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香草门庭by青山见晓

作者:青山见晓  录入:10-20

蹇硕越走越快,见身旁之人渐渐跟不上,忍不住暗笑。
追吧,追在他屁股后面,等到了地方,看你还有什么名士风度。
他生得高,步子迈得大,平时是一向注意压着的,结果先前一次,他无意之间加快速度,让当时那个老大臣,追在后面头发都跑散。
原以为天子会怪罪,却没想到,天子问他是不是习过武。
天子问,那必须有。
……等等。
蹇硕忽觉不对。
身后,未免太安静了。
“荀侍中!”他一回头,只见年轻漂亮的侍中与他相距有三丈远,步履悠悠然然一点不着急。
荀柔见他止步,仍旧不紧不慢,倒是蹇硕受不了荀柔的速度,倒转回来。
“荀侍中可知,此处为宫中,不是可以随意乱走之地,若是冲撞了贵人,侍中可只有一个脑袋。”蹇硕张口威胁。
“没错。”荀柔点头,“所以若是走失,在下会原路返回,不会乱走。”
返回,返回何处?天子面前?
蹇硕顿时一堵。
谁会这么干?谁敢这么干?
他看向毫无惧意的某人,显然,对方是真敢干得出来。
天子的确暗示纵容他戏弄士大夫,但一直未提他之职,也并未明言,他可不敢将自己和十常侍相比,以为天子真会护着他。
况且,眼前这位的光辉事迹,他可是听说过的。
对方带皇子去了不该去之处,却毫发无损,而皇子告知天子那件事后,那几个小黄门却都身首异处了。
“那还请荀侍中跟紧。”蹇硕道。
“跟不紧,”荀柔一脸无辜,“蹇君大步如流星,在下跟不紧。”
这真是外面传扬的,德行高洁,礼仪典范之人?这简直是无赖!
蹇硕正在运气,却不想刘辩早听说先生今日入宫,于是早早等候,后来天子之处消息传过去,却一直不见人影,便心里着急,亲自迎了出来。
“先生,”刘辩远远一见荀柔的身影,便激动得快步跑过来。

荀柔挑眉,一整衣袖,拱手长揖,“见过皇子。”
“先、先生,请免礼。”刘辩连忙回过神来,双手扶起,拉住他的袖子,就要往自己宫殿带,“久未相见,辩甚是想念,请先生随我入殿一叙。”
倒是荀柔还记得蹇硕,回过头,“劳烦。”
跪地拜见,却被皇子完全无视的蹇硕,埋了埋头,自是不敢埋怨皇子,对荀柔却更添忌恨,“侍中既已送至,某即回禀陛下。”
刘辩正要敷衍点头了数,荀柔却已将袖从他手中脱出,立于一旁。
“劳烦蹇黄门。”刘辩不得不沉了沉心神,耐心道。
“不敢,不敢。”蹇硕如此屈身退走。
“先生,”他一走,刘辩再次露出雀跃之色,眼神不离荀柔,“先生随我如殿中来。”
“皇子先请。”
“啊……是。”刘辩下意识挺了挺背,端正姿态。
宫中殿宇,自然比当初何进的宅院更宽敞,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宦官、宫女上前恭迎,刘辩挥挥手,众人便随侍列队在身后。
荀柔瞥了一眼。
“啊,是我忘记了,”刘辩时刻注意他的表情,立即道,“先生不喜欢有人随侍你们,不要再跟随了。”
“皇后令我等侍奉殿下,不离左右,”领首宦官卑躬屈膝,“还请殿下不要为难我们。”
刘辩轻瞟向先生,荀柔神色不动,正好也想看看他如何处置。
刘辩又瞥了一眼,咬咬唇,一挥手道,“母后处,我自有解释,你们退下。”
“这……”宦官露出为难之色。
“还不退下。”刘辩几次说不退其人,感到在先生面前丢脸失措,顿时急得提高声音。
