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对曾经那个被没有控制住鬼的本能的他杀死的哥哥的歉意与忏悔。
他曾经，可是一个胆小到必须要哥哥陪伴才肯走夜路的孩子呢……
“你的手臂。”
义勇捡回百鬼丸的手臂，并帮他安好，百鬼丸收回情绪，抓了抓义勇的手指，算是回应和表达感谢。
面容冷漠的少年松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柔和的表情。
这时候锖兔才发现，百鬼丸的刀竟然是藏在他义肢里的。
刚要说点什么，就看到百鬼丸突然捂着脸，整个身体软了下去，从喉咙里发出喉管与空气摩擦的嘶吼。
他好像，正常承受着极端的痛苦。
可是很奇怪，百鬼丸并没有痛觉，他没有任何一种感官，就像一个拥有灵魂的人偶，为了夺回属于人类的□□而努力着。
“百鬼丸，你怎么了？”
“百鬼丸……”
看到刚刚同生共死的好伙伴突然陷入了这种状态，锖兔和义勇的心里都很焦急，但是百鬼丸不会说话，即便痛苦也不会表达。
锖兔和义勇更是不知道怎么帮助他。
百鬼丸依然捂着脸，蜷在地上苦苦挣扎。
“啪嗒”。
一个硬质的东西掉了下来。
百鬼丸停止了嘶吼，微微喘着气，将埋在掌心的头慢慢抬起。
锖兔和义勇随着声音下意识地看向地上。
月光之下，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掉在地上的，是一张肉色的面具。或者那并不是面具，而是一直充当着百鬼丸脸的东西。
当他们再次回头，对上百鬼丸空洞的玻璃质双眼。
他们看到了，百鬼丸原本的长相。
那是比面具更加精致的长相，新生的皮肤柔嫩至极，即便月光惨白，那张坚强依然泛着健康柔暖的光泽。
一时间，他们也忍不住露出了笑颜。
原来如此。
所以，百鬼丸刚刚那种失望的情绪，竟然是因为杀了鬼而没有夺回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吗？
那以后，鬼的人头都送给你吧。
两个少年默默地想。
第07章 杀鬼篇（五）
这里面最强大的鬼已经被斩杀，本次选拔对于三位少年来说便一下子从地狱生存模式直降到简单生存模式。剩余其他的小鬼，百鬼丸他们简直是一刀一个小朋友。
对于他们来说，安全不是问题，最麻烦的还是食物跟水源。
在这方面百鬼丸就不甚敏感了，没有感官的他对于干渴和饥饿也非常非常的迟钝，几乎感觉不到，甚至严重到了必须要别人提醒才能想起来吃饭喝水的地步。而且，无论什么样的食材，什么味道的食物，在他的嘴里都是一个样子，根本没有味道。
这一点也让他对于食物什么的并不热衷。那些东西被囫囵吞进肚子，最多也只能让他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
所以这种寻找食物和水源的工作，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义勇和锖兔的头上。
两位少年长久练习的水之呼吸让他们对于空气湿度的变化十分敏感，寻找起水源那当然是得心应手。而在山里，有水的地方必然有鱼，连食物的问题也顺便解决了。
于是，百鬼丸他们三人就像是野外生存夏令营似的在河边驻扎了六天。
这期间他们救了很多的人，甚至还帮那些人驻扎在自己的附近，有鬼来时方便救人。
当第八天清晨的一缕阳光悄然而至，金色洒在紫藤花小小的花瓣上，为其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照得上面的小露珠儿都圆滚可爱。
晨风卷着紫藤花淡淡的清香萦绕在百鬼丸的周围，再一次感受到这种舒宁安逸，少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虽然闻不到花香，但是这种感觉他真的非常喜欢。
鬼杀队最终选拔终于结束了，其余通过了选拔的少年也回到了这里。
刚开始选拔的时候，进入到藤袭山的有二三十个人，而如今走出来的，除了百鬼丸他们三个，最终回来的也就十多个人而已。
但这已经是有史以来选拔剩余人数最多的一次了，往届通过试炼的人，仅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这种选拔何其残酷，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能终止。
锖兔低着头，目光垂落。
他自认为强大，却不能拯救所有人……
这是属于强者的自尊，为不能尽到强者的责任而自责。
留在锖兔沉浸在这种自责当中的时候，一只冰凉坚硬的手包裹住了他握紧的拳头。他抬头看去，正对上百鬼丸那双藏在兜帽之下的玻璃质眼眸。
没事的，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进去藤袭山之后，人们四处分散，能救那十几个人，已经很好很好了。
“我知道了。”他怎么会不知道？
