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个月,正赶上凌屿家里出了事,请了长假。徐扬随便在班里造谣,再编造几件子虚乌有的丑闻,果然那帮自私的优等生轻易上了钩,主动疏远凌屿。
凌屿还没从家庭的打击中走出来,又陷入了校园冷暴力的风漩。渐渐地,他变得沉默寡言,身上的光环像是被洗掉了一样。凌屿,就跟他身上漂白掉色的校服一样,被归于冷眼。
徐扬以为凌屿已经被他彻底毁了。
可刚才凌屿看陆知齐的眼神,又让他有几分不爽。
这种依赖、信任、亲密的感觉,他不喜欢。
而这种情绪来自凌屿,更让他不悦。
凌屿就该成为一座孤岛,最后,被海水吞噬、被盐分污浊分解,在他手里支离破碎,成为可悲的、被人唾弃的社会渣滓。
成为他的同类。
念及此,徐扬手腕猛地上抬,刀尖向陆知齐的后腰又送了几厘米,把西装割破一个口子。
“凌屿,别打了!你想让这个男人死在我这里?!”
凌屿果然动作一僵。有了破绽,被身后猛扑上来的几人逼得连连后退,没留意时,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
被挟持的陆知齐却在此时淡淡开口。
“我的衣服很贵。你赔得起吗?”
徐扬笑得刺耳又张扬。
“当然,我可不是凌屿那种穷鬼。”
“哦?”
“可是,我为什么要赔?”锐利的刀锋擦过陆知齐的皮肤,冰冰凉凉的刺痛感涌上,徐扬压着邪笑的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左支右绌的凌屿,“我弄死你,也就不用赔了。凌屿,是不是?”
“……”
凌屿咬紧牙关,一个翻身高踢,把面前凶恶的少年尽数踹翻。他单手撑地,急喘不止,腰却绷紧,视线牢牢锁住徐扬手里的刀,像是潜伏、伺机出动的猎豹。
见凌屿狼狈的模样,徐扬更加得意。
而‘人质’陆知齐淡淡地瞥了在场的青少年,只觉得像是一群小鸡啄米,叽叽喳喳地吵得他头疼。
“跟你们一比,凌屿勉强还有点救。至少,知道欠债还钱、知恩图报。”
陆知齐双手举得累了,不想再配合一堆小孩打架。他右手揉着左手的手腕,自顾自地放松起来。
徐扬没想到陆知齐胆子这么大。他狞笑着用刀捅向陆知齐的后心,可下一秒,他便僵在了原地。
一把暗黑色的手枪抵在徐杨的太阳穴上,金属冰凉,火药气味浓郁,裹着陆知齐略带冷意的威胁,把徐杨的冷汗都吓了出来。
“手举了这么久,手指都麻了。再不让开,或许我就按下去了呢?”
徐扬干吞了口唾沫,拉得嗓子疼,声音压着狠的哑:“你手里枪假的吧。”
“想试试?”
陆知齐越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说出口的话越让人脊背发冷。
“……”
徐扬脚掌狠狠地扒着地面,愤怒纠缠着惊惧,还有浓厚的不服,最后,只化作一道刺人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凌屿,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妥协的一句话:“放他们走。”
凌屿拉起殷小竹,立刻跑到陆知齐的身后。
黑色西装被刀划了两道大口子,凌屿担心陆知齐腰上的伤,焦急地盯着那个举枪淡定的男人,本能地拉了他的手腕。
“你怎么样?!”
少年一贯体温很高,此刻掌心却冰凉。陆知齐颇有些意外,没想到凌屿是真的担心自己,并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独自逃跑的白眼狼,于是声音缓和了不少。
“没事。”
听见了这两个字,凌屿才如释重负地舒展开眉头藏着的结。
他立刻接过陆知齐手里的枪,把殷小竹和陆知齐通通护在身后。
“别跟过来!”
凌屿左手二指锁喉,右手用枪顶着徐杨的太阳穴。
三人一道缓缓后撤,凌屿的余光已经瞥见了陆知齐那辆昂贵的黑车,顿时心下大安。
“你们先上车。”
凌屿抵着徐扬,正想一把推开他转身跑走,却被徐扬死死抓住了手腕。
徐扬的手掌又湿又黏,掌心有密密麻麻的小凸起,像是鳄鱼的手掌。凌屿深感不适,眉头轻皱,更加用力地抵着他的太阳穴。
“不怕我开枪?”
“你敢吗?”