“是、是。”宦官宫女们自然不敢与皇子相争,见其发怒,顿时如流水般退开。
刘辩回身,都不敢看荀柔了,“先、先生,请随我来。”
“抬头。”
“先、先生……”刘辩左右顾望,眼神闪烁,紧张得额头冒汗,就怕一抬头就看见荀柔失望的表情。
“皇子,请抬起头来。”荀柔重复一遍。
刘辩无法,只得怯怯抬头,“先生……”他神色一愣,荀柔并无责备之色,眉目温柔,向他一笑,“皇子还记得我之旧习,实在让臣感念颇深。”
刘辩不知怎么,心中想起蒹葭。
“只是,”荀柔话音一转,“皇子当视人以正目,行事从正道,稳重端庄、言语从容,方为君子之道。”
他就教了刘辩一套架子,这就丢一半了。
“不要慌张。”
“……是。”刘辩定了定心神,缓缓拱手行礼,“谢先生教诲。”
荀柔点点头,“皇子先请。”
很好,还没忘完。
殿中窗牗,全部换下过去窄小的元宝格小窗孔,而是更接近后世的栅栏式窗棂,再贴以薄透纸张,大大提高采光效果,其微透泛黄的颜色,倒有些像油纸。
他上前,伸手一摸,细腻光滑,果然更像油纸了。
只是油纸需浸桐油,油桐树如今要往云贵山岭之中寻找,其作用尚未被发现,并无种植,荀柔至今还没找到,没想到宫中已经制出了。
“我知道纸张珍贵,托载学识,只是这种纸脆薄,远不如先生所制,不能用以书文,故只能用以糊窗。”刘辩道。
“不然,”荀柔摇头,“物成于世,必有其用,这纸薄而透光,的确适合贴窗使用,以增室内光明,就不知是如何制成。”
“这……”刘辩一愣,立即道,“我让他们唤工匠来。”
“不着急,”荀柔摆手,向刘辩微微一笑,“今日方与皇子再见,此事不急,先论功课吧。”
“哦,好,”刘辩连连点头,“先生请随我来。”
金熏炉燃着沉香,味到重得一室沉闷,伴随着皇子毫无感情的背诵尚书,让荀柔闷得头昏,要喘不过气。
“……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禹锡玄圭,告厥成功。”
刘辩一篇禹贡背完,荀柔心底长长松了口气,他望了一眼周围挂得密密的帷帐,大白天烟熏火燎的灯烛,终于明白,刘宏为什么老是喜欢在院里待着。
荀柔掩唇咳嗽一声,仍然觉得心胸不畅,“皇子可知此文章中意?”
刘辩点头,“卢公说,这是大禹所制九州贡法。”
荀柔皱眉,“那你讲一讲’导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是什么贡法。”
“……这……”刘辩嗫嚅一会儿,低下头,“我所学未精,愧对先生。”
不至于啊,卢植可是走过半个中国的人,怎么会连这一篇讲浚川治水,九州地理之文都解不清楚?
但一看刘辩垂头丧气,显然是真不明白,荀柔顿时有些茫然。
“我们去后院中讲吧,”再待下去,他要被闷晕过去了。
“好。”刘辩连忙点头,再没有不答应的。
名曰玉堂殿,实则前殿后宫,前有前庭,中有中庭,是很大一片区域。
绕过前殿,眼前场景竟让荀柔一愣。
此处中庭,并不像别处,或有流水、或有花木的景致,而是开出一片稻田,旁立水车,从一条曲水中引灌田地,此时水稻秧苗不过尺许,正是清翠。
虽然吧,明明有水灌田,还非要用水车,但……
“先生觉得今年我栽种的如何?”刘辩道,“去年地里生了许多虫子,稻谷还未结成被吃了一半,收得稻米也不好,不敢送给先生。”
“都是你亲自打理的?”
