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前的回忆一股脑涌进他的脑海,霎时间他的脸就烧了起来。
骆翎张了张嘴:“水。”
陆洵也不说话,沉默地托起他的脖颈,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把吸管递到他嘴边。温度很正好的凉白开,喝起来很舒服。
骆翎吸了几口,松开嘴示意不喝了。陆洵把杯子重新放回到床头柜上,仍旧沉默地坐着,谁也不说话。
他们维持着交叠的姿势,极其亲密,但空气中却弥漫起淡薄的火药味。
骆翎熬过低血压,坐直起身,掀开被子想下床——他以为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陆洵的性子不会再纠缠的,他们俩彻底桥归桥路归路了。
他低头苦笑一声,刚才被掀开的杯子又重新盖回到他身上。
只听陆洵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那么有主意呢?我同意了吗?”
“什么?”
“我以为分手至少要在两个人都同意的情况下,达成一致才行。而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尊重我,也看轻了你自己。”
骆翎僵在原地,愣愣地问:“哦,那你同意吗?”
陆洵把刚才随手盖的被子掖好:“不同意。”
“那怎么办?”
“不分,”陆洵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不说你当我就原谅你了,现在是你的病更重要,其他的我们先不说了。”
骆翎唔了声,在陆洵的注视下快速伸手拽了一下他的帽子,躺回到枕头上,翻身背对着陆洵,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陆洵嗤笑一声:“你就这点出息,在那个什么精灵世界线上,不是还求着我要见吗?”
骆翎装聋作哑,一动不动。
“还是你笃定我不会同意?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骆翎瓮声瓮气:“没有。”
“那你就是嘴上没把门,我想问问谁会跟前男友这么撒娇?你嘴上说着‘你怎么还没忘掉我’,其实心里看到你一招手我还是颠颠地就来了,特别得意吧?”
骆翎蓦然扭脸,瞪着他,一脚蹬在他小腿上:“你是不是人啊?”
“你知道我不是最好了,”陆洵摸了摸被他踢到地方,“不是人还能和你绑一辈子,说起来是我赚了。”
骆翎看着他,似乎有些无奈。他的眼眶慢慢又红了。
陆洵想,他怎么跟水做的一样,哪来那么多眼泪?
”所以,现在愿意吃我做的饭了吗?”
骆翎躺在床上,眼泪顺着眼角落进鬓发,最后滑倒枕头上,在深色的枕套上留下模糊的痕迹。
陆洵出去把饭端进来,在床边架起一个小桌子。
这是骆翎熟悉的,因为这张桌子就是他买的。以前他们俩周末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起床的时候,总在这张小桌子上吃外卖看电影。
能看出来,他走后,陆洵的使用效率不高,桌子到处都没再多新的痕迹,甚至还保养的不错,滑轮的滚动还有润滑的影子。
陆洵把筷子递给他,自己坐到对面,调整了一下菜的位置,忽然想起来什么,问:”要不要看电影?”
”看什么?”
”最新的那个片子吧,你看过吗?”陆洵开始在床上翻找遥控器,投影仪已经打开了,但调节音量的遥控器却怎么都找不到了,”我记得就放在枕头下面的,怎么不见了?”
骆翎说:”看看有没有掉到床下面。”
”看一下你枕头那边。”
骆翎自然而然地趴到床上,勾着脖子往下看,不一会伸手捞出一只袜子,还有一小瓶已经干了的润。滑。油。
他举到陆洵面前:”你偷吃。”
”别胡扯,这是你之前藏枕头下面掉下去的吧?”陆洵接过,看了眼日期,确认了是几年前的东西,随手扔进垃圾箱,他拍了拍骆翎的屁股,”遥控器啊,你让开。”
”看到了!够不着,你把那个痒痒挠给我拿来。”
”要什么痒痒挠,你让让,灰重,别呛着了。”陆洵俯身过去,双臂撑在骆翎上方,他刚想挤到床边的缝隙里,谁知道骆翎听见他的动静,蓦然扭过头,双方都定住了。
离得太近了,还是在床上,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某些不可言说的姿势。
陆洵精了几秒,忽然凑近了一点,问:”给亲吗?”
