉了好几天。
这几天里, 陆时祈跟沈雾深不再互怼,陆泓景跟沈厉川的关系也变得融洽,两对父子之间达到了想所未想的和谐境地。
但沉闷压抑过后, 一切还是得朝前看。
沈家会来这边就为两件事。
一是搞清楚裴慢慢的身世。
二就是想让裴慢慢逐渐接受适应这个真相。
现在身世搞清楚了, 裴慢慢也接受了真相,那么重新办理身份证明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于是他到底要不要跟沈家回首都,又是什么时候回首都——这两个无法避免的问题,也终于到了要面对的时候。
要说之前,裴慢慢还会因为舍不得陆家而感到犹豫纠结,但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明显的偏向。
于情于理,他都该回沈家。
亲眼看到过沈厉川跟忻艺那么悲痛的模样,他怎么忍心拒绝他们, 不肯回到他们身边呢?
就算再舍不得这边的生活,裴慢慢也做不出这么狠心的事。
如果真留在这边,他只会觉得对不起亲生父母,他是不能原谅自己的。
至于什么时候回去,裴慢慢提出了自己想法——他想等到陆时祈生日过后再走。
说是下个月,其实只差十来天。
这是个还算合理的时间要求,让裴慢慢一下割舍也不可能,双方家长都同意了。
陆家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
而且也不是现在才有的。
这十年来,偶尔想到裴慢慢的身世之谜,就会顺便设想一番他长大后可能会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场景。
但过去的想象只归于想象。
在想象中, 陆泓景能将裴慢慢的亲生父母暴打一顿然后让他们人间蒸发。
现实是他被真相暴打一顿, 然后必须乖乖接受真相。
陆泓景跟凌玥只能自我安慰,互相安慰——没事的, 没事的没事的。
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就当小家伙是提前几年去外面读大学了。
陆时祈还在国外念书呢,一年才回来几次, 他们不照样好好的?
况且跟陆时祈还有时差,平时想好好说句话都难。
跟裴慢慢可没有时差,他们可以天天发消息打视频。
而且普通节假日跟寒暑假都能回来,他们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过去看裴慢慢。
所以没事的。
真!的!没!事!的!
而陆时祈的成年生日本该大办特办,能多隆重就多隆重,偏偏撞上裴慢慢要离开的倒计时,正好给了陆时祈拒绝的由头。
他从小就不爱这样的热闹。
小时候能心安理得地当个小魔王,乱来也能被大人以“年纪小,不懂事”的烂理由糊弄过去。
长大就不行了。
都要成年了肯定更不行。
现在面对长辈,陆时祈必要时刻也得装乖装安静,不然就是忤逆造反了。
家长说要办,要用平常心面对裴慢慢离开的事。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伤心的事,小家伙是找回了亲生父母,他们应该为裴慢慢感到高兴才对。
要是取消了陆时祈的生日宴会,才显得这件事给他们留下过大打击,只会让裴慢慢心里更过意不去。
道理陆时祈都懂。
但他不想办,什么都是借口。
陆时祈硬说自己没心情,就是不想办,在这种时候大张旗鼓地办宴会,就好像庆祝欢送裴慢慢离开一样。
虽然这两件事毫无关联,他这个理由显得非常强词夺理,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再不像的事情都开始变得像了。
代入之后,家长也觉得很没劲。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宴会还是要办,但取消了原定规模,没请那么多人。
只有两家关系稍好些的亲戚朋友到场,现场也并没有过分张扬,简单为陆时祈庆祝了一天。
饶是如此,陆时祈还是收到大大小小,难计其数的礼物。
最后这些礼物是裴慢慢拆的。
小时候的他很少收到礼物,很羡慕别人能拆礼物,所以最喜欢拆礼物,觉得收礼物是件很开心的事。
长大后再也用不着羡慕别人了,但这样的习惯爱好还是保留下来,依旧喜欢拆礼物时的期待好奇感。
至于陆时祈本人,已经忙着去考驾照,只觉得生日宴会是白白浪费了他一天的时间。
陆时祈在国外还是去年就有驾照的,平时上下学早就是自己开车。
回来后受到年龄限制,家长不允许他无证驾驶,陆时祈觉得想去哪里都不方便,麻烦得很。
