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塞贝克……”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下意识顿了下,第一次不知道如何问下去。
如今埃及的局势,看似强大稳固,但看得明白的人都知道,埃及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他不敢想,如果塞贝克真是王后手下的豺狼,埃及将会是何等处境。
伯伊思忖片刻,没有直接回答。
诺菲斯的拇指无意识地在权杖上摩挲,片刻,下定决心般说:“神殿的使命从始至终都是辅佐法老。”
他看向伯伊:“我如今身体大不如前,预备在下次朝会请求卸职,我知晓你没有家族,你可否愿意加入我霍兰家族。”
活了大半辈子,识人无数,他何尝看不出来,阿伊的野心和抱负。
很多时候他都会遗憾地想,这孩子怎么不是自家的人,不然何至于忧愁后继无人。
自己的身体状态,已经很难支撑他继续率领神殿前行,先前是觉得阿克里斯难当大任,寄希望于巡游能让这小子快速成长。
结果是,阿克里斯是成长了,但比起眼前这个青年,差距还是太大了。
守在门口的阿曼特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暗暗吃惊。
诺菲斯大祭司这不是明晃晃地在告诉阿伊大人,只要加入霍兰家族,便将大祭司的位置传给他。
这可是霍兰家族,世代传承大祭司一职,别人想攀都攀不上的世家,如今竟然主动想自家大人抛出橄榄枝。
阿曼特默默握拳,不愧是阿伊大人!
伯伊闻言却是一笑,视线在诺菲斯手中的权杖上一掠而过:“多谢大祭司的厚爱,不过我如今只想为陛下效力。”
诺菲斯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拒绝,怔神许久,才释然一笑。
“也罢,是我执念了,你不想答我便也不问,不管塞贝克到底是不是王后的爪牙,”
他缓慢地抬起手,将权杖放置在桌上,“只要你能保证拿到兵权,稳住边境,我会全力支持你接任大祭司。”
提出这样的要求,自不是因为神殿和武将一派长久的恩怨,而是从大局出发。
无论塞贝克是否为王后所用,在妲伊战争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王后的身份是无法改变的,塞贝克一手扶持王后上位也是不争的事实。
塞贝克已经成为了埃及不安定的隐患,这一点无可辩驳。
伯伊轻笑,用两指将权杖又推了回去:“大祭司不必如此,只要是为埃及好,阿伊自是万死不辞。”
诺菲斯很难说明自己此刻的心情,有震撼,有感动,还有欣慰。
他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人,绝对的大义。
此前他还有所顾虑,如今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阿伊的自信和实力。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话毕,他起身告辞,临走前说:“巴特巴尔自此不再是神殿的人,如何安排全看你。”
伯伊微笑表示感谢,两人各有特长,长时间磨合下来,确实是用得很顺手。
等到人离开,伯伊依旧坐在座椅上,姿态轻慢地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
古埃及人喜欢喝酒,很多严肃场合使用的饮品也是啤酒,伯伊没这爱好,在孟斐斯发现有商人售卖茶叶,于是全都买了下来。
这茶叶比不得后世精巧的烹炒技巧,但胜在茶叶本身味道不错,身边的人都尝过了,无一不是皱着脸,表示欣赏不来,也就拉赫里斯还能跟着他喝一喝。
“大人,孟斐斯祭司去了诸神殿,”阿曼特走到伯伊身边,压低声音说:“那边传消息过来了。”
伯伊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今天去灶房那边多提两个菜,”伯伊一笑,“你们若是想喝酒便喝。”
从回底比斯开始便一直在劳碌奔波,总算是告一个段落,伯伊深知劳逸结合,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更是。
阿曼特喜上眉梢,说了声是,哪里还有商会会长的模样,乐呵呵地就带着巴特去灶房打点了。
人走了一会儿,巴尔就进屋说道:“大人,陛下的传令官来了。”
稍顿,他又补充了一句:“陛下也来了。”
伯伊心想,这小子还真是把麦涅乌当自己家了,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又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诸神殿是他的办公室呢。