骆翎抿着嘴唇,他只要一开口,就能碰到陆洵的嘴角。
室内的温度一点点升高,不知道是热菜散发出来的热气,还是两人相贴的皮肤沾染了对方的温度而节节攀升。只能看到这几秒被拉到无限长,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有几分像从前。
”嗯?不给亲就强吻你了。”
骆翎抱住他的脖子,再也忍不住似的,非常用力地吻上陆洵的嘴唇,他按着陆洵的后脑勺,十分专注。
这一刻他们的气息终于融合在一起,唇齿相依带来的幸福感几乎可以超越初吻的懵懂,不再需要语言的试探、肢体的抵触,就已经清楚地知道,对方心里究竟有多爱自己。
很久之后,两人略微分开,骆翎喘着粗气,双眼迷离地看着他,陆洵的手从他脸侧转移到头顶,宽大的手掌无声无息地抚摸他的额头,像是父母哄婴儿睡觉那般,温热又包容。
骆翎问:”洵哥,你真的想好了吗?”
陆洵笑了下:”还要我怎么跟你证明?”
”……”骆翎抿了抿唇,”我现在一个月要定期复查一次,但是基本上等不到一个月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住几天院。看病开销很大,我已经不画画了,闻不了颜料的味道,闻到就想吐。”他顿了一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你看,我再也做不成让你骄傲的画家了。”
陆洵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按着他的头放在自己颈窝,一下下捏着他后脖子:”你还是不了解洵哥啊。”
”我一个死读书的,懂什么画家不画家?我爱上你的时候你是在画画吗?”
骆翎歪着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但是我从三岁就开始画画的,你难道爱上的是个婴儿吗。”
他说完,空气中静谧了两秒,不知道哪个字戳到他们笑点了,两人同时笑了起来。陆洵从骆翎身上翻身下来,平躺在他身边,呈大字摊开。好一会,直到他觉得再笑下去就傻逼了,才停下来。
陆洵把手搭在骆翎的帽子上面,轻声开口:”海边,东平岛的海边,我就爱上你了。”
”怎么可能?”骆翎惊讶地扬起眉毛,”那时候我像个神经病一样,没事还去跳了个海,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的我很可怕吧,不远远逃开就算好的了。你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
骆翎更加不解了:”为什么呢?我前段时间看了个心理医生,有必要介绍给你吗……”
”神经病吗,我不觉得。或许是病态吧,我那会儿应该也很病态,老太太去世让我感觉,我像孤舟,你懂吗?没有方向,没有去处,就是拴着我的那根绳被割断了。”
骆翎翻了个身,侧躺着,正面对着他,单手压在脑袋下面,很专注地看着陆洵。
”我和这个世界、社会没有联结了,虽然我每天出门上课兼职,和很多人说话见面,甚至是笑,但我潜意识里是站在旁观者角度的,看着我的身体做出符合人际交往的反应,其实心里觉得很恶心。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我们家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还是我克他们?”
骆翎整个人前倾抱住他,窝在他怀里:”没有,不是。你根本不是只有一个人。”
陆洵说:\”你走了我就是一个人。\”
骆翎很轻地”嗯”了声,在他手臂上抓了抓。
”但是我从没想过要去死,我不敢,不止是不敢,更主要的是,我想活。是不是特别伪善,嘴上一边说着‘为什么都死了’,心里一边觉得不值得为了他们去死。”
”不是,不是!”骆翎急声打断他,”不是伪善,活着的人总要为自己打算的。”
”所以你能想象吗,你跳海给了我多大震撼。我当时想,这是什么样的勇气啊,因为画不出画,因为生命之外的东西,可以这么毅然决然,是疯子吗?可是你又太脆弱了,我都不敢用力擦你的头发,生怕没注意把你擦碎了。”
”相比毁灭,我更想把你拼起来。你知道的,觉得一个人可怜,就是爱上他的过程。所以我不受控制地吻了你……”
话还没说完,骆翎忽然起身,叼住了他的嘴巴,用力咬了一下。
并没有多疼,两人身体紧贴着身体,近在咫尺的距离能听到对方压抑着的、沉重的喘息声,室内温度再次攀升,欲。望叫嚣着顺着脊骨爬上陆洵的脑袋,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骆翎的肩膀,双手脱离中枢控制,开始由某些难以言说的器官支配……直到他不小心碰到了骆翎的帽子。
骆翎瞬间清醒过来,他顿了一秒,抬手护住自己的帽子,推开陆洵,坐了起来。
留陆洵一个人看着升起来的旗,哭笑不得。
帽子,又是这个帽子。
他咬牙切齿地爬起来,心说把自己剖开的这种猛药都不行,骆翎这些年真是长进不少,听他表白完一大通,竟然还能亲一下就跑。
他沉着脸把摆满盘子的小桌子推过来,坐下开始吃饭。
骆翎吃不多,本来饭量就小,此时更是小猫肚,半碗汤都喝不完,怪不得瘦成这样。
陆洵半哄着喂了几块排骨,他躲他追,几块肉喂出一身汗,最后没办法了,陆洵坐在床边给他揉肚子,嘲讽地说:”你可真是个祖宗。”
骆翎哼哼唧唧的,想把刚才的事混过去。
陆洵沉默两秒,忽然问:”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骆翎蓦然睁开眼:”当然好。”
”现在呢?对你好吗?”