虽然他在这里也再待不了很久,过段时间就要走了,但能开一天是一天。
报名是早报好的,科目一也早过了,考试那几个项目更是练得闭着眼睛都能开过的程度。
等身份证上的成年生日一过,陆时祈花了两天时间,轻松就把驾驶证拿到了手。
而距离裴慢慢跟沈家回去的日子,此时仅剩两天。
陆时祈肯定要让裴慢慢先坐一回自己的车,于是两人约好偷偷去看次日出。
凌晨三点,陆时祈摸黑,正大光明走进裴慢慢房间,试图将熟睡中的小家伙摇醒。
这段时间裴慢慢一直睡得不好。
发烧闹肚子把他折腾得不轻,好不容易恢复了,又因为要回首都的事情而焦虑。
白天面上没表现出来,其实私下每晚都愁得睡不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
或许是没做好准备所以不安,或许是要改变过往的熟悉一切,步入陌生环境所以害怕——总之就是焦虑,夜里常常失眠,还总是惊醒早醒。
唯独要跟陆时祈出去看日出这天,他罕见睡得不错。
本来裴慢慢是不打算睡觉了,反正他也睡不着,凌晨三点又要起来,准备打游戏看电视消磨时间,直接熬到三点。
但熬到一点左右,突然有了睡意。
那时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着眯一会儿也行,两小时后肯定能醒来,于是这么放心地眯了过去。
然后眯过头了。
眯得太深,彻底醒不来。
连陆时祈进他房间的动静都没能将他吵醒,埋头埋脑睡在被子里,睡得一动不动,非常安详。
“慢慢……悠悠,沈悠悠……沈慢慢,裴慢慢……”
为了帮助小家伙尽快适应原本的真实身份,现在他们都尽量叫回他原名。
更主要也是对裴家的好感度降至负数。
要不是叫了裴慢慢这么多年,对这个姓氏带了点小家伙的滤镜,他们都不愿让这个字从嘴里出现。
所以称呼小家伙的方式一下多了起来,五花八门的,每天换一个,一周都能不重样。
刚开始还觉得“沈熙悠”这个名字别扭,叫着很陌生。
但将名字跟裴慢慢的模样对起来就好了,叫得次数多了,也开始觉得“悠悠”不错,挺适合裴慢慢的。
陆时祈没开房间的大灯,怕太刺眼,只按亮了床头灯。
橘色昏暗的灯光小范围亮起时,他最先看到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
那一眼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可伸手拿到面前仔细看,陆时祈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就是裴慢慢小时候最宝贝的那张假照片。
竟然还留着?
陆时祈都有多少年没见到这张照片,还以为早被裴慢慢扔了。
没想到裴慢慢一直留着,时至今日仍能出现在床头柜上——说明睡觉前,小家伙还看过这张照片。
时隔经年,照片泛黄得厉害,里面女人的表情已经看不清。
而且照片上有几道很明显的裂缝,一看就是被暴力撕开过,最后又粘连起来,还特意压上了一层塑封膜。
看到这张照片,陆时祈就会想起裴慢慢五岁那年,为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独自穿行深林五公里的事。
他没忘记这件事。
裴慢慢本人就更不可能忘。
所以裴慢慢留着这张照片做什么?
难道对他还有另外的意义吗?
陆时祈猜不透。
但他知道做哥哥也要有边界感,裴慢慢已经长大,如果他不愿意提及,自己最好别问。
陆时祈将这张照片放下,继续叫裴慢慢起床:“说好去看日出,你不去了吗,要不要起床?”
“猪宝。”
“陆小猪。”
称呼又多两个。
“唔,唔……去的……等等去的……”
裴慢慢终于有了反应,脑子还算清楚,至少能听到陆时祈在问什么。
但嘴巴是应着,实际行为却是在床上转了个身继续睡,连眼睛都没睁开。
“……”
看着裴慢慢这模样,陆时祈属实无奈。
也不好说他是在赖床。
时间是在凌晨三点,无法起床实在太正常了。
这种情况下,裴慢慢还能明确回复“去的”,陆时祈已经谢天谢地。
问题不大。
先出门了再说,人可以在车上慢慢醒。
陆时祈直接将裴慢慢盖着的被子掀开。
但看到他穿着的还是小企鹅睡衣后,心头几秒空白停顿,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裴慢慢肯定不像小时那么痴迷小企鹅了,但这部动画片不仅是他美好的童年回忆,也是至今为止的看剧下饭菜。
所以他还是会去买很多小企鹅周边产品,就像成了一种日常习惯,很难改变。
陆时祈总不能让他穿着这套睡衣就出门吧?