徐扬满脸淌汗,笑意狰狞,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转了个身,枪口,正抵着他潮湿的眉心。
他左手抓着枪口,右手把凌屿往身前扯,声音有着颤抖的快意。
“不对,我倒希望你开枪。凌屿,我不甘心就这样把你放走。你开枪吧,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同类了。”
面对龇牙嗜血的徐扬,凌屿虚虚搭在扳机上的食指微颤,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知道徐扬是故意的。
就是为了把他引上犯罪的道路,成为兽群中的一员,被迫抱团取暖。
可凌屿难以相信,徐扬竟然会甘愿拿自己的命作为诱饵。
而徐扬也看出了凌屿的犹豫和挣扎。
他用头顶着枪口,不要命地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
凌屿举着枪,却不得不后退,再后退,直到,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有一双手轻轻扶正了他的身体,仿佛是他最坚固的后盾。
“陆知齐你快带着她走,别杵在这里!”
凌屿低吼,举枪的双手微微发颤,犹豫着要不要开枪,徐扬却为他下了一记重药,逼他做了决定。
徐扬龇牙狞笑,无视额头的枪口,握着刀,刺向凌屿的肩膀。少年下意识闪过,却将身后的陆知齐完全袒露在刀锋之下!
陆知齐显然没有防备,脸上有淡淡的错愕。
凌屿的理智慢了半秒回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焦急地抬眼看向陆知齐,而后者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只是瞥向凌屿的眼神里藏着冷意,像是一层薄薄的刃,割开了他们好不容易才建立了的联系。
“……”
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
就在刀要插向陆知齐胸口的前一刻,凌屿发狠地按下了扳机,枪口精准地射向徐杨的心脏!!
凌屿双眼血红,粗喘发颤。扳机按下的一瞬间,他仿佛堕入地狱,与恶魔结契,此生再无救赎可言。
可,意外陡然发生。
枪口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一股火药味的澄清液体。液体极快地挥发,焦糊味冲鼻,熏得敌我不分。
“……”
竟然特么的是防狼喷雾?!
陆知齐一个大男人竟然会用这种东西?!!
第0025章 试探
凌屿正暗自恼火时,陆知齐的脸色却陡然变了。就在凌屿按下扳机的那一秒,纠缠陆知齐几个月的噩梦一瞬间席卷过境——被人动过手脚的水杯、惨烈的车祸现场,陆知齐仿佛透过举枪的凌屿看见了凌远峰的谋杀痕迹。
“呵。”
陆知齐莫名笑了,笑意薄凉。他取出凌屿赠给他的钝刃蝴蝶刀,在掌中甩开。他的力道不大,动作也生涩,可胜在巧劲儿,只需两三下,就把只会埋头猛攻的徐扬手里的刀打掉在地。
他手里握着蝴蝶刀,细长手指抵着钝刃,抬眸看向凌屿,唇角噙着淡淡的嘲弄。
“学着点。这种程度,才叫‘装装样子吓人’。你给的这把刀,也就只能留着逗逗宠物。”
凌屿趁机向后一个扫堂腿,把身后紧追的几个高个子压在地面上。他单膝叩着其中一个壮实的少年,抬头看着陆知齐,眼底有焦急,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可陆知齐却淡淡揭过了刚才的事。
“我从来没说过那是真枪。把眼睛放干净点,不许骂人。”
“陆知齐,我...”
“屿哥,车胎漏了,车开不了了。咱们得换地方。”
殷小竹低低地解释着。
凌屿立刻站起,一把抓住陆知齐的手腕,带着殷小竹闷头冲向街对面停着的一辆摩托车。
他极快地捏线、打火,随后用力一拧,摩托车立刻冒出黑烟,车身震颤,发动机嘶哑着咆哮。
殷小竹极熟练地跨上车、坐在凌屿身后,双手环着凌屿的腰,而凌屿扶稳了她,看向陆知齐,皱眉道:“快上来!”
