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鸣……这个名字让秦惟生一愣,紧接着便反应过来。
“你就是T大当年的那个医考满分吧。”
秦惟生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哼笑,讥讽道:“我就说光凭阮悯这个懦弱的窝囊废,不可能莫名生出勇气和头脑做出这样的决策。”
秦惟生对这个叫祝鸣的年轻后生印象算是深刻的,因为当年首席评选前,他可以算最难铲除的一块绊脚石。
年轻,优秀,课题的含金量也是十足的高,更令秦惟嫉恨的是,在祝鸣之前,七区从未诞生过一位真正的医考满分。
祝鸣当时的风头实在太盛,带来的威胁感又实在太强,所以一开始,秦惟生其实是没想给他留一口气的。
只是车祸后看他残得也大差不差,真死了处理起来也不会太方便,便没有继续多生事端,现在看来,当时应该办得更干净一些……
“你看上去,比母亲给我的照片上要老了许多,秦教授。”
祝鸣突然说出了一句完全无关紧要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秦惟生皱眉,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什么?”
不知为什么,心头却被无名的慌乱缓缓笼罩。
“那盆千星柑,你现在养得还好吗?”
祝鸣轻声:“或者让我换了个方式问:二十五年前,那个用了化名江橘的植物系女学生,你还记得吗?”
回忆涌入脑海,秦惟生的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晶莹的神经质子在祝鸣的脚边缓缓凝聚,尾巴蓬松的白狐在地面上浮现,温顺沉静地掀起眼皮,看向秦惟生的脸。
秦惟生突然觉得世界在这一瞬间静了下来。
耳膜深处传来的尖锐的鸣响,青筋从额角冒起,像是世界在瞬间崩塌般的,脸色一下子失去了空白,细密的冷汗近乎在瞬间布满了他的额头。
“很高兴认识您,秦教授。”
祝鸣的唇角勾起,声音轻缓而温柔,“虽然我们在之前从未见过面,虽然你连哪怕一天父亲的义务都没有真正履行过。”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继续说了下去:“但在各种意义上,你都曾为我的人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秦惟生直勾勾地盯着祝鸣的精神体,恍然地摇了摇头,后退了两步,眼底暴起血丝,却沙哑到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不,不可能……”
“托小姨的栽培,我没有成为第二个你;托老天的福,那场车祸让我留了一口气。”
祝鸣依旧微笑着注视着秦惟生的脸,每个字都十分清晰:“托我爱人的福,我现在又站在你面前,看你得到应有的报应。
秦惟生死死地盯着祝鸣的眉眼,像是大脑宕机般的,他始终无法组织出完整的句子:“你,你——”
祝鸣却摇了摇头,抬起手,比画了一个“嘘”的手势,垂眼看向舞台下方的警察,后退了一步。
“有什么话,在里面和警察慢慢说吧。”他说。
秦惟生最后被警方以故意杀人未遂罪的名义拘捕,被带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挣扎与辩解。
他的状态狼狈而茫然,只是死死地盯着祝鸣的脸,像是魂魄从身体已经游走,只余下剧烈的残喘,宛若一条在岸边搁浅的鱼。
祝鸣静静地目送着他被警方扣留,被押送上警车,直到那辆警车拐弯进入路口,彻底消失不见。
直到手臂上蓦然传来痛意,祝鸣才恍然地后退了两步,看向身旁的人:“怎么了?”
他才发现,席羡青的眉头蹙起,状态是十分紧绷的。
“我叫了很多遍你的名字。”席羡青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没有理我。”
祝鸣半晌后对他笑了笑,说:“我没事。”
席羡青没有说话,祝鸣微微吐一口气,知道眼前的青年放不下自己。
于是他说:“我们回家吧,席羡青。”
他确实没事,只是心头一直压着的东西骤然消失,在瞬间感觉有些脱力而已。
哪怕离开礼堂,上了车,回到了席羡青在六区的别墅,他始终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因此下车的时候,哪怕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却还是有些站不稳身体,整个人恍然地向前踉跄了两步,幸好被旁边的席羡青及时拉住,才没有径直栽倒在地上。
席羡青对他此刻的状态完全放心不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进了别墅,祝鸣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怀里,没有拒绝。
一路到了卧室放下,祝鸣还是安静着没有说话,席羡青感觉他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对了,深吸了一口气,在床边半蹲下:“祝鸣,你先休息一下,小睡一会儿,好不好?”