”也好。”
”那有什么区别呢?以前我照顾你也是从头到尾,现在一样不敢借别人的手。你就算健康到明天就能去参加铁人三项了,我依然会照顾你,这不好吗?”
“可是……”
骆翎短暂地怔了一秒,他想反驳,但感受着陆洵还在轻柔揉着自己肚子的手,可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陆洵态度温和,但算得上步步紧逼:“嗯?可是什么?编不出来了?”
“没想编,”骆翎咳了声,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有看过自己的账户?”
“干嘛?怕我付不起你的医药费?放心,这几年除了房贷要还,其他全在卡里,我连吃饭都是在单位食堂吃的。”
“不是……哎算了,你能有多少钱?揭不开锅了就去卖我放在储物间的画,那都成我的绝笔了,炒炒止不准能卖上点价。”
“什么叫我能有多少钱…你到底要说什么?那个系统是怎么回事,还说做任务给的奖励能带走,我看也是假的吧。”
骆翎抓耳挠腮半天的话题被他直接点破,只能含糊地说:“也不算假吧。”
他不愿意多说,陆洵追问了几句,仍然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好隐瞒的,陆洵并不觉有什么不好,如果没有系统和那一系列经历,他根本不会知道骆翎在面对着什么。就算知道了,他们俩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意相通,大概率还是要经过一遭无休止的争吵、寻找真相。
想起来都觉得累。
骆翎把他的手从自己肚子上拿出来,偏过头闷咳两声,语气有些严肃:“虽然感觉你的答案会是否定的,但我还是要问,而且你保证说实话。”
“你问。”陆洵的声音跟着严肃起来,他有预感,这个问题或许就是真正的原因。
“如果你知道,这一切,包括最后换你在病床上躺得那痛苦的几天,都是别人故意的,你可以接受吗?”
“和你有关是吗?”
“不,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的声音不对,骆翎有些着急地做起来,咬牙解释:“我可以保证,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过……”
陆洵打断他:“是骆宴吧?”
第102章 现实13
骆翎还在说话的嘴微微张开,在空气中静止了几秒,随即深深换了口气:”是他。”
”哦?他还挺厉害的。”
”我一开始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被影响了,所以我求他让我也去,不然你会很难。”
”他就答应了?”