陆知齐站在一旁没动,凌屿知道他心里有隔阂,也知道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于是干脆上手解决。
凌屿把摩托车向左侧拨,单脚支撑地面,腾出左手来抓陆知齐的衣服,稍微用力,便将那人抓进了自己怀里。
“坐我腿上。”
凌屿把那根浸着油污的绳子捆在自己和陆知齐的腰上,以一种坠车就会同生同死的架势,使劲儿绑了个死结。
黑色油污在陆知齐的高档西装上留下了一个印子,但凌屿此刻也顾不得太多了,他单手搂着陆知齐的腰,右手猛拧车把手,在噪声鼓动的小巷里飞驰,一路碰倒了垃圾桶、碾碎了破易拉罐,碎片飞溅。
“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凌屿的声音压着头盔,闷闷地,“那是打架练出来的本能反应。”
“……”
“……”
“……”
“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可说的。”
凌屿满心的忐忑,陆知齐语速却不紧不慢的,让少年恼火又焦虑。
身后人紧追不舍,可很不巧,凌屿对这片地形不熟,开进了死胡同。他猛地刹车,让殷小竹踩自己的肩膀。她在凌屿肩上垫着脚尖,双手用力上攀,终于越过了那道三米多高的防护网。
沨可轮到自己时,腰间的那根绳子却变成了意外。
陆知齐肩宽腰细的,打结容易,解开难。凌屿没法弯腰,只能双手环在他身前,胡乱地摸索着。越解越紧,急得掌心渗出了汗。
“行了,不用费事了,他们来了。”
陆知齐按住凌屿虎口的伤口,指腹冰凉,浇灭了他的焦灼。顺着陆知齐的视线,凌屿看见了远处黑压压的一群人。
他们手里拿着的刀刃利器,在太阳下反射着危险冷然的光,令人血压飙升、心跳过速。
凌屿用力抓着陆知齐的腰,两人位置扭转,凌屿背对着那群不速之客,而他的双手撑在死胡同的墙壁上,将陆知齐护在怀里。
少年的心跳得厉害,强压镇定的不安透过衣服紧贴在了陆知齐的背上。
“怎么?现在肯帮我挡刀了?”
陆知齐的话里带取笑,像是旁观者的打趣,透着莫名的冷淡。凌屿不喜欢他这么说话,也恼了,黑着脸说狠话:“给我爷爷十五万,算我替你挡刀的钱。”
他这条命,若是能换点养老金和陆知齐的安全,倒也不亏。
闻言,陆知齐更是颇有深意地笑了笑:“要是我不给呢?你会丢下我吗?”
“会。”
凌屿发狠地顶撞。
少年额上的汗掉下,落在干净的眉眼处,藏了口是心非。
“好,那你走吧。”
在凌屿震惊的目光下,陆知齐拿出随身的打火机,轻松地烧断了绳结。极轻地‘嘶’一声,紧绷的绳索中断开,无力地掉落在地。
“你!”
凌屿攥拳,气得拳身发颤。
陆知齐就这么喜欢耍人吗?!
看他出丑就这么开心吗?
“不是要一个人先走吗?还愣着干什么?”
“……”
“难道,想带我这个累赘一起逃吗?这么高的墙,我可翻不过去。
陆知齐倚墙独站,神情淡淡的,甚至借火点了一支烟。他透过烟雾望向凌屿,神情微沉。凌屿总觉得他在透过自己看其他人,带着浅淡的厌恶和敌意。
“陆知齐,我不明白。”
凌屿不解又疑惑,被陆知齐毫无道理的试探和忽冷忽热刺伤。他嗓音干涩,生硬又无措地问:“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他相信,这两人已经是砧板上的死鱼了。
徐扬像是享受着捕猎的乐趣,此刻,连空气都变得胶着。
陆知齐轻轻拨开凌屿的手,反手将他推走。
“我后腰有伤,走不了。你自己走吧。你欠我的,我也不追究了。以后是死是活,别再来往了。”
他掸了掸被凌屿抓过的痕迹,上前半步,独自面对着一群手持凶器的少年。
长久不语的凌屿终于动了。
他猛地蹲下,双手环住了陆知齐的大腿根,从身后将那人直接扛了起来。他的额头贴在陆知齐的侧腰,汗水都被西装布料吸干。
“你在干什么?”
“废话!你看我现在是在干什么?!”少年终于开口,抬眼时,眼睛微红,如同发怒的野狼,“我觉得你脑子有病。但我,还是要带你一起走。”
毫不知情的少年咬牙将那人向上托,偏偏陆商人正意外地盯着他看,手里的香烟甚至还夹在指尖,闪火光的烟灰翩然洒落,淋了他一肩。
“你倒是...往上爬啊!!长手是用来抽烟的吗?!”
凌屿吼得青筋暴起。
如果陆知齐是个球的话,凌屿现在已经朝着他的屁股高踹一脚了。
面对少年的怒火,陆知齐微怔,却又轻轻笑了笑。
“...倒是跟我想得不太一样。”
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落在少年耳畔,他不懂陆知齐的言外之意,只觉得这人脑子真是有大病。
此刻,凌屿几乎都能听到小刀弯折的弹簧声,令人头皮发麻。他更加用力地将陆知齐向上抬,浑身肌肉绷紧,做好了随时中刀的准备。
可,几乎是同时,警笛声响起,如同呼啸而来的飓风,席卷旧工厂街区。凌屿猛地看向陆知齐,对方并不意外,凌屿便知道,这也是陆某人一早安排好的救兵。
所以...刚才这一切,只是陆知齐主导的一场好戏?