祝鸣盯着席羡青的脸看了一会儿
“席羡青。”他突然轻轻地问,“这场考核最后的成品现在已经不成样子,要给你打分的人也进了监狱,那你的考核评分……该怎么办?”
席羡青以为他要问自己有关秦惟生相关的事情,却没想到祝鸣此刻在担心的,竟然会是自己考核的评分。
“如果当代表人的前提,是要罔顾道德底线,违背自己内心的真实意愿,那么即使最后坐上了这个位置,我也会像阮悯一样良心难安,无法原谅自己的。”
席羡青注视着祝鸣的眼睛:“我会和爷爷解释的,不管爷爷最终的看法如何,至少我知道,只有这样做,未来的我才不会后悔。”
祝鸣看着他的脸,还是没有说话。
席羡青虽然不后悔,但心里一时还是忐忑的,因为他确实承诺过祝鸣会好好完成考核,但在制作的过程之中,他也确实变卦了,而且……
席羡青良久后哑声开口道:“我今天是不是不该叫你过来?毕竟不论如何,他都是——”
“不,谢谢你叫我过来。”
祝鸣摇了摇头,轻舒出了一口气,打断了他:“只有这样真切地面对,才能让我不怀任何侥幸地看清楚,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席羡青的心头微动,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祝鸣喊了一遍自己名字:“席羡青。”
席羡青还没有反应过来,祝鸣便用手攀住席羡青的脸,吻了下来。
卧室内很安静,祝鸣坐在床上,席羡青半跪在床边,他们倒是从未以这样的高度差接过吻——没有征兆,没有预感,没有任何的准备,祝鸣只是闭上眼,就这样很深很重地吻了下来。
舌尖缠绵,呼吸绵长,这倒不是一个很长的吻,因为不一会儿,祝鸣便主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喘息着用鼻尖轻轻蹭了一下席羡青的鼻梁,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谢谢你带我面对、并带我走出这一切。”
他说:“最后,谢谢你陪伴着我。”
席羡青的呼吸灼热,望着他的双眼,“嗯”了一声。
“你不需要对我说谢谢。”他说。
祝鸣轻声道:“好。”
他们就这样额头抵着额头,安静地温存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席羡青才像是不经意地重新干哑开口道:“如果你是真的感激的话,有些承诺过的事情……也希望你也可以尽快履行。”
祝鸣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事情”指代的是什么,轻笑一声:“小席先生记忆力真是超群啊,看来这几天,咱是一直没忘那件‘大礼’呢。”
他这么一笑,席羡青的心口顿时松快了不少,因为他知道,此刻的祝鸣是真的缓过来了。
于是席羡青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别过脸:“你当时说了,会说到做到。”
“还盖了章,给了凭证。”过了一会儿,他又冷不丁地补充道。
“好好好。”祝鸣差点没笑出声来:“不过先别急,毕竟是大礼,起码要给我一点配送的时间吧。”
席羡青还未反应过来“配送”指代的究竟是什么,便看到祝鸣的眼睫翕动,笑意盈盈地垂下了眸。
他抓起了席羡青的手,一路牵到自己的胸前。
他的手覆在席羡青的手臂上,就这么牵引着席羡青的食指,慢慢地引导着他解开了自己衬衣领口的第一枚扣子。
布料下方的锁骨清瘦而漂亮,席羡青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粗重,然而祝鸣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含笑的眸子注视着席羡青的脸,同时拉扯着他的手一点一点下滑,最后落在了胸前衬衣的第二枚扣子上。
就像是亲手拆开礼物包装盒一般,扣子一枚接一枚地被缓缓解开,从锁骨到胸膛,逐渐落到线条清瘦而有韧性的腰,一直到小腹下方的最后一枚扣子。
但又并没有结束,因为祝鸣指引般地继续拉着席羡青的手,主动让他的掌心落在了自己柔韧的小腹上。
席羡青的呼吸在瞬间变得粗重,祝鸣也像是瑟缩了一瞬,随即笑着柔声调侃道:“你掌心还挺热的啊,席羡青。”
席羡青嘴唇微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瞳孔却无声一颤———因为下一秒,祝鸣一只手环绕住了席羡青的脖颈,一只手的指尖则落在席羡青西裤拉链上,轻而缓慢地打着圈儿摩挲着几秒,随即勾住,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拽!