“阿弟也有帮忙。”刘辩忍不住脸红,先生还从未如此眼神看过他呢。
“……不错,不错。”荀柔心情有些复杂。
他所有学生中,刘辩算是教得最少,资质最差的一等,若说教导,其实既敷衍又谨慎,但不得不说,刘辩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垂下眼眸,心中激荡,就在这时,刘辩“啊”了一声,接着“铃铃”声,一个重重的东西撞到小腿,打断他的思绪。
幸而荀柔扶住身旁梁柱,这才没有倒地。
柔亮的黄白毛色,茸茸的可爱立耳,向天翘起的秀丽长尾,流水般完美线条的身躯……
“花奴。”刘辩唤道。
“喵~”花猫张嘴冲他吼了一声,在荀柔脚边盘旋一圈,找了个喜欢的位置,卧下来仰头叫唤。
荀柔轻笑,蹲下来伸手撸毛。
这猫三年来被伺候得好,毛光水滑,干干净净,肚子却软绵绵的一堆肥肉,摸着手感真是不错。
“阿兄。”快步跑来的总角小童,一仰头,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
身后跟着七八个躬腰跑得气喘的宦官。
小童大概也没想到此时有外人,脚步一顿,愣住,“……你是谁?”
“下官荀柔,见过皇子。”只一照面,两位皇子“资质”高下立辨。
“这是我的先生,荀侍中。”刘辩连忙道。
“荀侍中。”刘协恍然,“可是我打扰了兄长上课?”
“还未开始,”刘辩道,“阿弟不算打扰。”
荀柔摸摸猫,看着这皇家兄弟二人和谐对话。
待刘辩说到先生正要讲《禹贡》,刘协立即表示,自己也正学尚书,不知可否留下来一同听讲。
自然没什么不可。
所谓大禹治水,这篇禹贡所讲,正是讲大禹改道联通的河流,除此之外,就是那时的九州之地。
荀柔摘了根树枝,就在土地上画出文中的地形图,和水流变化。
不详细展开,只讲文中内容,都足足讲了一个时辰。
“荀先生讲授详细,协深得教诲,如拨云雾而见青天,日后不知可否再向先生请教?”
“不敢。”刘协的确足够聪慧知礼,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童子,然……
待荀柔出宫,天边已染出一片红。
宫门之外,有一人伫立,闭目等候。
“公达。”荀柔一惊。
荀攸一霎睁开眼睛,眸中幽明,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叔父,无恙否?”
荀柔嘴唇动了动,轻轻摇头,心中又酸又软,“无事,公达辛苦。”
许多因为今日之际遇,浮跃起来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
“归家否?”荀攸依然一脸沉静,神色不动。
“好。”荀柔重重点头。

第102章 溺水之人
火把摇曳,幽暗的廷尉大狱照出鬼魅一样的影子,莫名分不出的腥臭混作一团,比荀柔昨日在宫中所闻到的味道,十倍百倍令人窒息。
在这里,声音是很微弱的。
一间间牢室之中,锁着一个个幽魂,在晦暗的火光之中,看不清楚。
抬脚时粘滞之感,就像每一步都带起即将干涸的血肉。
“荀侍中请。”肤色黧黑,容貌方正的郭廷尉,亲自领路,解开尽头一间囚牢门锁。
“好,”荀柔垂眸颔首,跨过木栅,瞬间带起清脆的玉佩叮咚,出现在这里犹显得诡异。
身后蹇硕替他提着食盒,盒中御赐鸩酒,将送给这狱中之人。
天子一道诏令,请荀侍中监刑。
荀柔便只能一大清早,方用朝食,便赴廷尉府来。
一个老者,蓬乱白发和胡须纠结在一起,看不清相貌,斜靠在囚室一角,一动不动,瘦得几乎与旁边的木栅相差无几。
蹇硕无声上前将食盒打开,取出耳杯和酒壶,将壶中浑浊酒浆倒入盏中,退到荀柔身边,“侍中请吧。”
荀柔忍不住皱眉。
整个过程,角落里的老者都毫无声息。