”我威胁他,他超生气,”骆翎歪了下嘴,说起来还有些后怕,”所以给你选了最后那个世界,就是你差点死了的那个。”
”前面几个呢?也是他选的?”陆洵伸手揽过他,”叫你气人。”
”前面是我选的!简单吧!”骆翎仰躺在他肩上,见他没有因为系统生气,眼睛亮晶晶的,肢体放松很多,”我到最后真的不想玩了,我好烦,见到你就提心吊胆的怕你盘问我,而且不见的时候还好,一见了,就钻心挠肝地想。”
”想谁?”陆洵问。
骆翎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往他怀里更深地蹭了蹭:”但是他不愿意,一定要你知道真相。我知道这个念头他已经酝酿了好久了,现在有能力终于可以实施了……不要怪他,洵哥。”
“不怪他,”陆洵拉起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折腾这么一圈好处多多啊,不过那些世界线里的人……”
骆翎笑了下:“那些都不是真的,但你要是想和系统再说说话,也不是不可以,它应该还没被回收利用。我听说小宴这个项目刚刚过了立项审批,大概和你的‘奉献’脱不开关系。”
陆洵问:“这是个项目?团队那么多人一起看我丢人啊?不是,这可不行……”
“你想哪去了?”骆翎似笑非笑地打断他,想了想,尽量用更加容易理解的话解释,”针对你的,是他自己完成的,因为完成度很不错,体验感也……呃,很逼真,所以版权被买了,只不过他加入了那个团队,跟他们一起把这个……游戏更加完善了而已。”
”游戏?基础是什么?世界线都是他自己编写的吗?”陆洵想了下,”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如果是他自己写的,为什么世界线还可以选呢?怎么选择的?”
他的问题把骆翎也问懵了,两人相对无言坐了会,骆翎比划了个长方形:”就像小时候玩的卡牌游戏那样,他给了我一摞。”
”都有什么类型的?”
”什么都有啊,种田的,打丧尸的,被吸血鬼吃的……就连当皇帝的都有,我没选而已。”
陆洵点头:”那就证明世界线不是他写出来的程序……我问问他。”
他说着,掏出手机就要给骆宴发消息,却被骆翎快了一步攥住他的手腕:”有什么好问的啊,这事都过去了,也没人受到伤害,就算了……吧。”
他说话下意识地开始撒娇就是心虚的体现。陆洵不想戳穿他,再跟他起冲突,只能先应付过去,起身把饭碗收拾了。
他去洗碗,骆翎躺在床上打开了投影仪,没看一会就有点困了。这间卧室给他的安全感是任何地方,任何人都给不了的。熟悉的摆件,柔软到能陷下去的床铺,和空气中丝丝缕缕陆洵的味道都让他无比怀念。
这一刻他心里什么都不想了,脑袋一歪,睡着了。
陆洵站在门口轻轻合上了门。
睁开眼睛第一感觉是自己又犯病了,好像回到了他和洵哥的家。
第二感觉是舒坦,这一觉大概睡了很久,浑身上下连骨头缝都在叫嚣着畅快。
骆翎愣了几秒,抬手扭亮了床头灯。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睡在家里。他怎么又睡着了?身边还一个人都没有。
骆翎费力地翻身坐起来,床头柜上放了个保温杯,打开喝一口,里面是温度正好的温水,喝下去很舒服。
除此之外,床头柜上其他杂物都被收拾干净了,就连原先摆的相框都被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巧的呼吸机,此时没有插电,摆在那里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骆翎点开手机,屏幕上显示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他去洗手间刷了个牙,又从衣柜里翻出之前留下的睡衣,上面满是柜子香包的味道,但是很干净,看得出来,保存的很爱惜。
这时,他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非常轻的碰撞声,在静谧的环境里显得非常突兀。
骆翎披上一件衣服,慢吞吞地走出卧室,他尽量贴着黑暗走,想看看陆洵在外面干什么,突然出现吓他一下。
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陆洵和骆宴的背影。他们关着阳台门,黯淡的月光笼罩在他们身上,一个站着,此时小臂搭在栏杆上,猩红的火光随着他的动作亮起又熄灭,不断闪烁在夜色中。
另一个正盘腿坐在地上的软垫上,腿上架着电脑,白蓝色的反光照出他冷漠的侧脸。
骆宴公事公办地说:“……许愿系统,是他的欲。望催生的,只不过我加工了一下而已。”
陆洵默默抽烟,他的脸藏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半晌,他说:“他许的什么愿望?”