“叮咚,礼物已送达,请你签收。”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刹那拉得极近,祝鸣柔软乌黑头发在床上散开,眼尾慵懒地扬起,他微笑着看向面前的青年,“礼物易碎,记得轻点拆哦。”
第64章 加冕
虽然没想到会是在今天,但祝鸣也清楚,他们都是男人,总是干接吻不干实事儿,确实说不过去。
之前彼此也有过反应,直到今天才走到这一步,进度其实已经算是慢的了。
而席羡青很明显也是想要的——因为床边的绿孔雀屁股抖得宛若筛糠,早已大张着屏羽,扭扭答答地在卧室内来回转圈圈了。
祝鸣其实很喜欢看到席羡青故作镇定,神情展现得冷峻高傲,却被耳根和精神体坦坦荡荡出卖样子。
卧室内十分安静,气氛暧昧粘连,席羡青的双臂支撑在祝鸣的身侧,少顷后动了动身子,像是要主动凑过来。
衣领大开的祝鸣嘴角微扬,垂眸想要回应的瞬间,却看到席羡青微微抿唇,主动错开了脸。
他像是难以忍耐般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克制地拉起了旁边的被子,直接胡乱地盖在了祝鸣的身上。
然后将祝鸣……包裹了起来?
被裹成蚕蛹状动弹不得的祝鸣一脸茫然:“……你干什么?”
席羡青直起身子,主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站在床边说:“现在还不能签收。”
祝鸣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一时间觉得惊奇又好笑:“小席先生,礼物是你主动要的,我衣服都脱成这样送到你面前,怎么还有拒收这一出呢?”
“怎么?是这份礼物不喜欢,才不想签收的吗?”他像是有些可怜地眨了眨眼,声音放得柔缓。
席羡青眸色顿时深了几分,像是难以忍耐般地深吸了一口气。
“我很想要。”过了很久,他难得很直白地说。
“但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得到,或许只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又或者是被我的作品所感动,短暂地情绪上头,所以你才半推半就地决定将这份礼物送给我。”
他并没有直视祝鸣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我只需要你好好休息,冷静下来,仔细想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
在说道“想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瞬间,他像是微微加重了语气,绯意攀上侧脸,并悄无声息地侧目瞥了祝鸣一眼。
“然后再思考……你是不是心甘情愿,真的想要把这件礼物送给我。”他沙哑道。
祝鸣:“……”
他能明白席羡青的想法从何而来,但气氛都到这了,一时间多少还是有些缓不过来:“道理我都懂,可是你——”
话还没说完,卧室内的灯光蓦然暗了下来,紧接着便感觉到身后的床垫微微塌陷下去了一些。
“没有可是。”
身后的青年冷酷且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并用手臂强硬地将他搂到怀里:“闭眼,睡觉,现在给我好好休息。”
尽管祝鸣对席羡青“拆到一半突然又将盒子扣上”的行为感到困惑,但在这深冬的时节,裹着厚厚的被子,再加上后方青年的源源不断传递而来的体温,他睡得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心。
当然醒来后,他们即将面对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礼堂里的风波闹得太过轰动——毕竟当时的秦惟生为了满足私心,邀请了众多媒体到场,还进行了全希明星范围内的直播。
网上舆论如潮水般毫无悬念地席卷而来,并迅速分为两大阵营。
七区内的人忙着吃瓜,热议秦惟生的学术不端,同时讨论阮悯辞退首席后的位置将会空下来一年,还是提前进行下一届首席竞选。
而七区外的网友则专注于席羡青的作品分析——有人对奖杯中的流动水银装置感到惊艳,有人关心这件失去色彩的作品是否还能参与考核;更多的路人则聚焦于这块变了色的巨大黄金奖杯:难道真的一点抢救余地都没有了吗?