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虽然近两年没什么影视作品,可好歹算个小明星,穿成这样出门要被人遇上,那能像话吗?
陆时祈默默叹了声气,走到裴慢慢房间的衣柜前,移开柜门,决定还是先给他换套衣服。
矜贵傲慢的大少爷,在外冷淡桀骜,高高在上,在家伺候裴慢慢却很老练,可谓得心应手。
谁叫裴慢慢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呢。
给人换衣服穿裤子,再捏着脚腕套上袜子。
前后不过几分钟,就能把还在迷迷糊糊中的裴慢慢扛出门了。
裴慢慢迷迷糊糊的, 知道陆时祈在帮自己换衣服穿袜子。
但他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来自陆时祈的伺候服务,全程没有睁眼,就这么让陆时祈将自己抱上了车。
车子行驶二十多分钟, 裴慢慢才渐渐有了连接现实的意识。
知道他们出门了, 车子都已经发动了。
可他睁不开眼。
身体就是很疲惫。
所有外界声音传到脑内都是轻重失调的,左脑重右脑轻,右脑摇左脑晃。
直到突然有声鸟叫贴着车窗而过,他似乎还听到轮胎急刹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唰的一下就清醒了。
是幻听。
外面是灰蒙蒙的天,光线浅弱昏暗,一睁眼,都分不清是入夜之后, 还是黎明之前。
哪里会有鸟贴着车窗飞过。
车子行驶也很平稳,压根没有急刹。
裴慢慢脑袋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看着陆时祈的侧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发呆。
陆时祈当然知道他醒了,但也没有说话。
安静流淌十来分钟后,裴慢慢终于开口:“……哥哥,我饿了,我想吃面包。”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可以说是一个有点任性过分的要求了。
但在陆时祈面前, 裴慢慢就是最放松最敢提要求的。
也很自然自信地相信着陆时祈,觉得陆时祈就是有本事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果然, 陆时祈没有让他失望。
将中央扶手箱一开,里面装着好几个面包。
“猜到了你会饿, 还真准备了。”陆时祈语说,“昨天家里西点师做的,你应该喜欢。”
裴慢慢眼眸瞬间亮了:“……哇,哥哥,你竟然真准备了面包,你好像有超能力。”
陆时祈的语气有点无奈,但又透着轻快:“边上有水,后面冰箱里有牛奶,要喝自己拿。”
“好。”
裴慢慢清醒多了,对于这辆车,他并不陌生。
因为这是父母送给陆时祈的成年礼物,早早就停在了车库里,裴慢慢已经参观过好几遍。
“无聊的话你可以看电视。”
副驾上的电子屏幕很大。
裴慢慢摇摇头:“我不想看电视,我想跟你说说话。”
“……”
小嘴很甜,说是这么说着。
但裴慢慢没有主动打开话题,而是翻起了旁边的小面包,准备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不过都是家里做的,没有分别标注口味,从外面看也很难分辨内馅。
陆时祈余光瞥见他为难挣扎的模样,问道:“……怎么了?面包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我只是在看,能不能看出里面的馅料……现在这样一点看不出……”
“……”
陆时祈浅浅无语一秒。
又觉得为这种小事纠结的裴慢慢有点可爱。
“挖开看看。”
裴慢慢问:“万一不是我想吃的口味呢?”
“那就放着,继续找你爱吃的口味。”
“不要。”裴慢慢拒绝了,“这样好浪费,面包是无辜的。”
陆时祈一笑:“那我来吃,这样就不浪费了吧?”