“出去看看。”他说。
两人走出正殿,便遇上了迎面走来的拉赫里斯,身形颀长的少年,身后还跟着一队腰带配刀的亲随。
即便是天气炎热,少年也依旧是一身繁复的正装,华丽首饰点缀,黄金打造的耳坠垂在脸侧,与暗金色的眼眸相辉映,气质矜贵而淡漠。
看到伯伊,拉赫里斯冷肃的面容瞬间冰雪消融,露出个笑容来。
“阿伊。”他快走几步,走到了伯伊的面前。
“你怎么又来了?”伯伊没好气地问,拉赫里斯先是牵起他的手看了眼伤:“该换药了。”
伯伊淡淡地瞥了眼跟在他身后不敢说话的传令官:“有什么话便说。”
传令官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陛下,生怕打断了二人说话惹陛下不悦,拉赫里斯眉眼带笑地微抬下巴。
收到示意,传令官连忙弯腰,从身后随侍的托盘中取出召令书,清了清嗓子,大声朗读道:
“阿伊能力出众,经诺菲斯大祭司举荐,法老批允,现授予阿伊接任大祭司一职,赐瓦吉特宫殿,随侍仆从二百。”
虽然与巡游时的职责同为大祭司,但中间的差距却是巨大的。
巡游的祭司一职,权力只在祭司团,随着巡游结束,祭司团回归神殿麾下,伯伊这位大祭司自然也归属于神殿之下,受神殿管辖。
但诺菲斯担任的大祭司,是神殿的最高权力者,管辖神殿下所有祭司,整个埃及的神殿,神庙都是将是他的势力范围。
拉赫里斯一挥手,传令官立马带着随侍退到一侧,拉赫里斯笑道:“瓦吉特大一些,随时仆从你可以把宫外的人带进来,用着更放心。”
说话时,他还牵着伯伊的手,伯伊抽了下,没抽动,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便也由着他了。
“瓦吉特在哪儿?”伯伊对王宫的布局不清楚,看向身边的巴尔,巴尔低声说:“瓦吉特在诸神殿旁侧,步行一柱香。”
若是走得快些,顶多也就半柱香的时间。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见陛下在旁侧,巴尔犹豫许久,没有说出下半句话。
事实上,和诸神殿靠在一起的两座宫殿,一座是瓦吉特,一座是奈库贝特,两座宫殿历朝历代都是王后和第一王妾的住所。
只不过法老如今尚未大婚,应该也不妨碍吧。
“住的近些,有事可以直接沟通,”拉赫里斯拉着伯伊往屋里走,“这样我们的消息不会被有心人篡改。”
伯伊对于住在哪儿没什么讲究,麦涅乌虽然住着习惯,但确实是太小了些,便也同意下来。
“你们去帮忙收拾东西。”见他应了,拉赫里斯唇角弯起,立刻回头吩咐下去。
伯伊这才明白跟着过来的这一队人是干嘛的,感情是过来帮忙搬家的。
亲随对二人扶肩行礼,然后跟在巴尔身后进了正殿。
麦涅乌的东西不多,但很杂,巡游回来的路上,伯伊陆陆续续买了些东西,大量的书籍,加上法老赏赐下来的物什。
这些天回来,阿曼特和巴特巴尔才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如今又要搬,重新收整,确实需要些时间。
见里间忙乱,伯伊和拉赫里斯索性去书房。
停在原地的传令官偷偷抬起头,君臣二人并肩离开,一边说着什么气氛和谐。
传令官回想诺菲斯大祭司举荐这位阿伊大人时的场景,以及王后的陨落,心想,陛下对阿伊大人这般信赖,此后的朝会便是阿伊大人的朝会了吧。
瓦吉特是仅次于法老诸神殿的宫殿,除了面积大,其中还有诸多精美的装饰。
搬进去也不是拎包入住这么简单,除了添置用品和随侍仆从,还需要举行洒扫仪式,请神殿卜算吉时。
伯伊去参观了一下,对自己的新房子还算是满意。
除了主殿,还有三个偏殿,厨房,浴房,一应俱全,随侍仆从有单独的一处院落,每一座宫殿的空间都很大,寝殿旁有三间耳房,供值勤的随侍临时休息。
“其实我觉得搬出去住也不错。”伯伊说。
就像诺菲斯等人一样,在王宫外设府,独门独户的感觉比较符合他的喜好,而且在王宫总归是有些不太方便。
拉赫里斯垂下的眼眸中掠过一抹深色,神色不变地说:“住在王宫外,你如今的身份,难免有不长眼的人要去叨扰你。”
王后倒台,伯伊又骤然跃居大祭司,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将是各个势力想要讨好的目标,也会是被针对的目标。
“我准备在王宫外也给你立府,将密道连到祭司府去,”拉赫里斯笑道:“这样方便你随时和外面的人联系。”
伯伊想了想,被他说服了,这样的安排确实不错。
现有的房屋如果想要打通地下密道,动静太大,容易被有心人察觉,而且在原有的结构上挖掘密道,也存在安全隐患,房屋的原主人很容易发现结构上的变化。
住所的事情两个人就决定下来。
新修府邸需要的时间很长,少说也是半年一年,所以倒也急不来。
“诺芙特呢?”伯伊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不是说已经回宫了?”