秦惟生入狱接受调查的消息反而并未广泛传开。一方面是因为祝鸣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祝盈盈知道这一切;另一方面,K大也在努力撇清与此事的关系,有意压制着舆论上的影响。
警方传来的消息则出乎意料地快,秦惟生主动交代了当年作恶的所有细节,包括买凶和策划车祸的全部过程。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想在看守所里见见祝鸣,哪怕只是一面也好。
但祝鸣拒绝了。无论是迟来的忏悔,还是请求他的谅解,他都不需要,也不在乎,因为从内心深处,他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原谅这个人。
席羡青那一边也同样忙碌——考核迎来了尾声,他和席森被一同叫回了席家大宅,接受了席老爷子最终的考核。
明明考试的人不是自己,然而祝鸣在家里干等着结果,总感觉比自己读书时期等考试出分的过程还要煎熬。
于是他决定主动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来分散注意力,在席慕妃的指引下,他从仓库里翻找出了当时留下的实验舱。
小小的实验舱几个月没有被使用,落了不少灰尘,主要是它先前唯一面对的患者已经痊愈,自然而然地便搁置了下来
祝鸣处理了冰箱里过期的试剂和药品,抬起眼时,发现窗外天色已暗。透过实验舱的小窗户,他看到了站在花园前,应该是刚刚下了车到家的叶鹭和席羡青。
席羡青背对着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面对祝鸣的叶鹭,表情像是有些微妙,这令祝鸣的心里蓦然一沉。
下一秒,席羡青转过头,视线远远地与祝鸣相汇。
席羡青与叶鹭低语几句后,便朝祝鸣所在的方向走来。
祝鸣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老爷子怎么说?”
席羡青微微张嘴,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像是在斟酌着如何措辞。
“是不是老爷子不满意?还是觉得被毁的作品不算数?还是觉得没有打分人所以……”
祝鸣已脑补完了一出大戏,挽起袖子就要冲出实验舱:“不行,他不知道这背后真实的故事,我去和老爷子说——”
“……”席羡青十分佩服他的想象力,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叹息道:“不是的,爷爷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他很喜欢这件作品。”他顿了顿,补充道,“甚至在之前……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夸奖过我的任何作品。”
祝鸣的呼吸一滞。
他的心跳从未在短时间内经历过如此剧烈的起伏,捂着胸口虚弱道:“不是,那明明是好消息,那你为什么摆出这个表情?”
席羡青没有说话。
五分钟后,祝鸣难以置信睁大双眼:“双首席?”
“是的。”席羡青吐出了一口气,“爷爷说,其实早在考核开始之前……他就已经是这样决定的了。”
席羡青和席森都是优秀至极,在各自领域里大放异彩的佼佼者,但同样也都有性格和决策上的缺陷,在外人眼里,本就是难分伯仲的竞争对手。
然而,他们未必需要成为竞争对手——如果不执着于分出胜负,而是选择资源共享、合作共进,两人共同坐上这个位置,并在携手的过程中保持健康的竞争与良性制衡关系,相比一个人独占高位、另一个人黯然离场,这样的局面无疑会更为理想。
席羡青和席森在听到席建峰作出这个决定的瞬间,感受到的不是惊讶、愤怒或不满,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如释重负。
不久前,他们短暂体验了首席的生活——无尽的应酬和商业社交几乎占据了他们所有的时间,不仅挤压了发展个人事业的空间,就连专注于考核图稿的绘制都成了一种奢望。生活的节奏都被彻底打乱,时间成了一种奢侈品,身边的重要人和事也因此被忽视。
尽管“双首席”的决策听上去有些荒唐,但未必不是一种值得尝试的方案。
对于席老爷子的决定,祝鸣一时觉得有点胡来,但荒诞中觉得还挺合理,沉吟道:“所以七区现在没有了首席,六区下届的首席有两个人,何尝不是一种能量守恒呢?”
席羡青静默片刻,突然说:“七区的首席位置,并不会一直空下去的,不是吗?”
祝鸣微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感谢小席先生对我至高的期望,不过我自己也清楚,这么多年没回归学术圈子,一切都需从零开始慢慢积累,需要多少的努力和付出,希望又有多渺茫……我倒也不至于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哈。”
席羡青没说话,只是对着祝鸣的脸看了一会儿。
随即他后退几步,打开了角落里实验台下方的一个小抽屉,取出了一个东西。
祝鸣看得惊奇:“不是,这是我的实验舱,你怎么用得比我还挺熟练?”