徐扬一群少年自然不敢正面与警察对抗,纷纷如同鸟兽散开,只留了冷眼黑脸的徐扬,恶狠狠地盯着的凌屿。
“...下次,你不会这么好运了。”
“没有下次了。”
开口的却是陆知齐。
他的气度文雅,声音低缓流淌,语气中却带了淡淡的回护意味,第一次替凌屿正面挡下了恶意与威胁。
凌屿此刻却无暇品味太多。
他被陆知齐折腾得头疼,几次大起大落,让生病初愈的人有点虚脱。他没好气地推开陆知齐,跌坐在摩托车前,按着太阳穴皱眉。
警察好像来了不少,脚步急匆匆的。
凌屿也不想管,低头一旁坐着,任由陆知齐跟他们交涉。过了一会儿,他身上的汗消下去一层,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无视陆知齐径直就要走,却被警察拦了下来。
“学生,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为什么?”
“涉及到未成年绑架、斗殴,跟我们回去做笔录。”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而且很闲。您问他就行。”
凌屿黑着脸指了指陆知齐,而后者似乎心情颇好地朝他笑,看得凌屿又起了一阵无名火。
“也好,我确实有话要说。是关于这位学生的。”陆知齐伸了三根手指,“一,逃课斗殴;二,未成年骑摩托,且一车三人;三,缺乏安全意识,遇事不报警。”
“……”
凌屿听得额头青筋又多了三根。
“基于这些现状,我认为,这位学生急迫地需要再次教育。”
‘铁面无私’的陆知齐看了看咬牙切齿的凌屿,想了想,对警察低声解释了经过:“...就是这样。这小孩没有主动参与斗殴,只是被迫卷入。”
“是这样。”
“不过。”陆知齐似乎想起了那破釜沉舟的‘一枪’,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很容易走极端。我怕他,善心办坏事,冲动走歪路。还要麻烦你们多费心教育。”
警察想了想,遗憾地表示,对于防治未成年人违法一事上,警方能提供的帮助极为有限。以教育为主的警方威慑力甚至不如家长和教师的一句关怀或威胁。
“还是要跟监护人联系。”
“监护人...”
陆知齐想起了凌屿不靠谱的爸,还有相当困难的外公,陷入了沉吟。
“这位先生,交给我们吧。”
警方从陆知齐嘴里听到了凌屿不少好话,所以没把男高中生当做无良混子,相当和颜悦色地递过了自己的手机,让他在上面输电话号码:“学生,家长联系方式留一下,你跟我们走一趟。”
凌屿捏着手机的手倏地握紧。
这种事,他绝不想让凌远峰知道;而外公...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凌屿也不想让他担心。
少年又重拾了沉默,余光看了一眼陆知齐,又飞快地移开,却还是没藏住稍微泛红的眼角。
陆知齐知道刚才自己的试探有些荒唐,情绪也不太稳定,怕是伤了凌屿的心,事后,对这个无辜的小孩还是有点愧疚,于是稍微心软,低声问他。
“怎么了?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
“打电话吧,这不是你能一个人就能搪塞过去的事。”
“……”
凌屿五指用力,最后,终于放弃似的轻叹,默默地输了一行号码。他背对着陆知齐打电话,脚尖踹着沙地,黑发低垂,蹭过眉眼,一下一下地,似乎有些焦虑。
陆知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却在此刻,手机无声地震了起来。
上面的号码很陌生,陆知齐眉心轻皱,走远接起。
“你好。”
“……”
“喂?”
“……”
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吸声,陆知齐脚步一顿,望向远处的高中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复杂,声音变得有些柔和。
“怎么,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当面说?”
电话里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回应,警察知道是接通了。他推了推沉默不语的凌屿,让他快点配合工作。
凌屿抿了抿嘴角,猛地闭上了双眼,视死如归地喊出了一句。
“妈!来派出所捞我!”
陆知齐:“……”
他收回刚才见鬼的心软。
这小子果然是活腻了。
等凌屿和陆知齐并肩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冤大头陆总裁替某男高中生交了一笔违规骑摩托的罚款,自那以后,就没怎么说过话。他安静地坐在一旁,姿态优雅、表情冷淡,直到出了门,陆知齐依旧不言不语,只是安静地整理着西装,单手系着纽扣。
凌屿站在陆冰山身边,也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但要说后悔,倒也真谈不上。他宁可被陆知齐瞪着,也不想让其他人来捞他。
只不过...算上这次,他欠陆商人的就更多了。
“陆...咳,你饿不饿?”