他没记错的话拉赫里斯是和他这么提过。
拉赫里斯:“安排在阿努凯特了。”
诺芙特前些天进宫,只不过这些天忙碌,顾不上她,拉赫里斯只安排人去照顾她,还没见过。
伯伊点点头:“那你安排一下,明日我想见见她。”
拉赫里斯蹙了下眉:“见她做什么?”
他与妹妹诺芙特在行宫时关系不错,但离开行宫后就没再见过面。
伯伊笑道:“没见过这位公主,还是你妹妹。”
在历史记载中,这位公主也是拉赫里斯的王后,据说二人十分相像,诺芙特在拉赫里斯去世后销声匿迹。
拉赫里斯的面容英俊,是很硬朗,有男人味的长相,伯伊很难想象一个和他长得相像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就好像他无法想象,拉赫里斯做女孩子打扮的模样。
这话他说得随意,听在拉赫里斯耳里却莫名不舒服,许是因为阿伊安排婚事在先,他抿着唇:“也不必见,直接派人把她送去孟斐斯吧。”
伯伊少见他驳回自己的想法,略感诧异,但也不太在意:“那就随你吧。”
孟斐斯算是他们的大本营,诺芙特公主在那里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顾,至少比在底比斯会好很多。
事情了结,伯伊便催促拉赫里斯回诸神殿,他也需要去为之前的安排收个尾。
拉塔巴和阿穆克如今还在别院等着,不知道王宫里如今的情况。
拉赫里斯想跟他一起去,但却被伯伊给挡回去了:“大祭司的事情一经传出去,必然有不少人会求见你。”
诺菲斯让位的事情,想必是已经和神殿的人沟通过了,但这并不妨碍武将一派和中立派想要干涉,遑论王后的病逝,下面的拥趸必然也想要寻求真相。
拉赫里斯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好,带着托德回诸神殿去了。
坐在法老的车驾上,走出麦涅乌的范围,托德放下纱帐,不经意间碰到垂挂在旁边的香囊。
这是他从阿曼特那里拿来的方子,照着比例抓了一模一样的香料做成香囊,只要是陛下惯常使用的车驾,诸神殿里都挂了。
这香味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托德偷摸着拿眼去瞧自家陛下,面上满是踟蹰。
“陛下,”许久,他咬咬牙,压着声音说:“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拉赫里斯淡淡瞥他:“那就别说。”
托德一梗,心知陛下必然是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不爱听。
但仗着多年服侍的情分,他还是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奴觉得陛下对阿伊大人还是有些过分偏爱了。”
这些年,只要是阿伊大人提出的要求无一不满足,无一不配合,固然是为了夺回权势。
只是如今陛下已经掌权,
托德自是喜欢阿伊大人的,也钦佩阿伊大人的足智多谋,但他的忠诚永远只属于法老,属于陛下。
“您这般给阿伊大人放权,不怕他成为第二个梅丽特王后吗?”托德跟在拉赫里斯身边这么多年,也亲眼目睹陛下在梅丽特打压下的艰难,如今好不容易拿回权力,他不想陛下重蹈覆辙。
拉赫里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暗金色的眼眸不带一丝情绪。
托德被他眼底的冷漠看得后背手心都是冷汗,他紧紧攥着拳,忍住心底的惧怕把话说完:“陛下与饲养猛兽何异,陛下看重情义,若真走到那一天,陛下如何自处?”
拉赫里斯不轻不重地笑了下:“我乃法老,埃及最有权势的人,以身饲兽又如何。”
他很清楚阿伊的野心,欲望,但也只有他,埃及的法老能给阿伊最想要的权势。
“那如果阿伊大人依旧不满足呢?”托德咬住牙关,压下声音里的颤抖,“陛下,若阿伊大人剑指王座呢?”
这话说出来已经是大不敬,上一百次绞刑架都无法抵消的罪责,但托德明白除了自己不会再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
拉赫里斯唔了一声,笑道:“那便给他,总归是我能给的东西。”
他很清楚以阿伊的能力,真想要法老的位置并不是难事。
托德心惊于陛下的顽固,王座岂是说让就让的。
“那陛下呢,”他眼眶倏地就红了,“陛下您这般待阿伊大人,没了王位,阿伊大人会如何待你!”