定睛一看,才发现席羡青的手里拿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丝绒盒子。
个头不小,只是盒子瘪了一个角,像是曾经经历过剧烈的撞击。
经历过小吃街这一遭,祝鸣现在对这种包装精美的东西有着非常强烈的PTSD,简直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给我等等,这什么,你赶紧给我拿远点……”
“当时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席羡青淡淡地说道。
当然他并没有说,当时和祝鸣离婚后,自己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将礼物和实验舱一同扔到了仓库。
“这件作品,其实并不像传统首饰一样日常且方便穿戴。”
席羡青顿了顿,“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还是很想设计给你。”
他打开了盒子,而盒内正中央静静躺着的,是……一顶冠冕。
铂金冠冕是简洁流畅的半环形,冠冕正中的两颗黄钻经过精美的切割,设计成了狡黠柔美的狐狸眼形,后方的金属部分则用的线条勾勒出狐狸的灵巧身姿,并在冠冕尾部镶嵌了小而细密的钻石,勾勒累积出了白狐蓬松柔软的尾巴形状。
“当时我想和你说,尽管当年你错过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耳根又变得微红起来,然而墨绿的双眸始终深邃,说起认真的话语时,显得愈发的俊美深沉:“但在那些曾经被你治愈的患者眼中,你依旧是一个十分优秀的、负责任的医者。”
他抬起手,将冠冕戴在祝鸣的头顶,轻柔地调整好角度:“祝鸣,你值得再去为自己争取一次。”
没有灯光,没有礼堂的掌声,小小的实验舱内,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加冕仪式。
“就像你当时说服我继续完成考核那样,你能不能也答应我,再去试一试争取这个位置,好吗?”他说。
良久,祝鸣眼睫微颤,叹了口气:“用情话、美色和亮晶晶冠冕同时进行诱惑,你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啊。”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短短的一句话,我未来要在实验室里付出多少心血?”
祝鸣叹息着抚摸了一下头顶的冠冕,“我可能要跑遍全希明星,参加各种学术会议、演讲、竞选……再经历一遍这种燃烧生命和时间赛跑的感觉,你知道有多煎熬吗?”
席羡青平静地望着他的双眸:“但你是喜欢这种感觉的,不是吗?”
脚边的白狐抖了抖尾巴,祝鸣静默片刻,抬起手捂住胸口,“……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白狐的尾巴轻快在地上拍动,祝鸣抬起手,指尖小心描摹着头顶冠冕的轮廓,微微一笑,仰脸注视着席羡青的双眼:“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对了。”他说,“现在考核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关于你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我也有了我的答案。”
席羡青没说话,然而脚边的绿孔雀眨了眨豆豆眼,尾羽无声无息连续抖了两下。
祝鸣垂下眼,轻轻开了口:“我们现在的关系,其实很难用言语形容,但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们可能……并不适合谈恋爱。”
他的神色看起来是怅然而无奈的,席羡青的心口蓦然一沉:“可是——”
“因为谈恋爱,是两个情愫互通的人,逐渐培养感情,试探并磨合,来发现彼此合适不合适的过程。”
祝鸣的眼尾微扬:“可一路走来,我们早已足够了解彼此——生活、事业、家庭和未来的目标……我们好像已经没什么需要再去磨合的了。”
“没有必要再浪费更多的时间了,不是吗?”他轻快地问。
席羡青倏地僵在原地,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祝鸣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手绕到脖颈后方,解下了项链。
他微笑着,食指轻轻勾着项链,链条中间的戒指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所以,让这枚戒指回到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好不好?”
席羡青的呼吸不可遏制地变得急促,胸膛无声地起伏了一下。
许久之后,他指尖微微颤抖,终于接过祝鸣手中的项链,取下上面的婚戒,轻轻捏在手中,低声应道:“好。”
实验舱外,月光皎洁,洒在席羡青渐渐深沉的眼眸里。他凝视着祝鸣的脸,举起手中的戒指,刚想开口:“你愿意——”
然而话语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这句关键的话无论怎么说都显得有些别扭——“重新嫁给我?”还是“让我再娶你一次?”无论怎么表达,都不太对劲。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抬起眼眸,注视着祝鸣的双眸,又一次开口道:“祝鸣,你愿意永远做我的主治医生吗?”
祝鸣的双眼弯起,抬起手,落落大方地举到席羡青的面前。
“这位棘手的患者,我愿意。”他轻快地说。
这场实验舱里的求婚和浪漫丝毫并不沾边——舱内空间狭小不说,实验台上过期的试剂还在凌乱地摊开,场面是十分混乱且滑稽的,
但这场和治病有关的协议,这段以医患之名开启的缘分,恰恰是他们相识相知的源头,寓意深刻,也算是一种机缘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