他不知对方何人,也不知为何事要被天子赐死,实际上以刘宏之昏庸傲慢,这个人,说不定,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士大夫而已。
郭鸿回头看了荀柔一眼,还当他年少心软,做不来这样的事,便自己上前一步,他正要开口,旁边蹇硕却先道,“天子有令,请荀侍中监刑。”
蹇硕看了荀柔一眼,目中透出轻蔑。
原以为如何,不过是一无胆书生。
“咳,”荀柔捂住唇,轻咳一声,“天子赐御酒一盏,请君拜饮。”
老者从角落之中移出来,从残破的袖中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颤抖的捧起酒。
“……长者可还有遗愿未了?”荀柔忍不住道。
颤抖的手定住,老者良久缓缓抬起头来。
噗通、、
心脏漏跳一拍。
“吾将溺矣,”那人缓缓道,神色清明而悲悯,“请君天下为念。”
【小公子,愿不惜性命,救溺水之人否?】
襄楷捧酒拜倒,“多谢天子。”
一饮而尽。
鸩酒之毒,发作得极快。
老年方士很快颤抖着斜倒,口吐白沫眼睑流血,手脚在痉挛之中收紧。
一室俱静,唯闻其痛苦挣扎气喘之声,整整一刻钟,这种挣扎才终于完全解脱。
“罪人襄楷已死。”狱吏上前查验回报。
蹇硕由且不信,对着尸体踢了一脚,确认毫无反应,这才点头,“却是死透了。”他回过头来,“当初陛下见此人于先帝时上书,感念其才,数欲征之入朝,此人不就。
“却与冀州刺史王芬合谋,欲图造反,王芬事败后,其人心中惧怕,入京自首,天子仁慈,赐其全尸,又特命荀侍中为其监刑,可谓圣恩浩荡。”
“久不见含光,请随我去静室稍叙?”郭鸿板着一张硬脸,说话不像是小叙,倒像要杀人。
“我现在得归家沐浴更衣,午时要进宫为皇子授课,两天后休沐,我再登门拜访鸿兄。”
荀柔自幼认识,当然不怕他,还深知其人得其祖父太尉郭僖公精髓,用最正经语气,说最气人的话。
被讨厌的蹇硕,深深运气,催眠自己早晚要将这些士人踩在脚下。
“荀侍中,天子还有口谕与你。”
“请讲。”荀柔站直。
“望荀侍中勤心王事,勿负朕心。”
“……是。”
“你真是被吓病了?”郭嘉凑近榻边,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全是好奇、有趣、八卦。
“咳咳咳”荀柔张口就是一串咳嗽,直咳得埋下头去。
郭嘉见他果然病得厉害,吓了一跳,不由对自己八卦之心产生惭愧之意,一边伸手笨拙的在他背上拍拍,一边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过去。
“谢、咳、谢谢咳。”荀柔拿手帕擦了嘴,这才略觉不对。
低头一看,不由嘴角抽搐白绢帕上竟绣了几朵小花,怎么看怎么不像郭嘉本人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拿着帕子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啊,拿错了,”郭嘉表情微惊,“这是眉儿送我的放心,洗过的。”他对露出难看脸色的荀柔,十分潇洒一笑,将帕子一卷塞回袖子里,“你什么时候学得文若的洁癖?”
如此,只有送郭嘉一对白眼,请他自己体会。
郭嘉见他缓过劲了,啧啧两声,伸手挑起他下颌,“这白眼,翻得实在楚楚韵质,以我之见,南市楚姬之秋波媚眼,一个都不能及。”
“你在雒阳游学,就认得几个舞姬?”荀柔一手拍开,伸手端过旁边案上摆放的盏。
郭嘉执壶替他斟满,露出得色,“可不是,如今雒阳城中何处舞姬最美,舞姿最妙,我是一清二楚。可惜含光你才来雒阳便生病,得等一阵子了。”
“酒色伤身。”
“要说袁绍眼光还是不错,”郭嘉假装没有听见,自己倒了一盏,“知道含光你是将来劲敌,故借势败你名声,噗”他一口喷出,满脸难忍,望着琥珀色清澈水盏,瞪大眼睛,“这不是酒?”