锖兔微微一笑，轻轻地回握了百鬼丸的手，只觉得那手虽然冰凉，却能一直暖到心里。
百鬼丸的身上依然披着那件灰色的斗篷，硕大的兜帽扣在头上，将自己的面容掩去。
虽然锖兔说以百鬼丸精致的长相遮住太过可惜了，大大方方地亮出来，不知道要迷住多少男男女女，但到底也没扭得过百鬼丸自己的坚持，只是心里依然觉得惋惜。
其实百鬼丸倒也不是刻意掩饰住自己的长相的，只是他那个没有跟出来的弟弟对他说：「在未觉他人善意之前，不能让他们看见你的脸，人类啊，一直以来恐惧着未知和异类的存在。」
百鬼丸明白弟弟的意思。
对于人类来说，他们这对双生子，就是异类。
双胞胎之间的默契奇妙得不可思议。百鬼丸很听弟弟的话，甚至可以说是无条件的完全信任，所以他每次都有好好的藏起自己的脸，不让别人看见。也是在确定了义勇和锖兔对于他的善意之后，他才在和他们相处时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只不过在选拔结束，回到这个地方之前，他又把斗篷穿回去，帽子带回去了。
“欢迎回来。”
又是那道温柔的女声。
银发紫眸的美丽女子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她缓步走着，来到一个细窄的长方形桌子前，然后冲着在这一次最终选拔中活下来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直起身体，看着面前的孩子们，目光中饱含着感激，庆幸，和浓烈的悲伤。
她在为活着的人庆幸，为死去的人悲伤。
更为，即便知道危险，依然愿意成为鬼杀队一员的孩子们而感激。
“恭喜你们通过了本次的选拔，也谢谢你们能够成为鬼杀队的一员。能够平安地回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她微微笑着，声音温柔而沉静，划过耳际，宛如母亲的温柔低语，安抚着经受了七天七夜战斗的孩子们紧绷的神经和疲惫的身体。
随后，她的身边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个忍者装扮的人，及其训练有素。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套黑色的军装，那便是鬼杀队的队服。
那是来自一个名为「隐」的组织的人。属于鬼杀队善后的部门，有时也会负责一些产屋敷家的日常琐事，大致上属于鬼杀队的后勤人员。
隐的人非常训练有素，动作迅速地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套。
“这就是鬼杀队的队服，以后你们便是鬼杀队的一员。”银发女子说道。
百鬼丸捧着队服，把头转向锖兔跟义勇那边停了几秒钟，又低头掂了掂自己怀里的队服。
“怎么了？百鬼丸？”锖兔发现百鬼丸把头转向自己这边，以为他有什么事，便开口问道。
百鬼丸摇摇头。
“是吗？有事一定要跟我和义勇说哦。”
百鬼丸点点头。
他是真的没事，他只是觉得，跟新认识的朋友一起穿一样的队服，心里莫名有点激动。一直以来平缓的心跳微微有些失速，一股不知名的暖意从这里蔓延到了全身。
这种新奇的体验，让他有些茫然，却并不讨厌。
“百鬼丸好像很开心？”
百鬼丸犹豫了两秒钟，然后点点头。
他抬手按上心脏的位置，从那里传来的暖烘烘的感觉，这应该是开心吧。
觉得很……开心。
锖兔和义勇也微微笑了起来。
“队服上面刻着你们的阶级，阶级一共分为十级，分别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银发女子柔声说道，“虽然你们现在还是最低级的癸，但是只要努力，阶级就会慢慢上升。”
“通过了考核的人可以得到一把属于自己的日轮刀，今天你们就可以选择自己的「玉钢」来铸造自己的日轮刀，不过……”
银发女子的话有停顿，此时刚好从天上飞下来几只乌鸦，在少年们的头上盘旋了一周，“啊，啊”地叫两声，才落在了几位通过了最终选拔的少年肩上。
这乌鸦看起来比正常的乌鸦大一些，羽毛乌黑发亮。一个个地都昂首挺胸，翘着尾羽，高傲神气得很。
但是落在百鬼丸肩上的那只格外柔顺乖巧，别人的乌鸦都是还没等主人去摸摸，就不屑地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只有百鬼丸的这只，隔着兜帽轻轻地蹭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既想跟他亲昵，又怕蹭掉他的兜帽似的。
百鬼丸用手指蹭了蹭小乌鸦的鸟喙，小乌鸦更加开心的主动低头回蹭。
自家鎹鸦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的义勇：“……”
刚因为逗弄鎹鸦而被啄了一口的锖兔：“……”
为什么？！