这次他是命都不要了。
“陛下若是没有了利用价值,阿伊大人可还会与陛下这般温和相处。”
作为陛下身边的人,参与了这些年的筹谋,托德看得分明,阿伊大人对陛下的好都是建立在陛下的身份之上。
这话如平地起惊雷,打碎了单薄脆弱的冰面,显露出下面翻涌的惊涛骇浪。
拉赫里斯眼底蓦地变了,搭在腿上的手背绷起一根分明的青筋。
朝会在一众人的紧张排布下如约而至。
这次的座位也出现了变化,武将和神殿首座空悬,诺菲斯没有出席朝会。
“米维尔将军呢?”有人低声询问身边的同袍。
乌瑟哈特紧紧皱眉,不高兴地回道:“他昨夜带着亲卫出城,朝着卡迭石去了。”
卡迭石是塞贝克军队驻扎的主要要塞,也是面对赫梯帝国的第一缓冲地带。
这些年,除了一些小邦国,部落的虎视眈眈,最大的对手便是赫梯王国,爆发大大小小不下百次冲突,有朝着发动战争的趋势演变。
这个紧要的节骨眼,米维尔抛下武将前往边境,实在是过于任性。
“大概还是受到流言影响吧。”那武将长叹一声。
他们甚至米维尔对父亲塞贝克的崇敬,那□□会的质问对米维尔的影响想必是很大的,所以眼下不顾局势也要前往边境。
乌瑟哈特面上仍是不虞,虽然王后突然病逝,但并不影响他对王后身份的猜疑,他只想知道妲伊战争的真相。
朝臣陆陆续续地赶到。
面对空着的两个座位,众人只敢暗暗讨论,米维尔将军不说,至于诺菲斯,诺菲斯大祭司主动退位的事情如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热烈的议论声中,法老拉赫里斯缓步走进太阳神殿,身后紧随着带刀亲卫,进入宫殿后,迅速在殿内排开,呈包围状拱卫法老王座。
众朝臣看在眼里,心下却是惊惧。
这哪里是开朝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刑罚现场,哪怕是武将进入太阳神殿都是要卸下武器和盔甲的。
法老穿着朝会的正装,哪怕年纪尚轻,举手投足间也已经有了帝王之姿,强健的体魄在一中亲随中也丝毫不让。
年纪稍长,历经两朝的朝臣忍不住感叹,阿蒙霍特普家族终究是回到了权力的巅峰。
等到他们回神才发现新上任的麦德查人指挥官在法老身后一步也进入宫殿,穿着一身白色长袍,清秀的五官与艳丽的宝石形成反差,手臂上眼镜蛇黄金臂环吐出舌信,端得是一派风姿灼灼。
伯伊注意到拉赫里斯身边换了人,略一挑眉:“托德呢?”
拉赫里斯面色不变地说:“惹人烦,派去喂猪了。”
伯伊诧异地同时又是好笑,也不知托德这小子是怎么招惹到拉赫里斯了,要知道以前托德哪怕是犯了错,也顶多是被斥责几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台阶前,拉赫里斯跨上台阶,至王座坐下,而伯伊则是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停在最前方。
第二位的阿克里斯站起身,姿态恭敬地将第一位座椅拉开。
伯伊微微颔首,拂袖坐下。
神殿的人默契地侧身,让半身而坐,这是对大祭司表示尊敬,其中也包括了仅次于最高大祭司的达曼胡尔和泰伊祭司。
众人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幕,缄默不语。
但沉默并不影响他们内心的震惊,二十二岁的大祭司真就是前无古人后也鲜少有来者了吧。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证又是另一种震撼。
站在拉赫里斯身侧的瓦斯提高声音:“朝会开始——”
“陛下,”话音刚落,便有人站起身说:“税所的纳塔索斯侵吞国税,下臣整理了最近五年的税收记录进行核对……”
众所周知,税所是王后手下掌管的最大机构,神殿收上来的税收都要通过税所统计进入国库。
王后刚刚倒台,立刻就有人开始进行清算,想要将这块蛋糕划入自己的范围。
显然对方早有准备,账目,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武将一派无人说话。
若是以前,他们必然会抗争到底,但如今王后的身份疑点放在哪儿,谁也说不准这个纳塔索斯会不会是屋卡人。
事实上,不止是纳塔索斯,只要是被王后一手扶持起来的人都已经成为了朝臣的怀疑对象。
所以在有人提出清算时,没有人提出异议。
检举的朝臣一个接着一个,昔日的同盟没有丝毫怜惜之情,罪责层层叠叠,无一不是死刑,流放,贬为奴隶的重罪。
被点名的朝臣早就料想到今日的局面,大多都称病没来朝会。
尼克拉什站起身,对着上首扶肩行礼道:“陛下,臣下想要举荐一位能人。”
众人纷纷回头,他继续说道:“孟斐斯有一极为聪慧之人名为亚胡迪亚,乃是当地的税务书记官,能力出众,臣举荐他为税所所长。”
刚刚还在细数王后拥趸罪名的朝臣立刻不乐意了。
不是,我在这拉人下马,你就着急忙慌摘上桃子了?