“多新鲜,”荀柔早等着他这一下了,顿时乐不可支,“我在病中,岂能饮酒?这当然是药啊水在屋东角,你要漱口,自己去取,哈哈,咳咳咳”
所谓乐极生悲正是这般。
待他咳嗽止住,郭嘉也漱口回来,依旧坐在榻边,“哎,袁绍如此,你要如何应对?”
“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荀柔斜他一眼,“不对。”
“水欲静,风不止。”郭嘉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却还是提醒他。
“风过后,水无痕。”荀柔掩唇低咳一声道。
郭嘉皱眉正要开口,荀柔却突然一笑,“二千石岁可举孝廉一名,奉孝好像还没有功名?”
“你这是想当我恩主?”郭嘉挑眉。
“想到日后每次相见,奉孝得折腰先拜,如此场景,当真令人心向往之。”荀柔一根手指抵着下颌,含笑道。
“我如今就能折腰拜见,还请侍中放过在下,在下不胜感激涕零。”郭嘉拱手长揖。
“也罢,既然如此,先放你一马,”荀柔忍俊不禁。
“对了,”郭嘉眼睛一转,“你去廷尉府那日,说过要拜访鸿兄,可是?”
“失言之过,还请奉孝代传。”荀柔拱手。
“哪用如此客气,鸿兄自然知晓,你家也派人来说过,”郭嘉道,“兄长是想问,你可有事要同他说?”
“果然是廷尉,”荀柔点头,“我家有一小侄,甚好律令,《小杜律》、《杜律》、《春秋决狱》等文俱研读过,想入廷尉府为朝廷效力。”
郭嘉一笑,“好罢,此事只能等你病愈,自己向鸿兄推举,我就不多言了。”
一番打闹,又说了些闲话,郭嘉见他神色疲惫,便起身告辞。
待郭嘉走后,荀柔一觉睡至掌灯,醒时,荀攸已经归家,在雒阳游学的荀家子弟,也都纷纷归来。
哺食过后,荀攸将一卷文书递来,“这是我拜托元常所抄录的宫中留卷,攸以为叔父或许想要一观。”
荀柔一愣,将纸卷展开,入目便是钟繇漂亮的楷书
延熹九年,襄楷诣阙上疏曰:臣闻皇天不言,以文象设教……杀无罪,诛贤者,祸及三世……所以重人命……顷数十岁以来,州郡玩习……
书奏不省,十余日又上书曰……黄门常侍……陛下爱待,兼倍常宠……
从拳拳之心的忠谏,到绝望、造反、赐死……
原来溺水将亡之人,襄楷所指,真的是他自己。
荀柔垂下手中书卷,而自己终未能救得他。
作者有话要说:
襄楷上书引自《后汉书》

第103章 将军何进
“天子西园设军,竟以小黄门蹇硕为元帅,置众将之上,连大将军都要受之节制,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望大将军早做打算,勿使其人得势!”
富丽堂皇的大将军府大堂之内,右坐首席,相貌堂堂的袁本初,跪立拱手,慷慨陈词,情绪激昂。
其感染力,让他身旁的曹操双目放光,不断点头。
与他对面的荀柔随众点头,心里却十分郁闷。
他好不容易病好,又成了社畜家教,每日要上班打卡,好容易五日才得一天假期,却不能在家休息。
夏日炎炎,正是好眠之时,硬要在这里听他们搞宫斗。
大侄子官位太低,不能与他同席,隔壁上首坐着一身正气凛凛,也热气沸腾的卢植卢尚书。
他才不能忍好吗?
浓眉短髯,身材伟壮,腰带十围,金印紫绶的大将军何进,一拳锤在案上,郁怒满面,“天子令蹇硕掌西园军,竟又提拔太后之侄董重为骠骑将军,其人当初便以贪婪无度,横行杀人免官,天子竟欲倚重其人,难道真当欲立董侯?天子莫非病糊涂了?”