好气哦，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铸好日轮刀需要十到十五天的时间，这日轮刀铸好之前，希望大家能和自己的鎹鸦好好相处。”银发女子眯起双眸露出一个更大更温柔的笑容。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清晨的时候本来就比别的时刻要冷一些，还是因为别的其他，几位少年齐齐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凉意。
“接下来……”女子侧身让开，亮出自己身后的长桌。
桌子上盖着一块紫色的桌布，桌布下面凹凸不平，预示着这下面是有什么东西的。
“你们就可以挑选铸造日轮刀所用的「玉钢」了。”
“接下来你们就可以挑选铸造日轮刀所用的「玉钢」了。”
银发女子的话音刚落，几个少年便迫不及待地去挑选他们的「玉钢」了。
拥有了专属日轮刀，就意味着他们真正地成为了鬼杀队的一员，正式踏入了杀鬼的行列。
而且日轮刀也被称为变色刀，拥有了自己的日轮刀之后，日轮刀的刀身会根据主人的特性而变换颜色。
谁不想快点看到这一奇迹的时刻呢？
“你不选吗？”挑选完玉钢的义勇看着站在原地没有动的百鬼丸，第一次主动搭起话来。
他性格清冷，话少得可怜，远没有锖兔健谈，他和锖兔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锖兔来担任沟通的角色，如此一来他便更少跟别人交流。
能让他主动说话的人，目前除了锖兔，就只有他们的师父了。
如今还多了一个百鬼丸。
百鬼丸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他现在所使用的刀已经是最好的日轮刀了。
百鬼丸从小便是在鬼杀队的主公家里长大的，出门前那位主公大人亲手给他的义肢里换了新打造好的日轮刀。
铸刀所用的「玉钢」是他的弟弟亲手挑选的，铸好之后还在神庙的神像前放置了十天十夜，完成了神之祝福的仪式才安上的。
百鬼丸的日轮刀是银色的。
并不是钢铁本身的金属颜色，而是像月光一般澄澈皎洁的银白。
“百鬼丸，我们要就此别过了。”锖兔也选完玉钢回到义勇身边。
百鬼丸闻言微微颤了颤眼睑，面露出不舍得神色。他抬起手，用手指轻轻地捏住了锖兔和义勇的衣摆，两人微微愣了一下，少年的这个举动让他们觉得有些心软，随即都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
他们的心里都明白的。
因为是真的……很不舍啊。
“以后还会见面。”义勇说道。
“对啊，因为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嘛。”锖兔微微一笑。
百鬼丸点点头。
“那，我们就走了？”
少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松开了手，又点了点头。
“再见啦。”
“再见。”
百鬼丸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两道水蓝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百鬼丸！！！”两位少年突然回头，冲他大喊，“我们下次再见！！！”
百鬼丸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我们下次再见。
“百鬼丸也交到新的朋友了呢。”
百鬼丸突然感觉到了头上多了一点很轻很轻的重量，他收回目光转过身去，竟是刚刚的银发女子走到了他的身边。
少年点了点头。
他确实，交到了新的朋友。
“我们一起回家吧。”银发女子主动地牵起了百鬼丸的手。
她将那只一点也不柔软，没有丝毫温度的手轻轻地握在手里，看着少年的目光便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疼惜。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从在那位姐姐家里抱回来那对双生子之后，她便一直将这两个孩子视为亲生孩子一样照顾。
宿傩天生性格乖戾冷漠，过于早熟，让人难以亲近，每次想要关心他一下的时候，都会被对方的一句“不如多关心关心那个人。”给挡了回来。
于是，百鬼丸就这样得到了她和主公大人更多的关爱和照顾。
百鬼丸乖巧的被天音夫人，也就是那个银发女子握着手，与她一起回家。
家，真的是一个容易让人产生归属感的词汇。
藤袭山距离产屋敷家的宅邸并不远，哪怕两个人走路的速度并不快，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也走到了大门口。
天音推开门，领着百鬼丸跨过门槛。
产屋敷家的宅邸是非常传统的日式庭院，虽然大得离谱，布局却是四四方方，简洁得很。