“臣下觉得不妥,”那人出声反对,“偏远之地何来英才,臣下倒是有一人可用……”
那人是武将一派的人,自是代表武将一派的意见。
王后倒了,武将一派群龙无首,但其身后实际上还有塞贝克,同时几位大将军手中还掌握着部分兵权,在朝会上分量不轻,依旧能和神殿抗争。
尼克拉什不会轻易放弃,神殿的人纷纷进言声援,一时之间两派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如今大祭司换人,明显被法老青睐,中立派向来自诩端水大师,意识到朝会上已经隐隐有偏向神殿之态,几人面面相觑。
尼贝拉朝着几人使了个眼色,走出队列,扬声说道:“我也觉得翁波斯将军推举的人更为合适。”
尼贝拉一度被王后卸职,如今王后病逝,因着令书尚未下达,她便又回到了朝会,仍旧是监狱长的身份。
朝会看似人数众多,但常在朝会的大臣对派系心里门清。
见中立派的尼贝拉明确支持武将一派,神殿这边的人面色就不好看了。
武将则是对尼贝拉投去赞赏的眼神。
几人争执不下,神殿寡不敌众,隐隐有败退的趋势,最终阿克里斯出面,语气不甚好地说:“既然大家都是惜才之人,不若我等各退一步,让拉洪做税所所长,让亚胡迪亚做监察使。”
武将出声的几人对视一眼。
监察使的职责是监督所有朝臣,政务机构,包括税所机构,对账目进行第一道核实,听上去权力很大,但实际上没有实权,一不小心就要得罪人的烫手山芋。
“这个……”翁波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倒也不是不行……”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响起:“那就这么定下吧。”
众人齐齐看向说话之人,可不就是刚刚上任的大祭司阿伊。
伯伊偏头看向王座之上的法老:“不止陛下意下如何?”
拉赫里斯眼底略过一抹极淡的笑意,说:“我觉得不错,即刻传令召亚胡迪亚至底比斯就任,拉洪接任税所所长。”
神殿的人气愤难平,中立派觉得自己端水成功,表示满意,武将一派则是欢欣鼓舞。
一场朝会结束,卸职的大臣十数位,无一不是重要位置上的人,同时也敲定了接任的大臣。
等到朝会散了,一众武将相携离开。
走在人群中间的乌瑟哈特猛然反应过来:“坏了!”
“怎么了?”翁波斯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乌瑟哈特气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中计了。”
几位武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询问,表示不解。
翁波斯一直觉得不对劲,闻言大手一拍,懊恼道:“税是神殿在收,监察使也是他们的人,那岂不是税所就被他们拿住了。”
以前税所在王后手下,王后强势,监察使形同虚设,如今监察使成了神殿的人,上面没有王后保驾护航,那岂不是被掐住了咽喉。
“啊?”另一个武将有点懵,“但最终上报账目的是所长,还是我们的人啊。”
乌瑟哈特看着两个只关注于税所的手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们要的哪里是税所,他们要的是官员任免权。”
监察使自然是不能做到任免官员,但监察使的另一个职权是可以不经批允查阅所有机构的公文记载,朝臣的府邸采买,出入到访记录。
因着这特殊的职责,过去四十年的时间里,监察使都是中立派的人担任,不敢得罪王后也不敢得罪神殿,久而久之对这个职位也就疏忽了。
甚至年轻一些的官员都不知道监察使还有这样的职权。
好一招声东击西!
“以法老如今对大祭司的偏爱,”乌瑟哈特面如死灰,“这次朝会是要大换血了,让其他人仔细一点,别被抓到把柄……算了,想想怎么卸职吧,好歹留条命在。”
一个没注意就被偷家了。
下了朝会,便有不少神殿的人过来与伯伊寒暄。
伯伊一一应了,又婉拒了几人聚会的邀请,等他回到麦涅乌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