是的,刘宏生病了,还不是偶感风寒这样的小病,而是缠绵不愈的大病。
宫中竭力掩盖,但这种事,又如何掩盖得住?如今已成雒阳朝廷之中,公开秘密。
天子病情如何,尚不得详情,但东汉皇帝向来短寿,刘宏如今年过三十,已超越平均线,不免让人产生联想。
这也是为什么何进已受了好几年委屈,此时却再坐不住的原因。
“皇子辩乃是正宫嫡长,沉稳持重,心情温和,有仁君之相,纵使天子,亦不能废之令立。”卢植肃正铿锵,“三公九卿,满朝大臣纵以死谏,也绝不能容此不道之事。”
荀柔神色略不自然。
卢尚书教了刘辩三年,教得好好的,被他一来就夺了工作,幸而其人大度,否则得要和他撕一回。
得了卢植许诺,何进神色稍缓,“朝中尚卢公这样忠义之臣,实在朝廷之大幸。”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天子以一介小黄门,凌众将之上,如此轻辱国之干臣,未免不当,吾等当劝之才是。”袁绍又道。
先前封赵忠为车骑将军,到底未曾临将领兵,后来没当多久赵忠就被撤下,未尝没有众将不服的缘故,但天子设西园校尉,却并非如此。
西园八校尉,蹇硕先为上军校尉领军一部,再为元帅统帅八军,可谓将军权抓在掌中。
“本初有何计谋,还且道来。”何进连忙道。
袁绍先一抚胡须,“如今天下滋乱,绍常忧心,年初之时尝往拜见董扶,董公称,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
“什么?”“这可是真?”
董扶乃是京中最有名的方士,东汉之时,信谶纬之术的士大夫不少,堂中众人闻此,许多相互顾望,神色慌张。
“《太公六韬》曰,天子讲兵事,则可以威厌四方。”袁绍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大将军可大发四方之兵,再向天子进言,在京中讲武。”
“……什么……这……这怎么可以?”何进神色一惊,向后仰身,这这这不成了兵谏吗?
荀柔眼眸飞快扫过堂中,见有人惊慌、有人激动、有人镇定,显然袁绍不是自己一个人想出的主意。
“……果真可行?”在极度惊讶惶恐过后,终究权利的向往战胜一切,何进犹犹豫豫,遮遮掩掩缓缓问道。
“不止可行,还要快行!”袁绍道,“此举一为镇压凶气,二为镇压陛下身边宵小之辈,三也为向天子展示下情,再说如今天下四处乱起,也正可以此彰显国朝威严。有此四利于天下百姓,难道还不应当吗?”
何进目中溢彩连连,握拳挥臂,一垂定音,“好,就依本初之言”
“慢!”荀柔到底没忍住开口,“此事不可行。”
众人引目向视。
荀柔心中叹一口气。
他原本准备今日是来当木头的。
何进以及袁绍等人请他来,也是让他来当木头的。
他作为未来天子的先生,得刘辩依赖,又是士人,又与何进有旧,又有族侄属于何进阵营,不管袁绍如何想,如何忌惮,如何私下手段,都不得不请他来此,以表示大家立场相同。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天子抬他起来,就是要让他在士人中施展影响,避免何进将来以大将军独霸朝纲。
话又说回来,在刘辩登上皇帝之位前,他与何进在众人眼中,又属于一条绳上的蚂蚱。
所以,他如今在此地,处境说来很尴尬,每一个举动,都可能被人从各个角度解读。
但,有些话,荀柔实在不得不说。
“如今,在并州,南匈奴之乱未平,白波军又起;在幽州,二张乌桓之乱未解;在荆州,江陵叛乱未息;在益州,蜀中黄巾作乱;汉中,张鲁占据,朝廷不能用兵;在青州,黄巾又起,再加上凉州叛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半个天下处于战乱。若将各地兵马招至京中,则各地太守刺史,如何守土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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