“不饿。被碰瓷了,心情不太好,气饱了。”
“哦。可我饿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陆知齐相处久了,凌屿话稍微多了起来,此刻,他插兜站在一边干站着,看上去像是理直气壮讹人的流氓。
陆知齐微笑:“怎么,还需要我请你吃顿饭,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
那倒也有点太不要脸了。
凌屿攥拳干咳一声,移开了目光,瞥见陆知齐身后被划破的衣服,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声问:“腰上的伤...没事吧?”
“有事。”
“有多严重?”
“很严重。”
陆知齐明显在吓唬人,但凌屿却本能地紧张起来。
如果刀伤太深,光靠陆知齐自己包扎可不行。再说,那个位置...
“赶紧去医院!”
这话从凌屿嘴里说出来,陆知齐觉得新鲜。
“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
“行了,总之不会比你脑震荡更重就是了。”
凌屿盯着陆知齐的侧腰,一双黢黑的眸子闪着光,眼神略显诧异。
“我伤了脑子,你那是腰子。你,不在乎?难道...”
“……”
陆知齐笑容稍微有点变了形。
这倒霉小孩,白长了一张嘴。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像个人。
陆冰山又降了三度温,冻得凌屿寸步难行,他搓了搓手臂,眉心又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凌屿,脑子要是报废了就捐了,别瞎琢磨。”
“……”
直到陆知齐脱下西装外套,给他展示了没沾上血的白衬衣,凌屿才知道陆知齐又是在随口诓骗自己。
凌屿瞥了他一眼,没力气跟他生气。折腾了一天,又累又饿。高中生蹲坐在路边,双手撑在膝盖上,懒懒地悬空。
教养良好的陆知齐才不会坐在肮脏的街边。他扭身走向街旁的便利店,却发现店家已经关了灯,正在弯腰拉铁闸门。
“今天这么早?”
“十点半了,不早了。再说,你不知道今天中秋吗?”
笑呵呵的老板从包里掏出两块月饼,想了想,大方又小气地收回去一块,只给了陆知齐一块塑料包装的便宜月饼:“老板,中秋快乐,多光临小店啊。”
月饼上粗陋地印了两个大字‘和乐’,估计是小店自产自销送亲友的。陆知齐想了想,走回街边,递给了凌屿。
“中秋?”
和陆知齐一样,凌屿这几天过得颠三倒四,根本不记得还有中秋这么一回事。他捏着月饼,掰了一半拿手里,剩下的还在陆知齐手上:“你也吃吧。我不信你不饿。”
“我不吃这个。高油高糖,不太健康。”
凌屿被嘴里的月饼噎了一下,他艰难咽下,无语地看向陆知齐,说。
“没有什么比你喝烈酒抽烟更不健康的了。”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不吃月饼,我能活。”陆知齐淡淡地说,“没有烟酒,我怕是会死。”
凌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被陆知齐轻轻敲了眉心。
“点什么头?你才多大,别老琢磨着抽烟喝酒。回去喝牛奶长个去。”
“……”
一提到牛奶,凌屿的胃就腻得犯抽。
见男高中生铁青的脸色,陆知齐心情奇异地转晴。他看了看时间,叫了辆车,拉开车门,示意凌屿上去。
“回去过中秋吧,别再缠着我了。”
“……”
凌屿囫囵吞下了月饼,摘了片叶子擦了擦手,却没有动,摆摆手,让陆知齐先走。
“行,那我不管你了。”
陆知齐没再客气。
他侧身上了后排座,凌屿贴心地帮他关了门,蹲坐在路边,对着车尾灯挥了挥手。
尾灯漫散射,夜风吹过,映得灰尘四散,像是送走一个远行的朋友。等到光芒完全消失时,凌屿才慢慢地放下手臂,心里闷闷的。
他甩了甩头,压下隐隐约约的不舍,给殷小竹打了个电话询问伤势。接电话的,是一位相当温柔的女声。
“是小屿吗?”
“...阿姨,抱歉。”
“小竹有我照顾,你放心。安心过中秋吧。”
殷小竹母亲温柔而宽和,没有抱怨女儿的伤势,反而安慰起了凌屿,这让男高中生心里愧疚更甚。
他挂了电话,一时更怅然,于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外公那里肯定是暂时不会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