“……”
这样是不浪费了没错,可也让裴慢慢惊讶地瞪大了眼,觉得陆时祈是不正常了。
事实上,陆时祈还真有点不正常了。
大少爷从小成熟并热衷于装酷,装到这把年纪,已经像呼吸一般融入生命,这辈子基本这么定了。
这段时间看似风平浪静,表面对裴慢慢要回去这件事持冷静理智态度。
其实内心超级在意,狂风暴雨浪起千层,已经在崩盘的边缘大鹏展翅。
有时陆时祈都怀念小时候那个自己,能随心所欲,尽情冲动无畏。
遇上这种事情,小陆时祈是绝对不可能让小裴慢慢走的。
才不管背后有多少挣扎苦衷,他只坚定一个心里想要的结果,其余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可成长让他学会了克制。
他必须要为裴慢慢考虑,不能只顾着自己。
这样逼迫自己的下场,就是让他不正常了——外在体现愿意主动吃东西了,还是裴慢慢都不想吃的口味。
对裴慢慢来说,这也跟恐怖故事没什么区别。
注意到裴慢慢的震惊怀疑,陆时祈继续伪装正常:“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哪里都很不对。
裴慢慢说:“……你竟然会吃东西了!“
歧义有点大。
陆时祈说:“好歹我也是个活人,不吃东西会死的。”
“……我的意思是,你平时都吃得很寡淡,很少吃这类东西吧。你说过,你不喜欢的。”
陆时祈反问:“所以有我特别喜欢的那类东西吗?”
“……”
那好像也真没有。
正好是等红灯的间隙,陆时祈扭头看向裴慢慢。
显然他被自己的提问难住,正震惊眨巴着自己那双大眼睛,看上去就像只蜜袋鼯,茫然又可爱。
陆时祈笑了笑:“所以你放心吃吧,要是拆到不喜欢的口味,我来吃。”
这回裴慢慢就没那么多话了,乖乖点头答应:“好。”
好在运气不错,第一个就拆到了自己喜欢的口味,是蛋黄肉松馅的。
咬下一口,裴慢慢表示心满意足。
大部分面包都是甜口,他此刻心里就是想吃口咸的,结果还真吃到了。
“哥哥,这个是蛋黄肉松的,不是甜的,不会腻,你要不要尝尝,我跟你一人一半。”
“不用,你自己吃。”
“尝尝吧,真好吃的。”
裴慢慢刚清醒,肚子又饿,一口咸咸的面包下肚,整个人就像从头被注入了新鲜活力,美味值因此翻倍。
明知道陆时祈大概率不会吃,就算吃了,也肯定尝不出他嘴里的味道,可他还是想让陆时祈尝尝,反常地想要强迫陆时祈。
表面上和平安然,实际各有各的慌张。
陆时祈都不正常了,裴慢慢只会更糟糕。
总有种很微妙的紧迫感,好像现在必须跟陆时祈分享这一口,否则以后再也分享不到了。
陆时祈真不想吃,但也不想拒绝裴慢慢,只好说:“我开车,没手吃。”
下一秒,裴慢慢就把面包递到他嘴边了。
裴慢慢说:“那轮到我为您服务。”
出门前都是陆时祈帮他换的衣服了,现在轮到他喂陆时祈吃东西。
很公平,没有毛病。
“……”
裴慢慢都亲手递到嘴边了,陆时祈很难再拒绝。
最后只能张嘴咬了一口。
味道竟真不错。
陆时祈说:“……嗯,不错。”
裴慢慢就像是自己受到了莫大夸奖,脸上的笑意更甚:“是不错吧,我很喜欢现在这个西点师,她做的东西都很好吃,而且不放那么多糖跟油,吃了胃也不会难受,要是——”
话音顿住,戛然而止。
——要是走的时候,能把她一起带走就好了。
裴慢慢没有说下去。
陆时祈问:“要是什么?”
裴慢慢忙道:“……要是人能吃不胖就好了,我可以一天吃十个。”
说罢,裴慢慢又低头咬了一口。
再递到陆时祈嘴边:“哥哥,我们一起吃吧,难得你说还不错呢。”
“……”
陆时祈骑虎难下。
他的称赞发自真心,可没想到裴慢慢恩将仇报,竟还要他再多吃几口。
陆时祈又不能拒绝。
心里装有同样微妙的紧迫感,好像错过这一刻,以后就很难再有裴慢慢会这样喂自己吃东西的机会了。
于是陆时祈又咬了一口。
到第三口,陆时祈开始在心里辱骂这只面包,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突然就变难吃了?怎么还这么大,怎么吃都吃不完啊?
但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最后还是一起吃完了这只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