作为鬼杀队主公的宅邸，这里的花园并没有种植紫藤花，而是种了一些其他的名贵花草，每一种种在庭院里的植物在极具观赏性的同时，还带有着调养和安神的功效，伴随着宁静轻柔的流水声，让每一个进来这里的人都能感觉到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放松。
“要去见见主公大人吗？”天音轻声问道。
百鬼丸点点头，然后抬手又指了指宅邸角落的一个房间。
天音心下了然，便松开了手。
“去吧。”
百鬼丸早已经熟知了这里的一切，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主公大人，也就是产屋敷耀哉的所在。
产屋敷耀哉的房间自然是在宅邸的中心位置，百鬼丸在门口站定，抬手摘下兜帽，然后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笃笃笃”
“请进来。”
屋里传来了一个男音，清朗悦耳中带着一点淡淡的沙哑，听起来既是极尽温柔，又有一种岁月沧桑的厚重感。
百鬼丸推门而入，坐在房间正中央的男人回头看向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那男人看起来非常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穿着淡紫色的和服，盘膝而坐。房间很大，大得让人觉得空旷冷清，作为一家之主的房间却意外的朴素，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也没有名贵的木头雕刻的家具，除了大一些，其他的地方都是普普通通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住在这个房间的，是这个家里地位最高的人。
然而他的身姿却显得威严而高贵，清瘦挺拔的背脊，苍白俊秀的面庞，雪白的睫毛，平静而温柔的眼眸，还有额头上永远也不会被抹除的伤疤。
他有着和天音一样，都拥有着超越了年龄的慈悲与包容，但是更多的，是他身上与生俱来得让人忍不住想要追随跟效忠的气质。
“百鬼丸，试炼已经结束了吗？”
百鬼丸一边点头，一边走到产屋敷耀哉的对面，跪坐下来。
“看来你过得很顺利，那真是太好了，收获也并不小的样子，已经夺回自己的皮肤了吗？”
百鬼丸有点点头。
“本来不想让你这么小就去参加选拔的，毕竟你也才十三岁吧，应该再玩几年的，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还在贪玩的年纪嘛。”主公略带歉意地微微一笑，道，“抱歉呐，不能给你一个普通孩子的童年。”
百鬼丸立刻摇了摇头。
不用道歉，这一切也都是他自己的愿望。
产屋敷耀哉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一笑：“也是呢，百鬼丸也有着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啊。”
百鬼丸微微低下头，垂下眼帘。
他也有着不得不做的事情啊。
夺回自己的身体，像一个正常的人类一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这就是他最想做的事。他急于成长的理由，就只是这样而已。为了这个普通到让人心疼的愿望，他正不断的努力着。
百鬼丸对着产屋敷耀哉鞠了一躬，便要起身离开。
“是要去看看那孩子吗？”
百鬼丸点头。
他要去看看他的弟弟，从出生到现在，他们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足足七八天的时间，让百鬼丸有些想念弟弟。
宿傩之所以没有陪着百鬼丸一起去最终选拔，是因为他讨厌紫藤花，即便那东西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其他普通的花朵一般，几乎是无害的。但一半鬼的血统还是让他对紫藤花喜欢不起来，光是闻到味道就让他烦躁得不行，这也是产屋敷家的宅邸没有紫藤花的原因之一。
“那个孩子，就只和你亲近而已啊。”产屋敷耀哉略有些感叹地说道。
百鬼丸停下动作想了想。
好像确实如此，弟弟天生就是过分早熟的孩子，很少与人有什么亲近的举动，但要真说宿傩性格孤僻倒也不尽如此。
因为他还是会经常跟进出宅邸的鬼杀队的柱们打成一片。
真的是打成一片，拉都拉不开那种。
而且还是你来我往，互有输赢那种。
百鬼丸开到门口，又向着产屋敷耀哉行了个礼，才开门退出房间。
他刚刚所指的那个角落里的房间，就是他的弟弟，宿傩的房间。
百鬼丸再去房间时，宿傩正躺在地上，身下铺了柔软厚实的床褥，盖着被子闭目养神。其实在此之前他是正在睡觉的。只是百鬼丸推门进来时，他便醒了。身体上还保留着一丝睡意，索性他就闭目养神了起来，深色的被子下面只露出了一个樱色的脑袋，白皙的脸上挂着黑中透着血色的纹路。