“你觉得呢?”骆宴反问。
陆洵一直没回答,有一个答案就含在他的舌尖,但说不出来,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是一种凌迟——因为那意味着,在这段关系里,他被放弃了。
尽管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但要让他直面,真的有点残忍。
——“他希望你永远不知道。”
骆翎距离他们并不近,此时再过去,甚至来不及阻止他弟弟脱口而出的真相。
“你看见他的头发了吗,那不是剪的,是他自己扯掉的。有一段时间我每天半夜都要出门,就是去医院了。他睡不了觉,即使打针也只会睡很短的时间,就满身冷汗地惊醒。醒了就开始……当时护士是把所有尖锐物品都收起来的,他找不到能划伤皮肤的东西,就只能不停地撞头,后来发现撞了头之后会脑袋不清醒,于是就……”
陆洵夹烟的手指几乎抖的拿不住,他颤声说:”怎么会脑袋不清醒?”
”脑震荡啊,”骆宴有些不耐烦,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无聊,”就开始拽头发,拽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还不够,还要拽出血,那样能满足他的恋痛癖。”
”不是恋痛癖,他没有这种病,他只是需要一个出口证明自己活着。”
”随你怎么说,”骆宴耸耸肩,”很显然你早就知道了嘛,也就他还觉得你是朵纯情小白花……呃,这个比喻有点恶心,所以他后来不想让你知道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精神问题吧。”
”你可以把这个系统理解为他的幻想,当然,他不可能让你去死,那些是我加的,你能理解吧,想要激发他,只能牺牲一下你这个舔狗咯……好吧,我知道你不是,不要瞪我,我希望而已,但这个双赢的局面你难道不满意吗?”
”……”
陆洵啧了声,率先移开视线。借着月光,能看到他脸上无可奈何的笑意。
但骆翎什么都没看见,从骆宴开始说”精神问题”,他的脑子里就嗡的一声,什么都不知道了,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
完了,他想,他都知道了。
没有一个人会愿意拖着一个身心皆不健康的病人往前走的。这一瞬间他竭力想要逃跑,甚至不惜恨上了亲弟弟。
他在陆洵面前一直努力想让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然而骆宴几句话就把他的皮撕碎了,漏出下面丑陋的内里。
骆翎愣了几秒,慌乱间想转身回到卧室,右腿却忽然踢到了茶几,咚的一声闷响,阳台上的两个人全都扭脸看了过来。
骆翎能清晰地看到陆洵眼里的诧异,他走过来了,我要逃走。
骆翎避开他的视线,匆忙间往前跑,却为时已晚。
陆洵抓住了他的手。
”为什么哭?”陆洵很紧张,他上下检查了一番,确认骆翎没受什么伤,抓着他手臂的力气才稍微松了一点,但语气仍然很焦急,”睡醒了怎么不喊我?宝宝,为什么哭?哪里难受吗?”
骆翎摇摇头,他向着陆洵的方向走了一步。
”我们回去,不要吹风了。”陆洵揽着他肩,把他往卧室带。
骆宴在后面盯着骆翎看了一会,不知道是对陆洵太放心了,还是怕骆翎找他秋后算账,竟然摆摆手先回了自己卧室。
”都听见了?”陆洵问。
”嗯……你听我解释。”
”你说,”陆洵那湿巾给他擦脸,“哭成小花猫了,这么委屈啊。”
骆翎不眨眼地看着他,过了一会竟然自己伸手,把帽子摘下来了。
陆洵这才第一次看清,他这么想藏的到底是什么。
满头的伤疤,确实难看。
有些已经沉淀成深红的的痕迹,有些还是一个血糊糊的口子,上面涂了药,不往外渗血了,但足够触目惊心。发茬很短,几近贴着头皮,不知道是不长了,还是主人动手绞的。
陆洵犹豫了一下,轻轻抱住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骆翎笑得很难看,他一说话,眼泪就像掉线一样往下落:“你应该听我说的。”
“嗯,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骆翎手抖了一下:“知道也爱我吗?”
陆洵说:“知道也爱你。”
他顿了一秒,“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我们俩在一起就像两根火柴,背抵着背,谁都不会倒下。”
他说完,眼看着骆翎更委屈了。瘪瘪嘴,眼角发红。人在有依靠的情况下,委屈会无限放大。
骆翎毛刺刺的脑袋一直往陆洵脖子上扎,烦人了也不停,像小动物刨坑一样,把自己埋在了里面。
陆洵一下下抚着他的背:“明天带你见一个人。”
“嗯?”
“到时候你可不要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