“你回来了？”宿傩知道是自己的哥哥回来了，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少年稚嫩的声音天生就带着一丝慵懒和沙哑的风韵，此时睡意未消，那种风韵便更加浓重了点。
百鬼丸快步走到宿傩身边，甚至因为着急还小跑了两步。
深知自家哥哥秉性的宿傩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他家欧尼桑可是很少有这么着急的时候。
百鬼丸在宿傩的身边坐了下来，手伸进宿傩的被窝，冰凉坚硬的义肢拉了一只温热的手掌出来，并将它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宿傩原本闭着眼睛任由百鬼丸动作，反正这小家伙也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直到他的手掌被那只假手带着触碰到了一片柔软温热，他才猛然睁开了一双沥血的红眸。
此时，惯常用来俯视睥睨的红眸中带了一丝惊讶的神色，宿傩很少会露出这种神情，偶尔一次便让他的身上多了几分人气儿。过了一会儿，宿傩终于反映了过来，他抽回自己的手放回被子里，懒懒地勾起唇角嗤笑一声。
“呵呵，恭喜啊，哥哥。”
百鬼丸眨眨眼睛，无机质的棕褐色眼珠中依旧空洞无神，但是那双眼睛却已经眯了起来。
淡色薄唇微微勾起，一直以来都空白着的精致脸庞竟然在此刻有了表情。
百鬼丸，露出了他降临世间，十数年来的，第一个笑容。
宿傩也跟着轻笑一声。
但是紧接着，百鬼丸就收起了笑容，刚刚学会做其他表情的少年垂下眼睑，抿着嘴，看起来有几分固执又有几分可怜。
试炼是百鬼丸自己要去的，通过之后，他自然也会离开家里，踏上杀鬼的征途。
那弟弟会跟着他一起去吗？百鬼丸又去抓住弟弟的手，捏了捏对方柔软的手指，既期待又忐忑着。
双生子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心有灵犀，宿傩眼皮都没抬就知道自家哥哥心中的想法。
“我当然也去。”他翻了个身，将身上的被子裹紧，背对着百鬼丸，那双泛着血光的红眸暗了暗。
他当然要去。
他总要见到那个应该被他们称之为父亲的男人，然后亲手……
杀了他。
仿佛冥冥之中，他们兄弟二人就被打上了这样的命运的烙印。
明明是鬼王的后代，却注定与那个人站在对立面。
百鬼丸明白宿傩的意思，他用力地一点头，心情更加明朗了一些。
宿傩能陪着自己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不然他会很想念自己的弟弟的。
百鬼丸拍拍已经背对着自己的弟弟，意思让他好好休息，便站起身来，离开了宿傩的房间。
百鬼丸成为鬼杀队的一员已有两年时间，这时间不长不短，恰好够他成长为一名强大的剑士。
恰好，也够他夺回自己的味觉。
刚刚夺回味觉的少年对一切事物的味道都很好奇，什么都想放在嘴里尝一尝，或者他只是想通过有限的知觉来感受这个他虽然生活了十几年，却依然陌生的世界而已。
每当尝到自己喜欢的味道，百鬼丸就会兴冲冲地拿去跟宿傩一起分享。
作为一直陪伴在哥哥身边的好弟弟，宿傩总结了一下自家哥哥喜欢的几种口味。
第一，百鬼丸喜欢吃酸味偏重的食物，也喜欢甜食，但是不喜欢甜味太重的甜食。
第二，百鬼丸喜欢吃辣一点的食物。
第三，百鬼丸最讨厌，甚至可以说是最痛恨苦的东西。
再说一遍，作为一直陪伴在哥哥身边的好弟弟，宿傩当然也做过摘了完全没有成熟的，又苦又涩的果子骗百鬼丸吃下去。
看着少年苦得皱起来了的精致小脸，恶趣味的宿傩大爷每次都能心情愉悦，且非常没有良心的笑出声来。
然后毫无歉意地解释一句：“啊，居然没熟吗？”
但是百鬼丸却并不会生气，反而觉得如此简单就获得了快乐的弟弟很可爱。
百鬼丸的身上依旧裹着那件灰色的斗篷，只是此时他正在与一直鬼对战，头上的兜帽已经掉了下来，露出那下面俊秀漂亮的面容，过于白皙的皮肤在冷冷清清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冷清孤寂。
他总是这样，仿佛亲手夺取鬼的生命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悲伤的事。
雪银色的刀尖掠过夜色，华丽而迅猛的刀光仿佛破空而来的银色闪电，然而与百鬼丸对战的那个鬼也不是普通的鬼，而是拥有血鬼术的高级的鬼。
普通的鬼就像一个寿命很长的普通人类一样，是没有特殊能力的，而更高级一些的鬼就会有一种特殊能力，这种能力被称为血鬼术，比如百鬼丸此时面对的这个鬼，它就可以将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变成锋利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